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考评结果已经快要出来的时候,终于有几个胆大的忍不住了,前去太平公主府中登门拜访。
然而那位白发苍苍的阍者却无不遗憾的告诉来客:驸马爷心系大郎的健康,故而亲自前去洛阳城外的白马寺为孩子祈福,请求平安,要三天之后方才返回。
消息传来,许多大臣都惊讶了,不少人更是亲赴白马寺求见陆瑾。
然而只可惜陆瑾须得沐浴戒斋三日,方能外出见客,而且祈福中途不能受到外人的打扰,否者就会对孩儿造成不利。
没有人的胆敢冒着如此重的风险求见陆瑾,只得站在寺庙外面干着急了。
就在陆瑾离开白马寺,可以见客的那一天,吏部考功司所审核的大唐官员年度考评名次已是送到了上官婉儿的案头,只待天皇天后审定,便可以颁布朝野,确定去岁的考核名次。
看罢陆瑾亲自签署的年度考评文卷,上官婉儿嘴角流淌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纤手轻轻抚摸着他签名的地方,淡淡言道:“七郎这次可真是聪明,竟想到如此一个办法在不开罪所有人的情况下,顶着压力公平公正的确定了考核等次,待到所有人明白了他瞒天过海的手段,都是已经尘埃落定不可改变了。”
听到侍诏又是不知不觉提到了陆瑾,香菱美目视线中掠过了一丝淡淡的黯然,她轻轻言道:“侍诏,陆瑾智谋超群却是不假,然而,他毕竟乃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大臣,侍诏你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实在不宜对陆瑾这般上心。”
闻言,上官婉儿娇躯微微一颤,心头也是涌出了一阵酸楚难耐的感觉,她愣怔半响,方才点头轻叹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人,既然已是无缘,何必徒增伤感?”
这句话包含了上官婉儿太多太多的无奈,她幽幽一叹,提起毛笔专注公事,然而眼眶却是不知不觉的红了。
便在此刻,一名内侍轻步走了进来,拱手开口道:“侍诏,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驸马都尉陆瑾在外求见天后。”
“你说什么,陆瑾来了?”
上官婉儿惊讶的抬起头来,一丝惊喜之色飞快从眼帘中一闪而过,立即被站在她旁边的香菱捕了一个正着,后者脸上立即露出了无奈之色,只得连连摇头不止。
内侍恭敬回答道:“对,也不知天后是否有空诏见陆侍郎?”
上官婉儿心知武后现在正在殿内面见政事堂诸相,商议几件大事,若是其他人前来求见,说不定上官婉儿早就已经让他回去了,但来者乃是陆瑾,上官婉儿岂会舍得让他白跑一趟?
(本章完)
第875章 年度考功的弊端()
上官婉儿约莫估计了一番,算了算时辰,正容言道:“天后现在正在议事,你告诉陆侍郎大概还需等待半个时辰左右,若他没别的要紧之事,让他前去偏殿稍作等待便可。”
“诺。”内侍点了点头,立即出去传命去了。
内侍走后,上官婉儿忽地又想到了一事,对着身旁的香菱轻轻吩咐道:“香菱,你速速准备一盏蒙顶春茶给陆侍郎送去,记得茶内不要添加任何的佐料。”
香菱对着上官婉儿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不瞒嘀咕道:“侍诏啊,刚才才让你不要太过关心陆侍郎,没想到现在你又故态重现了,连他喜欢喝蒙顶春茶都还记得,竟要婢子送茶去。”
上官婉儿俏脸一红,佯怒道:“让你去便去,何须这么多话呢!”
香菱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这才一溜莲步的去了。
待到香菱走了之后,上官婉儿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发呆半响,这才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待到武后与众相议事结束之后,陆瑾进得正殿面见武后,禀告年度大考之事。
上官婉儿明白大考评定内幕关系甚大,自然容不得其他人在场,故而殿内只有武后与陆瑾两人。
然而没过多久,一名内侍却是快步走入了书房,对着正俯首书案前的上官婉儿言道:“侍诏,天后传召你立即前去正殿,记录事务。”
一般君臣相见有重要议题,须得将谈话内容留存的,才需要得上官婉儿前去记录,故而一听此话,上官婉儿立即惊讶得从书案后站了起来。
不容多想,她急急忙忙的将笔墨纸砚收拾妥当,一提长裙便朝着正殿内快步而去。
待到上官婉儿走入正殿那一霎那,便看见陆瑾正独自一人矗立在天后面前,一身红色官服配上他那白皙的皮肤,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潇洒。
一见上官婉儿,高坐在御座上的武后立即招手言道:“婉儿,速速落座,将陆侍郎所言之事记录在案。”
“是。”上官婉儿拱手轻轻应命,美目视线朝着陆瑾微微一扫,这才坐到了旁边的书案后,研磨铺纸,手提毛笔屏息等待。
陆瑾思忖半响,似乎正在组织适合的话语,待到思谋妥当,他这才娓娓而论道:“天后,微臣以为目前朝廷所实行的年度考评制度,有着很大的缺陷,第一点考评之法太过粗糙。何为粗糙?这几日微臣奉命对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主官进行考评,而考评所得来的根据,均是依赖于御史台以及吏部对于考评官员个人的一些记载,这其中固然有积极的一面,然而更多的,却使得吏部陷入了道听途说的境地,连考评官员的面都没见到,考功司便要根据书卷记载的功过进行考评,这样的方法难道就不粗糙么?。
“第二点,考评之法太过简单,主要集中在只能够衙门主官考评所属官吏,致使主官对官吏们的个人好恶,占据了很重要的一环,主官是否能够秉持公正之心,也是考评是否真实有效的关键所在。”
陆瑾的话语清晰响彻在殿内,上官婉儿一面运笔如飞,一面暗暗心惊,忍不住暗自责怪道:这个冤家才当了几天吏部侍郎,便要对大唐开国以来便已经试行的考评制度提出如此多的意见,如此妥当么?倘若惹来天后不悦,那可怎么办才好?
然而,上官婉儿的担忧的情况却没有出现,听完陆瑾一席话,武后脸上露出了兴趣萦绕的表情,抬手示意道:“陆侍郎你继续说下去。”
陆瑾点了点头,言道:“微臣为天后你举一个实例,前几日臣偶然翻到了汾州所送来的年度考评文卷,发现其中有一个大大的不公之处,记得去年关中粮荒,微臣带领金吾卫赶赴泾州平乱,其时叛军的兵锋已在汾州新平县之下,新平更是岌岌可危,然当时汾州刺史阳奉华却无心抵御贼寇,一心想要弃城而逃,唯赖汾州司仓参军姚崇据理力争,在对阳奉华劝无可劝的情况下,姚崇软禁阳奉华接掌兵权,指挥军民抵挡贼势,这才护住了新平县的安危,微臣看来,姚崇这般行径可谓非常了不起,年度考评理应在上等三级的位置。”
“然而没想到的是,新任汾州刺史却因姚崇曾有过软禁主官,桀骜不驯,谋夺兵权等事情,硬生生的将姚崇的考评名次列为了下等三级,这般由主官一言堂确定属官等次,当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见到天后边听边认同颔首,陆瑾继续慷慨陈词道:“故而微臣觉得,现在所行的考评制度应该略作修改,第一,属官的考评不能完全依赖于属主官,而是应该采取衙门所有人共同考评之法,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应该为同僚确定考评等次,而同僚们也会为他确定考评等次,其中主官所确定的等次应该占据重要位置,是故,才能做到人人接受年度考评,人人参与年度考评,避免主官考评不公的情况发生。”
“第二点,对主官的考评,不能完全依靠吏部,吏部并非洞察一切的明镜,也无法做到光凭书卷记载的功劳,便能确定年度考核档次,故而,主官的考核应该依赖于衙门属官,与此同时,微臣觉得天皇天后也可以对主官的评定取定档次,两者相结合之后在依据主官每年的功过,从而确定较为公正的排名。”
“陆瑾的意思,要让朕和天皇也参与考评?”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建议,武后不禁笑了起来。
“对,”陆瑾点头肯定道:“因为也只有天皇天后参与其中,考核的结果才能更加公正公平。”
闻言,武后露出了深思的神情,轻轻颔首道:“这个建议的确不错,这样,待圣人有空的时候,朕在与他商量一下,听听圣人的意见为何。”
说罢,武后又是一笑,言道:“陆瑾啊,这次年度考功之事你做的非常好,至少在朕这里看来,也是非常公平的,待忙完了此事,朕准备让你担任今年的科举知贡举,望你早作准备,不负朕望。”
(本章完)
第876章 年轻知贡举(三十月票加更!)()
虽然已经隐隐听说了天皇天后有意让自己担任知贡举,然而此刻亲耳听到天后说来,陆瑾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惊讶,连忙拱手道:“天后,臣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这么担任主管科举的知贡举,似乎不太合适,还请天后能够另立贤能为妥。”
“你的才华能力如何朕心头有数。”武后笑了笑,继而正容言道,“陆卿,在别人眼中,你乃寒门之士出身,凭借科举鱼跃龙门一朝成为了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可谓非常难得,更值得一提的是,你还成为国之驸马,朕之爱婿,短短三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你的官场之路可谓是神乎其技,当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达到了许多官员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成就,如今让你担任知贡举,朕就是希望你能够为朝廷树立起科举选官唯才唯贤之风,让许许多多的寒门之士能够通过科举这条康庄大道进入官场,为国效力。”
说到这里,武后不禁加重了语气:“还要最为重要的一点,朕就是要以科举为手段,消除两汉以来世家门阀垄断官场的痼疾,使我大唐从此以后不再单单依赖世家子弟治国,更多的是重用寒门学子。”
清朗的话音落点,武后凤目视线望向了陆瑾,意味深长的言道:“陆卿,你可还记得战国时期商鞅秦国变法,徙木立信的故事?如今你就是朕手中的那根木头。”
霎那间,陆瑾便听懂了武后的意思,也深深感觉到了武后想要用科举选贤用能之心,当此之时,他也不能推辞,立即拱手应命道:“臣愿意担任今科知贡举,必定会不负天后重托,为朝廷挑选磐磐大才。”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是交代了陆瑾几句,这才让他走了。
出得上阳宫,陆瑾也没有乘坐府中马车,就这么缓缓步行在天津桥上,心绪振奋而又复杂。
振奋的是,他终于凭此机会一展抱负,为大唐挑选人才。
复杂的是,天后其智其才其谋,当真让人是说不出的敬佩,更比当今圣人以及太子李显强得太多太多。
难道历史真的无法扭转,改变不了天后将来篡夺大唐江山成为女皇的野心?
面对这一切,已是洞察先机的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想到这里,陆瑾的心绪愈发沉重,就如那桥下滔滔而逝的洛河之水,飘飘荡荡没有了着落。
※※※
月余之后,朝廷正式下诏,以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驸马都尉陆瑾为今岁知贡举,负责新科科举一应事务。
消息传出,举国轰动,都不敢相信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居然能够成为知贡举,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但明眼人却懂得,陆瑾担任知贡举并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反倒有点高职低配的意思。
盖因自从隋朝实行科举以来,几乎都是以考功员外郎担任知贡举一职,而考功员外郎乃是考功司的次官,品阶不过从六品上,可见其时对科举的轻视。
然在高宗年间,特别是武后当政之后,逐渐加重了科举的影响力,每年几乎都是选派较为重要的大臣临时担任知贡举,如陆瑾那一年科举,便是以礼部侍郎许叔牙为知贡举,主持科举之事。
故而陆瑾以堂堂正四品的吏部侍郎之身担任知贡举,是完全合适的。
而且从其主持今岁考功之事的评定结果过来看,陆瑾处事也较为公正公平,实乃寒门士子之福。
于是乎,这则消息恰如盛夏的一道热浪,飞快席卷了天下,成为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前来太平公主府拜会陆瑾的人更是多不胜数,实乃蔚为壮观。
盖因科举劣习根深蒂固,参加应试的士子们为了求得知贡举认识自己,往往不惜向知贡举府中投来门帖,并附上自己得意的诗作文章,以便获得知贡举的青睐。
昔日陆瑾之父谢怀玉,便是以其诗文获得了当年知贡举孔志亮的认可,若非其时世家门阀对科举操控太重,说不定谢怀玉还真有进士及第的机会。
面对汹涌而来的全国各地的举子,陆瑾通令门房在乌头门外立下了三条规矩。
第一,不见任何应试举子;第二,不接受任何诗文作品;第三,不接受任何礼物馈赠。
仅此三条虽然让人感觉到陆瑾有些不讲情面,然而却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使得许多人都暗暗感叹陆瑾的铁面无私。
前来拜访的士子不见了,然那些贵胄名门子弟却是托人说情想要登门拜访,说情者还不乏政事堂的宰相。
这些人当面拒绝自然不妥,然要陆瑾违背原则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也是不可能。
于是乎,陆瑾选择了拖延战术,携家带口离开了热浪翻滚的洛阳城,前去紫桂宫避暑。
紫桂宫位于渑池县西五里之处,乃是河南道较为出名的皇家别院,其内青山悠悠,小河淙淙,凉爽惬意乃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陆瑾难得脱离公务休憩一段时间,每日与太平公主扑蝶赏花,饴儿为乐,远离了世事的烦扰,远离了朝廷的争斗,倒也是乐得清闲。
一日溪涧垂钓,陆瑾未扎发髻长发披散,就这么穿着一件布衣长衫,踏着一双两齿木屐,手持鱼竿腰胯鱼篓来到溪水边,穿饵甩杆席地而坐,实在悠哉悠哉。
然而,他的悠闲没有持续多久,却被突然到来的太平公主打乱了。
太平公主刚做完月子,身体已是恢复了往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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