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御史,情况如何?”高宗皇帝沉声一问,脸上布满了肃然之色。
陆瑾正色言道:“启禀圣人,经过臣和薛大将军的搜查,赵道生所言属实。”
话音刚落,高宗如遭雷噬陡然跌坐在了龙床之上,他愣怔怔地望着台下正站在大臣中间的李贤,心内又是不解又是愤怒,整个身子瑟瑟颤抖不止,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贤一听是关乎赵道生的事情,脸上神色一动,出列拱手言道:“父皇,不知赵道生又所为何事,惹你如此生气?”
陡然之间,高宗火气上冲,“啪”的一掌拍在御案之上,起身戟指李贤厉声道:“好你个忤逆子,枉朕一直对你信赖有加,你却暗地里干那大逆不道的勾当,真是令朕太失望了。殿前武士听令!”
“末将在!”侍立在金殿上的三十六名金瓜武士立即整齐划一的亢声应命。
高宗指着尚是一头雾水的李贤,怒声道:“速将太子李贤给朕绑起来。”
话音落点,身形壮硕的金瓜武士全都飞步而至围拢而上,将李贤围住摁在了地上。
李贤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地高声道:“父皇,你你你……儿臣何错之有?你这是为何啊?”
郝处俊早就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得呆住了,瞧见李贤被擒,他急忙走出朝班急声道:“臣敢问陛下为何要捉拿太子?还请明示?”
高宗气得喘气连连,愤怒道:“这个忤逆子想要谋朝篡位,难道朕不该拿他?陆御史,你对大家讲讲刚才你在东宫搜到了什么东西!”
“诺。”陆瑾应得一声,见到满殿大臣目光已经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环顾抱拳言道:“诸位同僚,时才本官奉圣人之令搜查东宫,在东宫马厩内发现数百套甲胄弓弩,目前羽林军已是封锁了整座东宫,并控制了所有人员。”
清朗的话音犹如金石之声掠过大殿,殿中的朝臣们人人惊愕愣怔,梦魇般张大了嘴巴却不能出声,全场安静得犹如空山幽谷一般。
唯有太子李贤陡然脸色苍白,吓得软软地瘫倒在了大殿之上。
※※※
监国太子李贤私藏兵甲意图谋反之事,犹如疾风骤雨般卷过洛阳城,惊得所有人膛目结舌了。
东宫之内本有卫率守卫,拥有甲胄兵器也算正常,不过朝廷历来对甲胄兵器管理甚严,宫廷内的甲胄兵刃都需要卫尉寺登记造册,并交由武库署进行保管,即便是驻守内廷的羽林卫,兵甲武器也是需要在武库署内领取,而不能私自收藏。
如今从东宫马厩内搜出三百套甲胄,的确能够算得上是私藏。
而且更令洛阳市人惊叹不已的是,李贤居然还暗中指示亲信杀害了天皇天后宠臣明崇俨,可谓胆大包天,听闻朝廷已经下令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薛元超,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裴炎二位丞相,会同御史大夫高智周调查李贤谋反之事,一条意图谋反之罪再加上一条杀害大臣之罪,想必这次太子李贤一定是回天乏术了。
朝堂之上,风暴还在蔓延和继续,整个内廷都透露着森森然的杀机。
在得知太子谋反当日,太子左庶子、丞相张大安、太子洗马刘纳言等东宫要员已经关入了台狱,许多朝堂上与李贤关系要好的大臣全都免职待查,至于郝处俊、李义琰两位属于太子阵营的宰相,虽然尚未免职,然而只怕也逃不了左迁的命运。
而与李贤同谋杀害明崇俨的崔若颜,洛阳府令人前去捉拿她归案之时,却不料位于尚善坊的崔氏府邸已经人去院空,不用问崔若颜已经得到了消息悄悄离开,不知所踪。
更让东宫一党为之害怕的时,圣人在李贤被抓后的第二日突然重病卧榻,审问之事全部交由天后负责,一想到天后狠辣的手段,许多人都止不住胆战心惊不已。
武后之所以要挑选薛元超、裴炎两人审查太子李贤谋反,是因为在宰相当中也只有他俩保持中立并不属于太子一党的阵营,而且这两人也是较容易控制的,至于御史大夫高智周,却是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本无意于冠冕,加之快要致仕,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因而调查重任全都落在了薛元超和裴炎两人的身上。
陆瑾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作为率先调查出太子犯罪证据的监察御史,他自然而然奉武后之令协同查案,整日搜查证据、盘问口供、调查线索,忙的是不可开交,每晚回去几乎都已经夜深。
而得益于他在太子谋反案件中的英勇表现,也使得整个察院的监察御史为之仰慕佩服。
谁能想到来察院不过两三月的陆瑾,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查到一个惊天大案,不仅监国太子李贤成为阶下之囚,更令郝处俊、李义琰、张大安三位宰相官帽不保,说出来实在是震撼人心,堪比贞观年间的李承乾谋反案。
于是乎,众御史暗地里给陆瑾取了一个“官见愁”的诨名,意于所有官员见到了陆御史弹劾办案,都会忍不住为之发愁。
这样的动荡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当酷热的风浪掠过巍峨壮观的洛阳城时,不知不觉七月已经到了。
(本章完)
第437章 可轻可重()
清晨的夏风微带炎热,冉冉上升的朝阳披光带霞,照得上阳宫一片金光灿烂,高宗皇帝呆呆地坐在凉亭之内,心情一片沮丧。
这段时间,最悲伤的莫过于高宗皇帝,他对李贤即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更有几分割舍不掉的父子之情,有谁能够想到,就是他无比信赖和重用的儿子,居然在东宫之内私藏兵甲意图不轨?人心如此,父子如此,让人是情何以堪!
更让高宗费解的是,如今的李贤早已是监国太子之位,说不定那天自己龙驭宾天,整个天下都是他李贤的,为何他却要这么急不可耐地准备谋反,真让高宗皇帝始终也想不到原因。
如今,高宗的心头也有着一阵隐隐的担忧,武后在这场太子预谋谋反的案件中,手段果决而又狠辣,听闻已经牵连了数百名皇亲贵胄、朝臣功勋,隐隐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弄得朝臣人人自危,全都拼命与东宫划清界限,落井之石更是接二连三地朝着李贤丢去,武后在朝堂内的权威,又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高宗不能容忍武后以这场争斗为手段,树立个人权威,并凌驾于君王之上,他已经决定暗暗找个时机,让此案适可而止,毕竟现在的大唐,安稳是第一要务。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再见李贤一面,毕竟那是他最为器重的儿子,何能不念父子之情?
秋叶飘落,小道旁衰草摇曳,高宗皇帝缓步走入了囚禁李贤的别院,一瞧门卫森严,铁门坚墙,森森松柏遮挡住了庭内阳光,不禁暗自感叹。
进入那间青砖屋子,便看见李贤正形容憔悴地坐在屋内唯一的长案后,精神不振双眼无神,对于轻轻响起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一瞧李贤这个模样,高宗顿时心头悲恸,张了张嘴轻轻地唤了一声“贤儿”,却伤心得已是无法举步。
李贤的双眼中渐渐有了些许神光,他回眸看得高宗一眼,犹如被针扎了一般身子一颤,也未起身,就这般膝行而上来到高宗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声言道:“父皇,儿臣不孝,让你失望了。”
高宗眼中泪光莹然,抚摸着李贤的长发,叹息言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啊!”
“父皇,其实儿臣在宫内私藏盔甲,是迫不得已的。”李贤哽咽一声,擦干脸上泪水拱手禀告。
“哦,你有何情非得已之处?”高宗沉声一问,表情顿时有些凝重。
李贤一咬牙关,如实禀告道:“父皇,儿臣成为太子以后,面对势力强大、威严无比的母后,时常心内惶恐大感不安,母后擅权多谋,举国大事都决于她的口中,朝臣们全都战战兢兢为之慑服,若非几位骨鲠丞相奋力抗衡,说不定朝中早就已经成为母后的一言堂,儿臣心知母后心狠手辣,故为防不测,才私藏数百件甲胄刀枪于东宫马厩之内。至于刺杀明崇俨,也不过是因为明崇俨时常在母后面前说儿臣的坏话,所采取的情非得已之法。”
闻言,高宗脸上神色说不出的难看,沉着脸问道:“贤儿,你说言是否属实?”
“儿臣句句真话,绝对不敢欺瞒父皇。”李贤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咚咚作响。
高宗于心不忍,俯下身子将李贤从地上扶了起来,言道:“贤儿,你先在这里呆着,父皇会找机会与朝臣商议一下,看看能否让此案从轻发落。”
李贤大感振奋,感动无比地连连颔首,父子俩就这么默默无语的对视半响,李贤终是忍不住问道:“父皇,道生……”
高宗轻叹言道:“贤儿,赵道生乃是一个卑鄙小人,这次也是他向陆瑾坦白交代,才发生了后面的事,如此人物实在当不得你挂念,你还是早早忘了他吧。”
高宗走后,李贤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矗立在房内,心内充满了失落和绝望。
平日里那个口口声声爱自己一生的男人,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背叛了自己,世间还有什么忠义恩情可言?还有什么美好的爱情值得厮守?倘若这次他能够困龙升天,必定发奋图强重新做人,远离这样的奸妄小人,不辜负父皇的一片期望。
※※※
翌日早朝,高宗皇帝带病亲临宣政殿,商议处理太子李贤私藏甲胄一事。
在太子东宫搜出甲胄武器,一定有造反的嫌疑,不管理出何由,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因而要坐实李贤的谋反之罪并不是一件难事。
况且主审官薛元超、裴炎两位均已暗中决定了自己的政治出路,那就是扳倒太子取悦武后,这也是现在许多朝臣们之所以要对李贤落井下石的缘由所在。
因而几乎是众口一词,所有大臣都认为李贤罪涉谋反,不可轻饶,当立即废除其太子之位听由发落。
朝班之中,陆瑾却是听得暗自喟叹。
这段时间他参与了审问调查李贤私藏甲胄的案件,总的来说,此事可大可小尚有转圜的余地,主要看天皇天后如何决策。
倘若是天皇天后有心饶恕李贤,未尝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找出几个替罪羊替李贤顶罪,李贤照样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太子。
然而可惜的是,这次武后却是铁了心想将李贤置于死地,否者薛元超和裴炎岂会这般认真履职地调查真相?而且还拿到大殿上来供群臣决议,这摆明了是要公事公办的结果。
权力争斗最吞私情,即便母子又能如何?不用问,李贤一定岌岌可危了。
看到众口一词声讨李贤,高宗皇帝的眉头却是不由自主的越皱越紧。
昨日与李贤一番交谈,回去之后高宗想了许多,他最大的懊恼便在于对过往形势研判错误,从而使得李贤受到武后的威逼才作出这样胆大妄为之举,今天能够保住李贤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因此,高宗沉声言道:“诸位爱卿,太子在此案中未必没有受到别人蛊惑,光凭他一人之力,何能从外面找得这么多的甲胄偷运入宫?朕认为太子谋反之事还有很多值得商议之处,不能就这般妄下定论。”
话音落点,群臣全都为之一惊,没有人开口,更没有人附和,因为大家都知道,在天皇天后对于某事意见相左的时候,缄口不言方为上策。
(本章完)
第438章 谋反大案()
武后岂会听不出高宗话语中的含意,她英眉一挑,嘴角漾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正色言道:“圣人此言差矣!太宗皇帝在制定唐律之时,曾有言:法非太子一人之法,乃天下人之法。因一己之私违背国之律法,并非明君所作所为,圣人作为一国之君,统领九州四海万万生灵,更应该心存公心,秉持公义,采取大义灭亲之举,对于谋反之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否者,将何以警示后者,又何以坐稳江山?”
一席话如同金石擂鼓之声,震得殿内嗡嗡作响,更让高宗皇帝老脸阵阵发烧。
武后得理不饶人,从垂帘后站起走了出来,昂首阔步地来到龙床之前,言辞恳切地继续说道:“不管贤儿他是有何种理由,身为人子,而且还是监国太子,竟私运甲胄入宫阴谋造反,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原谅的。难道圣人忘了当年太子李承乾有谋反企图,太宗皇帝诸般不舍,还是流泪废掉太子,将其贬为了庶人。怜子之情人皆有之,贤儿堕落到这个地步,我作为母后更是伤心。但现在朝臣们的目光都盯着圣人,都想看看圣人你是维护国之律法,还是维护儿女亲情,若是圣人徇私枉法,恐怕会造成文武众卿离心离德,那时候就悔之晚矣!”
武后言必称太宗皇帝,字字千钧,言之凿凿,无一语不符合天地之大道,无一语不符合国家之律法,让高宗无从反驳,也无力反驳,只得铁青着脸久久沉默。
丞相裴炎眼见机不可失,急忙出班拱手言道:“圣人,微臣认为天后说的不错,还请圣人维护律法,着重处罚李贤。”
话音落点,立即有不少朝臣复议裴炎之言,大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应合之声。
满朝文武异口同声之下,高宗皇帝只得在心底悲凉一叹,无奈同意将李贤私藏甲胄之事,定为了谋反罪。
罪名厘定,天后与太子之争也就此分出了胜负。
第二天,洛阳所有城门贴上了官府的告示,将李贤之罪以及朝廷的处理之法公布于众,看到堂堂的监国太子也难逃国之律法,黔首百姓无一不拍手称快,连连高呼天皇天后万岁。
而监察御史陆瑾则带领五百羽林卫,将在东宫中查抄而出的数百套甲胄搬至了天津桥桥南,在市人的争相围观中点火销毁。
熊熊的火焰伴随着夏季的热浪熏得在场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连连后退,唯有陆瑾独自一人站在火焰之旁,犹如铜浇铁铸,丝毫没有离开脚步。
既然坐实了谋反罪,案子自然还不能算作完结。在查抄东宫的过程当中,陆瑾又从书房内找出了一本《俳谐集》,是为太子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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