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就此落点便了无声息,谢瑾心里不禁大是奇怪,顺着小道循声走去,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躲在其中。
走得没几步,视线霍然开朗,一处临风的鹰嘴岩上,置着石案石墩,两颗白花花的头颅正凑在石案棋枰前手谈不休,隐隐有棋子落在案上的啪啪声传来。
这两位老者看似都已经上了年纪,其中一人道髻道袍,白发白须,腰间挂着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不修边幅模样有些邋遢,看似为云游天下居无定所的方外道人。
而另一人则为衣着整洁的翩翩文士,穿着一身散淡洒脱的宽袍大袖,发鬓未梳长发散乱披肩,苍老古朴的脸上尽管满是皱纹,却是清瘦矍铄,其潇洒之姿恍然如古之太公望。
见那老年文士的模样,谢瑾不由微微一怔,暗忖道: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眼前这位老年文士,正是当日在陈夫子家中,对谢瑾有指点之恩的孔志亮。
(本章完)
第60章 黑白纵横()
此际,孔志亮手捻棋子久久未落,似乎难以决断陷入了沉思,反观那邋遢道人,却是微笑捻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眼见既是熟人,谢瑾略一思忖便轻步上前,驻步而观。
对于他的到来,陷入沉思中的孔志亮恍若未觉,倒是那邋遢道人微微侧目看了谢瑾一眼,却没有出声询问。
站在石案旁,谢瑾凝视着棋枰上黑白纵横的棋子,发现黑棋步步紧逼,白棋困守一隅,已是大见落败的迹象,想必要不了几回合就会高下立判。
执白棋的孔志亮眼眸中精光闪闪,左右寻思良久,却依旧未能想到改变这般困局的方法,捻着棋子的右手欲落又起,显然犹豫不决。
谢瑾只能勉强算得上懂棋,从未与人对弈,此际慢慢看来,不知为何却是窥出了一些门道,脑海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先生,右下四三位似乎不错。”
孔志亮正在皱眉沉吟当儿,突闻提醒望至棋枰上面右下四三位的位置,双目忍不住为之一亮,再无犹豫伸出手来,将棋子“啪”的一声拍在了那个空位上。
邋遢道士眉头大皱,转过头来口气冷淡地言道:“小郎君,可知观棋不语真君子?”
谢瑾微感涩然,却又忍不住出言辩驳,说道:“道长,在下尚是少年,谈不上君子之称。”
邋遢道士脾气火爆,闻言神情一滞便要发作,谁料此刻孔志亮业已转头,恍然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谢小郎君,哈哈,那日江宁一别,匆匆已有月余也!”
“孔先生。”谢瑾立即拱手恭敬一礼。
孔志亮乜了邋遢道士一下,笑道:“时才若非谢郎提醒,这一局老夫只怕要输了,多谢多谢。”
谢瑾微笑作答道:“先生对谢瑾有指点之恩,区区小事何足言谢!”
邋遢道士冷哼一声,气呼呼地开口道:“孔老儿,你这可是耍赖,有你这么下棋的么?”
孔志亮笑容依旧,言道:“道兄棋艺强老夫多矣,胜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却是有些胜之不武,我看要不这样……”
说到这里,孔志亮望着谢瑾笑吟吟地开口道:“这位谢小郎君看似棋艺不错,不如就让他来与道兄对战一番,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邋遢道士看了谢瑾一眼,似乎颇为意动,不意谢瑾却是慌忙摇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从来没下过棋。”
孔志亮不以为然地笑道:“能够指点老夫走出困境,谢郎此言当真谦虚也,来来来,不用见外,坐这里。”说罢,也不待谢瑾拒绝,起身将他摁在了石墩上面。
谢瑾窘迫之下不禁有些面红耳赤,深深后悔时才自己的口不择言,面对坐在对案的邋遢道人一副冷笑的脸色,他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道长,我真的不会下棋,现在认输行么?”
“哼,满口胡言!”邋遢道士又是一声冷哼,神情大是不悦,“要来便来,何须如此多的废话,快快走子。”
谢瑾自知已不能推托,心内大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捻起一枚白子,左右寻思,竟“啪”的一声拍在了中央天元位上。
“天元”是围棋中的术语,围棋棋盘形状为正方形,上书横竖各十九道平行线,构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其中有九个交叉点用大黑点标识,以方便定位,这九个黑点称之为“星”(或“星位”),棋盘正中央的星位被称为“天元”。
这一下不仅是邋遢老道,就连旁边观战的孔志亮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因为谢瑾这一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众所周知,围棋对局的胜负,取决于对局双方所围地域的多少。故此,为了能够抢在对手前面多围空,对局双方通常都会先行抢占最易围空的四个角,然后再行占据四条边,最终双方才会去争夺棋子围空最不易的中腹,围棋谚语中的“金角银边草肚皮”,说得便是这样的道理。
如今,谢瑾第一手不去围边,反倒占据中央天元,如何不令孔志亮和邋遢道人大觉惊讶。
见状,邋遢道人老脸一沉,不禁生出了被这少年戏弄的感觉,硬梆梆地说道:“少年郎,有你这么下棋的么?莫非是在戏耍贫道?”
孔志亮伸出手来去捻谢瑾落在天元上的棋子,言道:“谢郎莫非晕头了?围棋可不是这般下的,快快收回重下。”
谢瑾不知是从何处升起来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落子无错,急忙拉住孔志亮的手言道:“先生放心,在下自有打算。”
既然如此,孔志亮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邋遢老道却是一脸的愤愤然,冷哼出声道:“好你个小子,竟敢小觑贫道,看我不将你杀得个丢盔弃甲。”说完之后,手中棋子已是落下,占据的自然是边角。
手起手落间,两人不知不觉各自落下了二十余子,从棋枰局势上来看,谢瑾的白子占据了中央之地,而邋遢道人所执的黑子则占据的两角。
布局妥当,邋遢道人嘴角冷笑更甚,开始驱动黑子向着白子发动极其猛烈的进攻,攻城掠地一路凯歌。
反观谢瑾,占据中央似乎却毫无根基,没几下就被凌厉的黑子杀出了一条空地,形势岌岌可危。
虽则如此,谢瑾神情丝毫不见慌乱,驱动棋子防御片时,突然一改刚才步步后退的风格,竟突然从左右两翼开始包围冲入中央的黑子,邋遢老道悴然不防之下收不住攻势,一时之间竟被白子吃了一大片。
取得小胜,谢瑾下棋更是从容,白子攻邋遢道人必救之处,取邋遢道人陷落之地,啪啪直落几乎从不思索,仿若每一步早就在其盘算之中。
这样一来,自然给了邋遢道人无形压力,又下得二十来步,白子逐渐连成了一片,黑子却被冲击得支离破碎,即便是一个门外汉来看,也知道谁胜谁负了。
一滴汗珠从邋遢道人的额头上静悄悄滑落,他老眼大睁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及至半响方才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我……我输了,输给一个十岁少年……”
(本章完)
第61章 裴家剑()
孔志亮早就看得心潮迭起,当看到谢瑾终于反败为胜力克强敌之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老夫下棋数十载,从来还未见过这般行棋之法,小子果然了得。”
邋遢道人面如土色,老眼死死地盯着谢瑾,问道:“少年郎,你的棋艺究竟是何人所授?”
谢瑾坦承直言道:“道长,在下无师自通,与道长刚才所下之局,乃生平第一次下棋。”
邋遢道人看了谢瑾良久,双目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神色:“小子棋艺这般了得,没想到却喜欢做那欺骗之事,无师自通?哼哼!贫道第一个不相信!”
谢瑾摊着手无奈回答道:“不管道长信不信,谢瑾绝对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此言当真?”
“当真,倘若欺骗道长,谢瑾甘受五雷轰顶之刑。”
如此说来,也由不得邋遢道人不相信了,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谢瑾般认真地打量他良久,方才感叹出声道:“如此说来,少年郎在围棋之道也算是天赋异凛的神童了。”
谢瑾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厉害,只觉得能够下赢邋遢老道,应该有很多运气成分在里面,笑着摇手道:“道长言重,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再下几局如何?”
“正合吾意!”邋遢道人击掌一笑,脸上早已不见轻视之色,兴致盎然地与谢瑾对弈了起来。
两人又下得几局,或许是因为邋遢道人收起了轻视之心,且全神贯注的缘由,谢瑾竟是输多赢少了,不过邋遢道人心知自己棋艺独步天下,即便是朝廷内文学馆的棋博士,以及翰林院的棋侍诏,也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谢瑾能够赢得他数次,也算极为不易了。
不知不觉中,秋日升上了头顶,一直观战不语的孔志亮大笑提醒道:“我说道兄啊,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还要继续对弈么?”
邋遢道人兴趣正浓,但也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一言不发地将棋子收回盒中,突又言道:“少年郎,吃过午饭后还来么?”
谢瑾闲在道观亦是无事,笑道:“自然前来陪道长尽兴。”
邋遢道人大觉满意,微笑点头道:“那好,用罢午饭,贫道又在此地等你。咱们不见不散。”
谢瑾用力点头,对着孔志亮和邋遢道人分别行得一礼,正要举步离开之时,突然看见一名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来,人还未至已是张口唤道:“观主,大事不好啦,有几个歹人正在大闹三清殿。”
“什么?”邋遢道人从案后霍然站起,牛眼一瞪怒喝道,“何人这般嚣张,竟敢在我常乐观内胡作非为,走,随我去看看。”说罢一撩道袍,风一般地去了。
“原来这貌不惊人的邋遢道人竟是常乐观的观主,真是匪夷所思啊!”谢瑾有些恍然地想得一句,突然想及陆三娘似乎也在三清殿中,一时间神色为之一变,惊呼一声“阿娘”,连旁边的孔志亮也未招呼,便拔腿急匆匆而去。
孔志亮顿时明白了缘由,略一思忖急忙举步跟随。
三清殿的骚乱来得很是突然,具体的缘由,便是几个外地上香的泼皮无赖,见到貌美如花的陆三娘一阵色授魂与,忍不住出言调戏所致。
陆三娘本是名门贵妇,那里受得了这些无赖不堪入耳的言论,当即勃然大怒厉声喝斥,如此一来那些从来不愿意吃亏的泼皮自是不愿轻易罢休,言语中挑逗之意更浓,在旁道人见状气不过上前理论,却被泼皮殴打,因此引发了骚乱。
当邋遢道人和谢瑾一前一后地赶至三清殿时,元始天尊的石像歪斜倒在一旁,面容坍塌不复存在,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相拥而撞亲热得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各式供果香蜡散落地面,大殿中已是一片狼藉。
大殿正中,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泼皮正在吼吼闹闹满口污言秽语,香客们纷纷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大殿中哪里还有一分道门清静之地的意味。
“阿娘!”
见陆三娘正一个人跌坐在石柱下,谢瑾神情陡然就慌了,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扶着陆三娘惊慌问道:“阿娘,你没事吧。”
陆三娘俏脸上有些受到惊吓后的苍白,她用手拢了拢额头乱发,强颜笑道:“阿娘没事,只是不小心扭到脚踝。”
闻言,谢瑾这才放下心来,注目殿中,发现正与泼皮们对持的邋遢道人老脸已是一片铁青了。
一个中年道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邋遢道人身边,哭丧着脸嚷嚷道:“观主,弟子们好意劝架让他们不要胡作非为,没想到他们却掀倒石像,打骂吾等,你可得为弟子作主啊!”
邋遢道人眼眸中寒光更甚,盯着那群泼皮冷冰冰地问道:“尔等来我常乐观捣乱,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如何么?”
为首一名身形壮硕的泼皮哈哈大笑道:“老道士,我兄弟五人就是江湖上人称‘五虎上将’的游侠儿,即便是中原名侠江流儿见了,也要退避三舍,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管起我们的闲事来,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闻言,邋遢道人嘴角冷笑更甚,讥讽出声道:“所谓的游侠,轻生重义除暴安良,尔等这般行径如此不齿,何能当游侠之称!”
壮硕泼皮闻言脸膛一沉,冷哼说道:“看来你这老道士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就让吾等兄弟来替你松一松筋骨。”
说完之后,那几个号称“五虎上将”的泼皮纷纷抽出了腰间兵刃,齐刷刷朝着邋遢老道涌去。
“哼!找死!”
邋遢道人闷哼一声,伸手向着腰间一拍,那根朴实无华的黑色腰带陡然一弹,竟是化作了一柄软剑。
邋遢老道持剑在手,犹如猛虎添翼蛟龙得水,神色顾盼间充满了凛然之气,面对袭来的泼皮,他手臂一振软剑陡然化作了十余道无从琢磨的光芒,身子前倾一跃,竟是飘到了泼皮面前。
霎那间,谢瑾只觉眼前剑光大展,交战之处竟形成了一个灿烂夺目的光圈,也不知那邋遢道人用的是何等招式,气焰嚣张的泼皮们纷纷惨叫飞跌,竟然没有一回合之将。
后至的孔志亮眼见这一幕,不禁捋须轻叹道:“宁犯阎罗王,毋遇裴家剑。河东裴氏出将入相,果然名不虚传啊!”
(本章完)
第62章 午后闲谈()
光圈消散,邋遢道人毫发无损的收剑而立,对着躺在地上哀号不止的泼皮呵斥道:“还不快滚!”
那五个泼皮尽皆被邋遢道人挑断了右手手筋,一时间大为骇然,也知道此番必定是遇到了绝世高手,他们本为欺善怕恶之徒,遇到这般强劲的对手,再也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相互搀扶着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邋遢道人将软剑重新固定在腰间,向那中年道人询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后,走至陆三娘面前单手作礼道:“无量天尊。歹人猖狂,贫道姗姗来迟,让娘子受惊了。”
陆三娘在谢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有些歉意地开口道:“此事本因小女子而起,道长何须致歉?”
邋遢道人点了点头,却又望着谢瑾笑道:“没想到这位谢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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