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去,望着低着头不知所措的陆小雅,心内生出几分爱怜之意,微笑言道:“娘子,你我同饮合卺酒吧。”
陆小雅这才记得该要作甚,盈盈起身行至案边,在陆瑾的目光注视下斟满了两只酒杯,双手捧起其中一杯递给陆瑾,红着脸不胜娇羞的低语道:“夫君请酒。”
陆瑾含笑接过,与陆小雅手腕相交同饮合卺酒,算是礼成。
望着眉目似画,温柔娴静的妻子,陆瑾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了阿娘的影子。
的确,陆小雅有很多地方与阿娘很是神似,对待爱情的从一而终,无怨无悔,更是让人止不住心生敬佩。
最终,阿娘在等候丈夫归家的期盼中含恨离世,让陆瑾止不住的伤悲。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好好对待陆小雅,与她相敬如宾一辈子,也算了却了陆三娘的心愿。
“七郎……”
见到陆瑾愣怔半响没有说话,陆小雅抬起螓首望了他一眼,口气隐隐有些紧张。
陆瑾面上绽出了一丝笑意,伸出手来轻轻的摩挲着妻子如花似玉的娇靥,柔声言道:“二娘子,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此话,陆小雅娇躯微微一震,眸若清泉的望着他,口气有着几分好奇:“七郎何出此言?”
陆瑾勉力的笑了笑,继而叹息一声道:“其实在十岁那年得知了你我婚事那一刻起,我一直非常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要如何应对,后因阿娘被谢睿渊陷害身亡,而我离开了江宁,婚约之事也耽搁了下来。但就实而论,我的确想要逃避这个婚约,甚至在遇到想要厮守一生的人儿后,这个想法愈发强烈……”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娇俏可人的模样出现在了陆瑾的脑海中,前程往事,山盟海誓在心底悄然划过。
他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伊人身影陡然破损,口气也是变得舒缓起来:“随后朝廷指婚,我无可奈何的成为了太平的驸马,也让我更不知道如何来妥善处理婚约之事,这件事就这么长期的耽搁了下来。”
“好在,我没有做错,没有辜负阿娘的一片期望,更没有辜负你对我的一片真心,这一句对不起,是为了我昔日的犹豫彷徨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陆小雅听得泪光莹然,大是感动,哽咽一声“七郎”,已是紧紧的抱住了他。
月光温柔似水,轻轻的照耀着屋内这一对无双璧人,恰如记忆中陆三娘的笑脸,使得陆瑾与陆小雅深深沉醉在了这片美好当中。
※※※
婚礼之后,陆瑾准备前往江宁祭祖,一来是祭拜陆三娘,二来也是为了昭告宗庙。
太平公主肚子越来越大了,每走一步都十分劳累,自然不能与陆瑾同行,只得留在了吴县待产。
于是此行陆瑾就只带上了陆小雅同路。
陆小雅初为新妇,加之又与夫君首次单独同路,心内不胜欢喜,望着四周美景更是心情大好。
其时二月过半,冰雪消融,江南大地渐渐萌发了几分早春的气息,官道两旁的柳树亦是在阵阵春风中被摇绿了。
夫妻俩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策马慢行,权当出游,不时还下得官道欣赏美景,到也乐在其所。
这日到得无锡,陆瑾与陆小雅更是寻得一艘乌篷小船,在太湖中荡舟为乐,美酒为伴,青蟹佐餐,足足消磨了两日光景,方才上岸重新启程。
初春暖意,官道上已是有了不少商旅人流,虽不显拥堵,但也是一片繁忙热闹。
眼见午时已过,陆瑾对着陆小雅微笑言道:“二娘,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去吃些东西如何?”
陆小雅颔首表示同意,目光四顾,正巧见到道旁有一个蒸饼店,马鞭一指笑语言道:“就那里如何?”
“好。”陆瑾点了点头,与陆小雅一道前去用餐。
这间蒸饼店显然搭建已久,简陋之余也显得有些破破烂烂。
不过因位于官道之侧,倒也不愁生意,堂内竟是坐满了不少客人。
经营小店的乃是一对老夫妻,老翁做饼,老妪蒸饼,倒也分工合理,忙中不乱。
而老夫妻的独子,则站在堂门口招呼客人,眼见陆瑾与陆小雅走来,连忙一脸殷情的将他们领入堂内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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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49章 鹅鹅鹅(大章加更)()
陆小雅食量甚小,吃罢一个蒸饼就放下了筷箸,托着香腮好奇问道:“夫君,这些山野小菜也合你的胃口?竟是吃得这么香。”
陆瑾将口中咀嚼着的蒸饼吞入肚子里,笑着回答道:“昔日在洛阳公主府的时候,每日每餐倒是美酒佳肴,宫廷御膳,然而来江南道这么久,特别是在荆州领军的时候,我便与美食无缘了,有的吃也就不错。”
陆小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郎君你在江南道倒是吃苦了,要不改天奴亲自下厨,为夫君你烹制美食如何?”
“噢?二娘也会做菜?”陆瑾惊讶一问,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当中,江东陆氏可是诗书传家的名门,门内女子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如陆小雅来说,光是她的琴声便成为吴中一绝,比起昔日以琴声闻名天下的苏令宾,也是不遑多让。
名门女子历来远离庖厨,没想到陆小雅却说自己会做菜,故而陆瑾才大为惊讶。
闻言,陆小雅蹙了蹙柳眉,轻哼一声道:“夫君可不要小瞧人,待到了江宁,本娘子就让你好好尝尝美食。”
瞧见陆小雅一本正经的模样,陆府忍不住抚掌大笑,言道:“幸何如之,那我到时候就品尝娘子你的厨艺了。”
虽然堂内人声鼎沸,但夫妻两的谈话声却一直不漏的落在了临案的老年文士耳中。
这老年文士大概五十年纪,须发斑白,形容憔悴,身上也透着几分窘迫的邋遢,待听到邻案的交谈,他身子不禁轻轻为之一震,望向陆瑾的目光已是带上了几分锐利之色,实乃犀利如刀。
用罢午膳,陆瑾与陆小雅继续上路,沿着官道策马缓缓前行。
也不知道是否是陆瑾的错觉,他总有一种被人尾随跟踪的感觉,竟是一路萦绕他不断。
他故作不经意的朝着身后望去,却见旅人甚多,往来如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何人跟踪,便凑近陆小雅耳畔一阵窃窃私语。
听到陆瑾的低语声,陆小雅倒是有些害怕,但有夫君在侧,那份害怕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立即依陆瑾之言行事,一并策马下了官道,步入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当中。
时才那位老年卫士骑着一头毛色混杂的毛驴,已经跟随了陆瑾两人许久。
瞧见他俩不知为何下得官道步入林内,老年卫士立即暗叹一声“天助我也!”,急忙一拽毛驴缰绳,紧随如林。
此时行将黄昏,树林中倒是有些幽暗了起来,官道传来的过往人声也是渐渐不可耳闻。
老年卫士骑着毛驴越走越深,越行越远,及至过了盏茶时间,方才看到了一直跟随着的身影。
然而,令老年卫士没有想到的,那里却只有两匹空鞍骏马,其主人已是不知前去了何处。
正在他惊疑不定当儿,忽闻头顶风动,一个人影突然从大树上飘落而下,白色锦袍衣袂风动,恰如飘然之仙。
见状,老年卫士犹如雷殛,当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瞒过这个沉浸在女色之中的竖子,心内登时就生出了浓浓的挫败感觉。
望着这位跟随自己久矣的老年文士,陆瑾站定身子,面带冷笑的嘲讽发问道:“阁下跟了我们这么久,总该有个缘由吧?”
老年卫士眉头紧皱,望向陆瑾的目光中充满了无比仇恨之色,猛然跳下了毛驴,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高喝一句“纳命来!”,已是朝着陆瑾攻杀而至。
陆瑾瞧他一言未发就刀刃相向,倒是有些意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得罪过此人。
但瞧这老年卫士脚步虚浮,身子无力,也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故而陆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到老年文士冲到身前,他这才伸出手去一把夺过了老年文士手中的匕首,两人交错之间一个肘击,老年文士惨叫一声,已是狼狈不堪的跌倒在地。
此人虽无武功,但那份杀意却是不假,陆瑾面容立即就冷了下来,冷声出言道:“阁下如此拔刀相向,难道在下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老年文士伤得不轻,望着站在面前犹如胜利者的陆瑾,立即就破口大骂道:“黄口庶子,卑劣小儿,老夫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你挫骨扬灰,以慰我匡复军弟兄在天之灵。”
“匡复军?你是匡复军的人。”陆瑾顿时明白了过来,也明白为何老年文士竟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恨意。
这时候,陆小雅提着长裙脚步匆匆而至,望着跌地不起满面怒色的老年文士一眼,这才对着陆瑾关切问道:“七郎,你没事吧?”
“无妨,如此宵小岂能伤得了我!”陆瑾摇了摇头,对着老年文士淡淡言道,“既然阁下乃是匡复军之人,也不知道姓甚名谁?”
老年文士傲然一笑,根本没有身为失败者的觉悟和窘迫,昂昂高声道:“坐不改姓行不改名,骆宾王是也!”
“骆宾王?你竟然是骆宾王?”陆瑾望着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顿时惊讶了。
不久前匡复军被朝廷大军彻底镇压之后,不仅徐敬业被叛将杀害,薛仲璋、唐之奇、杜求仁、魏思温等一干匡复军的元老功臣也被乱军杀害,唯有骆宾王下落不明,不知所踪,朝廷通告缉拿,也是了无音讯。
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到骆宾王,自然令陆瑾又惊又奇。
骆宾王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大骂道:“陆瑾,昔日先帝待你也是不薄,不惜以太平公主下嫁,没想到你却不思效忠朝廷,反倒甘愿成为了妖后的走狗,助纣为虐,倒行逆施,双手更是沾满了匡复军正义之士的鲜血,别以为你现在身居高位,得意至极,将来你必定不得好死,尸骨无存,老夫即便是死,也会睁着眼睛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陆瑾目光凛然的望着他,没有丝毫的动怒,反倒不咸不淡的开口道:“早就听闻骆宾王骂功了然,一篇《讨武氏檄》辞藻华丽,却又难以入耳,连太后也赞叹你有着宰相之才,今日一见,陆瑾却大失所望了。”
骆宾王在官府的搜捕下颠沛流离数月,依旧是傲骨雄风,冷哼一声言道:“老夫在《讨武氏檄》言之凿凿,岂容那妖后出言辩驳!只可惜我匡复军始终兵少将微,未能完成匡复大业,反倒让妖后坐稳了江山!”
陆瑾盯着昂昂高声的骆宾王,摇头叹息道:“常言骆宾王乃当世大才,没想到直至今日,你依旧浑浑噩噩,尚不知错!”
骆宾王老眼一瞪,脸色变得铁青,高声怒喝:“黄口小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辅佐匡复大业,岂会浑浑噩噩!”
陆瑾轻轻哼了一声,语气直接的开口道:“你的浑浑噩噩,在于不辩形势,忠奸不分!那徐敬业尽管举起的是匡复社稷的大旗,但所作所为,全是乱臣贼子之举!明明可以北上勤王匡复社稷,他却要选择南下攻打润州图谋割据,尔生为匡复军记室,相信对这一切都应该心知肚明,但你却没有劝说徐敬业回归正道,而是放任自流,成全了他的叛逆行为,你不是浑浑噩噩是甚!”
骆宾王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涨红着脸高声辩解道:“胡说!英国公南下攻打润州之目的,乃是为了先取得一块立足之地,在谋划北上匡复伟业!”
陆瑾轻轻一声冷笑:“取立足之地?这个想法如果是放在狼烟四起,军阀混战的隋末,大概不错,但眼下大唐四海生平,举国无虞,徐敬业突然作乱,朝廷虽有些应对不暇,但只要缓过气来,立即就会出动大军平叛,尔取得润州又能如何?即便让你们取得这个江南道全境,也根本无法对抗整个中原!”
骆宾王不通军事,目瞪口呆的思忖半响,隐隐觉得陆瑾说的似乎当真不错,如果起义之初决定战略的时候,徐敬业能够听从军师魏思温的建议,立即出兵北上,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兵败之事了。
只可惜时光无法倒退,现在想这些,说这些都是无用了。
心念及此,骆宾王暗自一叹,索性闭上了眼睛,硬梆梆的言道:“陆瑾,老夫不想在这里与你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杀你,甚至也不想将你交给官府。”陆瑾叹息出声,语气包含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惆怅,“相比起徐敬业、薛仲璋、杜求仁等想以匡复大业寻得擢升的卑劣人物,你骆宾王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臣,在匡复军中,也只有你和魏思温两人真正想的是匡复社稷,陆瑾虽然领军屠杀匡复军将士无数,但绝对不会向你出手,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离开中原,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去。”
没想到陆瑾居然想要放过自己,骆宾王嘴唇张了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瑾也没想过要他回答,对着陆小雅目光示意,两人一言未发的绕过了坐在地上愣怔着的骆宾王,牵着马匹而去。
骆宾王呆呆的望着陆瑾离去的背影,心绪沉重而飘忽,如同那沉甸甸又飘飘然的漫天大雪。
春风轻轻吹过呼啸卷入林中,带来了陆瑾轻轻的低咏声: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陡然之间,骆宾王眼眶中骤然溢出了两汪老泪,在沟壑纵横的枯瘦脸膛上毫无节制地奔流着,好象要把心中郁积的所有悲伤和痛苦,都全部渲泄在这初春的天地里。
(本章完)
第1050章 双喜临门()
陆瑾祭拜完陆三娘回到吴县,已是四月初了。
太平公主生产在即,接下来几天陆瑾也没有出外出访友,一直留在府内专心致志的陪同太平公主。
这日午后,太平公主大感肚腹疼痛难耐,陆瑾急忙唤来早就已经留在府内待命的稳婆诊治,果然发现太平公主将要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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