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
谢仲武默默无语地沉默着,从心底来讲,他是倾向于大房的,一直对谢睿渊的专权无比痛恨,然而这么大的事情,牵涉到了世家大族延续的关键——继承人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慎重,毕竟个人好恶不能将之作为评判的依据。
沉默半响,谢仲武正容道:“既然如此,那么请宗长即刻唤来陆三娘和谢景良,我等要当堂质问。”
“好!”谢睿渊重重一拍案几,“那逆子我早就已经令人押来了,现在就去请人将陆三娘带来!”
※※※
突然接到谢睿渊之令,让自己前往宗祠参加族务会议,陆三娘颇有些摸不到头脑的感觉。
长期而来,谢睿渊一直对大房之人诸多防范,更不容其染指族务,而且陆三娘身为女子,若无特殊情况,根本不能参加只有男性子嗣才能参加的族务会,这样的情况还是破天荒地的头一遭。
陆三娘心里面第一个念头,想得便是有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了。
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带着幼娘出门,好在宗祠离谢府并不太远,不消片刻肃穆古朴的府门已是历历在目了。
进入宗祠,幼娘只能站在前院等候,陆三娘快步来到正堂前,脱掉绣花鞋登堂而入。
刚刚走入正堂的那一霎那,陆三娘立即感觉到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全朝着自己望来,有惋惜,有不解,有疑惑,更有说许多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顿让她如芒刺背。
然而定睛朝着堂内一望,三尺台阶下还跪着一人,正在瑟瑟抖动不止。
尽管一头雾水,陆三娘丝毫没有慌乱局促,盈盈一礼参拜道:“大房长媳陆氏,见过宗长,见过诸位房长。”
谢睿渊绷着的老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硬梆梆地沉声道:“陆三娘,跪下!”
闻言,陆三娘露出了疑惑不解之色,问道:“三娘乃是大房长媳,一没触犯家族宗规,二没有触犯朝廷律法,何须下跪问话?”
这时,跪在前面的那人转过头来,悲声叹息道:“三娘子,你我的事已被阿爷知晓了,快快跪下吧。”
瞧见那人竟是谢景良,陆三娘惊愕得杏目圆瞪,恍然回神想及他的话音,急声怒斥道:“二郎君此话何意?什么你我的事?”
谢景良摇头一叹,却是没有说话,谢睿渊声色俱厉地开口道:“大胆妇人,宗祠之内岂容你咆哮,跪下!”
谢仲武沉声叹息道:“三娘子,各位房长有事询问,你还是跪下吧,倘若证明事情与你并没有关系,老朽等人必当亲自道歉。”
陆三娘又是委屈又是疑惑,默然半响,终是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啪!”
谢睿渊重重拍案,黑着老脸厉声道:“陆三娘,谢景良,老朽乃是陈郡谢氏第三十八任宗长,在座的皆为谢氏各房房长,现在询问你二人事情,万勿虚言狡辩,可知?”
陆三娘不明所以,然还是轻轻点头。
谢睿渊口气简单而又直接:“老夫且问你们,是多久彼此私通种下孽缘?”
区区一句话,却将陆三娘震得几乎软到在地,失声道:“什么?私通?宗长此话何意?”
旁边跪着的谢景良哭丧着脸道:“启禀宗长,是龙朔二年(662年),也就是三娘子刚嫁到大房的那一年。”
陆三娘正在无比震惊当儿,听闻此话,只觉浑身血液陡然之间便凝固冷却了,她不能置信地转过头去,语不成声地惊声道:“谢景良,你你你……”
谢景良猛然抓住了陆三娘的纤手,声泪俱下地说道:“三娘,事已至此,再行狡辩也是多受些皮肉之苦而已,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放肆!”陆三娘猛然甩来了谢景良之手,站起身来怒声道:“什么私通?你为何冤枉于我,谢景良,你这猪狗奴何其可恶也!”
言罢之后,陆三娘对着谢睿渊愤然开口道:“宗长,此人败坏三娘名声,无中生有地造谣三娘与之私通,还请你替三娘做主。“
谢睿渊冷哼一声,伸出手来拿起案上纸笺,“情诗为证,岂能有假!三娘无须狡辩了,来人,将顾氏带上来对质。”
陆三娘一听此言,昨日顾氏百般请求让她修改情诗之事立即浮上了心海,顿时明白了其中必有阴谋,立即面如土色娇躯瑟瑟发抖,只觉透心的寒凉席卷全身,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幼娘呆在前院正在百般无聊之际,突然听到堂内传来娘子惊呼,犹豫了一下,急忙快步前去偷听,没听几句,脸上神色立即就变了。
怔怔矗立半响,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才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眼见娘子势单力薄面对诘问,她慌忙返回府中寻得车马,急匆匆地朝着横望山而去。
宗祠正堂内,一场针对大房的阴谋还在继续。
作为发现陆三娘和谢景良私通之人,顾氏哭哭啼啼地讲述了昨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声言两人在水榭中污言秽语轻佻调笑,更言及陆三娘当场作诗一首赠予谢景良,倾述相思之苦。
顾氏这番台词乃是谢太辰亲自思谋,不仅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而且对细节方面把握得尤为恰当,什么谢景良偷亲陆三娘一下,后者掩嘴轻笑等等诸如此类,听得诸位房长仿若身临其境。
加之顾氏乃谢景良之妻,按照常理岂会无故冤枉丈夫?而且谢景良已是亲口承认,陆三娘那些辩解听上去却是有些苍白无力了。
(本章完)
第97章 欲加之罪(下)()
眼见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陆三娘又觉屈辱又觉愤怒,贝齿咬得朱唇几近滴出血来,厉声开口道:“谢景良,顾氏,我与你们夫妻有何仇怨,竟这般冤枉于我?难道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顾氏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倒是谢景良喟叹出声道:“三娘啊,再行狡辩对你我也没有好处,你就承认了吧!”
“放肆!”陆三娘只觉一股愤怒直冲脑海,高声开口道,“宗长,三娘真是被他二人冤枉,请你明鉴!”
谢睿渊面无表情地沉默半响,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这妇人无故狡辩?另还有一事,根据谢景良所说,谢瑾乃是你与他私通所生,而非谢怀玉之子,可有此事?”
此话如冬雷击顶,陆三娘一个激灵踉跄后退数步,浑身顿时冷冰冰僵硬,心内阵阵发紧。
陡然之间,她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竟是二房针对大房的阴谋,若没有人暗中授意,谢景良夫妇岂能无端冤枉自己?
而且最后还将怀疑的目光引到谢瑾身上,想要证明谢瑾并非大房的子嗣,此等阴险的目的,自然是二房早有预谋的卑鄙手段,其中的主事者不言而喻。
陆三娘将目光望向了台阶上正襟危坐的谢睿渊,突然凄然大笑了起来。
谢睿渊绷着老脸厉声喝斥道:“大胆妇人,本宗长问你的话,何故发笑?”
“宗长真是好高明的手段!”陆三娘悲恸不已地一声叹息,“你为了夺我大房之权,竟卑鄙无耻地给我罗织了私通之罪,而且还将污水拨向七郎,好,真是好啊!今后到了九泉之下,你谢睿渊有何颜面去见谢氏列祖列宗?!”
听到此话,谢睿渊心内微感胆怯,然脸上却不作神色道:“陆三娘,老朽之子尚且牵涉其中,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岂会让他来冤枉你?老朽问话,你径直回答便可,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我家法伺候!”
陆三娘环顾四周,眼见谢睿渊面容冰冷,各方房长默然已对,谢景良目光躲躲闪闪,顾氏哭哭啼啼,一时之间,万般复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何曾能够想到,二房为了夺去大房之权,竟这般狠毒无情?今日百口莫辩无话可说,倘若再被他们质疑谢瑾的嫡长孙身份,那作为大房长媳的她,当真万死难辞其咎了!
心念闪动,诸多念头纷沓而至,走投无路的陆三娘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心里掠过阵阵悲凉,望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谢氏房长,自从陆三娘嫁到谢氏,一直恪守妇道品行端正,断然不会与人私通苟合,谢瑾乃怀玉亲身子嗣,其血脉不容任何人玷污,今二房之人为了夺我大房权位,不惜罗织罪名冤枉陆三娘及谢瑾,实在可恶,今日站在此地,也是站在我谢氏列祖列宗神魄所在之地,陆三娘将向各位证明自己的清白。”
铿锵有力的话音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味道,谢睿渊依旧是不为所动,问道:“哼!现在证据确凿,你如何证明?”
陆三娘凄然一笑,笑容却有几分诀别刚烈。
谢仲武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慌忙站起起身道:“快,拦住……”
一言未了,陆三娘贝齿断然一咬,猛然快步奔向不远处的廊柱,红色裙裾飞舞飘动犹如鲜花陡然绽放。
只闻“咚”地一声沉闷大响,那抹纤细的人影额头重重撞在了廊柱上,身子瞬间向后快速飞跌,临空数丈落地,翻滚数圈又撞在四房房长谢令卿的案几前,这才不动了。
这一切均发展在电光石火间,众人呼吸也不过短短的一息,及至陆三娘滚落案几前,离她最近的谢令卿这才回过神来,“啊”地一声大叫吓得跌坐在地。
谢仲武脸色大变,急忙快步上前将陆三娘扶起,定睛一看,却见她额头满是鲜血点点滴落,双目圆瞪死死地望着自己,已经断气了。
众房长纷纷围拢而上,一时之间人人色变,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看到陆三娘死不瞑目怒恨犹在,谢睿渊脸色雪白成了一片,半响回神颤声道:“各位,陆三娘被我等识破奸情,业已畏罪自尽,这……你们是有目共睹的。”
“放屁!”谢仲武怒斥一声站了前来,“这是畏罪自尽么?明明就是被宗长你逼死的!诸位,大家并非是有眼无珠之人,说说看,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其余房长慑于谢睿渊权威久矣,加之陆三娘私通一事有证有据,尽皆明哲保身没有说话。
谢令卿时才被突飞而至的陆三娘吓得惊慌失措,此际回过神来,立即出言附和道:“宗长说的不错,陆三娘乃是畏罪自尽,何来我等相逼?谢仲武你休要胡说八道。”
“对对对,是畏罪自尽!”有人当先出言,房长们立即点头附和出声。
毕竟此番问罪问出了人命,倘若官府或陆氏想要追究,在场之人皆会遇到麻烦,统一口径乃是必然的。
谢睿渊这才放下了心来,威严开口道:“既然陆三娘业已畏罪自尽,那老夫就以宗长之身,将谢景良、谢瑾两人逐出谢氏,念及陆三娘嫁入谢氏多年略有寸功,且现已身故,其尸身任由我谢氏安葬。”
话音落点,除了谢仲武之外,所有人尽皆点头应合。
谢仲武老眼怔怔地望着一干人等,似乎感觉竟不认识了他们一般,及至半响,他猛然一阵悲怆大笑,大袖一甩出门而去。
谢令卿眉头一皱,低声道:“宗长,谢仲武他……”
“不用管他!”谢睿渊淡淡一句,心里面暗忖道:老匹夫,下一个收拾的便是你!
※※※
前来横望山修学已经十来天了,谢瑾从最初的不适应变得慢慢地适应了下来,白日跟随孔志亮读书写字,夜晚则听他谈及一些朝廷逸闻趣事,倒也乐在其中。
今日一场绵绵秋雨突然袭来,孔志亮站在正堂门扉前望着屋檐下的水滴半响,念及欲速者不达,索性让谢瑾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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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8章 惊闻噩耗()
得到难得的假日,谢瑾自是十分高兴,简简单单地用罢早饭,师徒俩找来棋枰,兴致勃勃地对弈起来。
孔志亮学问可以说是名满天下,然而这棋艺却是不敢恭维,与谢瑾对弈竟是十局九输,丝毫占不到便宜。
好在孔志亮棋品绝佳,丝毫不见气馁,竟是愈战愈勇,谢瑾一不留神之下被他赢得一局,他立即忍不住高兴地开怀大笑起来。
午时刚过,裴道子突兀而至,这老道士最近也不知怎么地,总爱前来孔志亮草庐做客,即便孔志亮和谢瑾坐在各自案前一板一眼地专习学问,根本没闲工夫理他,他也是乐此不疲。
见到他俩正在手谈,裴道子自然撸起衣袖想要加入,孔志亮心知技不如他,便笑盈盈地退位让贤,兀自坐在一旁观战。
黑白棋子来回纵横圈围,双方厮杀异常地惨烈,裴道子棋艺非凡,谢瑾即便仰仗着突飞猛进的棋技,也只能勉强与他斗成平手,不过这刚好印证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话,两人势均力敌更加兴致盈然,作为观战者的孔志亮,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此局,裴道子稳扎稳打攻势凌厉,谢瑾所执的白棋渐渐出现了不支的迹象,每每落子思考得也是越来越久,一双剑眉亦是深深地拧了起来。
正在谢瑾捻子思考之际,“轰隆”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即便是在郎朗白日,窗外也映照得一片煞白。
这声沉雷来得及其突然,谢瑾悴然不防心里面顿时为之一惊,玉白色的棋子从两指间失手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木制棋枰上。
孔志亮举目望向窗外,颇觉奇怪地言道:“秋日沉雷,当真少见也,真是怪天气!”
“天地玄妙,常人何能窥视透彻。”裴道子却是捋须一叹,眼神深邃突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派,淡淡言道,“凡天之异象人间必有异事发生,这或许是老天爷再向人间示警。”
孔志亮晃动着手指指点着裴道子,哈哈笑言:“你这老道整日说这些虚无缥缈的怪力乱神之道,和那袁天罡李淳风之流当真是一个模样。”
裴道子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昔日袁天罡曾言武媚‘若是女子,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现在结果如何了?堂堂天后大权在握,自当与天下主一般无二。何能说是怪力乱神?”
一句话顿让孔志亮哑口无言,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还未等孔志亮应声,院外木门已是“吱呀”一声被人冲外面推开,有人疾步匆匆地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