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义,其实不瞒陆郎君,帮主已经托人暗中前往县衙,将陆氏之案的卷宗偷偷抄录了一份,现在文卷业已送到了帮内,以帮主之意,倘若陆郎君忌惮谢太辰,那卷宗也没有必要交给你过目了,原本在下还有些忐忑,然陆郎君终归没有让我们失望。”
陆瑾点头笑道:“我知道若是我看了此案的卷宗,便再也脱不掉干系,江帮主有如此疑虑也是应该的,陆瑾从来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不知案宗何在?”
金靖钧一笑,从随身携带的皮囊内拿出了一沓折叠的宣纸,言道:“这是我们买通县衙书吏偷偷抄录的案宗,谢太辰应该不会知道,陆郎君请看。”
陆瑾镇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接过了案宗,将其铺在案几上仔细地看了起来,轻轻的纸张翻动声中,陆瑾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峻了。
简单言之,陆氏勾结海寇一案起于去岁,睦州商人沈全东前去南洋经商,归来乘坐的船只遭到了海寇的劫掠,海寇不仅将船上的货物抢劫得干干净净,更将所有人关在了囚笼之中,准备带回巢穴为奴。
当时沈全东自然非常害怕,但好在他生得聪明机灵,又懂得溜须拍马,没多久就获得了海寇的信任,并被委以重任,然则如此,沈全东也一直没有放弃过逃跑的念头,只是因时机不成熟而暂且作罢。
在海寇巢穴生活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一日海寇们饮宴醉酒,在席中无意提及他们与江东陆氏乃是合作关系,海寇们所抢劫而来的货物,也是交给江东陆氏进行销帐。
沈全东当时闻言大惊,不动神色将海寇这一席话记在了心头。
没多久,沈全东借机逃走回到了大唐,第一件事,他就向官府禀告陆氏勾结海寇之事,因陆氏居住在苏州,故而睦州刺史府将官司交由苏州刺史府办理,调查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吴县县令谢太辰的身上。
谢太辰当即带领衙役搜查了陆氏堆放货物的库房,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些被海寇劫走的赃物,不仅如此,谢太辰还在库房内找到了一本货物明细清单,乃是陆氏帐房先生亲手所填,这些赃物均没有任何的购买记录,而是就这么凭空出现的。
于是乎,谢太辰立即派人抓捕了吴郡陆氏的掌事者陆元礼审问,并将之定案。
将所有卷宗仔细地看罢两篇之后,陆瑾对于案件的经过已经大概明白,轻轻将宣纸重新叠好,止不住一声叹息。
金靖钧关切问道:“陆郎君,不知这件案子如何?可以疑点?”
陆瑾脸色凝重地言道:“根据唐律,官府办案历来讲究人证物证俱在,其中还须得由主犯的认罪画押,方能进行结案,现在案情尽管尚未结案,但也算大概了然,在我看来,目前形势对陆氏十分不利,盖因一来有人证指控,二来的确从陆氏的库房内发现了赃物,当然这一切也有可能是谢太辰的栽赃陷害,不过却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陆氏这次非常麻烦。”
金靖钧听到陆瑾的一番分析,心儿不免凉了半截,问道:“那陆郎君,我们该如何是好?”
陆瑾回答的语气平稳如昔:“唯一之计,只得从那个名为沈全东的睦州商人身上着手,调查他所说之话是否属实,倘若能够证明乃是假话,就可以替陆氏洗脱冤屈。”
金靖钧轻轻颔首,继而皱眉道:“但是在下相信以谢太辰的老辣,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沈全东铁定不会泄露真相的。”
陆瑾笑道:“事在人为,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明日我就前去睦州,展开调查。”
金靖钧思忖了半响,笑道:“那好,待会回寨,陆郎君对帮主言明就是,另外,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面对昔日同窗好友之情,陆瑾自然不会拒绝,言道:“金郎君但言无妨便是。”
金靖钧一脸郑重地言道:“是这样,在下觉得陆郎君你独自一人前去睦州多有不便,为求安全,在下想陪同陆郎君你一并前去,还望陆郎君能够同意。”
陆瑾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沉吟半响,猛然点头笑道:“好,只要江帮主愿意让金郎君你离开,那咱们就一并前去。”
听到陆瑾同意了下来,金靖钧大喜过望,笑道:“那好,陆郎君,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片刻之后回到水寨,乌蓬小船刚刚停泊在青石码头上,陆瑾就看见了一艘彩旗飘飘的画舫正停在一旁,随着水波轻轻地荡漾着。
陆瑾只觉这画舫有些熟悉,正在思忖回想之际,身旁的清秀小厮已是惊喜言道:“啊呀,那不是刚才陆娘子所乘之船么?副帮主,莫非陆娘子正在水寨之中?”
“陆娘子是有要事前来见帮主的。”金靖钧轻叹解释了一句,神情看上去颇有些不忍和感概,言道,“只可惜了这么美丽的一个人儿,却要嫁给谢太真那狗贼,真是天意弄人啊!”
(本章完)
第503章 吴下美人()
陆瑾听得一阵默然,犹豫半响,终是忍不住问道:“金郎君,我记得你曾说过陆娘子一直在等待谢瑾归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金靖钧点头言道:“不错,陆娘子和七郎……哦,忘了对陆郎君言及,谢瑾在家中排行第七,故而我们都唤他七郎……”
陆瑾轻轻颔首表示明白,又听金靖钧接着言道:“他们二人自小指腹为婚,七郎的阿娘正是陆娘子的小姑,故此两人本就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七郎七年前被逐出了谢氏,其后无影无踪,但陆娘子痴心不改,始终相信七郎一定会回来娶她,也多次央请帮主代为寻找七郎的下落,即便是前来陆氏求亲之人多如过江之卿,她也未改初衷。你说说看,对于一个女子来讲,这样的痴情是否是太难得了。”
陆瑾怔怔然矗立,猛然间竟觉得在陆小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阿娘的影子。
阿娘刚嫁来谢氏没多久,谢怀玉也是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踪了,面对谢氏二房的欺凌,阿娘一直小心翼翼的与之周旋,将他艰难地抚养长大,并不改初衷等待谢怀玉归来,就这么坐视自己华发暗生,容颜苍老也在所不惜,陆小雅与阿娘的痴心似乎如出一辙,如何不令陆瑾心内又酸又楚,还有说不出的愧疚。
倘若他朝他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那将要如何面对对他一直痴心不改的陆小雅?如果与小雅按照阿娘意愿成亲,那又将对他同样痴情的婉儿置身何地?
陆瑾啊陆瑾,你真是一个多情种子,竟背负了这么多的情债,情之一途,你将何去何从才不会辜负对你好的女子?
一时之间,陆瑾心绪跌宕却又茫然,第一次生出了彷徨无计的感觉。
金靖钧没有感觉到陆瑾的异样,言道:“陆郎君,想必现在陆娘子正在正堂之内请见帮主,咱们也一并前去吧。”
“啊?我们也去?”陆瑾愣了一下,心内不由自主地掠过了几分心慌,“这么打扰似乎有些不妥,不如等陆娘子走了之后……”
“没关系的。”金靖钧拉着陆瑾言道,“陆娘子不仅与帮主是好友,与在下交情也是不错,陆郎君乃是她兄长之友,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陆瑾有些犹豫,但又莫名有些期待,硬着头皮道:“那好,我们走吧。”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正堂之外,刚行至门边,陆瑾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个悦耳动听的美丽女声,焦急而又哀伤:“江帮主,奴相信七郎绝对还活在世间,如果江南找不到,说不定他去了北方,河南道、河北道、关内道,还请你继续派出人手寻找。”
一席话使得陆瑾如遭雷噬,当即就呆愣在了门外。
随着一声沉沉叹息,江离的声音从正堂内传了出来:“陆娘子,并非是在下不愿意帮忙,长期以来云蛟帮均是在全国各地寻找谢瑾的消息,但一直是毫无线索可言,很明显,谢瑾他有很大可能已经死了……”
话到此处,正堂内死一般的沉默,半响之后又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传来。
江离叹息言道:“即便现在能够找到谢瑾,但是娘子你已经快成为谢太真的妻子,与谢瑾面见也是徒增伤感而已,在下劝你还是忘了他吧……”
话音落点,便听刚才那女声带着坚定之意言道:“此事乃小雅对不起七郎,如果能再见,即便是无奈嫁给谢太真那狗贼为妻,小雅也算能够了却心头之愿。”
江离语带惊慌地言道:“陆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女声凄然言道:“自从小雅答应嫁给谢太真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活多久,小雅乃是七郎的妻子,绝对会为七郎守住自己的贞洁之身,成亲之时,便是小雅魂归地府之时。”
陆瑾剑眉一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拂衣袂大步走入了正堂之内,昂昂然言道:“陆娘子刚才之话大谬!在下忍之不住,冒昧前来相劝娘子。”
正堂内除了江离之外,另站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只见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色短襦,发髻高盘,长身婀娜,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玉脸上的眸子宛如一汪秋水,配上细长入鬓的秀眉,如玉似雪的肌肤,风资绰约的姿态,确是罕有的美人儿,此际佳人美目红肿,俏脸带泪,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生出爱怜之心的凄然美感!不用问,正是有着吴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陆小雅。
“女大十八变,信哉斯言!”一时之间,陆瑾忍不住在心头感叹了一句,除了眉宇间依稀有陆小雅昔日那俏皮的影子,眼前的这位佳人对他来说当真算得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陆小雅没想到居然有人就这么莽撞登堂直斥她的不是,而且自己刚才那番言语也一定被他听去,立即忍不住玉脸带寒,冷声问道:“郎君何人,为何管我的闲事?”
随同陆瑾而来的金靖钧也没料到陆瑾会突然失态闯入,神情有些尴尬地言道:“陆娘子,这位郎君也姓陆,乃是令兄……”
陆瑾摆了摆手,示意金靖钧不要开口,目光直视陆小雅的娇靥沉声问道:“陆娘子,在下觉得你非常不忠不孝。故而前来劝说。”
“我不忠不孝?”陆小雅愣了愣,神情更是冷然,繁星般的美目中闪烁着冷冰的寒光,“郎君指责奴不忠不孝,不知是何因由?倘若说不出所以然,休怪本娘子不客气!”
陆瑾脸上丝毫没有笑意,语气铿锵地厉声言道:“娘子的不孝,在于不顾父母家人,想要一死了之解决心头烦恼,令尊令堂养育娘子这么多年,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子的不忠,在于你不忠贞于自己的爱情,在没见到未婚夫谢瑾之前,就向寻短见自尽,倘若一朝谢瑾功成名就归来,却不见娘子,你又情何以堪!综上所述,不知娘子以为然否?”
一席话听得陆小雅醍醐灌顶,当即愣住了。
(本章完)
第504章 相似阿娘()
陆瑾继续从容不迫的言道:“谢太辰等人以勾结海盗之罪欺压陆氏,此行径故此卑鄙之尤,然事情未到最后一刻,安知不会出现转机?娘子现在要做的,正是应该忍耐心头之苦,如寅时黑夜一般,等待黎明的出现。”
陆小雅良久愣怔着,黛眉轻蹙似乎非常感触,半响摇头轻叹道:“郎君之言固然不错,然谢氏势大力大,现在我族已经别无他法,只得委曲求全答应对方任何要求,这黎明……是怕是不容易来了。”
陆瑾冷笑道:“陆娘子此话又是说错了,令兄陆长青为了陆家,甘愿千里遥遥前去长安求助,甚至不惜鸣响朝廷闻登鼓告状,当时在下甚为敬佩长青兄的勇气,在他受伤卧榻不能起身之时,才愿意为他前来吴郡陆氏传达口讯,然则……来到陆家,见陆氏之人全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甘愿忍受的模样,与长青兄的顽强不屈成为了鲜明的对比,着实令在下深感失望。”
陆小雅恍然回过神来,敛衽一礼正容言道:“原来郎君便是家兄之友陆瑾,奴早闻郎君之名,今日一见郎君果然为人中之龙。”
江离微笑解释道:“陆娘子有所不知,陆郎君这次仗义相助,帮助我们和盐帮解开了误会,并揭穿了他人的阴谋,实在居功至伟,云蛟帮全帮上下都是非常感谢他。”
陆小雅展颜笑道:“原来陆郎君竟是这样了得,也不知郎君乃何处人氏?”
陆瑾犹豫了一下,笑着回答道:“在下出生荆州,目前在长安城经商为业。”
“原来如此。”陆小雅轻轻颔首,叹息道,“奴仔细想来,郎君刚才所说的话的确是很有道理,也罢,小雅只能祈求上苍,希望能够有奇迹发生。”说罢双手合十,闭上美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正在祈求,神情说不出的虔诚。
见状,陆瑾心头好笑,暗道:傻丫头,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给谢太真,放心,我会尽快查明案情,还陆氏一个公道。
江离言道:“陆娘子啊,陆郎君尽管年纪轻轻,然见识独到,智谋超群,而且他在北方也是生活了许多年,你不妨也请托陆郎君帮你寻找谢瑾,多一人寻找总是好事。”
陆小雅听得美目一亮,口气有了几分急切:“陆郎君,小雅未婚之夫谢瑾七年前失踪不知下落,奴相信他一定还在人间,倘若有机会,请陆郎君替我打探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瑾沉吟半响,叹息言道:“在下有一席不太好听的话,直言于此还请娘子不要见怪。”
“郎君但说无妨。”
“娘子,一个已经始终了七年之人,不存在的因数实在是太多了,或许你口中的谢瑾早就已经死了,又或许他早就已经忘记了你,另娶他人为妻,所以才没有归来,娘子你这样痴心不减,总归是苦了自己,又是何苦呢?”
陆小雅默然半响,勉力笑道:“奴又何尝不知郎君所说之言,然七郎与我至小指腹为婚,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此生会成为七郎的妻子,在奴的心里,早已容不下他人,倘若七郎真的已经不幸遇难,奴会一直为他守节直至终老,倘若他真的已经忘记了我,另娶她女为妻……
说到这里,陆小雅眼眶一红,似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