苏良嗣闻言大喜,算上去自从先帝于永淳元年带领群臣前去洛阳就食之后,已经有四五年的光景没有返回长安,作为大唐的京师,这些年长安城可谓少了些生气。
如今帝驾将于开春之后返回,如何不令诉苏良嗣为之惊喜,这也意味着他能很快脱离长安留守这个尴尬位置,再次进入中枢。
来到长安,陆瑾稍作歇息,就前去了崔若颜住处。
见到陆瑾,崔若颜的神情有着几分紧张,她好似缓解压力般长长的吐了一口粗气,这才绷着脸言道:“陆郎君,我已经令人去将姐夫请来,待会有劳你躲在屏风后倾听,待我拆穿李庭烨的面目。”
陆瑾点点头,言道:“这是你们七宗堂内部之事,我自然不宜身在当场,就在屏风后也可。”
“另外……若颜还有一事。”
“啊?十七娘但说无妨。”
崔若颜轻轻颔首,却又几番欲言又止,言道:“陆郎君,待会不管是发生了什么,还请你能够冷静为上,并非若颜不肯如实相告,只是我也没有几分肯定的把握。”
陆瑾听崔若颜说得不明不白,不禁有着几分奇怪,颔首道:“好,我会理解娘子的。”
崔若颜这才点点头,将陆瑾待到正堂靠近走廊的一面屏风后落座,这才与王长老一道,静静的等待着李庭烨的到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庭烨脚步舒缓而至。
李庭烨依旧是一身月白色澜袍,外罩着一领风雪披风,虽已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但依旧说不出的儒雅风流。
见到王长老也在堂内,李庭烨顿时有些惊讶,连忙拱手作礼道:“见过大长老,不知大长老前来长安,庭烨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老朽前来自然是有所正事,虚礼可免。”王长老老脸上的神情有着几分肃穆,沉声问道,“前段时间七宗堂负责相助诸王匡复起义,谁料却惨遭失败,不知对于此,庭烨你有何解释?”
李庭烨眉头微微一皱,抱拳言道:“大长老,吾等虽然相助于李氏诸王,但一直是为他们提供钱粮支撑,而不能与闻军事,李贞自持了得,与官军决战失败,在下也尤为痛心,还望大长老明鉴。”
“哼!少在这里花言巧语!”王长老怒斥了一句,忽地爆发出了滔天怒火,“李庭烨,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和崔挹对抗,没少暗中陷害于他,甚至他的死也与你的推波助澜有着很大的关系,而在这次匡复之战中,你身为七宗堂宗主,却暗地里吃里扒外,将匡复军的情报泄漏给了官军知晓,原本老夫就对你身为外族执掌七宗堂甚为忧虑,没想到你果真借此机会利用朝廷打击七宗五姓,从而获得七宗堂的绝对权势,你这么做,对得起博陵崔氏对你的信任么?”
一席咆哮声落点,李庭烨浑身一震,立即便是脸色铁青。
半响之后,他目光死死的盯住王长老,嗓音有着几分僵硬冷然:“大长老,我你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在下自问一直对七宗五姓忠心耿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1112章 真相大白(下)()
一旁默然无语的崔若颜再也忍不住了,轻叹一声言道:“姐夫,现在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你狡辩,或许别人对于你这么做无法理解,但是若颜却心知肚明,而这段时间里,我也返回家中调查了关于你之前的许多事情,情况才得以了然。”
李庭烨嘴角微微抽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暗哑着嗓音道:“你……什么意思?”
崔若颜叹息一声,声音加大了些许,似乎想让身在屏风后的陆瑾能够听得更加清楚:“麟德二年三月,博陵崔氏宗长之女崔二娘从洛阳返回河北定州,路过魏州临黄县的时候,在黄河岸边救下了一个年轻书生以及一个小女孩,其时魏州一带饥荒爆发瘟疫横行,多有无家可归的流民流离失所,崔二娘见书生与女童可怜,便施舍于衣食。没想到就在那天夜里,崔二娘的车队被一群凶悍流民洗劫,而她所救的书生见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崔二娘,并在那般艰难的环境下,准备将她送回定州崔家。”
“对于这位年轻书生的义举,崔二娘感动不已,询问后得知,这位书生名为李庭烨,而他所带的那名小女孩名为李若颜,乃是他兄长之女,因李若颜目睹了父母相继饿死,从而精神失常,故对于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
话音到此,身在屏风后的陆瑾陡然一个激灵,面上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双手已是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
崔若颜继续言道:“李庭烨与崔二娘扮作夫妻,带着那名为李若颜的小女孩一同上路,几经波折终于来到了定州,而在路途上,李庭烨与崔二娘生死相扶,相互暗自产生了情愫,并私定了终生。”
“来到崔家之后,崔太公十分感激李庭烨的义举,鉴于他与李若颜无家可归,便将他们收留在了崔府当中,只可惜纸始终是保不住火的,李庭烨与崔二娘的私情终被崔太公知晓,崔太公大怒之下,想要将李庭烨两人逐出崔府。”
“当此之时,李庭烨展现出了莫大的勇气,他当着崔太公的面发誓参加今年的科举,并一定进士及第取得官身,将崔二娘风风光光的娶进家门。”
“崔太公反对的原因本就因为李庭烨出身卑贱,也无功名在身的关系,听到李庭烨居然发下这样的誓言,加之考取进士难以上青天,崔太公有心让李庭烨知难而退,就应承了下来。”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李庭烨他居然在当年的科举考试中一举登第,成为了进士,崔太公暗自敬佩当儿,也兑现承诺将崔二娘许配给了李庭烨,并将他的侄女李若颜收为义女,改名为崔若颜。”
“其后,李庭烨志不在官场,在崔太公的保举下进了七宗堂,数年之后就成为了掌事,而那改名为崔若颜的小女孩也在崔府当中平安无事的长大,直至今日。”
说到这里,崔若颜长长叹息了一声,言道:“姐夫,不知若颜说得可对?或许到了现在,我应该称呼你真实的名讳——谢怀玉!”
虽然已经隐隐猜测到了答案,但当崔若颜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陆瑾还是觉得这一刻他的血液陡然凝固了,耳畔嗡嗡哄哄作响,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直苦苦调查追寻的谢怀玉居然就是李庭烨,实乃荒天下之大谬!
这个人怎么可能就是谢怀玉?那个抛妻弃子,了无音讯之人?
巨大的震撼夹杂着无以伦比的惊慌向着陆瑾袭来,竟让他感觉到头晕目眩,若非扶着屏风,说不定就会软倒在地上。
李庭烨面上的神情没有半分波动,淡淡言道:“你说错了,我的确名为李庭烨,而与你口中的谢怀玉没有半分牵连。”
“事到如今,姐夫你还想狡辩。”崔若颜揶揄一句,继续言道,“你化名为李庭烨成为博陵崔氏之婿后,一直担心自己真实身份会被拆穿,故而对身在江宁的陆三娘谢瑾母子不闻不问,甚至想要借机除之而后快,后来你找到机会,利用七宗堂的势力打击江东陆氏,并暗中怂恿崔挹对付陆三娘母子,想要将他们彻底铲除,也算是你机谋深沉,崔挹果然上当,借着谢氏二房的手除掉了陆三娘,消除你心头之患,唯有你与陆三娘之子谢瑾被他人所救,从而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崔若颜苦涩一笑,继续说道:“做完了这件事之后,你真正融入到了李庭烨这个角色当中,但在你的心内,一直却还有一个不解的疑惑,因为李若颜并非是你的侄女,而是你奉武后之命从皇宫中带出来的,当年武后与韩国夫人势如水火,在两人斗争的关键时刻,武后却令你将李若颜带出宫中,实在令你非常困惑,但你也意识到了,李若颜一定是对武后非常重要的人。”
“但你已经化名为李庭烨,为怕引起武后的注意,你自然不方便探听李若颜的真实身份,便令人悄悄泄露了消息给我,说我是谢怀玉带出皇宫,让我自己前去调查。”
崔若颜清朗的嗓音回荡在正堂,李庭烨面沉如水一言未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崔若颜。
“再后来,让你意料不到的因素出现了,原本你以为早就已经死掉了谢瑾,竟然化名成为陆瑾出现在当世,而且还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并在江南之行中与我结下了情意,共同调查谢怀玉之事,鉴于此,你多次留下线索引导我们,想要让我们为你解开武后的秘密,最后在东南沿海,李长乐的突然出现,却让我和陆郎君都留下了一个心眼,觉得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仿若有人早在其中谋划一般。”
话音至此,崔若颜喟然一叹,言道:“姐夫,事已至此,容不得你再作狡辩,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悔改么?”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李庭烨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声有着几分凄然以及尖锐,恰如夜枭啼叫。
躲在屏风后的陆瑾再也忍不住了,他快步而出来到堂中,双目通红迸射出愤怒之火,牙齿咬得嘴唇泛白,几乎快要滴出血来:“你,真的就是谢怀玉?”
李庭烨愣愣的看着陆瑾,眼神有了几分闪烁软弱,却没有开口。
第1113章 出将入相,人臣巅峰()
陆瑾满腔热血骤然涌上头顶,心内的怒气轰然爆发,右手一伸猛然扼住了李庭烨的脖子,竟将他硬生生的从地上提了起来,嗓音透着深沉的杀意:“我问你,你当真就是谢怀玉?”
李庭烨丝毫不会半点武功,被陆瑾扼住喉咙提起,呼吸不过来之下登时就脸膛涨红,咳嗽不止。
崔若颜见状不对,连忙一拉陆瑾的手臂,疾声言道:“陆郎君,你这么做非得杀死他不可,还请你将他放下,有什么话慢慢说就可。”
陆瑾血灌瞳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待到李庭烨脸膛由涨红渐渐变作了紫青,几近快要断气的时候,他这才恢复了几分理智,手掌一松放开李庭烨的脖子,仍由他跌坐在了地上。
李庭烨何曾受过这样折磨,半响之后方才理顺了呼吸,这才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却再也没有刚才的风度翩翩,显得有了几分狼狈凄然。
望着面前的崔若颜以及陆瑾,李庭烨面色变换不停,过得半响方才苦笑了一下,言道:“陆相公,崔娘子,不知你们可有兴趣听一段往事?”
陆瑾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却是一言未发,崔若颜开口道:“姐夫但说无妨。”
李庭烨喟叹了一声,这才言道:“我出生于江南日渐没落的望族,因乃是大房唯一的男丁,故而从小到大都被父亲寄予厚望,希望我能够考取功名,振兴整个家族。在我二十岁的时候,父亲自作主张,为我求娶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江南名门之女,温柔贤淑,美丽端庄,但可惜的是,我一直对新婚妻子没有半分好感,总觉得此乃父亲讨好江南世家的举措,故而便声言要进京赴考,离开了家门。当时我踌躇满志想要进士及第,谁料因进士名额多为世家大族把持,故而名落孙山,我自知无脸回去见人,便在长安城逗留下来,整日饮酒解愁,来个醉生梦死。”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宫中有一位贵人看到我在科举考试中所写的那篇策文,觉得我是个人才,那位贵人便让她的亲姐姐韩国夫人接我过府,并让我前去翰林院任职,而在其后,因圣人目不能视,无法处理朝政,那位贵人便以皇后之身开始处理国政,而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贵人的左右臂膀,时常出入皇宫协助其处理政事。然而我始终乃是未婚男子,出入皇宫与武皇后议政多有不变,故而武皇后令我出家为道,化名为怀玉道人,从而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入皇宫。”
“其时,韩国夫人因其女魏国夫人争宠的缘故,已经与武皇后势如水火,而韩国夫人更想帮助魏国夫人夺取后位,从而母女共侍圣人,武皇后乃是枭雄之辈,自然不会让她们得逞,故而双方一直争斗不断。后来韩国夫人从其母荣国夫人杨氏口中获悉,当年武皇后还是昭仪的时候,为了陷害当时的王皇后,便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安定公主与民间女婴暗中调换,并活生生的扼死了那个女婴,从而陷害王皇后,使得王皇后被废,武氏也顺利的登上了皇后之位,而被调换的安定公主一直安置在掖庭宫内,已有十岁之龄。”
“魏国夫人心知圣人一直对王皇后之死耿耿于怀,若是此事被圣人知道,武皇后一定难逃被废的命运,故此,魏国夫人便污蔑武皇后与怀玉道人通奸,并陷害王皇后,圣人信以为真,龙颜大怒,并当场让上官仪起草废后诏书,好在武皇后得知消息后迅速赶来,面对圣人的责问,她夷然无惧的进行争辩,并暗中令人带走了安定公主,而带走安定公主的这个人,就是我。
此话一出,崔若颜一双美目不能置信的瞪圆了,堂内的空气也是一瞬间凝固。
李庭烨目光怜惜的望着崔若颜,轻声开口道:“当年的确是我将你从皇宫中带走,不过除了我之外,武后也令一个武功高强的内侍从掖庭宫中带走过一个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从何混淆韩国夫人的视线,故而究竟你和李长乐谁是安定公主,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原本我希望你能够自己追查清楚,故而才留下了那么多线索给你,最后的真相,还得容你自己查清楚。”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庭烨那张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坦然,对着陆瑾言道:“七郎,当年的确是我辜负了你们母子,要怪也只能怪我贪恋权势富贵,而且对三娘毫无情意,我实在受不了被逐出皇宫的一无所有,才抛去以往的姓名成为现在的李庭烨,若颜有一席话说错了,至始至终我并没有想要除掉你们,崔挹栽赃嫁祸三娘完全是他临时起意,我想要阻止,已经晚了。这些年我之所以要对付崔挹,固然有争夺权力之心,但这件事也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说到这里,李庭烨,不,应是谢怀玉苦笑了一下,叹息道:“事已至此,阿爷不奢求你的原谅,而我也会为我犯下了错付出代价,倘若我谢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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