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道德和游侠行径两相结合,便成为陆瑾权衡很多事的标准。
毕竟,有事情单靠光明正义无法解决的时候,只能依靠简单而行之有效的暴力,就比如说对待许叔牙这等卑鄙伪君子。
那日从科举场上出来,陆瑾是早有预谋的,假意昏迷陷入沉睡,目的便是为了乘夜暗中取许叔牙的性命。
在朝堂所有人眼中,他陆瑾现在可是躺在一动不动,即便是许叔牙死于非命,任何人也不会想到是他动的手。
这便是智计深沉谋后而动,陆瑾用此计骗过了所有人,同样也骗过了上官婉儿。
想及上官婉儿在床榻边向着自己吐露真情,陆瑾便是说不出的畅快高兴。
当此之时,他真想仰天长啸一抒心中块垒,然而那些巡街的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无奈之下,陆瑾只能压抑住如斯感受,向着积善坊掠去。
积善坊许府,今夜的许叔牙躺在榻上一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去。
想及太平公主那一席话语,许叔牙心头便生出了止不住的恐惧,原本与武后作对已使他胆战心惊,如今居然还要加上一个备受天皇天后宠爱的太平公主,即便是太子李贤,想必也不会轻易招惹这位天之娇女,这可怎么办才好。
心思反反复复纠结不已,身上的伤痛也如同针扎疼痛无比,正在许叔牙喟叹一声翻身当儿,突闻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房内响了起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许侍郎莫非亏心事做多了乎?”
一席话落点,深切寒意沿脊梁迅速遍及许叔牙全身,惊得他差点跳坐而起。
然而还未等许叔牙开口尖叫,一柄修长的利剑已是带着丝丝白光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刺骨的杀意登时弥漫开来。
不知何时,床榻边已是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人,他的全身都裹在厚实的黑布当中,唯有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露在面罩之外,看上去竟是如斯地摄人。
许叔牙大是恐惧紧张,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谁……也?”
陆瑾淡淡回答道:“不要问我是谁,今夜在下前来,是受人之托取许侍郎之命,还请许侍郎节哀。”
“你……你是太平公主派来的?”许叔牙尖声一句,面色苍白犹如薄纸,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了。
“太平公主?”陆瑾闻言一愣,这才看请许叔牙老脸上又紫又肿如同猪头,登时大为奇怪。
面对死亡,许叔牙端的是惊恐无比,颤声言道:“这位大侠,太平公主殿下不是已经教训了我一顿么?你看看我的脸,现在还疼着哩,况且我已经答应了公主殿下的要求,殿下也说过会绕过我一命既往不咎,你,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啊?”
陆瑾沉声问道:“你答应了公主殿下什么要求?”
许叔牙如实回答道:“公主殿下让我不管如何,都要保得陆瑾成为进士。下官一直不敢相忘,绝对……会办好此事,请公主殿下放心。”
闻言,陆瑾心思急转,弄不清太平公主为何要这般帮助自己,难道是婉儿请求太平公主帮忙的?
想到这个可能,陆瑾心头止不住一热,也改变了将许叔牙刺杀当场的心意,言道:“阁下猜错了,并非是公主殿下派在下前来的,而是另有他人。”
言罢,陆瑾目光一寒挥动长剑,剑锋飞快地掠过了许叔牙的脑袋,只闻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已是落在了地上。
许叔牙没想到这黑衣人说动手就动手,剧痛之下,捂着伤口在床榻上翻滚惨叫不止。
陆瑾收剑而立,冷冷言道:“今夜就暂且饶过你的狗命,这只耳朵,还望许侍郎收好了,权当留恋,告辞!”说罢,转身而去消失在沉沉黑夜,快得如同鬼魅。
许叔牙何曾遭受过这等伤痛,然也不知那黑衣人是否走远,根本不敢出门呼救,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被仆人发现,整个许府登时一片混乱了。
※※※
翌日,礼部侍郎兼科举知贡举许叔牙在家遭刺客袭击,被人割去左耳一事震惊了整个朝野。
高宗当即勃然大怒,召见洛阳令将之痛斥臭骂一顿,责令其加强洛阳治安巡逻,严防死守杜绝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一时间,洛阳城内巡逻缇骑出动骏马飞驰,负责治安的武后坊丁不良人手持大棒搅得整座城池一片鸡飞狗跳,无数泼皮无奈贼人强盗被抓进了大牢,一时之间,洛阳府治安大见好转,整个大狱却是人满为患了。
作为苦主的许叔牙,高宗自然派出太医精心治疗伤势,然而断耳毕竟不能再续,恐怕这一辈子,许侍郎都要少一只耳朵见人了。
许叔牙有苦有悲,他虽怀疑是太平公主所为,然而刺客来无影去无踪,在没有万全把握之时,作为臣子岂敢恣意指责公主?
况且自己已经答应了太平公主的要求,按道理太平公主也不会再次找上门来报仇雪恨,此举难道真的是另有他人所为?
因此面对前来询问的洛阳府县尉,许叔牙也只能将矛头指向那神秘的黑衣人,根本不敢提及太平公主分毫。
(本章完)
第322章 天后召见(上)()
此刻东宫之内,太子李贤却是无比的愤怒。
整治陆瑾,让他这个北门学士无法通过省试本是一件秘而不宣的阴谋,没想到陆瑾却以血书答题的方式,硬生生地递交了答卷,还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以至于许多大臣都暗地里认为,是他李贤在暗中动了手脚,以此向身为武后亲信的北门学士开刀。
武后本以交出摄政权力选择退让,如今他作出这般举动,无异于显得有些卑鄙,而且现在他的亲信许叔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割去了左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必定是有心人士对许叔牙公报私仇的一种报复,如此一来,更有甚者等着看他的笑话,李贤又气又恨,面对流言肆掠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一件突然发生的大事更是听得李贤目瞪口呆:天后令上官婉儿前去礼部提取陆瑾省试答卷,亲自送给圣人过目,天皇读罢陆瑾所写文章,也是忍不住拍案叫好。
许叔牙骑虎难下,前来哭诉若不上陆瑾通过省试,只怕会惹来圣人大怒,李贤百般无奈,只得默默然地点头了。
在东宫及丞相们一片沮丧的时候,陆瑾却是从昏睡中“转醒”了。
昏迷了整整四天,陆瑾的精神状态大好,夜晚醒来翌日便要前去翰林院继续撰书。
华阳夫人见他毫无异样,止不住的欣慰,心念他呆在家中也是无所事事,索性出言同意了。
来到翰林院时,正值点卯之际,虽然已经得到了陆瑾转醒的消息,然而见到他嘴角含笑地站在自己眼前,上官婉儿依旧是止不住的欣喜。
简单安排了今日需要完成的事务,上官婉儿末了沉声言道:“陆学士,天后吩咐你转醒之后前去觐见,待会你便跟随我一并前去。”
话音一出,所有人全都震惊了,能被天后亲自单独召见,那是何等的荣耀,这陆瑾为何竟有这般运气?
一时之间,在场诸人视线全都朝着陆瑾望了过来,止不住的羡慕和妒忌。
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陆瑾着实愣怔了一下,他虽与天后有过数面之缘,然而说到底,全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单独召见实属头次,也不知天后之意所为何也?待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婉儿,看她是否知道原因。
稍事歇息,上官婉儿亲自前来等待,陆瑾整理了一下官袍衣装,跟随上官婉儿出了翰林院,朝着上阳宫而去。
两人也没有避嫌,就这般乘坐的同一辆马车,陆瑾目光怔怔地望着对面而坐的上官婉儿,眼眸中流露着一股淡淡的温柔之色。
今日上官婉儿亦是身着男装,月白色的长袍穿在娇躯上更显别致风情,纱罗幞头下的那张小脸看上去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念及眼前这位女子在床榻前吐露的那番心声,陆瑾心内便生出了说不出的爱怜,特别是那句“婉儿是一个不幸的女子,长于宫闱也将老死于宫闱”之话,更让陆瑾觉得说不出的痛心。
此生此世,他从未这般在意过一名女子,两人朝夕相对许久,那无可压抑的男女之情早已是暗地里滋生而出,否者当日怎会因她受辱,而愤然挑衅弘文馆学士?
瞧见陆瑾炯炯目光,上官婉儿止不住心慌意乱,芳心犹如小鹿乱撞个不停,娇靥亦是染上了阵阵红晕,轻咳一声言道:“七郎,你这么看着我作甚?脸上有花么?”
陆瑾微笑言道:“即便是有花,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话音落点,上官婉儿原本就有些晕红的小脸已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又气又急地言道:“你,你,七郎,为何竟说出这般轻薄之言?”
陆瑾却是轻轻一叹,言道:“此句本是一首诗歌,乃是我无意之间听来的。”
上官婉儿闻言一怔:“诗歌?不知全诗为何?”
陆瑾目光转向窗外,注视着那不断向后飞掠的宫墙,轻轻吟哦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上官婉儿听得痴了,呆呆地愣怔了半响,方才问道:“好绝妙的诗句,将桃花之美和人面之美联系在一起,不过却是太过悲切了……七郎,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吧。”
陆瑾微微颔首,轻声言道:“作诗的书生去岁因为口渴,无意走入一家小院,受到小院女主绛娘的盛情款单,两人虽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暗生爱慕,然却发乎情止乎礼未及于乱,送别的时候,书生见到绛娘站在桃树之下相送,不禁心生感叹,第二天桃花盛开之时,书生故地重游,决定要找绛娘袒露爱慕之情,求取百年好合,然而没想到走至小院,却是铜锁屋门伊人不知所踪。因此才悲叹: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及至听完,上官婉儿被深深震撼了,只觉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处被触动,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喟叹言道:“那书生,真是好傻,世事多变沧海桑田,既然爱慕何不早早言及,非要等到人去院空,方在追悔莫及。”
“是啊,”陆瑾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做人做事,最重要的便是珍惜眼前,珍惜当下,不要到了失去之后才后悔。”
话音落点,马车车厢内久久沉默,陆瑾和上官婉儿都是若有所思,心内生出说不尽的挣扎之情。
直到马车进入上阳宫,陆瑾这才恍然回过神来,问道:“对了,不知天后召见我所为何事?”
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似乎责怪他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言道:“天后心思无法忖度,婉儿如何知晓?不过以我猜测,也应该是一件好事,毕竟天后从未单独召见过七郎你,此举必定有着一番深意。”
见陆瑾听得连连点头,上官婉儿又是笑道:“况且等几日,天皇天后便要起驾前往太原祭祖,要明年开春方才回来,天后临行之际召见,应该会对你有所吩咐,放心前去便可。”
陆瑾如释重负地一笑,言道:“有婉儿此话,我就安心了。”
(本章完)
第323章 天后召见(下)()
天后召见陆瑾的地方乃是丽景殿内,上官婉儿将陆瑾领到殿门便停下了脚步,笑言道:“七郎,婉儿只能在这里等待,你进去吧。”
陆瑾点点头,收拾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心境,待到内侍通禀之后,举步走入了森森的丽景殿之内。
瞧见陆瑾的背影消失在殿阁中之后,上官婉儿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正欲转身下阶等待,突然看见太平公主从白玉廊柱后探出了头来,浅笑莞尔地对着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上官婉儿左右环顾了一眼,发现没有外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故作埋怨言道:“公主殿下,你躲在这里作甚?当真是吓了我一跳。”
太平公主看似心情极好,笑嘻嘻地言道:“好了好了,我向你赔罪还不行么?”
上官婉儿闻言一笑,低声言道:“殿下,你可得老实交代,许叔牙的耳朵可是你令人割去的?为了七郎,你真是甘冒危险啊!”
闻及此事,太平公主仍觉有些不可思议,笑言道:“实话告诉你,本宫的确是亲自出宫教训了那可恶的田舍奴一番,但为了七郎能够顺利通过省试,倒也没有痛下狠手,而是与他达成了协议,没想到却有人替我出了心头之恨,当真是天遂人愿。”
上官婉儿知道太平公主做事向来敢作敢当,闻言心头怀疑顿消,有些纳闷地言道:“可是,会是谁呢?竟在守卫森严的洛阳城内飞檐走壁,居然还潜入许叔牙的府邸割去他的耳朵,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上官婉儿不是没有想过此乃陆瑾所为,然而一想到那时候他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也就消去了怀疑。
太平公主满不在乎地摇了摇手,言道:“此乃许叔牙多行不义必自毙,管他是何人所为也,今日我找你,乃是有事相求。”
上官婉儿嫣然笑道:“公主殿下有事但说,何须用得一个‘求’字。”
“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太平公主笑了笑,“三日之后,父皇母后将启程前往太原祭祖,这次我不用伴驾随同,我想假装成你的贴身宫女,每日陪同你一并前去翰林院撰书,这样便可以天天见到七郎。”
上官婉儿俏脸笑容一僵,慌忙言道:“殿下,若是此事被天后知道,只怕你我都会受到责罚,这这这,如何能行?”
太平公主笑言道:“父皇母后都出宫而去,谁能管得了我李令月?好啦,不用担心,一定没人知道了。”
上官婉儿大是犹豫不决,一想到太平公主是以此前去与陆瑾朝夕相对,心内便生出了一丝不快以及淡淡的妒忌感觉。
瞧见上官婉儿良久未言,太平公主以为她是担心此事被天后发现,不禁笑道:“婉儿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照办就是。”
上官婉儿无可奈何,只得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此刻丽景殿内,陆瑾陷入了剧烈的挣扎当中,他当真没有料到,天后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