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嗣老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凝重,沉吟半响方才断然下令道:“吩咐卫戍军卒提高戒备,不得与人群发生冲突,另外让吏员们搬来胡凳供老者们歇息,提供饮汁供老人们解渴,本相亲自前去与他们沟通谈判。”
一听此话,吏员连连点头,转身快步去了。
片刻之后,人群围住了丹凤门,可谓声势浩大,黑压压的一片,几如乱军攻城一般。
领头的那些老者们大手一挥,让人群停下,这才一个个拉开了横幅高声喝斥嚷嚷,一片“恶官陆瑾、酷吏害人”“谋夺财产”“霸道无法”不绝于耳。
城门轻轻洞开,长安留守苏良嗣在十来名卫士的护持下快步而入,对着人群环顾拱手,亢声言道:“本官乃鸾台纳言、长安城留守苏良嗣,奉圣人之名代管长安城政事,不知各位老者因何原因竟是这般蜂拥而至,拥堵城门?你们可知这样做乃是冒犯了律法么?”
闻言,一个白发苍苍的黑衣老者已是涕泪交流的开口道:“苏丞相,恶官害人跋扈嚣张,吾等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苏丞相为吾等作出,惩治陆瑾!”
听到此话,苏良嗣立即面露难色。
他知道陆瑾对付七宗堂,要求七宗堂交出行刺凶手乃是获得了太后的同意,故而在七宗堂不愿意交人的情况下,陆瑾的行为并没有丝毫的不妥。
但是,七宗堂可不是任由人拿捏欺负的主。
他们在朝野内势力庞大,可以说无惧于陆瑾这个宰相,自然不会认栽。
今日这些老者肯定是七宗堂暗中派人找来,专程前来皇宫申冤壮势,并争取舆论的支持。
面对这些老者,苏良嗣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赶也赶不走,登时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正在苏良嗣犹豫间,又有一个老者振臂高呼道:“陆瑾霸道蛮横,查抄吾等善良百姓的店铺,难道朝廷还想要包庇他不成?若是朝廷在不进行制止处理,老朽就一头装死在皇宫大门前。”
“对对对,撞死门前。”
“让普天下的百姓们好好看看恶官行径!”
“大丈夫死有重于泰山,自当如此。”
……
一片嚷嚷声顿时搅得苏良嗣大感头痛,也在心内将始作俑者的陆瑾和七宗堂骂了个半死。
他心知自己处理这件事只会弄得里外不是人,故而环顾一周抱拳正容道:“诸位长者,本官这就前去将陆相请来,让他前来与诸位长者解释,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对,这还像样!”
“好,你速速将陆瑾小儿找来,我们当面质问他。”
“快去快去,让陆瑾前来见我们。”
又是一片嘈杂的嚷嚷,直让苏良嗣心烦意乱,他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官帽,连忙转身去了。
派人前去询问,得知陆瑾并不在太平公主府内,而是身在羽林卫大营,苏良嗣也不迟疑,连忙坐上马车就飞奔而至。
“陆相啊陆相,这次你可知闯了大祸了。”见到陆瑾正在军营中悠哉悠哉的品茶,苏良嗣不禁召集一问。
闻言,陆瑾却是淡淡一笑,示意他落座之后,言道:“苏相公何出此言?”
苏良嗣亲自动手用木勺在茶壶中舀出茶汁,待盛满一杯一饮而尽之后,这才叹息一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到来。
“哦,你是说七宗堂暗地里找来了五六十名老者,拉起条幅在皇宫面前抗议示威?”陆瑾问完这一句之后,嘴角已是不自禁的露出了揶揄的微笑。
“是啊,这些老人群情激奋,非要你出去见他们,陆相,我朝以孝道治国,白发老人们可是得罪不起,即便是圣人身在长安,也会迫于无奈接见,故而还是请陆相你速速前去吧。”
“苏相公,你觉得我有必要去么?”
“怎会没有!”苏良嗣一怔,言道,“事情可是因你而起,难道不应该前去解释么?”
陆瑾笑叹道:“苏相啊,你这可是关心则乱,你我都应该懂得宫门前的那些老者乃是七宗堂专门找来挑衅的,他们巴不得我能够前去与之争执,而且不管我如何解释,这些老者都是不会听从,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前去呢?”
一番话言之凿凿,也让苏良嗣呆愣当场。
(本章完)
第1085章 拖延之策()
苏良嗣想了想,无不认同的点了点头,叹息言道:“但是这样不问不顾,始终有些不妥。”
陆瑾正容言道:“苏相公,不知你手下可有长于口舌、善于聆听、耐心极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官吏?”
“啊?”苏良嗣一听陆瑾之问,倒是有些惊讶,细细想了想,问道,“不知陆相此话何意?”
陆瑾一笑,言道:“这些老者闲来没事,闷得发慌,眼下想寻我的麻烦,自然是个个牛气冲天,苏相公你身份尊贵,而且乃当朝宰相,就不要亲自前去安抚他们,而是派出刚才本官所言的这类官员前去周旋,任那些老人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与之争执,也不可动怒生气,只要拖住他们便是。”
苏良嗣听得双目一亮,捋须点头道:“妙计!陆相果然了得,那老朽现在就去寻找这样的人选。”
陆瑾微笑颔首,继续言道:“另外,在下还有一计,可以消除老者们请命之事,还请苏相帮忙。”
苏良嗣略一犹豫,点头道:“好吧,陆相请说,只要老朽能够办到,一定相助。”
陆瑾笑了笑,便将心内的定计说了出来,只听得苏良嗣双目一亮,大叹妙计。
议定之后,苏良嗣起身而走,刚行至帐门外,又转身好奇问道,“对了,那不知今日陆相你……”
陆瑾好整以暇的品咂着热茶,笑道:“苏相你派人前去周旋,而我自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继续领兵查封七宗堂的店铺。”
苏良嗣一听,顿时为之失笑,他也不想过多掺合到七宗堂与陆瑾之间的对抗当中,点点头连忙快步而去了。
丹凤门外,老者们嚷嚷鼓噪了半响,陆瑾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胖乎乎的官员。
那官员乃尚书左丞,也算是尚书省的高官,面对群情激奋的老人们,这位尚书左丞没有半分焦急,反倒是一团和气的令侍卫为每个老者送来的胡凳落座。
其后,他又施施然的找来笔墨纸砚,挨个询问每个老者们抗议的目的,声言将会把这些供词全部都交给身在洛阳的太后,让太后知晓。
一听自己的话可以直达天听,老者们顿时兴趣勃勃,全都在供词上对着陆瑾一番指责谩骂,几乎将陆瑾说成了一个无恶不赦的奸臣。
这位尚书左丞不急不恼,不骄不躁,亲自提起毛笔将将每个人的供词记录在侧,仿佛煞有其事一般。
不远的人群当中,李长老正与崔挹一道默默注视着宫门前的动静,
看罢这一切,李长老二丈摸不到头脑,皱眉喃喃自语道:“陆瑾不来而派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朝廷就是何等用意?难道苏良嗣真的准确将这些供词交给武后,让她发落?”
崔挹沉吟一阵,言道:“也或许是陆瑾吓破了狗胆不敢出来,外祖父,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处置?”
李长老尚在沉吟间,却见府中管事疾步匆匆而来,哭丧着脸开口道:“李太公,崔掌事,陆瑾今日又带兵前往了西市,查封我们在西市的各种产业,弄得是一团乱啊。”
“什么!陆瑾去了西市?”李长老须发一颤,登时勃然大怒,跺着拐杖言道,“可恶的竖子,居然对抗议请命毫不在乎,五郎,快快让那些老者不要与那官员言语纠缠,直接磕头请命,也只有见血,才能让陆瑾收手。”
崔挹连忙点头,疾步前去传令,不消片刻,原本已经一团和气的宫门前陡然又徒增波澜。
愤怒的老人们再也不想与那位尚书左丞好言好语的控诉陆瑾的罪行,纷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叩首,让朝廷必须派人前去止住陆瑾的暴行。
陡然之间,这些老者额头上全都红肿一片,渗出了点点血丝,也让围观的百姓们一阵惊叹。
而那位尚书左丞连忙向着老者们解释,声言朝廷明日一定会采取行动,制止陆瑾的暴行,直到夕阳西下,这才将老人们劝回去了。
李长老和崔挹两人回到崔府,崔若颜和李庭烨都在。
“长老,不知今日如何了?”见到向来趾高气扬的李长老显然有些灰头灰脸,李庭烨一脸故作不知,话题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长老老脸涨红,冷哼一声言道:“今日老朽不备,让陆瑾拖延时间钻了一个空子,不过老朽已令百老磕头请命,朝廷迫于无奈,明日必定会制止陆瑾的行动了。”
“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李庭烨笑了笑,脸上却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李长老一肚子鬼火,也不想与李庭烨多做言语,冷哼一声拂袖去了。
待到两人离开之后,崔若颜这才忧心忡忡的言道:“姐夫,以陆瑾的手段,只怕这次五郎难逃刑法了。”
李庭烨叹息言道:“五郎冲动冒失行刺陆瑾,不仅累及家族,更殃及了七宗堂,于情于理都是不对,现在他又找来了李长老相助,完全是坏了规矩,也使得事情更难收手,情况也是变得非常麻烦。”
“但是姐夫,五郎乃是我们崔氏中人,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
“你说得对,但陆瑾之母乃是因五郎而死,只怕陆瑾不会收手的。”
崔若颜想想也是,俏脸不禁露出了无比忧愁之色,口中亦是发出了一声长长喟叹。
翌日一早,太阳堪堪钻出云朵,丹凤门外又是人群集聚了。
依旧是昨日那一百名老者,全都席地而坐静静等待,想要朝廷对于陆瑾之事给一个说法。
而在旁边,更是围满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黔首百姓们,大伙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辰时到来,百老们见到朝廷依旧没有官员前来处置解释时,登时从青砖地面站起,拉起条幅,声声讨骂,痛斥朝廷的言而无信。
便在此时,突闻马蹄升疾,竟有一队顶盔贯甲的骑兵从城门洞而出。
骑队为首之人头戴幞头,身穿紫色官衣,年轻潇洒俊朗不凡,少年紫衣者当世唯有一人,不是陆瑾又是谁呢?
(本章完)
第1086章 当场质问()
行至丹凤门外,陆瑾圈马而立,而他所领的羽林骑兵则向着东西方向延伸而出,几乎形成了一个人字形,将丹凤门包围了起来,也将前来请命的百老们包围在了其中。
见状,百老勃然变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怒声喝斥道:“陆瑾,你带兵前来何意?难道还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陆瑾不慌不忙的一笑,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交给了侍立在旁的军吏,走上前来镇定自若的言道:“诸位长者不是要让本官出来见你们么?现在本官既到,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没想到陆瑾居然亲自前来,百老们一时之间有些惊疑不定,相互对视一眼之后,时才出言那人这才鼓起勇气言道:“陆瑾,老夫前些日在东市醉逍遥酒肆用饭,不意你吩咐一队兵丁闯入乱打乱砸,还令人查封了酒肆,实乃跋扈嚣张,老朽气不过之下,特来问你,你这么做还没有没王法!”
陆瑾不屑的笑了笑,从旁边吏员的手中接过厚厚一摞宣纸,一张张翻动了起来。
出言老者认得陆瑾手中所拿的乃是昨日他们所写的供词,顿时惊讶得瞪大了老眼。
片刻之后,陆瑾翻动到其中一张宣纸抽出,张开一看冷笑道:“你叫陈启明对吧,生于贞观元年,现年八十岁?”
老者听闻陆瑾口气不善,登时心头一紧,强自镇定的点头道:“对,老朽正是陈启明。”
陆瑾嘴角泛出了一丝令人心寒的冷笑,言道:“陈启明,本官问你,前日本官带领军卒查封醉逍遥的时候,你当真在酒肆内用饭?”
“当真,自然不肯作假。”老者挺着脖子没有退缩。
陆瑾一笑,环顾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道:“诸位百姓,想必你们也应该听见这位老丈所说的话,他也在供词中提到了前日本官带人查封醉玲珑的时候,他正在酒肆内用饭,但只可惜,根据本官昨日探查了解,前日本官带人查封醉玲珑时,陈启明并不在酒肆之内,而是在其所居住的开化坊内与友人下棋,直至闻登鼓响方才归家,本官在这里要问问你,既然你根本不在醉玲珑内,为何要作出伪证,满口胡言乱语!”
陆瑾的话音恰如一道冰凉入骨寒风一般卷过了老者,使得他浑身一个颤抖,一股寒冷冰凉的感觉顿时席卷了全身,身子不可遏止的颤抖了起来。
前日他的确不在酒肆之内,而是在开化坊与友人下棋,前来丹凤门进行抗议完全是因为七宗堂的临时之意。
但是他万般没有料到陆瑾居然前去调查他的行踪,而且还留下了他作出伪证的证据,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实在令他又惊又怒有感难堪,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地自容的感觉。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瑟瑟抖动,却一眼未发的老者,陆瑾冷笑道:“如何,你还有什么说辞?本官可有冤枉于你?”
老者嘴唇张了张,耳畔嗡嗡作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瑾冷下脸来,眼眸中露出了无比蔑视的神情,冷哼言道:“孔子尝言:老而不死是为贼。今日一见阁下,实乃信哉斯言!乘本官没有追究你作伪证的罪行前,速速滚去吧。”
老者老脸通红,无地自容,也不敢看周围百姓们一眼,急忙低着头转身而去,模样当真是抱头鼠窜。
见到如此一幕,为官百姓自然是哄堂大笑不已,全都乐不开支了。
百老们面面相觑一片尴尬,全都是老脸火辣辣的,更有一种无从宣泄的愤然。
而站在远处的李长老见到时才那一幕,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失声言道:“陆瑾为何会知道此人乃是老夫专程请来的帮手?”
崔挹想了想,猜到了一个可能,脸膛顿时有些发白:“外祖父,该不是陆瑾已经根据昨日百老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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