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其实长期以来,下官时常为那些想要举债的商人作保,为他们介绍财力雄厚的捉钱人,而下官也能凭借保人的身份,在借钱商人的手中提起一点微薄佣金……”
“微薄佣金?”陆瑾突然皱眉打断了贾安土的话,冷冷问道,“具体有多少?”
贾安土缩了缩头,如实回答道:“每借十贯,下官收取一贯。”
“呵,足足一成,不错啊!”陆瑾望向贾安土的目光说不出的揶揄,“这真是一条一本万利的生财之道,想必现在贾市丞府中已是钱币如山了?”
贾安土哭丧着脸言道:“少卿你这不是笑话下官么?其实下官这么做也是迫于东市既有的规矩,这些规矩任何人都不方便违背,每任东市令、东市丞只怕都是如此。”
陆瑾也知道此人说的是实情,古人常言水至清则无鱼,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暗地里的利益交换,拥有权力自然也会滋生腐败,如东市这般吞金流玉的场所更是如此,只要做的不太过分,即便被监察御史知道,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到陆瑾脸色有些阴沉,贾安土横下了心来,结结巴巴的言道:“不瞒陆少卿,其实……其实……钱夫人举债的那魏忠良,是下官介绍给她,而下官也在其中得到了五十贯的佣金。”
陆瑾心内鄙夷之色更是浓厚,冷笑道:“足足五十贯,嘿,可比做官强多了,不过本官很是奇怪,为何贾市丞今日要对本官说这些话?难道你就不怕本官将你的恶习上奏朝廷么?”
贾安土心乱如麻,额头冒出了滴滴大汗,面如土色的言道:“其实长期以来,下官一直深感不安,心内也是对自己的行为大是谴责,故而今日对少卿你如实相告,希望自己能够从中吸取教训,改过自新,好好做官……”
听到此人云里雾里说了一大通,陆瑾眼眸中厉色更浓,冷笑道:“本官觉得并非是贾市丞你良心难安,而是因为今日国子监许司业遭到言官弹劾,将你吓坏了吧!”
轻轻的一席话听在贾安土的耳中,不吝于晴天霹雳,双腿瑟瑟抖动,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陆瑾看也没看吓得已经呆住了的贾安土一眼,自顾自地的分析道:“今日许司业刚被弹劾,你就知道此事已经包不住火,故而前来向本官言明,希望本官能够保住你,贾安土啊贾安土,你胆子何其小也!竟这般沉不住气,本官不清楚你在此案中干了什么违法乱政的勾当,但本官可以确信,你至少是其中的知情者,而介绍魏忠良给钱夫人也是有着一定目的,不知本官可有猜错?”
贾安土脸色苍白,身子轻轻抖动,半响之后才结结巴巴的言道:“少卿,下官……真的知错了,你,你能不能……”
“不能!”陆瑾坚定的摇了摇头,正容言道,“本官只能帮你指明去路,速速将所知的一切向御史台如实禀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得到宽大处理。”
说罢,他也不理会已经失魂落魄的贾安土,拂袖转身走了。
放衙之后,陆瑾突然听到了宋璟的禀告:市丞贾安土将官印官服放在了座案上,就这么走了。
听罢,陆瑾良久默然,轻叹言道:“这般看来,想是贾安土前去察院自首去了。”
宋璟轻轻颔首,甚是敬佩的笑言道:“陆少卿真乃神机妙算,抓捕许司业立即收到了敲山震虎之功效,也使得暗藏在其中的魑魅魍魉吓得现了身。”
陆瑾摇手一笑,言道:“这贾安土胆小如鼠,沉不住气,可谓最容易攻破的一环,相信要不了多久案件真实情况便会水落石出,至于他,相信也无法回来了,宋市尉,只怕东市署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没有市丞,而本官乃是检校东市令,不可能时时都留在市署内,今后东市署大部分事务,还要请你承担。”
宋璟一听此话,顿时知道陆瑾是在栽培自己,感激不意的拱手道:“少卿放心,下官一定幸不辱命,管理好东市。”
陆瑾含笑点头,这才离开东市署而去。
(本章完)
第709章 其乐融融的裴府()
此际尚在申时,离东市闭市还有一段时间,长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左右店铺客似云来进进出出,为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一抹温暖之色。
陆瑾踏着路边的白雪踽踽慢行,心内闪烁着纷繁的念头。
从目前形势来看,想要改变东市乱像并非是朝夕之间能够完成之事,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凭借处理几宗违法经营的案件,达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使得那些不法商贩想要违规经营时,会感到投鼠忌器,从未逐渐扭转东市乱局,也让那些真正奉公守法的商人们能够安心做生意。
这是陆瑾的初衷,也是他新官上任想要烧的第一把火,而钱氏被诈骗一案也无疑为他带来一个不错的契机,不仅震慑到了隐藏在东市署内的宵小,更让那些违规经营者感到胆寒。
事情的发展尽管很顺利,但是陆瑾还是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最为主要的,便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左右手,也无任何人能够替他分忧。
市尉宋璟尽管非常不错,但可惜却是职位太过低下,看来自己得想办法多多提携他,使其能够成为自己不错的助手。
正在陆瑾边走边想之时,突然感觉肩头一沉,竟是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陆瑾惊讶转头,入目便是一张闪烁着阳光般笑容的年轻面孔,使得人心头立即为之一暖。
来人又是咧嘴一笑,正是裴行俭三字裴光庭,他颇为惊奇的出言道:“呀?七郎,真的是你,开始我还担心认错人了,哈哈,原来竟是不错。”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裴庆远,陆瑾倒是有些意外的感觉,笑吟吟的拱手道:“国子监今日莫非放假么?三郎竟有闲心在这里闲逛。”
“呵,七郎可知今日咱们国子监出大事了?故而全体学子都暂时休假归家。”裴光庭顿时止不住一声轻叹。
“出大事?”陆瑾愣了愣,突然想起今日被抓的国子监许司业,顿时恍然醒悟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然的微笑,“的确是一件大事啊!”
“七郎已经知道了?”裴光庭愣了愣,恍然笑道,“对了,你乃官场中人,加之现在又是太平公主驸马,这等消息岂能瞒得过你。”
其实说起来陆瑾并不喜好打听那些官场动态,只不过许司业被抓乃是他主导计划,故而才知晓。
当然,此事却是不能公之于众,自然不能对裴光庭言明,他笑了笑,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不知裴公致仕以后日子可过得悠闲?”
“悠闲?哼哼!”裴光庭露出了几分忿忿然的神情,“我那阿爷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刚刚拜相就挂冠致仕,而且致仕之后不见旧部整日躲在府内灌园为乐,几近快要成为一农夫耳!”
“你说裴公在灌园?”陆瑾瞬间露出了惊讶难耐的表情,显然觉得非常的意外。
“是啊,七郎,你说怪不怪,阿爷他究竟是什么心思?”说到这里,裴光庭脸上也换成了一股气咻咻的模样。
陆瑾沉吟了一下,忽地展颜笑道:“说起来在下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裴公了,今日恰巧有空,正好前去裴府拜访一番,也不知三郎是否欢迎?”
闻言,裴光庭脸上不满之色如同狂风吹过一般顿时消失不见,他惊喜笑道:“七郎这是什么话!前些天阿爷还在念叨你,你能够前去,不止阿爷阿娘,我们都非常开心,哈哈,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陆瑾点了点头,就在东市内买了几件可心的小礼品,跟随裴光庭向着裴府而去。
裴家在长安城内的府邸位于太平坊内,也是沿着长街开门,府邸规制与当朝宰相一般无二,如今裴行俭虽然致仕,但圣眷却依旧不减。
不过相比起周围的府邸,裴府却有些冷冷清清的感觉,乌头门旁边的车马场竟是连一辆华丽的马车都没有,可见来者甚少。
见到如此冷冷清清的样子,陆瑾不禁回忆起当初裴行俭以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之身将兵三十余万征讨东~突厥时的威风,那时候前来裴府拜访的人可是络绎不绝,不曾绝断,以至于华阳夫人大是不盛其烦。
没想到待裴行俭挂冠致仕以后,原本热闹喧嚣的府邸前却这样萧瑟冷清,如此霄壤之别的强烈反差,不禁令陆瑾暗暗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正在思忖当儿,两人已是走过乌头门进入了府邸当中。
华阳夫人得知陆瑾前来,顿时大为高兴,立即请出了裴行俭,又亲自前去安排晚膳。
陆瑾在堂内与裴行俭说笑闲聊开来,主要讲述自己成为太府少卿、检校东市令之后的诸多事情,特别侧重的讲述了东市内的乱像。
裴行俭右手捋着白花花的胡须认真倾听,几乎都很少插言,然而每次询问,往往都直击问题中心,可见其敏锐深邃的思维。
暮鼓敲响时分,苏味道也是回来了,一见陆瑾登门拜访,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声言今夜要与陆瑾痛饮,不醉不归方才罢休。
其实严格说来苏味道相当于陆瑾的半个伯乐,从陆瑾进入内文学馆之后苏味道一直对他颇为照顾,因此陆瑾自然是满口允诺了下来,决定一醉方休。
酒宴开始正当明月高悬,裴行俭饮罢三杯美酒后就没有再饮,反倒是苏味道、陆瑾两人频频举杯对饮,而尚在国子监就学的裴光庭、裴庆远两人今日也破例饮酒,倒是一片欢笑热闹。
裴府之中其他人都在,唯独少了裴淮秀,陆瑾许久不见她倒是有些思念。
一询问裴淮秀的下落,才得知原来裴淮秀返回长安不久之后又前去了洛阳,开春之后才会回来。
不知喝了多少斗剑南烧春,待到裴光庭、裴庆远两兄弟脸膛通红,醉意朦胧,已经不能再喝的时候,陆瑾和苏味道这才“休战”,尽皆生出了酣畅淋漓的感觉。
酒宴结束之后,陆瑾也没心思返回公主府,就准备在裴府留宿一晚,这并非害怕会犯宵禁夜行之罪,而是他有很多朝廷上的疑问想要请教裴行俭一番。
(本章完)
第710章 高人指路(上)()
来到书房内对案而坐围炉夜话,火红的燎炉上正煮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绿茶,华阳夫人也没有让任何人入内伺候,亲自动手将茶水煮好之后,这才关门离去。
默默的品着茶汁,陆瑾正想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裴行俭却是忽地笑言道:“七郎,老夫突兀致仕,许多人都不甚理解,特别是二郎和三郎,都觉得老夫这般急流勇退甚是窝囊,不知你觉得如何?”
陆瑾微微一笑,放下了茶盏,透过冉冉升起的水雾注视着裴行俭那张沟壑纵横,写满了沧桑的老脸,沉声言道:“春秋之时文仲,范蠡助越王勾践攻破吴国,其后范蠡看出勾践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的秉性,劝说文仲功成身退,不意文仲贪恋权势不愿意离开,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范蠡却早早离去泛舟江海为乐,成为一代风流的陶朱公,两人迥然而异的结局,实乃值得让人生深思。”
“哈哈哈哈……”
闻言,裴行俭忍不住捋须大笑了起来,笑罢忽而又是一叹,认真言道:“不过老夫与范蠡却是有着些许不同,至少老夫现在还心系朝堂。”
说罢这一句,裴行俭脸膛神色顿时多了一份凝重,言道:“七郎,你乃我子侄,老夫也不屑在你面前假言假语,天皇的龙体一直非常羸弱,举国大政现在尽皆绝于天后,而老夫以前本就因一些事开罪过天后,加之现在天后甚为宠信裴炎,根本容不下老夫这般时常忤逆她心意的臣子,故而留在政事堂也是自取欺辱而已!”
陆瑾心知裴行俭此话并不那么简单,疑惑问道:“也不知裴公是因何事得罪过天后她老人家?”
裴行俭捋须沉吟半响,这才开口道:“那还是在永徽六年之时,天皇想要废王皇后立当时还是武昭仪的天后为皇后,老夫那时候职司长安县县令,一日与长孙无忌、诸遂良等当朝权臣酒后议论言及此事,说了很多大胆之言,不意却被天后知晓,第二天便将我贬到西州都督府当长史去了,一呆就是整整十年,当时若非刑国公苏定方赏识我的才能,说不定老夫这一生就会终老在那里。”
话音落点,陆瑾暗自一叹,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道:“裴公,以在下之见,天后也算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这些陈年往事说不定她早就忘了,岂会还这般记恨?”
裴行俭摇手笑道:“七郎,老夫与刘仁轨,昔日还要算上李敬玄,我们一道也算是与天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她是什么人老夫非常清楚,此女机谋权变,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做人之所不能做,实乃一代巾帼女杰,这样深谙权力之道的人可以忘却许多仇敌,但她绝对不会忘记曾经想要遏制她权力的政敌,世人都说天皇生性懦弱胆怯,但却不知天皇乃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权术高人,用宰相遏制天后,又用天后来对抗宰相,天皇稳坐钓鱼台平衡权势,两边都需要他,两边也离不开他,这就是所谓的平衡之道。”
听罢裴行俭之言,陆瑾细细的思忖半响,忽地觉得首次对天皇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或许裴行俭说得不错,自己那位看似唯唯诺诺,畏妻如虎的岳父,暗地里也非是那么无能,否者他当初也不可能将权力从长孙无忌手中夺回,并延续贞观遗风,开创维持大唐盛世。
裴行俭感概的喟然一声长叹,言道:“不过可惜,现在天皇却是越来越依赖天后,甚至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以前用意遏制天后权势膨胀的那些丞相,如张文瓘、郝处俊、李敬玄、刘仁轨等,也老的老,死的死,整个政事堂全剩下了一群阿谀奉承之徒,这固然有天皇不信赖丞相的缘故,但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表明天皇正逐渐失去对朝廷权力的控制能力。”
一席话听得陆瑾倏然动容,只觉一股寒凉的感觉从脊椎骨蔓延而起,瞬间就流遍了周身,脸色也是隐隐有着几分苍白。
在他年幼之时,便知道终有一天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