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河堤,君海棠良久发怔,纤手抬起不知不觉抚上了那片薄薄的下唇,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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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口,伍掌柜正在焦急等待着,一见谢瑾回来,立即喜不自禁地招手道:“郎君,小老儿在这里。”
谢瑾瞧他满脸喜色,立即明白今日的兜售一定是大获成功,将之领到一处偏僻角落后,这才笑问道:“如何了?”
“嗨!两百四十份书卷,每份两百文,半个时辰便卖得干干净净,足足卖了四十八贯啊!”
谢瑾一怔,有些不能置信道:“什么?竟卖了四十八贯?”
伍掌柜乐呵呵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说道:“除去必要的开销,你我二人各分铜钱二十一贯,小老儿念及送来绢布或铜钱,郎君携带都非常不便,故此特地前去金铺将铜钱换成了金叶子,现按市价三贯钱换一两黄金计算,这里荷包内共有金叶二十一片,郎君快点一点。”说完,将荷包递到谢瑾眼前,一阵沙沙作响。
唐代白银产量并不太高,主要是用来制作银具,尚没有银票银两这些东西,市面上进行流通的货币主要为绢布和铜钱,皇帝赏赐大臣常有赐卿绫罗绸缎多少多少,这绫罗绸缎除了可以裁衣穿着,也可以流通换物。
至于铜钱,因为一贯钱便重达五六斤,携带十分不便,惯常只能用于市面上的小额支付,伍掌柜将铜钱全部换成了金叶子,考虑得的确非常周到。
谢瑾微笑收过,将荷包直接放入了怀中,笑道:“掌柜的人品某自然信得过,对了,不知掌柜准备多久发行《化蝶》第三章?”
伍掌柜捋须笑道:“乘热打铁,自然是越快越好,目前计划定在后日。”
“好,那就有劳掌柜了。”谢瑾立即微笑一礼。
送走伍掌柜后,谢瑾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怀中的金叶,心里面不由升起了一股踏实的感觉,笑叹出声道:“真是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啊!”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那莫名记忆带给他的,区区一晚上的功夫,便已经让他获利甚丰,只要他愿意,更可凭借这本《化蝶》一举成名,从此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然而这莫名记忆来得奇怪,留在他的头脑中更是奇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候却能帮助他的大忙。
经过这段时间的详细观察,谢瑾捕捉到了一个规律,记忆的出现,往往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这么灵光一现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中,若是要他现在吟诗作赋,抓破头脑刻意想要寻找莫名记忆,却是一无所获的。
谢瑾想不明白为何,却依稀觉得与他背诵诗文有些类同,诗文背诵后熟记于心,然而平日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甚至你根本就不记得它,然而到诱发它出现的因由,那源源不断的文字立即是汹涌而出,瞬间铺满整个大脑。
剪不断理还乱,不如不想,一切随遇而安。
心念及此,谢瑾洒然一笑,举步跨入了谢府府门。
天色尚早,现在还未及黄昏,不过正堂中已经坐着了不少人,竟连陆三娘也在其中。
谢瑾进入堂内目光刚刚一扫,便知缘由,原来是谢睿渊的二子谢景良回府了。
谢景良三十出头,穿着一身还算得体的圆领长袍,此刻端坐案后愁眉不展地望着哭哭啼啼的妻子顾氏,以及带着一脸傻笑的儿子谢太德,沉默得如同深山峡谷中的一块石头。
(本章完)
第35章 陆氏家书()
谢景良与顾氏育有三子,其中长子、次子都不幸早夭,唯留下了谢太德这么一个独苗苗。
夭折两子,其中的伤心难过也就不提了,然而没想到这唯一的独苗苗谢太德竟是一个傻子,谢景良夫妇当真是欲哭无泪想要上吊了。
前段时间,谢景良听闻兖州城外的泰山上住着一个神医,妙手回春能治百病,大喜之下不惜千里带着谢太德前去求诊,谁料神医一见傻乎乎的谢太德,立即大摇其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此子不可医也!谢郎君和顾娘子都算壮年,再生一个吧!”
一句话,立即将谢景良所有的希望打碎,夫妻俩默默对视良久相顾无言,满是沮丧地返回。
得知无药可医的噩耗,二房所有人自然是愁眉不展,就连陆三娘也替谢景良夫妇难过,陪在一起掉下了眼泪。
见到谢瑾回来,正在把玩这自己一缕头发的谢太德猴子般窜了起来,抓起案上吃了半截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来到谢瑾身前,晃动着糖葫芦笑嘻嘻地说道:“七郎七郎,叫声阿兄,阿兄请你吃糖。”
他的智力,似乎一直停留在了三四岁。
谢瑾望着那张喜气洋洋,嘴角口涎直流的胖脸,面部肌肉微不可觉地抽搐了一下,柔声道:“我刚吃了东西,四郎自便便可。”
“不行不行,你必须吃!”谢太德将糖葫芦凑到谢瑾嘴前,颇有些你不吃我就要揍你一顿的意味。
谢太德的母亲顾氏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他,半是哄半是骗地说道:“七郎不乖,尿尿在床上,我们不给他吃糖。”
谢太德猛然一阵点头,拍着手儿癫狂大笑道:“七郎尿床,羞羞羞羞,糖糖不给你吃!”
跪坐在主位上的谢睿渊拧着的白眉一阵抖动,恍若两只蠕行蚕虫,猛然一拍长案仰天喟叹:“哎!真是造孽啊!”
正在此时,谢太辰一脸寒霜地走了回来,拱手唤道:“祖父,咦?二叔和二叔母也回来了?”
谢景良挤出了一丝笑容,捋须道:“听闻大郎考取了明经,实在可喜可贺,二叔在此恭贺了。”
“多谢二叔。”笑容从谢太辰脸上一闪即逝,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
谢睿渊撑着竹杖站了起来,关切发问:“对了太辰,今日你携礼去拜会孔志亮,不知情况如何了?”
说起此事,谢太辰就来气,涨红着脸怒声道:“孔志亮那厮当真是不识抬举,我已经对他说我乃裴炎裴公的学生,而且还携带厚礼,没料到他依旧不领情,硬梆梆如同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任我怎么请求他都是摇头不止,真是太可恶了!气煞我也!”
谢瑾却不知道这孔志亮便是当日陈夫子所引荐的孔先生,瞧见谢太辰这般模样,便明白他一定是碰了钉子,才会回来大发雷霆,连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态度都丢失了。
谢睿渊一叹,摇手道:“既然那老头这般不识抬举,算了算了,我们也用不着求他,太辰啊,你就自个儿用功钻研诗文算了。”
“也只能如此。”谢太辰点点头,显然很是不甘心。
掌灯时分,仆役将餔食端了上来,由于今日谢景良一家归来,谢睿渊显然令厨房加了菜,聊作接风。
今日不好的消息一桩接一桩,二房诸人都没有心情饮酒,整顿饭吃的既沉默又压抑,当然,除了那痴呆儿谢太德。
谢太德还没有成年加冠,不能拥有单独的座案,按照规矩与谢太真、谢瑾同座而食,大概是许久没有看见他俩的关系,谢太德一直傻笑个不停,看得谢瑾谢太真两人没了食欲,匆匆吃得几口便停下了筷子。
谢景成有意打破这沉默的气氛,没话找话的问道:“父亲大人,你可有听说一本叫做《化蝶》的传奇,最近在江宁似乎很是流行。”
“怎么没听说!”谢睿渊没好气开口道,“今日午后,为父原本约了王氏宗长一并下棋为乐,没想到他竟爽约跑去崇文书社买书,哼!老大不小的人了,却喜爱读那般男欢女爱的情艳故事,真是丢人现眼。”
王氏插嘴道:“家翁啊,那本《化蝶》写得的确不错,媳妇刚看了第二章,写到祝员外写信催英台归家,英台却对山伯念念不忘,不想回去,可怜那痴情女啊!”
顾氏方才回家,不知道那《化蝶》是为何物,不由好奇追问道:“大嫂,什么山伯英台的,是新出的传奇么?”
王氏点头笑了笑,便将《化蝶》前两章的大概情节对顾氏说了,顾氏听得双目一亮,惊喜笑道:“既然如此,那待会妹妹就前来大嫂这里接来书卷一观,还望大嫂允诺。”
王氏自然点头同意,仿若献宝似地与顾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个女人千只鸭,吵得谢睿渊更是心烦,冷哼一声正欲起身返回寝室,突然又看见管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告道:“阿郎,苏州陆家有家书送于陆三娘子,送人之人正在府外等候。”
“陆家来信了?”陆三娘惊讶地站了起来,待看见谢睿渊缓缓颔首后,立即出言吩咐道,“快,请送信之人进来。”
不消片刻,管事领进来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
魁梧汉子站定脚步对着堂内众人一一拱手,当看见陆三娘时,汉子立即激动不已地开口道:“三娘子,小的乃府中阿五,你可还记得?”
陆三娘嫣然笑道:“奴虽然已经离家多年,然而府中之人却没有忘记,呵,当年那个扑蝉虫从树上摔下来的阿五,对么?”
听到此话,魁梧汉子颇觉不好意思,急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言道:“三娘子,大郎君有信在此,请你拆看。”
阿五口中的大郎君,乃是陆三娘的兄长、苏州陆氏的嫡长子陆元礼,他也是谢瑾的大舅。
陆三娘心知必定是府中有事,当下急忙拆开,细细一读,俏脸神色立即就变了。
(本章完)
第36章 前往苏州()
谢睿渊老眼一闪,捋须询问道:“三娘,可是娘家出了什么事?”
陆三娘脸色有些惨白,美目中竟有了盈盈泪光,哽咽禀告道:“宗长,家父病危卧榻不起,家兄让三娘尽快回去看看。”
陆三娘的话音刚落,谢瑾立即惊得从长案后站了起来,霎那间,一股悲伤难过的感情迅速笼罩了他,忍不住失声道:“什么,外祖父病危了?”
陆三娘点了点头,垂泪不止。
谢睿渊喟叹道:“上次见到陆公,还康健如昔,没想到这次竟是病危了,既然如此,三娘子你快快去吧,不要耽搁了。”
谢瑾慌忙道:“阿娘,我也要去。”
陆三娘犹豫了一下,却看见谢瑾眼中止不住的伤感之色,心念说不定是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便点头道:“好,一起去,六郎,明日你代七郎向夫子告假,拜托了。”
谢太真巴不得谢瑾离开谢府,自然开口允诺。
整个夜晚,陆三娘都在收拾行礼打点出发之物,好在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便是谢睿渊吩咐带去的礼品。
今天谢景良一家返回,倒是将府中唯一的马车带回来了,谢瑾母子便可少去雇车的麻烦,径直就可以前去吴郡。
吴郡之称,其实是旧时称谓而已,为东汉时期的地名,东吴大帝孙权曾以此为根基,觊觎天下,不过到得唐时,已将吴郡改成苏州,治所在吴县。
江东世族,当以吴郡为首,而吴郡第一世家,当属吴郡陆氏。
陆氏始祖为陆通,乃齐宣王的之孙,封平原县,得姓陆,是为平原陆氏,到了汉初,子孙陆烈始迁至吴地,扎根繁衍,成为吴郡陆氏。
陆氏后世子孙最为出名者,莫过于曾在夷陵之战大败刘备的东吴大都督陆逊,即便是到了江东世族日趋没落的当代,吴郡陆氏也出了太宗十八学士之一的陆德明,以及高宗麟德年间的丞相陆敦信,在江东一带仍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辆蹄步轻捷的马车已是磷磷隆隆地驶出谢府,出得乌衣巷沿着长街一通轻驰,在轰鸣如雷的晨鼓声中驶出了江宁城门。
车辕上,坐的乃是驾车的仆役和前来送信的阿五,车厢内则是陆三娘、谢瑾,以及幼娘三人。
得知老父病重,陆三娘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一路行来自然很少要求停留休憩。
好在吴县离江宁只得三百来里,加之阿五和驾车车夫轮番休息赶车,到得第四天后的黄昏,马车已是裹挟着最后一丝余辉驶入了吴县之内。
看到许久都没有回来的家乡,陆三娘大是感概,不由回忆起了儿时的日子,很少出远门的谢瑾也是忍不住好奇张望,只觉看什么都是新鲜无比。
瞧见儿子好奇的模样,陆三娘淡淡笑道:“上次阿娘带你来吴县的时候,你才四五岁,算算不知不觉五六年又过去了。”
谢瑾放下了车帘,笑道:“阿娘,其实比起谢家,我更愿意呆在陆家,外祖父、大舅、二舅他们对我可好了。”
陆三娘沉吟片刻,突然笑道:“阿娘和你一样,现在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啊!”
马车左拐右拐,钻进了一条小街之中,行得没多久,一座显赫的府邸出现在眼前。
之所以说是显赫,乃是这座府邸前面有一座乌头门,在唐时,必须要官宦之家才能建造运用此门,倘若家中之人全为白身而建造乌头大门,便是逾越,抓住了是要被打板子的。
目前,吴郡陆氏本支旁支在外为官的子弟尚算不少,谢瑾的二叔陆元义,官拜泸州司马,正六品下官身,尽管身在偏远州郡,然而好歹也是一州副职,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刺史,况且陆元义今年刚过三十五,以后说不定还能平步青云,整个陆氏都很看好他。
马车穿过乌头门驶入旁边的车马场,谢瑾刚跳下车辕,便看见一盏明晃晃的灯笼飘了过来,耳畔响起了一句沉稳的问话声:“可是小姑回来了?”
陆三娘尚未下车答话,脚步声急,那盏灯笼已经飞快飘到了车前,时才沉稳的嗓音陡然变作了一阵笑声,惊喜道:“呀,果然是小姑。”
谢瑾定睛一看,来人十五六岁,身着一件蓝底白边的圆领衫,眉清目秀温和灵动,自然而然透露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当看见谢瑾时,来人陡然一呆,惊喜不已地唤道:“呀,七郎也来了,哈哈哈哈,你可认得我,我是大郎啊!”
“陆大郎?”谢瑾有些迟疑地打量了来人半响,这才发现他乃大舅陆元礼的长子陆长青,昔日的小伙伴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了,谢瑾忍不住笑道,“原来是表兄,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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