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不屑笑道:“据本官所知,吴县县令不过乃正七品上的官身,有何不一般之处?”
“陆御史有所不知,吴县县令谢太辰的势力,实在是超乎了我们的想像!”陆长青苦笑一叹,手肘支撑着身子喘息言道,“其实在下来到长安,起初并非是为了擂响闻登鼓告御状,而是来找出身于我陆氏的鸿胪寺少卿陆元升相助,谁料陆元升一听此事,当即就表示他爱莫能助,冷冷地将我们赶出了府门,我气不过之下左思右想,今日才莽撞地击鼓鸣冤。”
陆瑾越听越觉得奇怪,按道理旁支族人不可能对本宗危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看来谢太辰的背后一定是有着一定支撑,方能让陆元升这样见死不救。
心念到此,陆瑾神色不禁有些凝重,问道:“那不知陆郎君告发县令谢太辰,可有掌握什么证据?”
陆长青无奈地摇头道:“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过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切所言非虚。”
陆瑾一听,暗觉棘手。这段时间他办案多矣,对于唐律也算精熟,一般民告官的案件皆是非常不好处理,除非有着充足的证据,否者极难扳倒地方父母官。
而且监察御史受理这种案件,也需要告状者提供一定证据,方能展开调查,如今光凭陆长青的一面之词,何能证明谢太辰有罪?
若是平常御史面对这样的难题,说不定就直接选择不理不睬将之放弃,毕竟御史们事务繁忙,何有闲工夫去调查一件说不定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么?
然而,陆瑾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即便陆长青没有证据,他也一定要想办法寻找证据帮助陆氏,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圣人相信此案有值得调查之处,从而命令他彻查此案。
想到这里,陆瑾沉声言道:“本官已经延请郎中前来为陆郎君你诊治伤势,你们安心在这里修养,本官自会处理此事。”
陆长青感激零涕地言道:“多谢陆御史相助,我吴郡陆氏必定不会忘记陆御史的恩情。”
陆瑾微微颔首,也不在此久留,起身离开前往内廷面见高宗李治。
这段时间,高宗龙体渐渐康健,原本因前任太子李贤谋反而低落的心绪也好转了不少,陆瑾前去的时候,高宗正在与棋待诏吴成天对弈,一见陆瑾前来,立即一脸微笑地让他入座观棋。
高宗对于棋道也算擅长,在吴成天刻意想让下,黑白棋子杀得难解难分,好不容易取得了胜利,高宗却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他明白陆瑾到来必定是禀告今日案情,挥手让吴成天退下之后,这才捋须笑问道:“怎么,陆御史这么快就问明白了案情经过?”
陆瑾点点头,正色言道:“圣人,微臣觉得此案并不简单,盖因鸣响闻登鼓之人乃是吴郡陆氏嫡长孙陆长青。”
“哦?鸣冤之人竟是出自吴郡陆氏?”高宗皇帝白眉一挑,显然很是惊讶。
陆瑾镇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言道:“陆长青声言吴县县令谢太辰冤枉陆氏勾结海寇,从而将陆氏治罪,陆氏走投无路之下,陆长青才鸣鼓申冤,请朝廷主持公道。”
高宗想了想,啼笑皆非地言道:“堂堂名门世家居然受制一个小小的县令,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趣闻?真是令朕大开眼界。”说完之后,脸上嘲笑之意甚为浓厚。
陆瑾言道:“圣人,据微臣所知,吴郡陆氏在江东莫大的影响力,为官的族人更是多不胜数,对付一个县令自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奇怪就奇怪在陆氏居然任由吴县县令欺凌,最后走投无路寻求朝廷帮助,正因为如此,微臣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觉得有必要彻查此案。”
高宗轻轻颔首,露出了深思之色,半响方才言道:“照陆御史这么说,的确也有些奇怪,不知那陆长青可有掌握吴县县令不法之罪证?”
陆瑾摇头道:“微臣问过他,他没有丝毫的证据,但是微臣也相信此事不会是空穴来风,很有调查的必要。微臣想请圣人恩准,让微臣前去苏州一趟,了解案情经过。”
高宗思忖了半响,方才点头道:“好吧,朕就恩准陆卿之请,你前去江南道巡视,彻查此案经过。”
陆瑾拱手应命,言道:“启禀圣人,微臣另外还有一请。”
高宗抬手言道:“陆卿但说无妨。”
陆瑾正容禀告道:“历来监察御史前去地方巡视,均是车驾随从大张旗鼓,这次微臣却想独自前往,不带随从不住驿站,免得走漏风声,还请圣人恩准。”
高宗一双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言道:“爱卿此举,似乎于礼不合吧,监察御史出京均是代天子巡察四方,何能这样悄声无息轻车简从?”
陆瑾言道:“圣人,若是平日自当如此,然而微臣却觉得此案似乎并不简单,有必有隐瞒地方暗中展开调查,免得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高宗点头道:“那好吧,就依照爱卿之意,此去苏州千里昭昭,爱卿独自一人当小心为上。”
陆瑾点头应命,告辞而去。
(本章完)
第446章 前去辞行()
前往察院向宗秦客简单汇报之后,陆瑾又返回台狱面见陆长青主仆。
当得知圣人同意派遣这位陆御史前去苏州调查案件之后,陆长青露出了感激不已的神色,不顾伤势在陆三的搀扶下翻身下榻,对着陆瑾深深一个大拜,言道:“多谢陆御史仗义相助,整个吴郡陆氏都将铭感你的大恩。”
陆瑾急忙上前一步,将陆长青扶了起来,托着他沉沉的手臂,镇重言道:“纠正冤案本是监察御史份内之职,陆郎君不必这么客气,倘若当真查明陆家是被那谢太辰冤枉,本官一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陆长青虎目泛泪,抿紧嘴唇连连颔首,他望着陆瑾含笑的脸庞,心头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感概言道:“陆御史,其实今日在下看到你的第一眼,便感觉到你很是熟悉,加之你也姓陆,不是你是否为我们吴郡陆氏旁族?”
陆瑾暗自一笑,言道:“在下虽则姓陆,却并非出至吴郡陆氏,然天下陆姓本为一家,有所亲近也算常理。”
陆长青释然一笑,言道:“在下身上有伤,只怕须得疗养月余方能动身,就不能与陆御史同去苏州,你到了苏州之后,尽可前去找我阿爷陆元礼,我也修书一封,向阿爷禀告闻登鼓之事。”
陆瑾点头言道:“本官前去苏州,也希望能够得到陆氏的配合,郎君此意甚好。”
陆长青点点头,急忙吩咐陆三磨墨铺纸,强忍伤痛俯身长案挥毫不止,片刻之后家书写完,烤干墨迹之后交给了陆瑾。
陆瑾接过家书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深深地看了陆长青一眼,却不敢露出过于关心之情,沉声道:“本官明日就出发前往苏州,陆郎君你擅自珍重了,咱们苏州再见。”
陆长青连连点头,及至陆瑾转身离去之后,这才感概叹息道:“这位陆御史正是一个好官啊,只听了我的一面之词就愿意前去苏州查案,实在难得。”
陆三同感点头道:“大郎说得不错,时才小的出去之时曾听到台狱狱卒们议论,陆御史原来就是查出李贤谋反之人,而且他为人刚正不阿,乃是非常难得的好官,深得天皇天后的信任。”
陆长青欣慰叹息道:“如此说来,陆氏这次有救了,也不枉费我承受鸣响闻登鼓的杖行。”
※※※
离开台狱,陆瑾并没有着急离开皇城,而是前去延英殿向天后禀告他将要离开长安,远赴苏州查案之事。
就实而论,此案乃是圣人直接交办他受理,因而陆瑾根本没有必要去向天后禀告。
他这样做的目的,面见天后是假,向上官婉儿告别才是真的,毕竟上官婉儿现在身在内宫不方便相见,也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见到伊人芳容。
陆瑾知道通常这个时候,上官婉儿都会在延英殿内处理政务,如今天后再次执掌朝政,举国大事均需要上官婉儿过目,她自然是非常的忙碌,再也不能如往昔那般常常前去翰林院,因而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不能不说诚为憾事。
快步行至延英门外,陆瑾向把守宫门的卫士说明来意,宫门卫士让他暂且等候,立即进去禀告。
延英殿内,武后正坐在长案后翻看着今日的奏章,上官婉儿则将武后审批之后的奏折分门别类,归置整理,两人没有说话,忙碌而又认真。
便在这时,一名内侍入内禀告道:“启禀天后,监察御史陆瑾在延英门外求见。”
一听陆瑾的名字,原本严肃认真的上官婉儿纤手微微一颤,虽则没有抬头,但已经悄悄竖起了耳朵。
武后放下手中奏折,沉吟片刻方才淡淡吩咐道:“传陆御史觐见。”
“喏!”内侍恭敬一礼,转身前去通传。
武后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稍稍有些疲乏的双目,微笑言道:“婉儿,如果朕记得没错的话,回到长安这么久,这还是陆瑾第一次前来见朕,对么?”
上官婉儿心中猛然一跳,面色不改地点头道:“对,陆御史公务繁忙,向来很少前来延英殿。”
武后不置可否地一笑,黛眉轻皱,凤目微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官婉儿却从武后刚才的话音中听出了一番弦外之音。
陆瑾作为天后钦点的北门学士,即便科举及第成为了监察御史,也应该如范履冰、刘祎之等人一般,成为天后的心腹亲信,并以天后马首是瞻。
然而很明显,陆瑾对于天后却是采取的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不仅很少前来觐见禀告,就连向天后问安问好都没有来过一次,即便是见面,也是公务上的交谈,从来不会涉及私事,自然令天后暗地里觉得有些不满。
不过上官婉儿还是感觉到天后甚为重用陆瑾,特别是在调查赵道生之时,几乎是将政治筹码全部押在了陆瑾的身上,用他来扳倒太子李贤。
天后看人很准,陆瑾的确没有让她失望,尽管陆瑾的本意是不想参与天后与李贤之间的争斗,但是他出于身为监察御史的责任,还是义无反顾地调查出李贤谋反案件,这正是天后识人用人的高明之处。
正在遐想当儿,上官婉儿便看见爱郎气宇轩昂的步入大殿,目不斜视行至台阶之下,对着高坐案后的天后抱拳拱手道:“臣,监察御史陆瑾,见过天后。”
一听到他浑厚的嗓音,上官婉儿芳心内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甜意,手中挥毫不止,神情似乎甚为专注,美目视线却已经偷偷向着他瞄去。
“免礼吧。”天后和蔼一笑,“时才听到内侍禀告陆瑾前来,朕还有些惊奇,陆御史可真是稀客啊!”
武后之语带有敲打之意,陆瑾自然听得明白,拱手言道:“天后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臣若非有要事禀告,岂敢无端前来打扰天后?”
上官婉儿一听此话,暗暗感叹爱郎的聪慧过人,此话一语双关,既有向天后解释少来的原因,又说明此行目的,可谓回答的非常巧妙,由此可见,爱郎有时候虽则有些固执,但也并非不谙世事的笨蛋。
(本章完)
第447章 风雪赶路()
武后显然也听明白了陆瑾话中的意思,展颜笑了笑,言道:“那不知陆瑾今日见朕,所为何也?”
陆瑾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将陆长青鸣响闻登鼓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其中着重讲述了此案的疑点,末了正容言道:“刚才微臣已经向圣人禀告整个案情,圣人甚为重视,让臣暗中前去苏州调查此案,臣离去之前,觉得也有必要再向天后您禀告清楚,权当辞行。”
武后本有些气恼陆瑾对她若即若离的政治态度,然而一见陆瑾遇到这样的大事,却不忘向她禀告,并专程前来辞行,不禁大为高兴,唯有上官婉儿心里清楚这冤家哪是来向天后辞行,这一席话分明是假借觐见之名说给自己听的。
一想到此去苏州遥遥数千里,上官婉儿心内便止不住担忧,不过天后在此,上官婉儿即便有千万句话语也不敢为之倾述,垂着螓首轻咬贝齿,只觉心乱如麻。
武后点头言道:“既然是圣人之命,陆御史奉命前去便可,然则吴郡陆氏乃千年望族,按道理绝对不会惧怕吴郡县令,其中必定有着一番隐情,还望你小心为上。”
“微臣遵命。”
陆瑾目的达到,正欲向武后告辞,谁料武后又继续言道:“既然你此行是前去苏州查案,朝中另有一件大事正好也与苏州有关,那就顺便交给你去办吧。”
没想到前来辞行竟又引来了一件差事,陆瑾不由生出了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能拒绝之下,只得拱手言道:“请天后示下。”
武后轻轻颔首,凤目中闪烁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异彩:“二十多年前,乱党陈硕真自称文佳皇帝,假借邪~教蛊惑百姓拥兵起势,祸及江东危害甚广,江东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如今陈硕真虽死,然其创建的火凤教一直未曾覆灭,近年来更有隐隐活动之势,尤其以苏、睦、杭、越四州最甚,你此番前去苏州,可顺便替朝廷调查火凤教相关情况。”
陈硕真之名在江东之地可谓如雷贯耳,前不久陆瑾更在朝参时听到君臣议论过火凤教之事,没想到天后这次居然交付给他这样一个重任,的确让他大觉意外,呆愣了半响方才拱手道:“臣遵命。”
“另外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武后嗓音不知觉中有些低沉了下来,“民间传言火凤教新任教主乃陈硕真转世,若是如此只怕会酿成大患,你此行前去务必查明白贼首身份,若能抓获乱党,朕一定重重有赏。”
“微臣明白,必定不负天后之托。”陆瑾立即拱手应命。
在告辞离去的那一霎那,陆瑾转身之时飞快看得上官婉儿一眼,恰好此刻上官婉儿美目堪堪望来,两人视线相接在空中交汇,须臾之间又飞快错过,痴男怨女深深恋情,无言的倾述尽在无言之中。
读懂了上官婉儿眼神中的不舍眷恋以及数不尽的叮嘱,陆瑾洒然一笑,走出了大殿。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