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杨素从容不迫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卷帛书,对着上面的名字,一字一句的念道:“以老臣多年来的情报,眼下杨谅手上可称大将的,除了王頍和萧摩诃外,还有岚州刺史乔钟葵,大将军余公理、刘建、纂良等人,此外汉王府的谋士,出身于河东裴氏的裴文安,也是一名将帅之才!如果杨谅先派这些人四处出击,攻下几处州郡,那杨谅就一定不会想着派王頍和萧摩诃去江南了,到时候朝廷的勤王之师云集,杨谅是万万无法抵挡的…。”
杨广紧接着问道:“那么最关键的就是,哪些地方可以丢给杨谅,哪些地方是必须守住的…?”
杨素闻言,思绪良久,沉声回道:“蒲州可以让给杨谅,让他要看到打进关中的希望,但蒲津大桥对面的潼关,我们是必须要守住的,不能让他真的一下子打进关中,此外,北边的凉州和代州,是汉朝时的马邑与雁门,也是现在并州连结突厥的两扇大门,必须关紧…!”
“凉州总管韩世谔和代州总管李景,他们都是知兵善战的大将,韩总管的兵马有数万大军,当可自保无虞,甚至还可以南下威胁杨谅的老家晋阳,而李景所部不满万人,情况就有点危险了,陛下应该早日下诏,让韩总管回凉州,好随时做好援救李景的准备…。”
“而从并州向东,进入河北的冀州和幽州,则要通过太行八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井径,这里也是必须防守住的一处要地…。”
杨广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感叹的说道:“有杨尚书在,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素听了这话,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谦卑起来,摆了摆手说道:“陛下!现在两军还没有开战,老臣这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杨谅虽然不才,但身边不乏能人战将,也许能不按常理出招。搞出些出乎意料的办法,也未可知…。”
杨广正要开口,接着夸奖他几句,只听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看守宫门的卫士飞奔而入,嘴里拖长了声音在喊着:“报……!”
所有人都被这举动弄得心中一惊,朝会之时,守门武士这样直冲而入,显然是发生了大事,不过杨广的神情,还是很镇定,问道:“何事…?”
一身白衣白甲的卫士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汗水,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陛下,右武卫将军、蒲州刺史丘和正在宫门之外,说是有紧急军情禀报陛下…!”
杨广闻言,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问道:“什么?蒲州刺史丘和?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长安城?快宣他进来,快…!”
杨广身边的执事太监,连忙一挥拂尘,阴阳怪气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出了大殿,只听他喊道:“陛下有旨,宣蒲州刺史丘和上殿见驾…!”
声音一站一站地传了出去,很快就远远地传到了大兴殿正南面的太极门外。
少顷,一个盔歪甲裂,战袍上血迹斑斑的大汉奔上了殿,此人面色黝黑。满脸的胡子乱蓬蓬得长得象堆杂草,上面挂满了亮晶晶的汗珠,一到殿上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顿首于地,声音中带着哭腔的喊道:“罪臣丘和前来领死谢罪…!”
(本章完)
第752章 并州突变十二()
见到丘和的这个模样,杨广心里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于是沉声问道:“丘和,你的蒲州怎么回事?快说…!”
只见丘和看着杨广,哭?道:“两天前,蒲州城外突然来了一支车队,加起来有数百人,说是汉王杨谅要回长安城见先皇,先派他的宫人们,去长安城安排食宿之事,守门的军士们盘查了前面的人,发现她们都是些宫女,就让车队入了城…。”
“结果,在入了城之后,在那些车里却钻出了,大批持刀剑的壮汉,他们如同疯子一般见人就杀,而城里也有些凶悍之徒是他们的内应,抄起武器直接攻击了刺史府,罪臣好不容易杀出条血路才逃出了城,只是,只是…!”
杨广上前一步,抬起右手,骈指丘和,厉声喝道:“只是什么?快说…!”
丘和此时一边捶地一边哭道:“蒲州长史高义明,还有司马荣毗,都没有冲出来,陷在了这些反贼的手里!罪臣现在奔来就是向陛下报告蒲州发生的事情,汉王杨谅已经反了!必须要做准备啊!陛下…!”
杨广闻言暴怒,大吼道:“高长史,荣司马都为国尽忠战死了,你这刺史却一个人逃了回来,派你去蒲州的时候,朕就一再嘱咐过,你要小心防备,结果你连半天都守不住!你为什么不去死…?”
杨广越说越怒,于是抄起手边的哭丧棒,就向丘和砸了过去,丘和哪里敢躲,一下子给砸中脑门,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
杨素一看杨广这样子,也是叹了口气,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丘和将军虽然大意失城,但念在他这样,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报信,加上现在还是先皇的国丧期,不宜先斩自己的大将,还请陛下看在先皇的面子上,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吧…!”
杨广刚才是真起了杀心的,如果不是杨素站出来求情,紧接着就会叫殿上武士杀人了,听杨素这样一说,怒气稍缓,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道:“就依杨尚书,先将丘和除官为民吧…。”
丘和一听,如逢大赦,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谢恩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杨素转向了丘和,沉声问道:“丘和,你别急着谢恩,本官还有话问你…!”
丘和闻言抬起了头,脑门上那个刚砸出来的大包,给他这一通磕头,已经撞破了,血糊淋啦地,看着挺吓人,他抹了抹头上的血水与汗水,说道:“杨尚书请说…!”
杨素上前一步,双目如电,刺得丘和心中一阵发虚与心慌,然后问道:“丘和,蒲津渡的大桥,现在在谁手里…?”
【这蒲津渡的大桥乃是一座舟桥,连接黄河的东西两岸,东边就是在蒲州,从西边的夏阳渡口上岸后,则很快就会进入潼关古道,蒲津大桥向来是从河东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自从秦汉以来,以浮舟和竹绳连接。成为了一座连接秦晋的浮桥,一直被称为关中锁钥。】
丘和听到杨素这样一问,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心里一松,马上回复道:“罪臣单身出城,来不及毁掉那蒲津大桥,只是经过潼关时,跟关内守兵说过蒲州失守,要他们一定要紧闭关门,严防死守…!”
杨素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再次问道:“你确定是汉王的兵马,攻击的蒲州吗…?”
丘和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领头的几个人罪臣认识,他们都是汉王府的亲兵队长,而且后来在城里叛乱的那些人,有不少都是蒲州人,他们这几年被汉王以重金招纳过去,引为门客,这些人都以勇名闻于乡里,很好认…。”
听到此处,杨素暗暗地叹了口气,对着丘和说道:“你可以下去了…。”
丘和闻言,又是对着杨广和杨素一番千恩万谢,才被几名内侍,搀扶着走下了大殿。
此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杨素身上,只见他略一沉吟,马上对着杨广奏道:“陛下,现在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杨谅的起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他很明显是如老臣刚才分析的那样,以王府的门客为先驱,奇袭攻占了蒲州,但是他的兵力显然不足,从丘和所说,只有数百人,加上城里的内应,也不过千人左右…。”
“显然杨谅也没时间,征发所有的部队,靠这千余人的先头小队,想要进关中那是做梦,丘和的蒲州是两天前丢的,现在的杨谅,应该已经能凑出三四万的部队,到达蒲州了…。”
杨广闻言,急忙问道:“到了蒲州又会如何?他会挥军攻击潼关吗…?”
杨素摇了摇头,否决道:“蒲州大桥是一座舟桥,就是三四万人想要全过桥,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更不用说潼关天险,杨谅又没有攻城的器械,就算他想孤注一掷挥军入关,也没那个能力…。”
“所以现在请陛下马上下令,给老臣五千骁果精锐,老臣先去潼关那里,如果杨谅敢过河,老臣必杀得他片甲不得回河东,要是他缩了回去,老臣就去收复蒲州,向全天下宣告,朝廷平叛的决心…。”
杨广猛地一拍手,大声叫道:“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有杨尚书在,朕哪用得着怕老五谋反…!”
杨素闻言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还请陛下把臣刚才奏报的几件事抓紧安排,只要杨谅的屁股后面烧起火来,他就是想进关中也不可能了…!”
······
今天的朝议完全就是杨素的独角戏,商量完后,其他的官員们都开始退朝,韩世谔的心里也是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带人回凉州…。
正当韩世谔思索之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只听那宦官喊道:“韩大人、长孙大人,二人还请留步…。”
韩世谔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内侍宫人正在叫自己,周围的官員们,也都纷纷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相对于长孙晟的胆战心惊,韩世谔却是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去,问道:“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本章完)
第753章 并州突变十三()
那名宫人闻言,也是低头回道:“陛下有旨,请你们二位大人,现在去两仪殿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杨素父子此时正好从他们两人的身边经过,杨素目不斜视,带起一阵风而过,而跟在后面的杨玄感,却是看了长孙晟一眼,他的眼神中尽是疑虑。
韩世谔与长孙晟闻言,都是点了点头,跟着那宫人后面,昂首挺胸地向两仪殿走去,相对于韩世谔这一路上的坦然,长孙晟的手却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里已经尽是汗水,而额头上,也开始沁出了一滴滴细密的汗珠。
从大兴殿到两仪殿,也就四五百步的路,可这四五百步,却象长孙晟这辈子走的最长距离,他考虑了无数种可能,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对杨广而言,还有利用的能力,不然早在殿上就把自己拿下了,还用得着去两仪殿吗?可是究竟是干什么呢。
待三人走进了两仪殿,只见杨广坐在以前杨坚一直坐的那张椅子上,闭目养神,而从殿门口到殿内这一路,就有一百多剽悍勇武的骁果军士们,挎刀持剑、威立一边、如临大敌,至于原先给事营的人马,都被他给打发回家了。
偌大的一座宫殿里,隋炀帝杨广坐在专属于他的位子上,在他的身边,只有几名宦官,显得冷清且寂寥。
一直到二人走到了御案面前,杨广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看着他们二人,长孙晟进殿后便垂头跪地,不发一语,杨广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远远地注视着他,他们君臣之间,仿佛隔了一片海洋般遥远,远得看不清彼此的眉眼。
多年的君臣,多年的知交好友,杨广和长孙晟这些年无论公与私,都有着太多的交集了,杨广给了他高官显爵,长孙晟也是还赠他大片功劳,君臣相辅相成,不可互缺,然而因为前些天的原因,二人之间却是变得如此陌生,仿佛人生初识,彼此从未如此遥远地对望着。
良久,杨广终于打破了沉默,殿内压抑的气氛连他都觉得难受了,只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先是朝韩世谔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长孙晟说道:“长孙晟,尔是否仍对朕心存恨意…?”
长孙晟闻言一惊,接着伏地大声回道:“当初有恨,如今无恨…。”
“你不愧是朕的大将,对时势和胜负的把握非常精准,长孙晟,你选的时机很对…。”
长孙晟顿时一愣,抬头望向杨广,他看到杨广那脸上似讥诮似自嘲的笑容,杨广仍旧面无表情,问道:“可是朕不明白的是,你为何答应助他举事…?”
长孙晟闻言面现愧色,垂头道:“罪臣当初心中有恨…。”
杨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明知必败,你却仍参与了杨勇谋反,长孙晟,你当真如此恨朕么…?”
长孙晟黯然回道:“罪臣心胸狭窄,一念之差,万劫不复,还请陛下治罪…。”
杨广摇了摇头,忽然转移了话题,又道:“那你之后,为什么会幡然醒悟,没有在继续错下去…?”
长孙晟知道自己,千万不能说出,这是隋文帝杨坚的命令,于是摇头道:“罪臣不知陛下谋划,当初下官丢官去职的时候,罪臣就已经心灰意冷,在那时柳述的大哥,柳项来劝说罪臣,参与杨勇谋反时,罪臣那时心中恨意难消,一时糊涂便答应了,没成想月余之后,罪臣就成为了右卫的大将军,可是直到叛乱的那一夜,罪臣又改变了主意…。”
杨广听了之后沉默片刻,叹道:“长孙晟!刚才朕说过,你的时机选得很好,若晚那天晚上,你没有开门的话,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长孙晟闻言叹道:“罪臣明白,天下都是陛下的,长安城也是陛下的,陛下必然已有了应对…。”
杨广点了点头,义正言辞的说道:“杨勇谋反,朕覆手可平之,大隋如今正是盛世之始,大好江山容不得这等残暴昏聩之人玷污…!”
“陛下英明…。”
杨广望向长孙晟,叹道:“现在,长孙晟,你告诉朕,朕到底该如何处置你…?”
韩世谔闻言,心中也是一紧,正待开口,却见长孙晟垂头说道:“罪臣听凭发落,绝无怨言…。”
杨广见了见二人的反应,叹道:“这次你迷途而返,朕相信你还念着你我多年旧情,你并未负朕,因为是朕先负了你,此事就晢且过去了,你我多年未曾一起饮酒,今天怎么君臣三人,共谋一杯如何…?”
说到此处,隋炀帝杨广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与平日略有不同,豪迈与悲怆交织,说不出的沧桑,韩世谔看着杨广的身影,他突然发现,这几年来的杨广,说不出的苍凉,孤独。
杨广扬声吩咐道:“来人,上酒…!”
很快,殿内就摆上了三桌酒宴,君臣盘坐,分案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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