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一见乃是陆瑾,自然不会拒绝,两人转道下了龙首道,缓步走在了含元殿前的广场之上。
“子昂兄这番规谏之言当真不错,只是可惜,太后却是不听。”念及刚才的清醒,陆瑾不由低低一声叹息。
陈子昂驻步一叹,言道:“七郎你有所不知,最近实行的这匦检制度完全是利大于弊,所有同僚都是人人自危,如履薄冰,深怕哪天别人会状告到自己的头上,即便如此,但这样也就罢了,现在太后将审讯之能交给了索元礼那个异族浑人,制造了冤案惨案无数,这样与社稷何益。”
听到陈子昂一声感叹,陆瑾却在心内怅叹不迭。
其实说起来,匦检制度乃是武后为稳固权势,打击政敌所采取之法,站在大臣们的立场上,的确是弊大于利,但对于武后来说,却是获利甚多,匦检制度的设立,等同于消灭了朝堂内一切反对武后称制的声音,也让武后权势达到了顶峰,再也无任何人可以撼动。
如今相权衰微,朝廷也已经快要成为武后的一言堂了。
想到这里,陆瑾也不便与陈子昂多说些什么,言道:“现在朝廷任命子昂兄你担任门下左拾遗,以兄刚正不阿的脾气向来应该非常对路,而且太后颇有容人雅量,只要你说的正确,她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陈子昂闷闷的点了点头,叹息道:“只恨人微言轻,知道却不能改变,实乃诚为憾事。”
陆瑾拍了拍他的肩头,勉励笑道:“子昂兄能有此心,相信已是足够了,况且事情并非是一成不变,乌云笼罩也始终会有拨云见日之时。”
陈子昂听得双目一亮,点头笑道:“多谢七郎提醒,某知道了。”
陈子昂告辞离去之后,陆瑾并没有前去政事堂议事,也没有前往天官衙门,而是告假出宫,走入了积善坊之内。
因为太平公主府就在积善坊,故而陆瑾对于此坊并不陌生,他边走边问,很快就步入了一条幽静深长的小巷,来到一间貌不起眼的府邸前叩响了屋门。
房门轻轻一声打开了,开门者乃是一个身材高挑,俏脸冷然的美丽女子。
见到陆瑾,美丽女子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复杂之色,连忙作礼道:“君海棠见过陆郎君。”
陆瑾笑了笑,言道:“娘子毋须多礼,尤记昔日你我在秦淮河之遇,时过境迁让人大是感概不已。”
听到陆瑾提及往事,君海棠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缅怀之色,其后又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言道:“真没想到陆郎君便是昔日的谢郎君,娘子她正在屋内等候郎君你的到来,快快请进。”
陆瑾也不客套,抱拳致谢而入,刚走入正堂,就看见崔若颜正坐在案几后发呆,颇显闷闷不乐。
说起来,这还是崔挹自尽身亡之后,陆瑾第一次与崔若颜见面。
而这次见面对于陆瑾来讲,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他的脚步不由微微一顿,似乎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入内打扰正在沉思中的丽人。
很快,崔若颜就为他打消了如此顾虑。
“娘子,陆郎君到了。”
闻言,崔若颜恍然回过神,站起身子轻步迎至陆瑾身前,笑靥如花的伸手作请道:“郎君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快请进。”
陆瑾恍然一笑,举步而入,落座在了案几后。
似乎感觉到崔挹之死对于两人交情的影响,崔若颜轻叹一声开口道:“陆郎君,五郎他服毒自尽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不论是七宗堂还是博陵崔氏,都认可五郎的恕罪之法,也请陆郎君你不要往心里面去,从而影响到我们即将要进行的大事。”
陆瑾点了点头,言道:“其实我今日前来,专程也是因为七宗堂与皇室宗亲所达成协议之事,不知你们联系人是谁?我想尽快与皇室宗亲的人见上一面。”
崔若颜正容道:“姐夫临走的时候,已是让若颜负责与郎君你联系,郎君有所要求,尽快对若颜讲明便是。其实七宗堂早就在两年之前与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江都王李绪、鲁王李灵夔、越王李贞等等达成了秘密协议,密谋匡复之事,原意为徐敬业能够支持数月,以便皇室宗亲联络襄助,没想到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徐敬业就兵变身亡了,而匡复大业没有了领头之人,虽则商议不断,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听崔若颜如此说来,陆瑾才知道原来皇室宗亲早就与七宗五姓有所勾结,皇室宗亲一来为求自保,二来为求李唐江山的延续,而七宗五姓则是向借此继续提升士卒地位,并改变科举制度,这才使得两者齐心协力对抗武后。
想到这里,陆瑾连忙问道:“那不知七宗五姓与皇室宗亲现计划如何?”
“其实我也是与陆郎君你一样,刚知道这些事情没多久,故而不太之情。”崔若颜说完之后,忽又笑了起来:“不过目前越王李贞之子李冲正在洛阳,他一直负责皇室宗亲与七宗堂的联络诸事,郎君若要了解相请,可以与之一见。”
陆瑾想了想,点头允诺道:“那好,此事就由你安排便可,不过得隐蔽一些,毕竟当朝宰相私下会晤皇室宗亲,始终有些不太好。”
崔若颜点头道:“奴明白,郎君你放心便可。”
(本章完)
第1094章 与李唐皇室的盟约(上)()
陆瑾与李冲相见的地点乃是在一座画舫之上。
时至黄昏,陆瑾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澜袍,连幞头也没有戴,沿着河堤行至了洛河码头之上。
君海棠早就在此等候,一袭白衣在河风的吹拂下轻轻吹拂下,当真是飘然入仙。
“陆郎君,娘子已经在船上等着你了。”
陆瑾点点头,随口问道:“李冲还没来么?”
崔若颜回答道:“还没,琅琊王为求隐秘,待到天黑之后才会上船。”
陆瑾心知武后一定对这些宗室子弟监视得紧,李冲谨慎一些自让是好事,而作为他自己来讲,倒是不怕太后监视,即便密谈能够探得他今晚的举动,也只会知道他是在与崔若颜见面而已。
他与崔若颜多年好友,倒不足为怪。
转身登船,步入画舫二楼,崔若颜正在望台上轻拂长琴。
琴声婉转动人,清清脆脆犹如玉珠走盘,直听得人陶醉不已。
及至一曲方罢,崔若颜这才起身迎至,笑盈盈的问道:“陆郎君觉得奴弹奏的这一首《高山流水》之曲如何?”
陆瑾发至内心的感叹道:“娘子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闻几回,实乃妙哉!”
“鬼扯!”崔若颜蹙了蹙眉头,故作嗔怒的言道,“郎君与操琴大家苏令宾纠缠不清,又与那温柔坊的明艳都知慕妃然不清不楚,她俩琴声琵琶声冠绝当代,若颜颇有自知之明,岂能与之相比,当得了郎君人间难得闻几回的赞誉。”
陆瑾闻言大感窘迫,辩解言道:“娘子说我与苏令宾纠缠不清话从何来?当年我也只是为了逃离虞国,从而无奈参加比试招亲而已,这些娘子你也是知道的,至于和慕妃然,那就更简单了,也是因为昔日的一段交情而成为了朋友,如何会不清不楚?”
崔若颜冷哼一声,言道:“当年在虞国的时候,苏令宾若对你没有一丝好感,怎会让你去参加比试招亲?至于慕妃然,你为了替她讨回公道,甚至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江流儿血战,若没有一份男女之情在里面,岂会如此?”
陆瑾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一时之间大感为难,想了想忍不住失笑道:“娘子,即便我当真与苏令宾、慕妃然如此,也用不着你在这里横加指责吧?”
闻言,崔若颜神情微微一滞,随即面红耳赤的愤怒言道:“我是站在你朋友的立场上,对你这般四处招惹美艳女子的行径嗤之以鼻,好心提醒你而已,别忘了你现在有妻有妾,坐享齐人之福,若在惹上了风流债,如何对得起太平公主与陆小雅。”
话音刚落,却听见船舱内脚步声响,一个蓝衫中年郎君脚步坚实的走来,张口便笑着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崔娘子又何须苛责陆相公呢?”
陆瑾转身一看,此人幞头蓝衣,身材适中,国字脸上镶嵌着刀锋般的剑眉,以及明如星辰的虎目,相貌普普通通,却流露出了一股威严厚重。
霎那间,陆瑾便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拱手作礼道:“陆瑾见过琅琊王。”
“哈哈,陆相公何须如此客气。”来者连忙上前扶了陆瑾一把,正是琅琊王李冲,他微笑言道,“太平公主殿下可是本王的堂妹,论辈分陆相你唤本王堂兄便可。”
陆瑾微笑颔首,崔若颜已是示意两人落座,待到简单的寒暄之后,她开宗明义的见到:“琅琊王、陆相公,今日我们七宗堂作为中介,邀请二位在此见面认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行匡复大业,迫使太后还政于圣人,现在画舫已经驶离码头飘荡在渭水当中,任谁都不能偷听到我们彼此之间的谈话,大家畅所欲言便可。”
李冲点了点头,当先说道:“陆相公,前不久常乐公主殿下在乾陵遇见你,对诸位宗室长者说过你们之间谈话的一些内容,得知陆相你也是心在匡复,想要拨乱反正,宗室长辈们都高兴万分,这次七宗堂出面引以为中荐,可谓消除了咱们之间最后一丝顾忌疑惑,还请陆相你能够施以援手,助我等从妖后手中重夺大唐江山。”
陆瑾斟酌了一下,问道:“琅琊王,在下实言相告,目前我对宗室匡复计划一无所知,对于匡复大业,你们发起人是谁?准备得如何?战略谋划如何?在下都毫不知情,即便要提供援助,也应该完全了解了你们的详细计划之后,再作定夺。”
“那是自然。”李冲颔首表示同意,这才镇重其事的言道。“不瞒陆相,当年先帝在世依赖妖后,致使皇权旁落到妖后手中,而先帝逝世之后妖后又联合裴炎夺取了摄政之权,皇室宗亲更是深感犹豫,但因大家全都是外封刺史,彼此之间不能相连通讯,故而一直未曾行动,只是在口头上对武后的逾越之举有过抨击之言。“
说到这里,李冲轻轻一叹,叹息声满含遗憾之情:”自嗣圣元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行匡复大业兵败之后,武后顺利除掉了裴炎独掌朝纲,我们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后妖后在武承嗣的建议下设立武氏宗庙,妄想在地位上与李唐皇室比肩,韩王李元嘉和我父越王李贞鉴于如此形势,认为武后有故意抬高武氏宗族地位,以便将来废掉圣人传位于武氏后人之举,鉴于这样的形势,韩王与越王都认为宗室必须采取行动,铲除武后匡正朝纲,还大唐江山安稳,故而才联系各地宗族,准备救亡图存,救社稷于水火。”
陆瑾明白了过来,轻吁一口气言道:“这么说来,匡复大业的发起者乃是韩王以及越王呢?”
“对。”李冲毫不忌讳的点了点头,因为他懂得也只有如实相告,才能获得陆瑾的信任。
陆瑾沉吟半响,默默思忖道:韩王李元嘉乃是高祖皇帝之子,为皇室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以至为匡复大业发起人之一,可谓非常的合适。至于越王李贞,乃太宗皇帝之子,长于弓马,善于军阵,在民间更有贤王之称,也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本章完)
第1095章 与李唐皇室的盟约(中)()
心念及此,陆瑾颔首言道:“如果说这两位,倒也非常合适,不知你们计划如何?联系到哪些宗室?”
“不瞒陆相,除了上述两人之外,有通州刺史李撰、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金州刺史江都王李绪、邢州刺史鲁王李灵夔、申州刺史李融以及寿州刺史赵瑰。”
陆瑾一听,李冲所言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皇室子弟,而最后的赵瑰则为常乐公主之夫,也算是皇室中人,看来为了对付武后,李元嘉和李贞已经联系到了所有担任刺史的宗亲。
“那不知诸位宗族长辈对于匡复大业有何等计划?”
“陆相,妖后对于宗室素有防范,皇室宗亲的辖地均是相隔甚远,彼此之间不能相连,故而起事之初,肯定无法做到合兵一处,到时候若陆相你能够领军,还请陆相你能够阵前倒戈助我等一臂之力,若妖后不让陆相你领军,求请陆相你成为吾等朝中内应,暗通消息给我们,以便我们能够对妖后的布置了然于心。”
“起义时间是多久?”
“八月十五,中秋节。”
“起义之后如何部署?”
“招募义军,其后九军并发洛阳,匡复勤王!”说完之后,李冲用力挥动大手,显得信心百倍。
陆瑾问崔若颜道:“皇室宗亲如此安排,不知七宗堂有何计划?”
崔若颜正容言道:“我们将倾尽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襄助匡复盛举。”
陆瑾剑眉一轩,连忙对崔若颜吩咐道:“船上可有地图?”
崔若颜一愣,连忙回答道:“有。”
“那好,速速取来一观。”
片刻之后,崔若颜取来地图折回,陆瑾连忙接过将之平摊在了长案上,举着油灯仔细看了起来。
在诸王当中,势力最为强盛的当属韩王李元嘉所在的绛州,越王李贞所在的豫州,鲁王李灵夔所在的刑州,以及眼前这位琅琊王李冲所领的博州,然而从地图上看来,在诸王当中实力最为强盛的这四州却分布处处,其中绛州位于河东道,也就是洛阳的西北方;豫州位于河南道东部,洛阳的东南方;刑州位于河北道,在洛阳的东北方;博州也是位于河北道,也在洛阳的东北方,离刑州有着一段距离,也就是说,这些州郡彼此之间不能相连,若匡复起义前期,只会沦为各自为战的境地。
思虑闪烁如飞,陆瑾脸膛沉吟似水,半响之后,他皱眉言道:“琅琊王,请恕本官直言,若是按照你们这样的起兵计划,只怕胜面不会太高。”
李冲一怔,问道:“陆相此话何意?不知我们的计划有何不妥之处?”
陆瑾指着地图娓娓而论道:“我朝大军多集中在东西两都,这也是强干弱枝的军事制度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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