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李庭烨眉头不知不觉轻轻皱了一下,很快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复归平静,他平静而又淡然的言道:”崔挹担任七宗堂西域掌事数年,斡旋于吐蕃、西突厥、大唐三者之间,一直卓有功绩,极力保持了丝绸商道的畅通,对此七宗堂的长老们非常的满意,今番更交给他一场大事去做。“
”大事?“崔若颜愣了愣,她知道能被姐夫称为大事之事,那肯定是天大之事了。
李庭烨沉吟了许久,目光中流露出不可察觉的厌恶反感,轻轻一叹,却又忽地笑道:”这次平定东~突厥,朝廷征派大军过甚,有些超之过急了,以至于出现一个能够让七宗堂获取大利的空子,长老们自然不容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洪范八政,食为政首,今岁冬日只怕又会有很多人要饿死了。”
崔若颜心头一跳,芳心急思,忽地明白了李庭烨言中所指,俏脸也露出了淡淡的厌恶反感,冷哼道:“视人命如草芥,也只有那些冷血无情的残酷之人才做得出来,姐夫,你为何不反对?”
“我?”李庭烨自嘲一笑,“即便贵为宗长,在七宗五姓面前也不过是家奴而已,反对又有何用!咱们静观其变吧!”
※※※
辰时刚过,一辆垂着车帘的马车出了公主府,沿着车马道上了宽阔的朱雀大道,向着含元宫驶去。
车厢内,陆瑾和太平公主对面而坐,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致,唯有车轱辘的滚滚之声不断响起,磷磷隆隆煞是好听。
马车绕道玄武门进入内廷,在宫墙内的车马场停了下来。
陆瑾以前任职内文学馆时走的均是这一条路,自然知晓到了这里车辆就不能通行,唯有步行入宫。
然而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自然而然不会选择步行,内侍早就抬来了一部四面垂帘的步辇等候在此,专门供公主驸马乘坐。
这步辇乃是由上好的楠木制成,八人肩抬,乘者端坐其中,倒也非常的便利,陆瑾和太平公主并肩而坐丝毫不觉拥挤,反倒还有些绰绰有余的感觉。
熏香扑鼻,太平公主柔软的肩头不可避免的靠在了陆瑾的身上,也使得后者略微有些窘迫,不自禁的向着外面稍微挪动了些许。
太平公主感受到了陆瑾的举动,不禁暗暗苦笑,沉声提醒道:“七郎,今日午宴除了父皇母后之外,还有七兄八兄,记住万不要失礼于人前。”
陆瑾明白太平公主口中的七兄八兄是指太子李哲,以及相王李轮,轻轻颔首言道:“好,我知道了,公主放心便可。”
太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瞧见陆瑾似乎没有交谈的兴趣,也是不说话了。
午宴设在麟德殿内,此殿也是大唐皇帝举行宴会、观看乐舞和宴请外国使节的场所,因为下嫁离宫的太平公主今日按俗返回皇宫觐见天皇天后,故而午宴也在此殿内举行。
行至殿门口缓缓下得步辇,恰见殿上平台早有一队宫娥内侍等候在此。
陆瑾还没来得及看明白,突然感觉到太平公主的莲臂霸道而又坚决的穿过他的胳膊,将之紧紧挽住。
陆瑾大是奇怪太平公主如斯亲密的举动,正欲说话间,却见太平公主凤目带寒,目光紧紧的盯着平台之上,俏脸隐隐有如临大敌之色。
陆瑾奇怪更甚,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这才看见那群恭敬等候的内侍宫娥之中,有着一个深深铭刻在他心头的俏丽身影,恰如那九天之上的雷霆陡然劈中了他,陆瑾的身躯立即忍不住轻轻一颤。
“驸马……”似乎感觉到了陆瑾身上传来的轻颤,太平公主立即不安的呼唤了一声。
恰如一盆冰水浇顶,陆瑾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回眸朝着太平公主一看,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紧紧挽住自己胳膊的玉手,淡淡笑问:“公主何事?”
太平公主眼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陆瑾笃定一笑,的确,在那负心女子说出那番话之后,他与她已经完全没有半分瓜葛,从此之后皆为路人。
“令月,我们上去吧。”
“好。”
太平公主展颜一笑,紧紧地挽着陆瑾的胳膊,恰如一个新婚不久沉浸在爱意当中的小娘子般露出幸福之色,一并朝着殿前平台而去。
(本章完)
第682章 皇室家宴(上)()
侍立在内侍宫娥之前的上官婉儿早就看见了陆瑾和太平公主,准确来说,待到陆瑾布下步辇的那一刻,她的视线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他看到自己时那微微一怔,以及脸上随之流淌而出的鄙夷冷然,丝毫没有躲过上官婉儿的眼眸。
当她再看见陆瑾对着太平公主温柔一笑,又爱怜的拍了拍太平公主挽着他胳膊的手儿之后,上官婉儿原本痛得早就麻木的芳心又是忍不住狠狠的抽痛了起来,几乎令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官婉儿强迫自己暂且冷静下来,莲步款款的迎了上去,对着刚登上平台的陆瑾、太平公主盈盈一礼,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平缓如同流水:“婉儿见过公主殿下、陆驸马。”
待她说出陆驸马三个字的时候,语调微微有些暗哑别扭,自然被太平公主听得是清清楚楚。
太平公主毫不在意的一笑,对上官婉儿的口气依旧如同往日般熟络,仿佛那日蓬莱山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婉儿啊,母后派你前来专程等候本宫和驸马么?呵呵,有劳相迎了。”
“公主殿下客气,此乃婉儿分类之事。”上官婉儿嘴角牵出了一丝微笑波纹,似乎平静如常。
在上官婉儿抬起螓首来的一瞬间,一直盯着她的陆瑾和太平公主同时为之一愣,目光瞬间就被她眉宇正中的那朵梅花所吸引。
梅花共有五瓣,均是红颜夺目,恰如一团烈火在眉中燃烧,然而与娘子们常用的梅花花钿不同,上官婉儿眉中的梅花,却是硬生生的纹在上面的。
渐渐的,太平公主明白了过来,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之色,轻笑言道:“婉儿额头的这朵梅花很是好看啊,纹在额头愈发娇艳美丽,想必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流行整个宫廷。”
上官婉儿平静如初,淡淡言道:“婉儿容貌寻常,也只能靠这些装饰来略加点缀,自然不比上公主殿下天生丽质。殿下过奖了。”
太平公主微微颔首,目光直视着上官婉儿那张俏脸,忽地问道:“好看归好看,不过就这么用刺针纹在额头,难道就一点也不痛么?”
上官婉儿藏在衣袖中的玉手不自禁的微微攥紧,鼻息渐渐沉重,她望着娇靥如花的太平公主,望着目光淡然的驸马陆瑾,云淡风轻的开了口:“人总是要向前看,而不是在意过去,即便再痛,那也是昨天之事,痛过了以后就不会再痛了,婉儿如此回答,公主以为然否?”
“然!”太平公主轻轻颔首,目光望向一言不发的陆瑾,娇躯朝着他怀里轻轻靠了靠,柔声道,“驸马,这里风大有些寒冷,我们还是进殿吧。”
“好。”陆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在上官婉儿的相领下,与太平公主一道朝着麟德殿而去。
殿内角落早就已经备置了燃烧着的木炭火盆,丝丝暖和之气从中而出,萦绕殿内,让人瞬间有了一种春天到了的温暖感觉。
太平公主解下肩头系着的雪貂披肩,又亲自动手替陆瑾解开风雪斗篷,这才拉着陆瑾坐在了案后。
上官婉儿一直默默然的注视着这一切,待到太平公主坐下之后,她这才沉声禀告道:“公主殿下,天皇天后还在延英殿内处理国政,只怕要等会才会到来,请你们先在此稍作休憩。”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看着上官婉儿一直在陆瑾面前晃来晃去,不禁让她甚为碍眼,淡淡吩咐道:”本宫知道了,婉儿,这里没你的事,先退下吧。“
“诺。”上官婉儿应得一声,在抬眸的一瞬间,她飞快瞄了陆瑾一眼,却见他正捧着茶盏默默品啜,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
见状,上官婉儿芳心暗苦,强烈的失落感让那张美艳如花的俏脸更是惨白,她飞快的转过身去,仿若逃跑一般,疾步匆匆的去了。
至始至终,陆瑾神色如常品茶依旧,丝毫对上官婉儿的离去不为所动,然只有心细如发的太平公主才能发现,他手中茶盏中的茶汁早就已经空了。
在麟德殿内百般无聊的等待片刻,太子李哲与相王李轮联袂而至了。
李哲今年刚过二十五岁,在天皇天后所出的四个皇子当中,他是长得最像高宗皇帝的一个,身材高大却又显得瘦弱,站直身子时有些微微驼背,脸膛上总是带着一丝看似憨厚的傻笑,毕竟即将迎娶那位美丽动人的韦娘子,他这段时间的心情自然非常的不错。
反观李轮看起来却要比他几位兄长英挺许多,未及二十的年纪,风流俊俏,手足特长,予人灵巧之极的感觉,陆瑾曾听太平公主说过,这位相王不论是蹴鞠还是马球,都是难得的好手。
双方见礼完毕后,李哲对着太平公主深深作礼,感激言道:“若非皇妹替本太子美言一番,母后岂会成全我的好事!大恩不言谢,皇妹可谓本太子与韦娘子的媒人也!”
陆瑾闻言一怔,目光不自禁的朝着太平公主望了过去,这才知道原来韦莲儿能够成为太子妃,也有太平公主在里面推波助澜之功。
感觉到陆瑾射来的目光,太平公主微微有些窘迫,她虽然是在对李哲说话,然更重要是在向陆瑾解释:“七兄拜托太平此事的时候,韦娘子其人品行究竟如何太平也不得而知,冒昧在母后前面进言,完全是鉴于七兄的一片真心,只要七兄觉得韦娘子好,那太平也就心满意足。”
陆瑾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故,恍然笑了笑,不禁暗叹韦莲儿真是宏运连连,若太平起初知道李哲中意之人便是韦莲儿,铁定不会为她说好话。
李哲闻言哈哈一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对着陆瑾笑语言道:“陆驸马啊,本太子这个皇妹真是没得说的,能够尚皇妹为妻,想必陆驸马你也非常高兴吧。”
陆瑾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苦笑点头道:”对,在下的确高兴,太子殿下目光如炬,自然瞒不了你。”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看样子似乎非常的开心。
(本章完)
第683章 皇室家宴(下)()
相王李轮微笑插言道:“本王早听皇妹说过,陆驸马蹴鞠功夫非常了解,恰好本王正善于此道,陆驸马啊,要不多久咱们较量一下如何?”
陆瑾笑道:“相王既然有如此雅兴,本驸马自然作陪。”
太平公主有些不满的嚷嚷道:“莫非八兄忘记太平乎?有蹴鞠比试也不叫上本宫?”
李轮促狭笑道:“若是算上皇妹,那你岂不是要与陆驸马夫妻共同上阵?”
“自是如此,八兄难道不知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
“哈哈,也是一理。”李轮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继而又望着李哲笑言道,“七兄,既然他们俩是夫妻同上阵,那不如咱们兄弟俩一并应战,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哲拊掌笑道:”好,悉听尊便,到时候还可以请父皇母后充当裁判。”
正在几人说笑间,李哲突然想起了一事,原本开心的心情立即消失不见,叹息言道:“皇弟皇妹可知六兄之事?吾听闻父皇母后有意将六兄流放至巴州。”
”巴州?这么远?那里可位于剑南道啊!”李轮惊声一句,年轻的脸上闪烁着不能置信的神情,显然被吓到了。
李哲默默颔首,又是一声长长的喟叹。
李哲所言的六兄正是前监国太子李贤,陆瑾虽然已经隐隐猜到李贤会因为曹王鲁王行刺之事受到牵连问罪,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来得如斯之快,在行刺案件还没有完全明郎之前,就将被流放巴州那般遥远之地。
看来从那位莫名其妙的刺客冒出来之后,李贤就免不了被流放的命运,这一切或许早就已经有人安排妥当,行刺之案,不过是欺骗天下的名头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信哉斯言!
太平公主唇角牵出了一丝苦笑,言道:“七兄八兄,六兄有此结局也是当初宠信赵道生,私藏兵甲的结果,我们须得引以为鉴,不可重蹈覆辙才是。”
李轮颔首言是,忽又拉着太平公主的衣袖正容言道:”皇妹,母后向来特别的疼你,要不今日你乘母后高兴的时候为六兄说上几句好话,看看此事能否还有转圜的余地,即便是要流放,也可以流放至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地区。”
太平公主颔首道:“好,待会若能与母后独处,本宫便试试,但本宫看来,希望不大。”
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陆瑾不禁暗暗苦笑,思忖道:这并非是希望不大,而是根本就完全没有希望,天皇天后所想的本来就是将李贤赶得远远的,让他一辈子不会长安,才是真正的用意。
便在此时,一声嘹亮尖锐的宣呼突然传进殿内:“天皇天后驾到。”
一听是高宗和武后来了,陆瑾等人立即迎至殿门,对着刚刚跨入门槛的二圣拱手作礼道:“见过圣人、天后(父皇母后)”
高宗站定脚步,捋须笑道:“哈哈,此乃家宴,就毋须这么多礼,都起来吧。”
“谢圣人(父皇)。”
高宗皇帝看样子今日心情极好,望着已作妇人打扮的太平公主笑言道:“太平啊,皇宫少了你,父皇还真有些不习惯了,即便是下嫁出宫,今后也须常回皇宫看看,免得朕和你母后为之牵挂。”
太平公主已是走上前去挽住了武后的胳膊,甜甜笑道:“父皇不说太平也是省得,而且太平自小陪伴在父皇母后身畔,一朝离宫,才是有些不习惯。”
“哦,莫非是陆驸马对你不好?”高宗忽地抓住了太平公主言语中的漏洞,不禁揶揄的看了陆瑾一眼。
太平公主有些窘迫,倘若直接回答陆瑾对自己很好,似乎有些太过直率大胆,然若回答陆瑾对自己不好,陆瑾免不了又会被父皇母后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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