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台为上阳宫正殿,也是君臣议事之所。
接到传令,正在皇城礼部衙门的裴行俭立即出发,不消片刻就来到了上阳宫内。
行至丽景台,高宗和武后早就在此等待,君臣见礼之后,高宗立即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裴卿,依照你的谋划,此计有几成成功的把握?”
面对突兀其来的一问,裴行俭倒是有些不好回答,毕竟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任何一个小小的因素,都将影响计策达成,实在无法精确估算几成把握。
武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嗔怪地看了有些情急的高宗一眼后,方才正容言道:“圣人先不要着急,就容裴卿先将计策讲述一遍,再作定夺。”
高宗也知道自己太过急躁,点头笑了笑,抬手示意裴行俭详细禀告。
裴行俭早就成算在胸,面对高宗武后肃然的目光,拱手禀告:“启禀天皇天后,昨日天后召集群臣商议李敬玄兵败后续事宜,臣回到府中后,听府中晚辈无意提及,说的是李敬玄固然已经兵败,然而我朝并非丧失了夺回西域,重置安息西镇的机会,臣细细思忖了一番,觉得那位晚辈分析得非常不错。”
说到这里,裴行俭语调不禁缓慢而又凝重:“从目前形势看来,吐蕃钦陵虽然战胜我朝,并率大军进逼鄯州,然而相信钦陵顾及吐蕃国内形势,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撤军,反观西域诸国,却因我军战败而会丧失警惕,绝对想不到我朝会卷土重来,若是我朝以奇计取之,倒也有一定成功的机会。”
“尽管目前西域诸国臣服于吐蕃,然而就实而论,许多国家的君主还是心向于我朝,若非摄于盘踞在西域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都支威胁,说不定西域早就为之天变。阿史那都支依仗与吐蕃结盟,自视猖狂,不把西域国君酋长们放在眼中,加之我朝新败,断然不会有所防备,因此臣认为只要施以奇袭之策,断然可以擒获阿史那都支,平定西域。”
(本章完)
第269章 裴公出奇策(下)()
高宗皇帝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敢问裴卿,要如何才能擒获阿史那都支?朝廷又需要派遣多少兵力?”
裴行俭笑了笑,回答道:“圣人,此计不奈大军,而奈人谋,臣只需一人,便可抵挡千军,畅行西域绝无他人阻拦。因此,此次出征就臣和那一人便可。”
“啊?”高宗惊呼一声,显然对裴行俭之话大吃一惊。
武后蹙眉问道:“不知裴卿口中之人,乃是谁也?”
裴行俭收敛笑容,正色回答道:“此人便是寄居在长安的波斯王泥涅师。”
一语落点,高宗皇帝和武后同时一怔,显然对裴行俭所提之人大感困惑。
波斯王朝,乃为大唐极西之地的一个王国,为丝绸之路中段,早在秦汉之时便与中原有着接触。
大唐立国不久,波斯遭到大食国入侵,波斯王亚兹德格尔德三世于公贞观十二年、十三年以及贞观二十一年、二十二年分别向强盛的唐朝请求提供军事协助,但都被太宗皇帝拒绝。
其后,波斯亡国,亚兹德格尔德也被杀死在一间磨坊之内,而波斯王子卑路斯沿着丝绸之路东逃到吐火罗,受到当地部落酋长保护,得到些许的喘息机会。
卑路斯意欲东山再起,于永徽五年遣使向唐朝求援,高宗皇帝一如唐太宗以路途太远为由,拒绝出兵,卑路斯知道大唐是他复国的唯一希望,在孤军抗衡大食的同时,于龙朔元年再次遣使向唐朝求援。
其时大唐主要对手高句丽业已苟延残喘,高宗皇帝目光渐渐转到了西域,派特使王名远入西域成立波斯都督府,并立卑路斯为当地都督,又册封卑路斯为波斯王。
然而,波斯都督府太过靠近大食,加之并没有多少军事实力,没多久就被大食吞并,波斯王卑路斯狼狈逃到长安,并受封为右武卫将军,客居在波斯胡寺当中,于三年前病故。
卑路斯死后,波斯王由其子泥涅师继承,泥涅师本是卑路斯在西域与一个胡姬所生,自小向往故国念念不忘率军击败大食,因此这些年来没少向朝廷上表,希望得到援助。
裴行俭身为礼部尚书,自然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此际从容解释道:“圣人天后,昔日卑路斯在西域诸国以及各大部落中颇有人望,假如我朝能够以护送泥涅师返回波斯为名,必定能够在西域畅行无阻,届时假道伐虢,护送泥涅师是假,剿灭阿史那都支是真,说不定能够收得奇效,重置安息四镇。”
裴行俭的话音落点,高宗皇帝久久沉默思索着,裴行俭的计划可谓非常巧妙,大唐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一个能够夺回安西四镇的机会,失败了也只失去一个无关重要的波斯王,假若成功,就得到的安西四镇,实在非常的划算。
武后也明白其中关键,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圣人,臣妾以为此计可行。”
得到武后的肯定,高宗皇帝更是打定主意,沉声言道:“裴卿的计策的确非常不错,但是护送泥涅师之人须得有勇有谋,而且熟悉西域情况方能胜任,以朕之意,不如就由裴卿你亲自护送泥涅师归国,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裴行俭本就有此打算,慨然拱手道:“臣,遵旨。”
高宗皇帝满意点头,言到:“此事太过机密,宜早不宜迟,待会朕就令人起诏,爱卿得到诏书之后,立即前往长安带上泥涅师,然后向西域出发。”
裴行俭颔首道:“臣明白。”
“对了,”高宗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根据裴卿时才所说,是因府中后辈无意提醒,才使得爱卿想到了如此良策,没想到爱卿的子侄竟有这般人才,不知所为何人?”
裴行俭笑答道:“此人圣人也应该认识,乃是翰林院棋待诏陆瑾。”
话音刚落,武后首先露出了惊讶之色,追问道:“什么,提醒爱卿之人竟是陆瑾?”
待到裴行俭肯定点头后,武后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毕竟陆瑾这个名字最近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太高,昨夜上官婉儿才念叨数次,并对陆瑾推崇备至,如今裴行俭又这般重提,自然令她记忆深刻。
高宗皇帝对陆瑾的记忆尚停留在击败东瀛国的无双棋手上面,闻言捋须笑道:“陆瑾,哈哈,朕知道,棋艺非常了得,原来他已经成为了翰林院棋待诏,这次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着实英雄少年啊。”
武后回过神来,微笑禀告道:“圣人有所不知,这陆瑾除了棋艺了得外,文学才华更是非常横溢,臣妾将之调入翰林院,那棋待诏只是挂名,陆瑾主要是在替臣妾编撰那本《孝经》,另外还有一事,近日婉儿那边事务太过繁重,臣妾便让陆瑾暂时前去书房协助婉儿处理奏折,还请圣人能够批准。”
武后之话立即听得裴行俭心头一凛,他深知丽景台书房的重要性,陆瑾才来朝廷没多久,居然能够奉命与上官婉儿一道处理奏折,着实太过惊人了,难道他就这么受到武后的喜爱?
心念及此,裴行俭暗自皱起了眉头,心内不禁有些忧心忡忡了。
高宗皇帝欣然点头道:“既然是天后之意,朕自当允诺。”
※※※
埋首忙碌了整整一上午,及至午时,陆瑾方才从书案后站了起来,望着已经分类归置的奏折,他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时才上官婉儿本一直教导他处理奏折之事,然中途却被天后派来的侍女叫去,偏殿内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上官婉儿离去时,虽没有吩咐他接下来该做何事,陆瑾却依旧根据上官婉儿所讲,继续分类周折,知道现在方才完成。
就实而论,分类奏折给陆瑾带来的感受太深了,盖因每封上奏圣人的折子,都是他先过目分类,如此一来,自然对朝廷近期大事,以及全国发生的大事知晓于心,可以说,知晓了即便是许多朝廷重臣也很难与闻的事情,可谓非常难得。
他也暗地里揣测过天后将他放到这么重要位置上的用意,其实说起来他与武后也只见了寥寥数面,谈不上有多少交情,想必这一切都是上官婉儿不遗余力的举荐之因,想及从他成为棋博士的那一天起,上官婉儿便多次相助,陆瑾心里不禁生出了阵阵感激之心。
正在他心思缥缈之际,突然一个曼妙的人影步入了偏殿。
前文有一段,写成676年裴行俭已护送波斯王泥涅师回国,实乃缪误,史载应为679年,已作修改。泥涅师是以后非常重要的人物,西域形势也涉及以后重要剧情,因此此章略费笔墨。
(本章完)
第270章 痴痴李令月(上)()
此女背光而入,容貌看上去有些模糊,然那身衣衫却是宫娥服饰,想来是为丽景台服侍的宫娥。
陆瑾正在犹豫是否出言询问,不意一阵熟悉的嗓音已是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轻轻飘来:“欣闻陆郎调至丽景台书房,令月特来恭贺,不知是否来迟了?”
陆瑾一愣,顿时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迎上前去微笑拱手道:“原是四娘子来了,今日在下方到丽景台,娘子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来者展颜一笑,正是穿着宫娥服饰的太平公主。
昨夜入睡之前,太平公主便已经得到上官婉儿的禀告,言及向武后推荐陆瑾之事已经成功。
听到这样的喜讯,太平公主自然是不胜欢喜,得知今日陆瑾将来上阳宫丽景台之后,不由生出了想与之见面的心思。
不过她的身份毕竟太过敏感,若冒然与陆瑾见面而被母后知晓,必定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太平公主左右思量,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终是相思之情胜过了担忧之心,决心前来与陆瑾一见。
既然选择前来,太平公主自然会思谋妥当,等待了足足一上午,待听闻父皇母后召集上官婉儿前去丽景台正殿,起草一封非常重要的诏书后,她才乘机前来与陆瑾见面。
佳人用心良苦,然满腔心思却不能告知情郎,其中的苦闷谁人可知。
虽则如此,在见到陆瑾的那一霎那,太平公主立即绽放出了倾国倾城的笑意,只觉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微笑言道:“令月乃天后身边侍女,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与闻,郎君,丽景台书房可是朝廷中枢之地,处理奏折至关重要,令月闻郎君有这样的好运,真是打心眼感到高兴。”
陆瑾颔首笑道:“多谢四娘,其实这次能来丽景台书房,还是多亏上官侍诏不遗余力的举荐之故,否者以在下之才,哪会有如此的运气。”
上官侍诏?又是上官婉儿!
太平公主微不可觉地蹙了一下眉头,眼眸中也闪过了一丝失落之色,此事本是她思谋策划而成,上官婉儿也是迫于她太平的威仪,无奈出手相助而已,说到底,完完全全都是她的功劳,上官婉儿何德何能,让陆瑾这样语出感激?
然而,这一切她却只能藏在心里,不容陆瑾知道。
心念及此,太平公主微露苦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香囊荷包,递到陆瑾身前,调皮地眨了眨双目,言道:“陆郎看看此乃何物?”
陆瑾含笑点头,接过看了看,香囊荷包乃是用上好的蜀锦制成,颜色绿中带白点缀着丝丝嫣红,上面绣着盛开正茂的荷花,以及朵朵荷叶,端的是非常精致美丽。
太平公主向来不善于针织女红,这枚荷包乃是她花了极大心思方才制成,为的便是赶在七夕节之前送给陆瑾,聊表心头情意。
看到陆瑾接过荷包后,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爱和惊喜,反倒平平常常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太平公主不由大感泄气。
虽则如此,她还是微笑开口道:“这枚荷包乃是令月闲暇时织成,今日听到郎君喜事,在恭贺郎君之余,便将此物送给郎君聊表心意,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说罢此话,太平公主俏脸阵阵发热,暗忖道:李令月啊李令月,你真是太没用了,堂堂太平公主,面对区区一个棋待诏,送他礼物时竟说出了聊表心意,望君不要嫌弃之话,倘若你表明身份,说不定他立即就惊喜若狂了……
正在太平公主有些郁闷之际,陆瑾将荷包拿在手中,展颜笑道:“在下原本的荷包早就破旧不堪,娘子送来此物当真是大解燃眉之急,而且做工这般精致,挂在腰间也备有面子,陆瑾在此多谢四娘了。”
一席话落点,太平公主心头阵阵郁闷犹如被狂风吹拂而过,陡然就消失不见了,她瞪大了美目,惊讶笑问:“郎君此言当真?”
陆瑾微笑指着自己的面颊道:“娘子看我欣喜之色,便知不会有假。”
见他此话说得俏皮,太平公主不禁咯咯笑开了。
笑罢之后,太平公主黛眉轻舒,望着陆瑾笑吟吟地开口道:“既然这枚荷包符合郎君心意,不知令月能否向郎君讨得一物呢?”
陆瑾慨然道:“娘子若有心仪之物但说无妨,在下必定不会推辞。”
太平公主美目异彩阵阵,轻声言道:“再过几天便是七夕节了,宫中宫娥向来有吟诗为乐之心,令月诗才欠佳,不知郎君能否作一首有关七夕节的诗篇,让令月能够在同伴面前炫耀一二?”
陆瑾闻言愣了愣,立即笑道:“这有何难,娘子稍等,容在下思谋片刻。”
说罢,陆瑾负手在殿内踱得几步,突然一丝灵感涌上心海,急忙行至书案边铺平一张宣纸,拿起毛笔手腕抖动,一行一行的漂亮大字已是出现在了纸上。
太平公主呆呆地望着挥毫不止的陆瑾,目光炽热而又痴迷。
※※※
斜阳晚照,火焰一般的晚霞染红了上阳宫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池。
湖畔凉亭内,太平公主正斜靠软垫之上,旁边长案放置着一壶冰镇醪糟,一汪琥珀色的醪糟酒汁静静地躺在白玉碗内,等待品鉴。
太平公主心思重重,目光盯着金波粼粼湖水痴痴呆呆,半响之后,她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张保管折叠得甚为妥当的纸笺,缓慢温柔地展开,那百看不厌的字句已是出现在了眼前。
又是痴痴看了半响,太平公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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