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渔船准备完毕,摇橹撑船的八名水手亦是全部到位。
太平公主上得渔船落座乌蓬船舱,而陆长青与金靖钧两人则协助水手升帆,渔船徐徐离开了青石码头,顺着东流的江水水波逐流去了。
此刻正值申时,天空中乌云沉沉隐隐有电光闪动,江面上狂风大作,吹得白帆鼓胀而起,水手们几乎都不用摇橹,渔船便乘风破浪的顺流疾行。
太平公主坐惯了大船,生平还是头一次在江面上乘坐这般颠簸摇晃的小小的渔船,没多久就被晃得头晕目眩一阵难受。
而且加之太平公主现在怀有身孕,更觉胸闷心慌,浑身无力,几乎快要软倒在地。
即便如此,她依旧紧咬贝齿苦苦支撑着,没有说一个苦字,也没有喊一个怕字,仍由渔船颠簸前行。
其时的大江水深无险,宽阔数里,江都离出海口尚有一段距离,以渔船的速度,大概要航行一天方能抵达胡逗洲。
而胡逗洲就是大江入海口,渔船也只有到了那里,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一路行来,呆在船舱外面的金靖钧陆长青两人都是提心吊胆,就连夜晚也是了无睡意,生怕会被在江面上巡逻的扬州水师战船所发现。
好在也算有惊无险,黑夜过去黎明到来,天色也忽地放晴旭日东升,一片朦朦胧胧的沙洲出现在了东方水天相接的尽头。
“那里便是胡逗洲了。”金靖钧来过数次,轻声提醒了一句,脸上已是露出了放松之色。
陆长青也是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手搭凉棚遥遥观望,正欲出言之际,忽然听见甲板上的水手传来一阵惊呼。
尚在他迟疑之间,刚才失声惊呼的那名水手突然手指大江南岸,惊慌不已的高声提醒道:“两位郎君,有两艘官船正朝着咱们渔船而来。”
陆长青和金靖钧同时一惊,抬目望去,果见朦胧的水雾当中正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飞速而至,桅杆上匡复军的红色“唐”字大旗迎风招展不休。
(本章完)
第1003章 楼船拦截()
“糟糕,果然是官船!而且还是最为轻快的赤马战舰。”在云蛟帮的时候金靖钧经常与官军船只打交道,看得一眼已经知道了来船情况。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了。
陆长青脸膛隐隐发白,口气也不禁有些暗哑了起来:“只怕这两艘官船是冲着咱们而来,能逃得掉么?”
金靖钧望了望尚在天际的胡逗洲,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很快又收敛笑容换作了一副凝重之色:“不知道,咱们只能试试看。”言罢高声下令,“所有人听令,船只满桨快行,避开官船。”
渔船上的水手们齐刷刷的应了一声,立即划动了手中的快桨,渔船犹如利箭穿梭一般,顺着江面速度飞快。
那两艘赤马官船显然也发现了想要逃逸的渔船,立即调转船头朝着渔船紧追而来。
大江之上恶浪翻滚,江风强劲,三艘快船你追我赶穿梭如箭。
渔船的水手们都是长年累月漂泊在大江上的渔夫,因时常铤而走险贩运私盐的关系,对于官军的追逐并不陌生,加之渔夫们又十分熟悉这一带水域,故而一时之间也没有被官船追赶而上。
船舱中的太平公主得知官军追赶的消息,心内自然大感焦急,然只可惜身为女子出身深宫,却对航行之事一窍不通,也只得干着急的份。
行得大概三五里,天际处的胡逗洲似乎近上了不少,然则渔船始终比不上叛军的赤马船迅捷,两者之间的距离慢慢缩小了。
便在此时,正在追赶中的赤马船忽地发出了一阵高亢激越的号角声,呜呜咽咽随着江风传了很远,响彻整个大江南北。
金靖钧神情大是紧张,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颤声言道:“官军理应在呼唤援军,这下咱们麻烦了。”
果然,还未待金靖钧话音落点,大江北岸忽地传来了一阵号角相应,便看到几艘高大坚固,犹如江上巨兽的五牙战舰从码头开出,橫成一排拦在前方,堵住了渔船的去路。
金靖钧背心冷汗直流,脸色铁青,瞧见水手们已是对扬州水师展现出来的架势露出了怯意,登时大急嘶吼道:“不要怕,咱们冲过去,速速左满舵避让!”
喊声落点,操舵水手幡然醒悟,抡圆胳膊猛然打舵,转向想要驶离包围圈。
扬州水师常年与私盐贩子在江面上追逐,对于这些猫捉老鼠的游戏再是清楚不过了,见到渔船逃逸之态,其中一艘五牙战舰立即驶离了包围圈,继而加速前行,犹如泰山一般横亘在渔船将要逃逸经过的方向前。
渔船操舵水手心头一紧,在渔船离那艘五牙战舰堪堪百丈距离的时候,又猛然右打船舵向着右面避让,险之又险的堪堪躲过。
然因绕行了一圈,原本紧随渔船身后的那两艘赤马战舰亦是追赶而上,其中一艘更堵了渔船去路,看样子是准备将渔船锁死在江心。
金靖钧临危不惧,冷峻镇定的发号司令指挥渔船以毫厘之差从前方赤马战舰的左面穿行而过,一头扎入了五牙战舰的包围网当中。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金靖钧明白眼下只得硬闯。
他心知硬闯一途铁定是九死一生,想及一船人性命系于他手,太平公主的安危更是系在他手,不禁生出了极难决断的感觉。
正在他犹豫不定当儿,身旁忽地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女声:“金郎君不必犹疑,便宜行事就可。”
金靖钧惊讶回头,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平公主已是出了船舱,站在了他的身旁。
此际江风肆掠呼啸卷过,吹得太平公主三千发丝狂乱飞舞,然那黛眉之间却布满了夷然无惧的坚定之色,显然她已是决定即便船翻人亡,也不会向叛军投降。
的确,皇室血脉之公主,岂会向叛军低头!
金靖钧喉结上下动了动,欲言又止终是将劝说之话咽进了肚子里,眼中浮现出一丝敬佩之色,坚定点头出言道:“在下幸不辱命,请殿下暂回船舱歇息。”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这才去了。
太平公主走后,金靖钧长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瞭望台上对着操舵水手下了一连窜的号令。
操舵水手职司船只方向,立即依照金靖钧所言行事,渔船也没有退缩避让,竟是朝着形成包围圈的楼船横冲直撞而去。
金靖钧所采用的是绝境求生之法。
这些五牙战舰虽然已经在江面上形成了一个看似不可逾越的包围圈,但船舶与船舶之间因不能靠得太近的缘故,彼此之间尚留有一定间距。
而这些间距,就是金靖钧所选择的逃跑之路,只要渔船能够穿行而过,那就可以逃出生天。
然说起容易,做起却太难了。
实乃九死一生也不为其过。
这时,渔船堪堪行到五牙战舰箭余之地,一通密匝匝的箭矢顿时犹如飞蝗一般呼啸扑来。
操舵水手早就有所准备,紧咬牙关猛然一个转舵,渔船亦是在江面急速旋转半圈,用侧面迎上了箭簇。
陡然之间,船篷上就传来了一阵箭簇袭来的“砰砰砰”沉闷撞击之声,瞬间就钉满了一片,如同瞬间变成了刺猬。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箭簇从船篷所蒙着的帆布中穿了过去,射入船舱之内。
赛翁仲早就有所准备,已是寻来了一块厚实的木板挡在了太平公主与伊萝之前,因此也算有惊无险。
金靖钧明白这一通箭雨只是匡复军让他们停船的无声警告,若渔船再是负隅顽抗,待会五牙战舰说不定就会射出包裹着桐油的火箭,到时是大火燃烧,不想停船都不行。
故而想要逃跑,只能是现在。
心念及此,金靖钧把心一横,慨然高声道:“桨手用力划船,舵手准备从五牙战舰之间的空隙中穿过去,事成之后,赏五百金。”
五百两黄金相当于一千五百贯开元通宝,对于渔夫们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巨资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渔夫们的狠劲也在一瞬间被点燃。
没有丝毫犹豫,渔船快速朝着五牙战舰冲去,狡兔般直插空隙处。
(本章完)
第1004章 武后之怒()
扬州水师显然没料到这艘渔船居然不要命的突围而来,倒是有些意外,一时之间也没有发射火箭阻拦。
这时候渔船终于快要驶入两艘五牙战舰之间的空隙地带,生死存亡在于一线,金靖钧与陆长青一颗心儿也是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便在渔船进入空隙地带的那一刹间,江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绞绳绷紧的“咯吱咯吱”声。
金靖钧可谓经验丰富,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嘶声大喊道:“快,速速左舵,当心拍杆!”
就在这个时候,五牙战舰船侧支起的长长拍杆已是猛然击打而下,犹如怪物伸出的巨大触手向着渔船袭来。
拍竿是大型楼船所使用的一种水战武器。
在一条大柱上支一根横木,顶端安装巨石,用绳子牵引,当靠近敌船的时候,松开绳子拍杆猛然落下,就可以重创敌船,而这拍杆还可以拉回来继续使用,实乃威力巨大,效果惊人。
楼船一般可安装前后左右六根拍杆,只要劈下一根,就能够很轻易将如赤马艨艟诸类的小船击沉。
在听到金靖钧提醒之声一霎那,舵手心内一跳,飞速一个急转舵,渔船立即改变航向向左而行。
“澎咚”一声大响,水花四溅,浪涛翻卷,拍杆恰好拍在了渔船船尾水面,实乃险之又险的堪堪避过。
未等及金靖钧松一口气,另一艘楼船的拍杆亦是接踵而至,好在操舵水手眼疾手快,指挥渔船极其惊险避过。
面对这凶险万分的一幕,陆长青早就已经浑身大汗,心跳如鼓。
看向旁边的金靖钧,也是脸色苍白,额头大汗。
在舵手的急速操作下,渔船在那两艘五牙战舰之间的空隙处猛然一个回旋,继续向着包围网外冲突,而光是那短短三十丈的距离,便要经过四根尚在林立着的拍杆。
金靖钧双手紧紧的扶着凭栏稳定身形,高声言道:“当心一点,继续向前冲。”
舵手领命点头,紧咬牙关扶稳船舵,夷然无惧的直冲而前。
“呼”的一声绳子松动,渔船左面的那根拍杆终是拍下,顶端的巨石如同拳头狠狠砸来,渔船避无可避,恰被击中了船尾。
只闻一阵剧烈响动,船尾登时木屑飞溅,破了一个大洞,江水也是汹涌而入。
在巨大的颠簸之下,所有人都是站立不稳,全都被抛飞出去。
似乎还嫌不够,另一艘楼船徐徐靠近,船首那根立着的拍杆也是紧随而至,正中渔船船侧,将渔船拦腰劈成了两截,再也无法逃脱。
江水飞速灌入,湮没渔船,太平公主等人全都落入水中被江水吞没,霎那间就消失不见,不知生死。
唯有江面上漂浮着无数零碎木板,无声的叙述着渔船的惨烈……
※※※
神都城内秋高气爽,残留着晚秋最后一丝暖意。
高坐在太初宫殿堂上的武后却是浑身冰凉,心内更充满了滔天怒火。
今日早朝,以裴炎为首的宰相又是劝说她取消临朝称制,将国政交给新帝,说到激烈之处,大殿内几乎是剑拔弩张了。
而作为新帝的李旦,虽在心里暗暗支持裴炎为他夺权,但表面却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声色,坐在龙床侧面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武后与宰相们上演撕逼大战。
争吵了足足一个时辰,武后气冲冲的返回了亿岁殿之内,又目睹了放在御案上的一封秘密奏书,那满腔怒气立即无可遏制的爆发出来。
“陆瑾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私自与叛军将领见面?他究竟想作甚?难道是想背叛朝廷,投效叛军么!”
武后边愤怒喝斥边用手掌连连拍案,吓得身边内侍宫娥齐刷刷跪成了一片,全都不敢起来。
很少见到武后展现出这样滔天的怒火,上官婉儿娇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着,显然也是非常害怕。
虽则如此,她依旧硬着头皮为陆瑾说着好话:“太后,婉儿觉得陆瑾必定是心系尚在敌营中的太平公主殿下的安危,故而才冒险前去面见薛仲璋,并没有投敌之意。”
武后想了想,怒气稍敛,鼻端重重一声冷哼:“即便如此,在如此敏感时期私相会晤叛军将领,也太过莽撞无知了,难道陆瑾当真觉得朕现在离不开他领军,就开始张扬跋扈?”
上官婉儿美眸轻轻一转,忽地想到了昔日的一个典故,柔声言道:“太后,陆瑾所在的吴县陆氏本就是一门子儒将,三国时期的陆羊之交犹可证明,故而陆瑾也只是犯了他祖先的通病而已。”
上官婉儿口中的“陆羊之交”,说的是三国之时吴国都督陆抗与魏国都督羊祜之间的交情,此二人虽然是为一生对手,彼此攻伐不断,但却惺惺相惜,关系要好,也曾私下会面数次。
一次陆抗生病,向羊祜求药,羊祜马上派人把药送过来,并说:“这是我最近自己配制的药,还未服,听说您病了,就先送给您吃。”
吴将怕其中有诈,劝陆抗勿服,陆抗不疑,并说:“羊祜岂鸩人者”!仰而服下。
可见陆抗对羊祜的信任。
吴主孙皓听到陆抗这些做法,很不理解,就派人斥责他。
陆抗回答:“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祜无伤也”。
孙皓闻之,自讨没趣,无言以对。
此刻上官婉儿说出这个典故,自然是在为陆瑾开脱有可能的通敌之罪。
武后缓缓颔首,心头原本对陆瑾残存着的几分怒火也烟消云散。
她看着站在眼前的上官婉儿,忽地凤目一闪,似笑非笑的问道:“婉儿如此为陆瑾说情,陆瑾肯定会感念你的相助之恩呐。”
上官婉儿心头一阵咚咚大跳,面上却不做声色的轻叹言道:“婉儿自小与太平公主殿下交厚,如今殿下身陷敌营,若陆驸马再是出现什么意外,殿下一定会非常伤心,故此婉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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