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慢行间,他不时打量长街两旁,可见店铺林立,摊贩繁多,琳琅满目的货品直让人眼花缭乱,街道上人流如梭,灯红酒绿,恍如天上街市一般。
洛阳处于中原大地中心地带,加之以通济渠连接大运河,可谓天下的商业中心,而南市作为洛阳城三大市集之首,又可谓洛阳商业的中心,自然而然成为耀眼灿烂的明珠,可以说,南市汇聚了整个天下之物,自然十分的鼎盛繁华。
陆瑾边走边看,一路上叹为观止,正在饶有兴趣地欣赏街头杂耍表演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喝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好奇一望,却是三五个布衣大汉正在痛殴一个壮硕的汉子,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情面,而那被揍之人躺在地上连连打滚哀嚎,却没有人出手相助。
陆瑾并非是爱管闲事之人,然而对于这种眼前看到的事,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正欲举步,那挨打的汉子恰好转过头来,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顿时豁然入目。
“是他?”陆瑾暗自嘀咕了一声,眉头一皱急忙挤开人群走了进去,亢声喝斥道:“洛阳城头岂能容你们当街斗殴?
还不快快住手!”
一席话义正言辞威风凛凛,倒也让那些大打出手的布衣大汉们心头微凛,为首大汉双手抱拳气喘吁吁的言道:“郎君有所不知,并非是我等人多欺负人少,而是这厮来我赌场赌钱赖账,东家气不过,才令我等教训于他。”
被揍之人从地上猛然站起,张牙舞爪的怒声道:“放屁,明明是尔等暗中出老千诓骗本大爷的钱财,呵,居然还有理了?”
言罢,他转头望着陆瑾,正遇上说话,却又猛然一愣,惊喜笑道:“啊呀,你不是陆学士么?哈哈,咱们怎么这么有缘?”
此人身材高大,体型壮硕,赫然乃上巳节时与陆瑾有过一面之缘的卖药汉冯小宝。
陆瑾望着冯小宝脸肿嘴青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冯郎君,你我一月未见,没想到你却变成这般模样了。”
冯小宝白脸泛红,显然有些尴尬,不服气的嚷嚷道:“陆学士有所不知,这家赌场专门坑客害客,害得我我好不容易攒上的钱财输得精光,我与他们东家理论,没料到他却使人揍我,真是太可恶了。陆学士,你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说完此话,冯小宝陡然精神大振,因为他知道陆瑾可是太平公主的好友,只要陆瑾肯出手相助,一定能够帮他讨回钱财。
陆瑾眉头轻皱,沉吟半响问那殴人的布衣大汉道:“这位郎君还欠你们赌坊多少钱财?”
布衣大汉赳赳言道:“最后那一局他输了赖账,总共欠我们一贯钱。”
陆瑾微微一笑,解下荷包从中取出一贯钱递给了布衣大汉,言道:“这钱,本郎君替他还上了。”
布衣大汉接过铜钱笑言道:“还是这位郎君明事理,小的在此谢过。”
冯小宝见陆瑾居然这么轻易给钱,登时有些急了,言道:“陆郎君,你,你这是……”
陆瑾微笑摇了摇手,突然又收敛笑容对着那布衣大汉正色道:“赌场钱财咱们现在已经两清了,接下来也该算算你们殴打这位冯郎君的帐,也不知该赔多少钱财合适?”
冯小宝听得双目一亮,止不住哈哈大笑道:“对对对,陆学士说得不错,刚才你们出手那么重,须得付些汤药费才行,否者咱们就去见官。”
布衣大汉双目一闪,望着陆瑾寒着脸道:“这位郎君,你是专程来找茬的吧?是他赖账在先,我们才会动手。”
陆瑾淡淡笑言道:“唐律有规,当街斗殴扰乱市集者,受笞刑三十,若是使人致伤,则受杖刑三十,此有明文规定。”
说到这里,他转身望着冯小宝正色道:“对了,不知冯郎君你被他们痛殴之后,身子可有不适?”
冯小宝立即醒悟了过来,止不住心头大乐,连忙佝偻着腰身哀嚎连连地言道:“哎呀,刚才我的腰不知被谁踢伤了,现在疼得厉害,没有五六贯钱只怕是治不好,这可怎么办啊?”
话音落点,四周围观人群顿时哄然大笑,指指点点,显然是被逗乐了,唯有那群赌坊打手个个面色难看,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陆瑾眉头轻轻一挑,问道:“在下言尽于此,不知各位是愿意陪汤药费?还是就这般前去见官呢?”
布衣大汉铁青着脸久久沉默着,半响才长吁一口气言道:“郎君稍等。”言罢转身进了赌坊。
片刻之后,布衣大汉拿着一个钱袋折回,颇为不情愿地递给冯小宝道:“这是我们东家赔给你的汤药费,以后不许你再踏入我们赌坊半步。”
冯小宝喜不自禁,接过钱袋连连点头,再用手掂量掂量钱袋内的铜钱,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眼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人们渐渐散去,冯小宝走到陆瑾身前深深一躬,感激言道:“多谢陆学士相助,你真是好手段,竟能让赌场赔钱给我。”
陆瑾微笑摇头道:“并非是好手段,而乃冯郎君你本就占据了道理,这才能够让赌场服膺赔钱,若他们没揍你这一顿,我还当真无可奈何。”
冯小宝摸着红肿的脸颊,感叹言道:“挨一顿打便可得到这么多的钱财,想想我卖药之苦,真想让他们再打我一顿。”
陆瑾听得啼笑皆非,正容言道:“男儿志比天空,冯郎君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有这样的想法?”
冯小宝面色复杂地思忖了一下,摇头叹道:“陆学士有所不知,某也是人穷志短啊!”
陆瑾与他也只算得上是泛泛之交,倒也不好直斥他的不是,淡淡言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方是大丈夫,还望冯郎君擅自珍重,在下告辞。”言罢,拱手一礼举步离去。
冯小宝拿着钱袋呆呆地望着陆瑾离去的背影,仔细回想他最后那句话,半响回不过神来。
(本章完)
第421章 洛河之夜()
陆瑾刚沿着长街走到街口,便看见一个白衣翩翩的俊美郎君正站在前面含笑而立,纸扇轻摇风度翩翩,引来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见到陆瑾神情似乎有些惊讶,白衣郎君收拢纸扇轻步上前,笑着拱手道:“陆郎君,久违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崔若颜,陆瑾着实有些意外,拱手回礼道:“十七郎君有礼。”
崔若颜微笑颔首,满含探究的目光落在陆瑾的脸上,笑吟吟地言道:“时才见到陆郎君仗义相助那赌徒,若颜实在深感意外,此人卑微低贱,乃不折不扣的市井赌徒,难道也可引来状元郎相助?”
陆瑾眉头轻皱,嘴角不由自主地泛出了一丝冷冷的嘲笑:“在十七郎君这帮世家子弟的眼中,只怕所有人都是卑微低贱吧?想来陆瑾也应该不会例外。”
崔若颜神情微变,语带认真地言道:“陆郎君似乎对我们博陵崔氏有些成见?”
崔若颜此话可谓一语中的,自从七宗五姓妄想谋夺陆氏沿海盐场之后,陆瑾对七宗五姓一直深怀戒备与不满,因而刚才听到崔若颜那自视甚高的话,才冷言冷语的进行反驳。
瞧见崔若颜正色相望,似乎等待自己的回答,陆瑾淡淡开口道:“在下与博陵崔氏无冤无仇,何来成见?”
“那好。”崔若颜突然开心一笑,“既然没有成见,若颜若是现在邀请陆郎君泛舟洛河,品茶闲聊,不知陆郎君你是否愿意呢?”
陆瑾不知崔若颜突然相邀所为何意,一时之间暗生警惕,望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言道:“暮鼓马上就要敲响,现在泛舟洛河只怕是有所不妥,若惹来巡街金吾卫,倒是有些麻烦。”
崔若颜自信笑道:“若是他人,自然有这样的顾及,但陆郎君乃是我崔氏之客,即便是金吾卫大将军亲来,也奈何不我们。”
陆瑾略一思忖,也想听听崔若颜此番邀请所为何也,便点头道:“那好,就依十七郎君之言。”
待到夕阳沉下青山,沉沉暮霭笼罩了整个洛阳城的时候,一叶孤舟从码头飘进了洛水之中,向着下游悠悠然而去。
这艘乌篷小舟长约两丈,行至洛河之上难免跌宕起伏,若是第一次乘船之人,难免会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陆瑾和崔若颜都已经习以为常,两人安之若泰地坐在乌蓬之内,脸上没有丝毫惧怕。
驾舟女子头戴斗笠,体形颀长,雪白色的衣衫被河风呼啸卷起,好似踏破碧浪的美丽仙子。
时才上船时陆瑾曾瞧得那女子一眼,当即心头便是微微一凛,因为他已经认出这女子正是崔若颜的贴身护卫君海棠,而在以前,他还与君海棠有过一翻纠葛,现在回想,恍然如梦。
乌蓬内唯有一张案几,案上燎炉正煮着一壶洞庭茶,飘渺茶香扑鼻而至,让人心旷神怡。
崔若颜亲自动手拿着茶勺,替陆瑾斟满案前白玉茶杯,其后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举起笑言道:“明月当空,河风送爽,能够与当世英杰对案而坐,若颜实在幸何如之,陆郎君请茶。”
“十七郎客气。”陆瑾简简单单一句,举起茶杯微呷一口,又将之放下。
崔若颜轻叹一句,笑道:“当日若颜便看出陆郎君你并非池中之物,果然新科提名状元及第,我那侄儿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人,这次面对陆郎君,也只得甘拜下风。”
陆瑾淡淡笑道:“崔琳崔郎君文采也非常不错,在下能够获得状元,也算得上侥幸。”
崔若颜摇头失笑,望向陆瑾的目光中流淌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异彩:“能够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的诗句,状元郎之才我那侄儿可是拍马也赶不上。”
“十七郎君过奖了。”陆瑾笑了笑,神情却是波澜不惊。
见状,崔若颜暗感纳闷,以往她邀约友人置茶闲聊,对方无一不是兴致盎然,说笑不断,却没遇到过如陆瑾这般态度之人。
他面对自己,既不冷漠,也不热诚,既不多言,也不多语,那种如泰山般的镇定与从容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让人不能揣度他究竟再想写什么,而崔若颜发觉自己当真有些看不透他。
而且更令崔若颜奇怪的是,陆瑾对她似乎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崔若颜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他?
今夜她是抱着目的而来,当下也不细究,试探笑言道:“陆郎君就任监察御史,实乃少年有为,而我崔若颜,最喜欢的就是与陆郎君这般少年英杰成为好友。”
陆瑾嘴角一勾,看似笑容实则讥讽:“崔十七郎之名誉满洛都,能够当得你的朋友,实乃三生有幸。”
“呵呵,陆郎君言重了。”崔若颜摇手一笑,轻叹道,“其实说起来,若颜也只是一个没有功名的纨绔子弟而已,仗着有几个臭钱到处彰显风流,即便是誉满洛都,那也是臭名昭著而已。”言罢摇头叹息,似乎不胜感慨。
这次,陆瑾是真的笑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崔若颜是一个很会说话之人,他的话语中没有如崔琳那般依仗着家族,平添的几分傲然之气,就好似真正的朋友,如果不清楚此人背后的手段,说不定陆瑾还会真正当他为友。
瞧见陆瑾含笑不语,崔若颜纤手轻轻一拍案几,促狭笑道:“陆郎君莫非还不信?你可知道去岁我返回家乡祭祖,阿爷得知我在洛阳城一年的用支开度后,当即将我骂的是狗血淋头,声言我乃崔氏败家儿,你说气不气人?”
陆瑾忍不住笑道:“看来十七郎君也是非常委屈啊,在下却以为十七郎君用出去多少钱财,以你的本事,也会如数赚回来,你说对吗?”
崔若颜心头一惊,细细琢磨陆瑾这满含深意的一番话,更觉高深莫测。
的确,他在洛阳城内是挥金如土,仗义疏财,然而根本的目的,是为七宗堂在官场上铺设人脉,用度自然是非常惊人,然而所得到的利益也是非常可观。
如今陆瑾这话似乎正是点名此点,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有一定了解。
(本章完)
第422章 暴雨骤来()
心念及此,崔若颜愈发小心,笑道:“陆郎君有所不知,若颜可是没有半分商业头脑,何谈赚钱?只是若颜天生喜欢交朋友,特别是如陆郎君这样的少年雄杰,对待朋友,若颜从来都是仗义疏财,丝毫不会吝啬的。”
陆瑾点头道:“常闻十七郎君有古之孟尝风范,这一点在下自然相信。”
崔若颜轻吁一声,颇为真诚的正色道:“陆郎君乃若颜之友,以后倘若有什么困难麻烦,尽管来找若颜便是,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陆瑾知道崔若颜今天的目的是想招揽自己,笑道:“好,那在下就先谢谢十七郎了。”
三更时分,乌蓬小舟在天津桥头泊案。
崔若颜亲自将陆瑾送下了船头,站在河边正欲说话,突然一阵寒凉冷冰的河风呼啸卷来,使得衣衫单薄的她止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尴尬笑了笑,崔若颜这才诚恳说道:“陆郎君,若颜有一席话如鲠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瑾笑道:“十七郎但说无妨,陆瑾一定洗耳恭听。”
崔若颜轻轻一叹,言道:“君以北门学士入仕为官,若是换作以前,那的确不错,然而现在朝廷风向已变,北门学士的没落已成定局,君为以后青云之路,当仔细思之,良禽折木而栖,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啊!”
陆瑾又是一笑,如同刚才很多笑容一般,有着一种让崔若颜倍感郁闷的不解。
按照崔若颜的设想,现在陆瑾听了她这番话后,应该露出深思之色,或者说出感激之话,亦或是追问求教才对,为何他又露出这样浑不在意的模样。
突然,陆瑾神色一动,飞快地脱掉了身上所穿着的袍服,在崔若颜一片愣怔的神情中,将袍服披在了她的身上,淡淡笑道:“起风了,郎君多穿点衣服。”说完,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崔若颜呆如木鸡,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猛然回过神来呼唤道:“陆郎君,你……你这是……”
陆瑾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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