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就是新平县守将,尔等何人?”随着冷冷一句答话,城楼上已是站着一个顶盔带甲的赳赳武将。
陆瑾眼力极好,可见此人大概三十左右,身量极高,面容古拙,浓眉大眼威武刚阳,予人豪气飒爽的男儿本色。
宋璟气咻咻的回答道:“吾等乃长安派来的平叛之军,专程前来解新平县之危。”
说罢,他一指陆瑾,亢声介绍道:“至于这一位,乃平西道行军总管、太府少卿、检校东市令、长安副留守、翰林院学士、驸马都尉陆瑾,在陆元帅当面,尔等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接!”
那中年武将眉头猛然一轩,目光也是落在了陆瑾的身上,沉吟片刻,他清晰言道:“下官乃是泾州司仓参军姚崇,奉泾州刺史阳奉华之命主持新平城防,大敌当前形势严峻,若阁下真是陆少卿,为求稳妥,还请出示你的官印鱼符,以及朝廷诏书。”
宋璟一听此话,登时大感恼怒,正欲出言继续与这个不懂礼数的司仓参军辩驳。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陆瑾突然伸手一摆止住了宋璟的举动,他点头言道:“阁下职责所在,谨慎从事也是理所当然,好,本帅立即就出示官印鱼符。”
片刻之后,一个系着绳索的吊篮慢悠悠的放到了城下。
待到一名金吾卫骑兵将陆瑾的鱼符官印放到了吊篮之内,吊篮这才徐徐上升,朝着城楼而去。
那叫做姚崇的中年武将拿起篮内鱼符官印仔细对比,待确定没有丝毫作假之后,一直绷着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对着陆瑾遥遥一拱言道:“原来真是陆少卿当面,请少卿稍等,属下这就打开城门。”
闻言,宋璟不屑的撇了撇嘴,对着陆瑾小声言道:“陆帅,此人前倨后恭,态度转换飞快,只怕是两面三刀之人,待会咱们进城可得当心一些。”
陆瑾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于宋璟之言却是不置可否。
城门徐徐打开,姚崇已是大步流星的从城门洞内走了出来,行至陆瑾马前抱拳一拱,正容禀告道:“下官泾州司仓参军姚崇,见过陆元帅。”
司仓参军乃是从七品下的官身,负责掌管州郡仓廪,正好与陆瑾所管辖的太府寺对口。
不过司仓参军乃是文官,如何能够担任城防守将抵挡叛军攻城?这泾州府莫非无将可用乎?
心念及此,陆瑾大觉疑惑,然而此刻也不方便询问,只是点头言道:“姚参军把守城门尽心尽责,而且又抵挡住了叛军的进攻,实乃非常难得,不知汾州阳奉华刺史何在?本帅要立即见他。”
姚崇一双虎目微不可觉的闪烁了两下,拱手言道:“启禀陆帅,阳刺史此刻正在刺史府内,尚不知陆帅以及平西军诸位同僚到来的消息,要不下官这就前去相请?”
话音落点,陆瑾心内疑惑更甚。
昨夜城外厮杀声如此巨大,只要城内不是聋子的人,都应该能够听见,为何着阳奉华不闻不问,居然还不知道?竟有如此怪事?
想到这里,陆瑾暗暗生出了几分警惕之心,点头言道:“好,本帅就在城外扎营等待,你速速让阳奉华前来大营见我。”
姚崇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去了。
宋璟看了姚崇的背影一眼,鼻端不由发出了重重的冷哼之声,出言问道:“陆帅莫非发现有什么不妥,故而不想进城?”
陆瑾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出言道:“新平乃是汾州的州治所在,即便领军,也是应该由刺史或者司马亲领,这姚崇不过是区区一个司仓参军,按道理来说如何能够以守将之身主持城防,实在太不符合常理。而且昨天夜里如此磅礴的大战,汾州刺史居然现在还呆在刺史府内不闻不问,也太过奇怪,为求稳妥,我们还是暂缓进城。”
宋璟点了点头,言道:“既然如此,那末将立即就前去准备扎营事务。”
新平县外硝烟阵阵,满目狼藉遍地死尸,平西军自然不能将中军大帐扎在这里。
宋璟选得一处临山面水的河谷地带扎下营垒,刚刚准备妥当,赵文翙又是前来请示相关示意。
“陆帅,根据初步清点,叛军俘虏一共有四万七千人左右,数目着实非常庞大,现在几名校尉将这些俘虏全部驱赶到新平县南面城墙下看押,至于下一步当如何处理,还请陆帅明示。”
陆瑾微微颔首,问道:“目前还没有发现白衿羽的下落么?”
赵文翙有些惭愧的点了点头,叹息道:“听闻白衿羽此人太过狡猾,说不定昨夜已经乘乱寻得小道跑了。”
陆瑾笑叹道:“无妨,只要消灭了这八万叛军,便是取得的最大胜利,至于白衿羽,下次再行斩杀亦是不迟。”
说完这一句,陆瑾这才思索起如何处理俘虏的事情来,一时之间大感麻烦。
宋璟隐隐约约猜测到了陆瑾心内正在纠结的问题,出言道:“陆帅,在目前粮秣不多的情况下,这四万俘虏对于我军来说实乃一个大麻烦,以目前的存粮情况,若要供养这批俘虏的口粮,那是断然不可能,但是将他们全部释放,昨夜激战的胜果岂不是白白丢失?故而实属两难。以末将之见,陆帅不如与汾州刺史府商量一下,看看能否由他们负责俘虏的口粮,如此方为上策。”
陆瑾点头认同道:“宋长史此言不错,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昨天将士们疾驰三百里又鏖战了一场,想必也非常疲惫,即便须得看押俘虏,也可以让他们轮流看押便可。”
宋璟与赵文翙均是点头言是。
商议完军情,饶是陆瑾的精神抖擞,此际也忍不住有些疲乏。
但由于还要等待汾州刺史阳奉华前来,故而他也没有上榻休息,一个人站在行军地图前转悠琢磨了起来。
(本章完)
第741章 汾州刺史()
这一等就不知等待了多久,直至午后,才听到传令将士禀告汾州阳刺史前来拜会的消息。
汾州刺史阳奉华乃是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陆瑾刚一见他,顿时生出了似曾熟悉的感觉,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此人与昔日的东市丞贾安土在气质上实在太相像了。
“下官汾州刺史阳奉华,见过陆元帅。”
“阳刺史不必客气,来,坐下说话。”
阳奉华点点头,撩起官袍,施施然坐在了帐内的胡床上。
陆瑾笑了笑,继而收敛笑容正容言道:“这次白铁余叛乱发生得极其突然,整个关中西部几乎都陷入敌手,贼将白衿羽更是领军八万攻打汾州,若非新平县以孤城之力阻挡了叛军前进的步伐,说不定整个京兆府都是岌岌可危,故而汾州官民实乃劳苦功高,阳刺史你带领军民抵抗叛乱,更是非常了不得,本官一定会将阳刺史这份功绩上奏监国太子殿下,为你请功。”
阳奉华听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他连忙起身拱手作揖不迭:“多谢陆元帅栽培、多谢陆元帅栽培,下官一定继续为朝廷尽心尽力,若乱党还敢犯我汾州,下官一定迎头痛击!”
陆瑾微微颔首,心内却止不住飘出了几分疑惑。
依他原本猜想,能够率领居民抵挡住叛军围城的汾州刺史,必定是一个有着几分武将气概的官员。
没想到今日真正见到阳奉华,瞧见如此官僚举止,客套语气,陆瑾不禁暗暗失望。
不过他也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己这样以貌取人肯定是不对的。
想到这里,陆瑾立即收起了心头的疑惑之情,关切询问道:“对了,不知叛军是多久开始围困新平县的?”
“启禀陆帅,六天前的黄昏,叛军正式抵达了新平县城下,继而砍伐树木建造营垒,制造攻城木梯,足足耗费了两天时间之后,便开始攻打新平。”
“那不知城内有多少防守军卒?”
“前不久朝廷下令府兵全部解甲回乡自救,故而叛乱发生之后汾州无兵可用,下官见到叛乱起势极快,立即发出布告请求府兵应召归来,同时,又在城内以及乡间招募乡勇,聚齐了大概千人上下,分发武器守备城池,誓与新平共存亡。”
“说得好。”陆瑾点了点头,赞叹言道:“在许多刺史县令面对叛乱不战而逃的情况下,阳刺史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乃忠臣楷模,如今本帅受命统帅关中州郡平叛,一切官员均要听我将令,还请阳刺史能够在平西军麾下英勇作战,力保新平县不失。”
阳奉华喜滋滋的点头道:“下官遵命,一定唯陆帅将令马首是瞻。”
陆瑾轻轻颔首,沉着嗓音皱眉道:“对了,昨夜平西军夜袭叛军大获全胜,共有四万余俘虏投降我军,现全部看押在城南之外的空地上,平西军急匆匆而来也没有携带多少军粮,不知汾州现在可有多余粮食,以供俘虏口粮?”
闻言,阳奉华面露尴尬之色,呐呐言道:“这个……下官倒是不太清楚,具体的存粮数量当询问主管朝廷正仓的官员,要不陆元帅你先等一下,下官这就回去询问粮食数量。”
陆瑾眉头一皱,绷着脸言道:“阳刺史,现在正值粮荒,你身为一州刺史,如何连汾州存粮数量都记不清楚?”
“这这这,下官的确失职……”阳奉华肥脸上顿时溢出了点点汗珠,慌得他连连拭汗不止。
陆瑾也不好过多的指责他,正欲开口之际,忽地想起一件事,不禁好奇问道:“对了,今日本帅进城的时候,那名为姚崇的守将自称是汾州司仓参军,难道汾州无将可用乎,竟让司仓参军负责把守城池?”
闻言,阳奉华面上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神情,然而很快,那丝不自然就被突然涌出的忿忿不平所掩盖:“陆帅有所不知,这姚崇的确是汾州的司仓参军,下官赏识他有几分武功,加之颇具谋略,便让他担任城门守将,负责带领步卒防守城门,然而这厮仰仗着下官不懂军事,多次自作主张改变既定战略,甚至还抗命不尊妄自行动,下官对他的行径一直十分气愤,然顾及阵前不能换将,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今日陆帅你带领平西军到来解除新平县围城之危,故而下官立即解除了姚崇的守将身份,将之暂时关押。”
陆瑾了解的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言道:“此人既然有几分真本领,眼下当用人之时,还请阳刺史从轻发落,以便让他能够为国效力。”
阳奉华勉力笑道:“好,下官一定记得陆帅之话,待寻得一个合适时机,便将他放了。
陆瑾满意的一笑,接着道:“平西军昨天奔驰一夜,夜晚又历经一场苦战,将士们都已经十分疲累,让将士露宿荒野雪地终归不妥,这样,先让将士们入城休息,并饱餐战饭,而本帅也将与麾下将领决定下一步行至,到时候议事之时还请阳刺史也一并前来参加。”
阳奉华连忙拱手道:“下官谨遵陆帅之令。另外城外天寒地冻,在此扎营也甚为寒冷,还请陆帅前去汾州刺史府休憩,不知陆帅意下如何?”
陆瑾想想也是,便点头允诺了。
进入新平县城,来到刺史府内,阳奉华立即为陆瑾安排了一个僻静的院落供他休憩。
陆瑾也不推辞,加之本就非常的疲乏,便进入寝室中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卯时了。
平叛之事兵贵神速,陆瑾并不想过多的拖延,立即让长史宋璟知会平西军诸将以及汾州刺史阳奉华前来议事。
此次军议商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处置着四万俘虏。
以汾州目前的粮食供给能力,是完全无法保障这四万俘虏的口粮,也就是说,汾州根本就养不起这些人。
陆瑾本想从长安城直接调运粮食过来,但一想到萧璿那里粮食也不太多,长安城供粮压力也是巨大,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此一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便是摆在了平西军面前的头等难题。
(本章完)
第742章 两难之后的选择()
李多祚犹豫良久,忍不住开口言道:“陆帅,目前我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这些本就是叛军士卒,如何能够用粮食再来接济他们?依末将之见,根本毋须理会这些俘虏,把他们饿死才是最好。”
“不行!”薛楚玉立即反对道,“李都尉这个办法与杀俘又有何等区别,我军何能作出这般惨无人道的事情?”
李多祚冷笑言道:“薛都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四万俘虏已是成为了尾大甩不掉的包袱,放任其生死是最好的办法,难道你还能想到他策不成!”
“末将赞同李都尉之说。”王东宝老眼眯了眯,捋须轻叹,用一副沉重的口气言道,“战国之时秦国与赵国长平之战,双方各投入数十万兵力对持数月,粮秣耗费一直非常巨大,可以说已经倾举国之力,其后秦国上将军白起一战定乾坤,将赵军分割包抄断其粮秣,使得四十万赵军投降秦国,那时候秦国也没有多余粮食拿给赵国俘虏吃,亦不可能放任这些赵国军卒离去,故而白起下了杀俘令,直接坑杀了四十万赵军,自己固然背负了屠夫之名,然说到底也是当时最为合理的选择。”
“如今我军所面临的情况与当初秦国也颇为相似,若不杀俘,放这些叛军离开,岂不是行了放虎归山之举?这次大胜的成果也将化为乌有,故而,还请陆帅谨慎思之,断不能放这些俘虏活着离开。”
王东宝一席话落点,在场诸人均是感觉到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那可不是四万只猪羊牲畜,而是活生生的四万个人,若真的只能选择杀俘一途,那岂不是将会血流成河?
作为最高决策者的陆瑾心内也是两难,他绷着脸久久的沉默着,脸色兀自变换不停,显然正在进行着非常激烈的思考。
终于,他长叹一声回过神来,开口道:“各位,白起当初坑杀赵国俘虏之举固然是为了秦国,但说起来最为关键的因由,乃是因为赵国军卒并非秦人,现在城外的这四万俘虏,均是受到白铁余蛊惑的关中百姓,全是我大唐之民,我们如何能够举起屠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