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点了点头,问道:“确实很像,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杨素叹了口气,应道:“祖辈没有入朝为官的时候,都是住在农村里,一般整个村都是自己家族的地盘,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浓于水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即使兄弟间分家了,也是一个大家族,外人也不好随便欺负这样的家族,碰到乱世,更可以结寨自保,存活下来…。”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了有祖先入朝为官,进了城以后,虽然不用像在乡下时非得住在一起了,但是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连陈胜都知道跟朋友们说苟富贵,无相忘,更不用说自己的亲戚了,所以五服以内的亲族,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凡事交给自己的亲戚办总比交给下人放心。我们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都是习惯兄弟们住在一起,不分家…。”
杨玄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几个叔叔明明有官职,还要住在越国公府上,现在知道了这个是祖训,表情上也一下子释然了。
杨素的脸色,却是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又道:“崔家确实可以结交,但你要把握好这个度。现在先皇驾崩,也许新皇对崔弘度的妹妹大崔妃,下毒毒死秦王杨俊之事,不会像以前先皇那样追究不放了…。”
“甚至你那好兄弟杨昭的小崔妃,也许都可以想办法让她回归东宫,如果你做成了这事,那就是对崔家的大恩情,将来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杨玄感也是哈哈一笑,又道:“父亲,您可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喜欢那个小崔妃呢,就是上次跟他见面,也一直在不停地说要是小崔妃回来就好了,弄得孩儿都一直想见见这个小崔妃是何许人也,能把这小子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杨素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岔开话题,又道:“崔家的事情暂时放一边,现在为父想问你的是杨昭的事,万一将来要是走到了那一步,你跟他的关系如何相处…?”
杨玄感的心里“格登”一下,杨素这话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自从几年前为未来做准备之后,他就一直不敢,或者说不愿面对这个问题,许多次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想到这个问题时却总是戛然而止,不敢深入下去。
杨素看着杨玄感那闪烁的眼神和低垂的脑袋,知道他根本对这件事情没有做好准备。叹了口气,再次说道:“人生有时候必须要做一些艰难的选择,不能完全由自己的感情和喜好,来决定自己的行为,为了整个家族,这样的事不得不做…。”
杨玄感就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几乎要跳了起来,他摇着头,双手挥舞着,嘴里不停地说道:“不,那小子不是杨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素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向前紧逼了一步,沉声道:“你不愿意去想不代表着你真的可以不用面对了,其实你最清楚,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当初让你结交杨昭,就是为了互相传递消息,为父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产生这么深的感情,这几年来为父每天都在想这件事究竟要如何处理,玄感!切不可因私情误大事啊…!”
杨玄感颓然地坐在了石头上,喃喃地道:“究竟该怎么办?父亲!孩儿真的狠不起这个心,您别逼我了…。”
杨素摇了摇头,也在杨玄感身边坐下,轻轻地说道:“玄感,为父知道你暂时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为父也不逼你表态,不过此事你一定要心里有数,将来真要到那天,你必须要作出决断的时候,为父希望你能把家庭利益,置于个人友谊之上…。”
杨玄感此时此刻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亲兄弟姐妹,想到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叔叔们,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郑氏,又看到了杨素雪白的须发和脸上的皱纹,他的眼神变得一下子坚定起来,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下定决心道:“孩儿到时候知道该怎么做,在这之前,会减少与杨昭的来往…。”
(本章完)
第828章 并洲突变八十八()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说道:“反正你回京后很可能就要外派去担任刺史了,杨昭也是要入主东宫,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现在杨广顺利登位,也不需要你再和杨昭传递消息,以后尽量不要再和杨昭交往太过密切,有意无意间若是泄露出一些事情,那可是灭族之祸…。”
杨玄感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谷中的光线变得阴暗起来,而远处的营地里,则升起了火光。
杨玄感转头对着杨素问道:“父亲今天的教诲,孩儿都记下了,现在我们要回大营吗…?”
杨素站起了身,把刚才一直放在石头上的头盔重新戴好,语重心长地对着杨玄感,说道:“今天的话,都是为父的肺腑之言。为父也了解到了许多你的真实想法,非常好!以后我们父子再这样谈话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多了,你是我们杨家的嫡长子,以后一定要撑起整个家族,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杨玄感心中一酸,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父亲强大的外表下,那一颗孤独老人的心,他正色回道:“孩儿会一生谨记的,结交世家的事情,以后您就放心交给孩儿吧,如果有需要父亲帮忙的,孩儿一定会及时向您求助…。”
二人大事既已议定,二人边走边聊,话题改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之事,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大营之中,还没到中军帅帐,就听到有一个中军卫士过来道:“启禀杨元帅,韩世谔将军前不久的时候过来找您,一直呆在帅帐之中,现在还在那里候着…。”
杨素对着杨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营帐吧,本帅去见见韩将军,明天一早要出发,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杨玄感跟杨素拱手道别后,径直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刚一掀帐幕,却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窦世忠,而其他两人则都是三十多岁,军将打扮,面色都有些发红,而眉宇间英气十足,模样倒是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象是一对兄弟。
三人见杨玄感入帐后,全都站起了身,那两个陌生人向着杨玄感行起了礼,两人起身后杨玄感才发现他们都身长八尺有余,端地是两个赳赳武夫,心下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也连忙回了个军礼。
窦世忠笑着指了指二人,对杨玄感说道:“杨将军,这二位都是周罗睺周老将军的公子,这位是大公子周仲隐,现在鱼将军帐下任职…。”
站在左手边的那位留了三绺长须,个头稍高的大汉笑道:“卑职一向听说杨将军神勇盖世,天下无敌,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这次能借平定杨谅谋反的机会结识杨将军,实在是三生有幸…。”
杨玄感心头暗喜,刚才还和父亲谈论着要结交周罗睺,这会儿他的两个儿子就主动送上门来,于是连忙回礼道:“玄感一向景仰周老将军得紧,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一看二位小周将军,就知道是难得的良将。”
右手边的那位个头稍矮,脸上留着络腮胡子,接过了话头,他不等雄阔海开口,就先自我介绍起来,说道:“末将乃是周仲安,现在在张须陀张将军的军中担任旅帅,杨将军不会嫌弃我们两个官职低微吧,赶我们出帐吧…。”
杨玄感哈哈一笑,应道:“周将军说哪里的话,玄感这官职一大半是靠了父帅的功劳,跟着沾光罢了,怎么比得上两位真刀真枪的在军队里打拼!能有缘结识二位,三生有幸,哪会计较官职这些无聊的东西呢…。”
周仲隐闻言大喜,又道:“久闻杨将军在大兴的时候就礼贤下士,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和世家子弟,今天一见,所言非虚,看来我兄弟二人是来对了…。”
杨玄感笑着上前两步,说道:“咱们都是军人,不必那么多繁文褥节,坐下来聊…!”
四人便在这帐内坐了下来,行军打仗时帐蓬都做得简陋,杨玄感虽然位居上柱国,却也只有两丈见方的一个帐蓬,地上铺了些行军毯子盖住草地,并没有在家时的那些桌椅,杨玄感进帐前三人是席地而坐,现在杨玄感也跟着坐在了大帐当中,四人就这么开始聊了起来。
周仲隐开口问道:“杨将军,依你看来,此战过后,我军还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平定这次杨谅的叛乱…?”
杨玄感看了看他,回道:“杨谅主力已灭,唯一可以依赖的天险,也就是这霍州雀鼠谷也被我军攻破,接下来他只能困守晋阳、太原,坐等灭亡罢了,依玄感看来,二十天内,杨谅必败无疑…。”
周仲安接口道:“可是他手下毕竟还有萧摩诃这样的勇将,就不能拼死一搏,创造奇迹吗…?”
杨玄感知道在周家兄弟这些南朝人眼里,萧摩诃是神一样的勇将,一如他们父亲的地位,如果轻易地把萧摩诃贬得一钱不值,只怕会惹恼他们,影响以后进一步的交往。
想及于此,杨玄感微微一笑,说道:“萧摩诃固然是传奇的猛将,玄感也是听着他的故事习武从军的,实不相瞒,这次出征平叛,除了希望尽早获胜外,玄感作为一员武将,心愿有二…。”
“一是希望能和杨谅手下号称精锐的龙骑护卫一较高下,二是梦想能和萧摩诃在两军阵前单打独斗,即使死在他手下,也算是人生无憾了…。”
周仲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笑道:“杨将军果然是热血男儿啊,当为我等为将者之楷模,仲隐不及也…。”
周仲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说道:“可惜杨将军还是失望了,虽然第一个愿望得以实现,可是跟萧老将军的一战,却怕是此生再无此机会了…。”
杨玄感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杨谅不会派他作最后一搏吗…?”
周仲安不屑地撇了撇嘴,恨声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老将军遇人不淑,碰上杨谅这样的猪头,算是他人生的不幸…。”
(本章完)
第829章 并洲突变八十九()
杨玄感闻言,故作惊讶地问道:“玄感也对杨谅,一直没派萧摩诃出战感到不解,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内幕吗…?”
周仲隐叹了口气,又道:“杨将军有所不知,那杨谅对萧老将军,一直不是非常信任,萧老将军曾经建议杨谅派他回江南招兵买马,起事响应,可是这厮却害怕萧老将军回了江南后要自立,于是一直不肯放人…。”
“等到杨谅正式起兵后,他又怕萧老将军心怀怨恨,临阵倒戈,于是也不让萧老将军掌兵,所以仲安才会说萧老将军是遇人不淑呢…。”
杨玄感对这些情况早已经掌握,但是没想到周氏兄弟,也是知道此中内情,心中暗地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请问二位将军对此事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周仲隐的神色变得落寞起来,应道:“实不相瞒,家父与萧老将军一向交好,在这次杨谅刚起兵的时候,萧老将军也曾托人捎来书信,希望家父与他共同举事,结果被家父严辞拒绝,甚至还割了袍袖,交来人带了回去,以示和叛贼势不两立…。”
说道此处,偷偷的看了眼杨玄感,见他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这才继续说道:“后来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家父和萧老将军就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前天夜里,上次送信的信使又来到我军大营,求见父亲,转交给他一封萧老将军的书信…。”
“在信里,萧老将军说了他自跟随杨谅反叛以来,一直不得重用的事情,我们也是根据这个,才知道为何敌军一直不派出他们最好的战将…。”
杨玄感心中一动,正色问道:“难不成萧老将军,是有意要拨乱反正吗…?”
周仲安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不满,抢先道:“萧老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他并不是吕布那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此次被杨谅蒙骗反叛,也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多年来在我大隋不得重用,而杨谅许诺可以给他大将之位,让他可以继续征战沙场…。”
“杨将军,你也是带兵之人,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将军,被剥夺了兵权,无法打仗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窦世忠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否决道:“可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此次杨谅起兵以来,生灵涂炭,数十万人死于战乱,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和这些相比,一个将军的荣誉算得了什么…?”
周仲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正欲开口反驳,杨玄感一看气氛有点不对,马上打了个哈哈,说道:“将军之心,玄感自然能体会,世忠说的也有道理,因为他是从苍生和黎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大家的出发点不一样…。”
“刚才玄感所问的,是萧摩诃是否想反正,要不然他在此时与周老将军联系做什么呢…?”
周仲隐笑了笑,又道:“萧老将军的来信,主要是两点,一是说明他的悔意,自从被杨谅欺骗跟他一块起事后,他把在那里的情况,告诉了家父…。”
“相比较先皇和朝廷对家父的信任,那汉王杨谅虽然嘴上说得好,但实际上根本不肯对他放权,骨子里并不信任他,他要家父以他为戒,一定要忠于朝廷。切不可学他,落得个晚节不保…。”
“二是说现在杨谅败局已定。虽然在霍山雀鼠谷,赵子开的大军还在坚守,但已是螳臂挡车,被突破是迟早的事情,他料我军必会派出奇兵偷袭,赵子开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杨玄感脸色一变,失声道:“萧摩诃能算到我军会从小路偷袭…?”
周仲安得意地说说道:“萧摩诃是百战宿将,这种大军正面相持后,以奇兵偷袭敌军侧后的战法,他又岂会不知…?”
“而且他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王頍,更是对这种以正合,以奇胜的兵法非常精通,杨将军恐怕不知道吧,上次奇袭蒲州甚至想要趁势直入关中,就是萧老将军和那王頍的谋划…。”
周仲隐补充又道:“不过萧老将军也没算到我军能从霍山中的小路,派步军翻山越岭直入敌后,而只是估计我军会派骑兵绕道雀鼠谷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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