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最近的这次,那萧摩诃居然直接派人把信送到军营里来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大兴城内的周府,军营里人多眼杂,想必杨广也布下了不少耳目以作监控,万一走漏了风声,给人扣上一个私通反贼的罪名,那可真的是灭族之祸了。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看的南史中的一段往事,当时东晋的大权臣恒玄篡位,建立伪楚政权,而东晋的北府军首领刘裕起兵,推翻恒玄,恢复了东晋。
当时刘裕在起兵时。也派人送信给京城中的一个老战友刘迈,约他一起起事,暗杀恒玄。
可是刘迈却只收下了书信,打发信使回去,最后一夜辗转难眠,还是选择了向恒玄告密,恒玄先是大喜,给他加官晋爵,转过头来突然问了句,那个信使何在?
刘迈一下子傻眼了,恒玄也当即大怒,大骂刘迈根本不是忠于自己,而只不过是在两边选边站而已,于是将刘迈也斩首。
那恒玄和杨广很象,有才能更有野心,不相信任何人,更是踏着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的尸体才登上了皇位,出自南朝的周罗睺,想必对这段往事耳熟能详,他第一次拒绝萧摩诃时,并没有把这个信使给扣留,献给杨广来表忠心,可能自己当时也存了一分侥幸,万一萧摩诃能造反成功,自己也留了一条后路。
结果现在大局已定,这种时候萧摩诃居然再次写信,还直接送到军营里,周罗睺就是有心维护也冒不起这个风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背一个对不起朋友的骂名,公示此信,扣留来使,以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但做了此事后,仍然无法解释前次,萧摩诃派人送信时,自己为何不主动将此事告知朝廷,因为很可能上次收信的事情瞒不过去,最后还是要暴光的。
于是周罗睺左思右想,便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故意让儿子把这事泄露给了杨玄感,也就等于间接地向杨素交代了此事,明着提要帮萧摩诃全家保一丝香火,实际上本意是解释自己上次是出于朋友之情,而对此事隐瞒不报,并非不忠于朝廷。
想到这里,杨玄感的思路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这恐怕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杨玄感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周罗睺对朝堂之上的君臣关系并不是太了解,还真以为杨素位高权重,可以一言九鼎,甚至能像曹操和霍光这样的大权臣一样,能够独揽朝政,虚君实权呢。
杨玄感站起了身,直接走向了杨素的帅帐,远远地只见帐中灯火通明,显然杨素还没有睡下。
杨玄感走到了帐外,正要通报,人影绰绰间,似乎是有两个人在里面,心中暗暗一惊,便准备回头,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道:“来的可是骁果统领,柱国杨玄感吗…?”
杨玄感闻言,立即高声应道:“正是末将,深夜造访,实在是有要紧事求见杨元帅…。”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只听他说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先告辞了…。”
杨素的声音,也是透出少见的和蔼与温暖的回道:“您真是太客气了,此事就请放心吧,包在老夫身上…。”
谈话间二人走出了营帐,杨玄感在火光下看得真切,正是杨素与一身披挂,红脸白须的老将周罗睺,赶忙向二人行后辈礼。
周罗睺看到杨玄感,哈哈一笑道:“打扰杨将军与元帅的议事了,抱歉得紧,你们慢慢聊…。”说着便走向了沉沉的夜色中。
杨玄感目送着周罗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上前欲对杨素开口说话,却被杨素摆手阻止,杨素看了一眼四周,对着几个卫士道:“你们先退下,在五十步外守着就可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近前,违者斩…。”
待卫士们退下后,杨素才领着杨玄感进了大帐,神情依然严肃,然后问道:“周氏兄弟去过你那里了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应道:“周老将军跟您说了这事吗…?”
杨素冷冷地“哼”了一声,又道:“虽然他只提了一句,但这么重要的提示,为父怎么可能错过,他们兄弟二人说了些什么…?”
听了这话,杨玄感便将刚才帐中所议之事,仔细复述了一遍,并把自己的想法也跟杨素进行了汇报。
杨素听完后,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笑道:“你分析得非常好,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周罗睺在为父这里,着重说了这次书信之事,第一次的信只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为父问起这事时,他才说上次之所以没有扣留来使,是为了要向萧摩诃回应,他坚决不跟随叛乱的决心,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只怕新皇也很难信得过…。”
杨玄感微微一笑,说道:“他在您这里是不会交底的,所以让他两个儿子在我这里演了场戏,想要从他们嘴里表现出他对萧摩诃是多么的冷酷绝情,相应的对朝廷又是如何的忠心耿耿,父亲!您说周老将军这样做,这次能过关吗…?”
杨素仔细地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才道:“这还真不好说,新皇的为人你清楚,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的背叛,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为父也不方便多说,只要记得这点就行了,从这点上看,周罗睺这次算是摊上了大事,能保住命就算烧了高香…。”
杨玄感想不到事情能有如此严重,微微一愣,问道:“真有这么严重吗…?”
杨素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就是这么严重,不要说他了,就是为父,若不是攻下蒲州后只身匹马回京,只怕这次别说是挂帅出征,就连全家性命,也未必能保全…。”
(本章完)
第832章 并洲突变九十二()
杨玄感火气上冲,恨声说道:“都说伴君如伴虎,但也不至于弄到这种程度吧,这样下去还有谁敢为他效命…?”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杨玄感继续说下去,又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去了,为父的时间也不多啦,今后新皇会用自己的人,军事上大权以后会交给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些人,另外这次平叛过程中表现上佳的韩世谔、张须陀、李景、史祥、王仁恭等人也可能会得到重用…。”
杨玄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韩世谔虽然是新皇的女婿,他回京之后,有着宇文述那一帮人,一定会得到重用吗…?”
杨素笑了笑,又道:“我只是说可能,韩世谔毕竟是将才,他领兵打仗的才能,或许还在宇文述之上,新皇若是想征伐四方或者是平定国内可能的民变,自然少不了他们,玄感,做大事的人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来用人,你要记住这点…。”
杨玄感点头称是,随即道:“那新皇如果能容忍他们,为何就容不下我们家呢?其实真正算起来,我们也只是拒绝了他一次提亲而已,而且事后也正式结盟了,也帮助他登上了大位,既然这么多年都合作下来了,为何不能以后继续呢…?”
杨素叹了口气,无奈的回道:“那次拒绝他的提亲,其实就是拒绝以臣下的身份向他效忠,后来虽然是结盟,但这个结盟是平等的关系,现在他是君,我们是臣,还可能平等得起来吗…?”
“这些年来我们帮他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掌握了他这么多的秘密,又不是他可信赖的人,更要命的是为父还位极人臣,换了你是他,能继续容忍我们吗…?”
杨玄感心中一阵难过,垂首道:“都怪孩儿当年的任性,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儿子继续懊恼下去,说道:“过去的就过去吧,眼光放在将来,不要让明天的行动,再留下遗憾就行了…。”
杨玄感抬起了头,追问道:“那周家要是像您所说的那样大难将至,我们还有必要跟他们结交吗…?”
杨素看着杨玄感,神情冷峻,反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又道:“以孩儿看来,还是有必要继续结交的,当然不要弄得太公开,孩儿会继续跟周家两兄弟保持联系,回大兴后也可以进行些普通朋友间的交往,至于周老将军的事,我们家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也可以明里暗里相助…。”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追问道:“怎么个助法…?”
听了这话,杨玄感想了想应道:“首先,自然是班师后将此事上报新皇,由他来定夺,若是他征询父亲您的意见,可以直言周老将军对朝廷是忠心的,平叛是尽力的,绝无与反贼串通之事,第一次放走信使只是出于朋友之情,而且当时也是严辞拒绝了萧摩诃,不算不忠…。”
杨素皱了皱眉头,又道:“可是新皇若是问起为何周罗睺事后不禀报,为父如何解释…?”
杨玄感对此早有计较,微微一笑,说道:“当时萧摩诃派人来大兴时,应该是在杨谅起兵之后的事了吧…。”
杨素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要不然周罗睺也不可能一口回绝…。”
杨玄感哈哈一笑,又道:“这就是了,可以让周罗睺说,当时萧摩诃没有捞到带兵突袭蒲州的机会,心知自己在杨谅那里不受重用,已有悔意,托人带信是要周罗睺帮忙打听他在大兴的儿子情况,据玄感所知,当时他儿子萧世廉人在大兴了吧…。”
杨素再次说道:“不错,当时萧世廉在吏部任员外郎,杨谅一起兵,他就作为反贼的家属,被收押入狱了…。”
杨玄感猛地一击掌,又道:“这就是了,既然没有提到拉拢周罗睺之事,那这信只是封私信,周罗睺回书大骂一番萧摩诃,再证明他说过诸如下次与君再见,当在沙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之类的绝交话,那即使是新皇,也不能说周罗睺通敌,再去治他的罪了…。”
杨素听完后,并没有说话,在帐内来回踱了两步,抚须说道:“听起来还不错,只是有一点,就是那周罗睺的回信,若是到了晋阳城内萧摩诃的手上,留下物证,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不仅周罗睺难逃此劫,我们帮他说话,也会受到牵连…。”
杨玄感笑了笑,自信地说道:“父亲,现在您是大军的主帅,攻下晋阳后可以先派可靠之人,先行搜索萧摩诃的府邸,若是有那封信,先行毁掉就是,再按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伪造一封回信,呈给陛下,这不就结了…?”
“退一步说,就算这事败露,我们也只消回报这是周罗睺对我们所说的,至于是真是假,由圣明的陛下自己决断就是…。”
杨素静静地听完,眉头微微蹙起,又道:“可是只要为父正式跟周罗睺说明这事,那可就真跟他绑到一根绳子上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惹火烧身…。”
杨玄感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只听他否决道:“父亲,孩儿并不这样看,与人结交当然不止是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现在周老将军面临如此大难,如果我们这时候帮他一把,他会对我们杨家感激不尽的…。”
说道此处,偷偷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道:“退一步说,即使不起作用,他也没必要再牵扯出我们出来,而且这个意思,孩儿会通过周家兄弟来表达,查无实据的事情,也不可能落下什么把柄…。”
杨素沉默了下来,坐上了胡床,凝神思考起来,半晌后,他抬起了头,对杨玄感说道:“这事由你全权处理,明天你找机会跟周氏兄弟再聚聚,记住,不能有其他人在场,包括窦世忠…。”
杨玄感点了点头,应道:“孩儿明白…。”
(本章完)
第833章 并洲突变九十三()
杨素叹了口气,又道:“你的想法虽好,可是我们的新皇,是非常聪明的人,只怕这种伎俩瞒不过他,周罗睺若是想躲过此劫,只怕还是得想别的办法,你先回去,为父要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会在明天晚上之前找你,否则你就按原计划行事…。”
杨玄感应了声“诺”之后,低头退出了帐蓬,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突然觉得酒劲上来了,这才感觉到几天的行军,和今天早晨的那场恶战对体力的消耗,倦意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地袭来,他很快就披着盔甲进入了梦乡。
此时此刻,在韩世谔的营帐之中,他依然还是一身甲胄在身,正襟危坐于矮床之上,没有一点休息的意思,案上昏暗的油灯映着他那瘦削的脸,阴晴不定,夜已深,而他现在还没有入睡,就是在等一个消息。
韩单的声音,此时小声地在帐外响起道:“大帅!周将军的两个儿子,刚从杨玄感的营帐里出来,而周将军本人也在杨元帅的帐内…。”
韩世谔放下了手中的一卷兵书,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有周将军父子和杨元帅父子的任何联系,随时来报…。”
韩单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帐外的夜色之中,韩世谔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杨素,你要是聪明点,现在就别再和周罗睺有任何牵扯了,杨玄感,这回我又该怎么帮你呢…?”
第二天一早,韩世谔就被帐外的卫士叫醒,说是杨素已经下令,除了留下一万多人看守战俘外,其余人全部出发,继续向晋阳进军,而他这回,则又被授予了大军先锋的职责,只能带领一万凉州军出发。
至于看守战俘的这个倒霉差使,就落在了周封身上,韩世谔知道那天夜里战前的事情,所以,能能想像到此人,现在郁闷到了何种程度,摇了摇头,然后整了整自己的盔甲之后,便骑上战马,带领着厚土营部一万人在大军之前开路。
向北行了二十多里,到了介州城下,韩世谔本以为介州会有敌军驻守,所以一路之上广布斥候哨骑,全军也作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结果到了城下一看,却发现城门大开,城头的叛军旗帜,也是早已不见。
韩世谔怕其中有诈,先派十余人进城打探情况,过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十余人都回报说叛军的介州刺史梁罗,昨天听说了赵子开大军在雀鼠谷全军覆没,而杨素正率军前往此处的消息后,吓得连夜弃城,不战而逃,奔回了晋阳。
二十天前杨素大军到并州时,晋南的晋州、吕州、绛州这三座孤城,可是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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