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此一来,也会令根本就不同意上奏的纪处讷大感恼火,说不定还会为此迁怒责怪于他。
陆瑾边走边思,终于想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办法。
要知道他除了太府寺少卿、检校东市令、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外,更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以驸马之名上奏建言,似乎也是在情理当中,即便纪处讷知晓,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打定注意之后,陆瑾心情大是舒坦,立即回到公主府起草奏书来。
是夜,公主府寝堂旁边的书房烛光经久不息,待到城楼上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声,陆瑾这才重重的打了一个哈欠,吹灭油灯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
霞光初露,混沌朦胧的金光映照着皇城内外的皑皑积雪,整个大地一片金黄。
延英殿内,穿着男儿服饰的上官婉儿准时坐在了书案前,提起笔开始一天的忙碌。
这段时间,上官婉儿很少如往常一般露出笑容,变得有些一丝不苟,更有些爱莫名奇妙的发些小脾气,让伺候笔墨的内侍宫娥们无一不是胆战心惊,深怕不小心惹恼了上官侍诏。
唯有上官婉儿的贴身宫女香菱,才知道上官婉儿心内隐藏着的深深痛苦,在陆瑾尚太平公主为妻之后,侍诏火热的心儿便悄然死去了,那朵爱情的鲜花还未来得及绽放,也是静悄悄的枯萎凋谢。
轻轻一叹,香菱目光幽幽的注视着正端坐在案前的上官婉儿,注视着她眉宇间那朵美艳动人的梅花,心内大是伤感。
便在这个时候,正绷着小脸一脸严肃模样的上官婉儿忽地“咦”了一声,眼眸中露出了火焰般的炙热光芒。
香菱见状一怔,轻声问道:“侍诏,怎么了?”
“没事。”
上官婉儿头也不抬,轻轻的言得一句,纤手不自禁的拂过宣纸上所写的“臣驸马都尉陆瑾奏议”这几个小字上面,心内五味陈杂,仿若看见刻骨铭心的爱郎正站在自己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婉儿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回过神来,神情也略微镇定了些许。
她美目视线朝着奏书最右端一望,当看到那排代表题目的醒目文字时,黛眉便是不自禁的猛然一挑。
那里清晰的写着:《上天皇调粮入关中议》。
“议”是唐朝官府公文的一种,主要是臣下有重大国事向君王论说事理,表示意见所采用,陆瑾这封《上天皇调粮入关中议》,自然是有重要意见向天皇天后禀告。
上官婉儿心知陆瑾乃是沉稳从容的性格,若非重大事项,绝对不会冒然奏议。
而且更为值得奇怪的是,陆瑾在公文中并没有言及他太府寺少卿、检校东市令的身份,而是以驸马都尉之名进行奏议,所以这份奏议并没有经过政事堂,而是就这么摆在了上官婉儿的案头,他究竟包含的何等心思?
想着想着,上官婉儿黛眉愈皱愈深,压抑住心头的好奇心认真的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婉儿才从这封奏议上收回了视线,略微琢磨了一下陆瑾上奏天子陈述的事情,一时间不禁有些发怔。
今年关中大旱上官婉儿自然是知道的,她也知道目前关中各州郡存粮不多的事实,但却没想到情况已经如此严重。
根据陆瑾所言,目前关中六百万人口每月须得粮食三百六十万石,而关中各县正仓、义仓存粮数,仅仅只得三十万石,再算上朝廷每月调运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每月粮食供应缺口竟在两百万石左右。
两百万石!这是一个骇然听闻的数字,若是一旦发生了抢购粮食的慌乱,肯定立即就会引起大乱。
不过现在还好有民间粮商调运粮食进入关中,堪堪弥补了这两百万石的缺口,使得供求勉强维持着平衡。
(本章完)
第691章 同年进士同年生()
上官婉儿仔细思忖半响,觉得陆瑾之言的确是一个大问题,而且是一个解决起来非常麻烦的问题。
之所以麻烦,乃是因为在寒冬季节调运粮食非常的不容易,先不论道路水路冰封难行,光是那些运粮民夫们沿途所消耗的口粮,那就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古人常言千里不运粮,说的正是如此道理。
而且现在关中粮食勉强维持供求平衡,要朝廷下大力气调运其他地方的粮食进入关中,显然有些不可能。
至少冬季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若是其他人所写的奏议,上官婉儿自然会选择置之不理,随意裹挟在今日的奏书当中送给天后批阅便可。
但这是陆瑾写的奏议,对她来讲意义自然不同寻常,上官婉儿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应该帮陆瑾一把。
不是因为她上官婉儿秉公任事,也非是她心系民间疾苦,而单单因为这是他所写的奏书。
将手中的毛笔笔尖斟满墨汁,上官婉儿黛眉轻蹙,使得眉头之间的红色梅花更是娇娆,略一思忖提笔写得:今岁关中遭遇大旱,致使官仓民仓告罄见底,实乃不可不察之重大隐忧,婉儿尝闻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源,保持粮食供应于国于政尤为重要,建议可适当调运粮食进入关中,有备无患。妥否?呈请天后阅之。上官婉儿。”
写完最后一个字,上官婉儿呵了一口香气吹干纸上的墨汁,将奏议卷起捆扎妥当,递给香菱言道:“待会将这份奏书放在最上面。”
“诺。”香菱拱手接过,视线却不自禁的朝着奏书上所写的上奏者名讳一望,顿时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刚才侍诏看到这封奏书时神情有些动容,怪不得其后又会认真细看这么的久,原来竟是陆瑾的奏书。
只是可惜陆瑾现在已是成为太平公主驸马,与侍诏之间再也没有半分可能,以侍诏的明睿,却依旧不能忘情,傻傻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实乃可悲可叹也!
正在上官婉儿暗自神伤,香菱感叹不已的时候,陆瑾已是来到了东市之内。
太府寺少卿并非属于须得每日朝参的常参官,按照规定只需每旬逢一、五日朝参,倒也免去了冬日早早起床的痛苦。
清晨的东市一片冷清,所有门店铺面均是紧紧的关闭着,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在萧瑟的寒风中愈显安宁。
陆瑾知道东市一般要等到午时之后才会开放,对于这般冷清的模样倒也不觉奇怪。
他踏着积雪脚步悠悠的步行其内,不多时便来到东市市署之内。
市署矗立在两条主要长街交汇处,门口蹲着两只石狮,雄阔的朱漆大门老远就能看见。
陆瑾刚行至门口,便有值守在门外的市丁勘验身份。
当市丁们仔细的看了陆瑾的鱼符,知晓眼前这位年轻官员便是太府少卿、检校东市令的陆瑾之时,所有人都不禁动容了,府门口登时响起了一片拱手问好之声。
没多久,整个市署衙门也是热闹喧嚣了起来,东市市丞、市尉带领着衙门内所有官吏出门迎接。
市丞乃是市署之副,从七品下的官职,而市尉则负责市内治安维护,正九品下官职,一文一武辅佐市令治理市坊。
东市市丞名为贾安土,四十岁的年纪,生的是油光满面,肥头大耳,若他穿上便服,铁定与那些东市街头大腹便便的商贾一般无二。
反观那位市尉宋璟,却要年轻许多,生得也是一表人才,让人望之便生出过目不忘的感觉。
待到两人见礼完毕,陆瑾这才对着市尉宋璟笑道:“宋市尉看上去当真非常年轻啊,似乎未及弱冠,也不知何年出生?”
宋璟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古怪之色,拱手回答道:“启禀陆少卿,在下乃是龙朔三年出生。”
“哦,竟与本官同龄,今年十八岁。”陆瑾惊讶的挑起眉头,显然颇觉意外,想了想又是笑道,“这般年轻便能担任正九品下的官职,莫非宋校尉乃是门荫入仕?”
的确,这么年轻能够入朝为官,几乎都是依靠父辈门荫,想必眼前这位宋市尉也是如此。
宋璟终于不能淡定了,他抬眸望着陆瑾,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苦笑之色,询问道:“陆少卿当真不认识下官了?”
陆瑾一听他的口气,不禁为之一愣,迟疑的言道:“宋市尉难道认识本官?”
宋璟见陆瑾果然不认识自己,苦笑之色愈显浓厚,“启禀陆少卿,下官乃是调露二年进士,位列三甲第十一名,进士及第首选一年之后,授正九品下东市市尉之职。”
陆瑾一听宋璟居然这么年轻就能进士及第,不禁大是吃惊,然而仔细一想,这才回过味儿,哑然失笑道:“啊呀,原来宋市尉竟然与本官乃是同年进士,抱歉抱歉,本官竟然忘记了。”言罢,竟是对着宋璟深深一躬,算是致歉。
宋璟眼见陆瑾居然不顾显官之身对他区区一个市尉大礼,倒是非常意外,忙不迭的回礼道:“陆少卿何须致歉,实在折杀下官了。”
说起来宋璟也算当世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古今能够以十七岁之龄成为进士的能有几人?
宋璟相信若是他早一年或者晚一年进士及第,都会是一个惊鸿绝艳的存在。
只是可惜他与陆瑾同为一年进士,两人也同为龙朔三年出生,在陆瑾的状元光环之下,所有人都成为承托陆瑾的枝叶,他这位三甲第十一名的进士自然就黯然失色了。
特别是后来陆瑾还不可思议的成为太平公主驸马,成为皇亲国戚,更让同年进士们啧啧称赞,羡慕不已,每当大家聚在一起饮酒闲谈,陆瑾的状况必定是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
那时候宋璟也是羡慕者一员,他羡慕陆瑾的才华,更羡慕他的好运,甚至还有一丝嫉妒之感。
但令宋璟他万万没想到现在陆瑾居然被朝廷制授为太府寺少卿,检校东市令,一朝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如何不令宋璟大感命运乖舛,处处作弄于他。
如此心思,正是宋璟目前的感受,有些人你只能远远去欣赏他,倘若离得近了一点,他身上的光芒便会让同样优秀的你黯然失色,一文不值。
陆瑾却不知道宋璟此刻无法平复的心境,他淡淡一笑,亲自执着宋璟的手言道:“说起来进士及第之后,陆瑾一直疏于与同年进士们来往,倒也有些失礼,待到哪天咱们同年进士再相约聚一聚,不知宋市尉意下如何?”
宋璟勉力笑了笑,拱手言道:“陆少卿自然有如此雅兴,吾等自当奉陪。”
(本章完)
第692章 利益纠葛的东市()
说笑着步入衙门,一行人来到了市署正堂之外。
陆瑾负手望着眼前这座还算开阔的正堂,出言询问道:“贾市丞,不知市署内平日里可有案情须得审理?”
东市市丞贾安土急忙前行一步拱手言道:“启禀少卿,咱们市署衙门主要审理的是东市内买卖之案,如财货交易不公,财货交属纠纷,强买强卖、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等等案件,其余要案大案,都是交由万年县衙门处理。”
陆瑾明白了过来,又是询问站在旁边的宋璟道:“宋市尉,不知东市内交易秩序如何?诸多案件可多?”
宋璟拱手回答道:“启禀陆少卿,总体来看东市交易秩序还算良好,不过也会发生很多不法交易案件,特别是那些地痞流氓敲诈勒索的情况时有发生,受到欺压的商人们经常前来市署内告状,但是根本情况却丝毫没有得到改观。”
闻言,陆瑾一双剑眉陡然就皱了起来,口气也不免带上了几分严厉:“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不抽出力量打击这些地痞流氓?”
宋璟嘴角微不可觉的翘了一下,他瞄得旁边脸膛隐隐有些发白的贾安土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言道:“东市之内情况错中复杂,下官人微言轻岂能管控?若是陆少卿有心,不妨对如此乱像加以整顿,下官必定会全力配合。”
陆瑾听宋璟说得不明不白,倒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然的点头,步入正堂之内。
整整一天,陆瑾都呆在市署公事房内熟悉公务,待到看完介绍东市基本情况的各类典籍,他这才站起身来,独自一人在小院中踱步转悠。
今晨宋璟的那番话让他有些不明不白的感觉,准确来说,宋璟的言语中有着一种阴阳怪气的意味。
他身为负责东市治安的市尉,却说什么人微言轻不能管控,又说陆少卿有心,不妨加以整顿,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晦的秘密不成?
往往一个市坊,特别是贵为长安城两座市坊之一的东市,毫无疑问是整日吞金流玉的繁华之所,无数利益在这里纠缠冲突,可以说东市充斥着人们对于利益最为执着的欲望和追求。
在得知自己将担任东市令之时,陆瑾就知道这个官位非常不好坐,因为一片欲望的海洋,而非波澜不惊的死水。
不意今日刚到,就被宋璟阴阳怪气的言语提了个醒,看来这貌似平静的东市,一点也不太平啊!
正在陆瑾思忖不止当儿,脚步声响,绿色官袍轻轻风动,却是县丞贾安土到了。
他大腹便便,脚步却是异常的轻快,行至陆瑾身前一躬,拱手作礼道:“下官见过陆少卿。”
“贾市丞不必多礼。”陆瑾虚手一扶,抬头一望行将落下的夕阳,这才恍然言道,“唔,已经快放衙了么?贾市丞还未走?”
“陆少卿尚未离开,下官如何能够一声不吭的放衙而去。”贾安土笑嘻嘻的说的一声,忽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袋递给陆瑾,锦袋晃动之间,可闻钱币清脆作响。
陆瑾并未伸手去接,脸膛上神情也有些转冷,淡淡问道:“贾市丞,此乃何意?”
贾安土笑答道:“此乃这个月的公厨利钱,下官专程前来拿给少卿。”
贾安土口中的“公厨利钱”是指衙门将朝廷拨付的伙食经费放租,所收到的利息,这也是大唐官府每个衙门惯行之法。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提高公厨伙食质量,多余的利钱更可以发给衙门官吏,也算是一项不错的隐形收入。
陆瑾以前在内文学馆、翰林院、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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