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仲伊奇道:“旁人若得此良驹定是珍若性命,楚将军难道还对它拳打脚踢不成?”
楚铮淡淡说道:“对付此等烈马,在下向来是一根鞭子一把匕首,若不为我所用留它作甚?”
秋仲伊一懔,冷冷说道:“楚将军此言另有所指啊。”
“在下只是谈论马儿,秋先生多心了。”楚铮抱起小狐狸,走到篝火旁坐下,“天气阴冷,秋先生也过来取取暖吧。”
秋仲伊哼了一声走了过来。楚铮取下脚底木片,笑道:“今日能抓到这小狐狸,全仗此物之功。”
小狐狸似不服气的叫了一声,楚铮拍拍它背部笑道:“不说了,就算你让我的好了。”
秋仲伊取过那两块木板看了眼道:“没想到楚将军还精通胡人之技。”
楚铮微微一惊:“怎么,胡蛮在冰天雪地中也用此物代步么?”
“也不尽然,”秋仲伊想了想道,“据秋某所知,塞北有些胡蛮部落打猎时喜欢脚踏木板在雪地追逐猎物,但此法大有缺陷,除非如将军这般武功高强之人,寻常人等须借助木杖之力方可滑行,可如此一来如何还能腾出手放箭?”
秋仲伊看了楚铮一眼:“将军若想将此法用于行军更不可取,普通军士所负的盔甲盾牌兵器就已不下四五十斤,行军途中仅凭一己之力能滑行至十里已是手臂酸软至极限,还怎能上阵杀敌,只有任人宰割。”
楚铮笑道:“先生真是慧眼明识,在下尚未说出口,先生便已洞察其意,真是知我者先生也。”
秋仲伊忙道:“不敢。将军只是初到北疆,孟统领帐下知此理者不知凡几,故历年胡汉之战,皆为冬季对峙春季出兵,非不愿而是不能也。将军若有建功立业之心,切记不可急于求成。”
楚铮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指点。可惜啊,以先生之才,天下何处去不得,为何偏要留在灰胡儿”
秋仲伊打断道:“人各有志,楚将军此事不必再提。”
“秋先生当真一心留在这苦寒之地?只怕未必吧。”楚铮笑了笑,忽轻声道,“既有双亲养育之恩尚且未报,况且那殷家小姐至今未嫁,栖身道观以修行之名躲避他人纠缠,秋先生若至死不归,她该如何是好?”
秋仲伊神色大变,只听楚铮继续说道:“还有,夏去秋来,夏家在庐州也是颇有声望,何时迁徙至定州去了?”
良久,秋仲伊才涩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他原本姓夏,庐州夏家与应家乃是世交,当年他见一富家子弟当街调戏殷家姑娘便上前阻拦,两人都年少气盛,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不料竟错手将那富家子弟打死。夏家虽说家境殷实,但那死去那人也非寻常人家子弟,秋仲伊自知杀人难免偿命,只好连夜逃出城去,为了躲避官府通缉,最终流落到了北疆。如今听楚铮连殷家姑娘之名也提到了,秋仲伊知他并非虚言唬人,顿时方寸大乱,赵国刑律甚严,似他这种身处马贼之中又与北疆大军相抗,只怕判个满门抄斩也毫不为过。
“这些秋先生就不必问了吧。”楚铮笑着说道。他对秋仲伊的了解之深远超乎其想像。楚家在北疆的势力虽相对薄弱,但王家却是非同小可,王老侯爷在北疆大营任统领多年,势力已是根深蒂固。楚铮还没离开京城,楚氏早已下令王家所有在北疆的人手全力协助自己儿子。短短数天内,楚铮对这里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尤其是灰胡儿,楚铮发现灰胡儿远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这股马贼能在北疆生存至今,并不是只仗着华长风的相助,眼前这秋仲伊在灰胡儿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吕问天没有这智囊绝对支撑不到今天。北疆大营副统领樊兆彦对灰胡儿恨之入骨,曾多次调兵围剿,灰胡儿都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打又打不得,若是真打,死伤的赵军多了,华长风也担不起此事,定会引来北疆大营十几万大军的报复。楚铮仔细看了灰胡儿内眼线所送来的密报,那几次战事都是由秋仲伊指挥,用兵之奇简直匪夷所思,危难关头总能带着灰胡儿及其家眷从数万大军的包围中全身而退。在楚铮看来,这秋仲伊简直就是一个游击战的大师,这等人物留在灰胡儿中太可惜了。
楚铮将一块烤得浓香四溢的肉脯递到小狐狸嘴边,小狐狸舔了舔,一口全咬进嘴里,差点还咬到楚铮手指。楚铮笑骂道:“小东西还真能吃啊。”
秋仲伊忽然冷声说道:“齐伍,韩尚,金六儿,他们三人中何人是奸细?”
楚铮目露欣赏之色:“何以见得?”
“这有何难。此事已过去近十年,庐州官府若早知秋某为马贼,秋某家人恐怕早已鎯铛入狱。而到了北疆后秋某一直极力隐瞒自己身世,除了几位首领,根本无人知晓秋某身世,吕首领夫妇断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另几个决不是多嘴之人,除非他们中有人早已心存异志。”
“秋先生果然高明。”楚铮轻抚着小狐狸背部绒毛,“只是先生觉得在下会坦承相告么?”
秋仲伊一窒,楚铮的确没有理由告诉自己。
楚铮脸上笑眯眯,继续抚摸着小狐狸。突然自己感觉一阵恶寒,记得前世影视剧中那些大反派也喜欢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抱着个宠物阴阳怪气的说话,如果是古装剧的话这些反派大都还是宫中的太监首领。
楚铮暗想:此时在秋仲伊眼中,自己恐怕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吧。
秋仲伊当然不知道楚铮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沉吟片刻又道:“楚将军,在下有一事不解。既然这几人有一人是奸细,那要剿灭灰胡儿可说易如反掌,为何”
楚铮定了定神,道:“秋先生此言差矣,此人若是听命于北疆大营的话,定不瞒不过华长风华将军,自然也瞒不过樊副统领,灰胡儿恐怕早在多年前便已被剿灭了。”
秋仲伊轻叹一声:“不管听命于何人,灰胡儿命运始终是掌控于他人之手。”
楚铮盯着秋仲伊说道:“秋先生,灰胡儿终非久留之地,既不容于汉胡两地,兵马又不过数千,若不是几方各怀心思,秋先生纵是诸葛复生,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秋仲伊看了楚铮一眼,说道:“那将军要秋某如何?”
楚铮笑了笑道:“先生乃是聪明人,在下的心思又怎会猜不出来?”
秋仲伊冷冷说道:“将军的鞭子已举起,那匕首大概也准备妥当了吧。”
楚铮却答非所问:“在下也知先生为难之处,此事不必急于决断,今日早些歇息吧。”说完,楚铮抱着小狐狸离去了。
这一晚秋仲伊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楚铮也没有提及昨晚之事,早早地起程了。
一路无事,第三天晌午时分终于回到了北疆大营。楚铮简单地洗漱一番,怎么安置小狐狸倒是件头疼事,楚铮不愿将这异兽关入牢笼之下,想来想去只好先将火云驹牵入帐中陪着它,自己来到统领大帐复命。
依礼见过了孟德起和华长风,楚铮站起身来,忽觉帐内气氛怪怪的,只见这二人盯着自己看着,似自己脸上有花儿一般。
楚铮心中奇怪,只好咳嗽一声道:“统领大人,末将有一事禀报。”
孟德起点点头:“楚将军请讲。”
楚铮将所见灰胡儿窘迫情形说了一遍,又找了一大通理由来说明将原先扣下的一半粮草即刻运给灰胡儿的必要性与合理性。孟德起嗯嗯啊啊地听着,楚铮一说完他便道:“此事就由楚将军定夺吧,若再有所需可找华将军禀报。”
楚铮一愣,这些粮草怎么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方才这番话他一路上还是费了些心思的,还备了好多没说呢,没想到孟德起竟答应的这般爽快。
只听孟德起又说道:“不过送粮之事暂且押后,明日楚将军随本统领一同起程赶赴赵秦边境。”
楚铮有些不解的看向华长风。华长风缓缓说道:“今日一早西秦兵马大帅薛方仲来函,邀统领大人七日后商讨开春时与突厥战事。”
这倒也是,此次秦赵相隔十余前后再度联手,双方主将是该好好坐下来商议一番了,不过这关我何事了
楚铮突然一颤,不会吧,这薛方仲真来这一手啊?
果然,只听华长风说道:“但有一事甚为奇怪,薛方仲指明请楚将军同去,还专为楚将军下了张请帖。”
日,这老家伙真毒啊。楚铮心里大骂,脸上却是一副茫然:“薛方仲想见我?真是奇了,末将与他素不相识啊。”
孟德起和华长风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楚铮与薛方仲有何勾结他二人也是决不相信的,如果真有勾结的话薛方仲反而不会以贴相邀了。何况这少年才多大年纪,他二人也仅是十余年前与胡蛮决战时见过薛方仲一面,但那时楚铮恐怕才刚出世吧。
孟德起说道:“薛方仲乃西秦首辅重臣,又是一代名将,王老统领和兵部郭大人亦对之极为敬佩,此举他定有其用意。楚将军也不必多心,回帐准备一下明日随本统领一同起程。”
楚铮应了声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自己来北疆也准备要见这老家伙一面的,只是没想到他竟先发制人了。本来拜见岳丈大人应该备份厚礼的,但他既是逼着自己跟孟德起一同去,这份礼就免了吧。
楚铮走后,孟德起道:“长风,本统领此次前去见薛方仲,大营诸事暂且交于你来打理”
华长风嘴里应着,心中却想到了别处。他总觉得方才楚铮有些奇怪,自己尚未说出薛方仲下贴请他之事,这少年便已经神色有异,似猜到了一般,难道其中真有何隐情?华长风回想起楚铮到了北疆后的言行,简直就如一纨绔子弟一般,与传说中大相庭径,但别人或许会因楚家权势而对之吹捧,可兵部尚书郭大人向来刚正不阿,居然也放心将五千黑骑军交给了这少年,而今就连薛方仲也下贴相邀,由此看来这楚铮决不是个简单人物。
华长风突然浑身直冒冷汗:那他前段时日为何故意装成那般模样?自己还傻乎乎地将写给吕问天的信让他转交,这不自寻死路吗?
楚铮晃悠晃悠地走到自己营帐门口,陆鸣苦着一张脸迎上前来,小声说道:“公子,小人姐姐也来北疆了。”
楚铮正为怎么应付薛方仲之事烦恼,闻言皱眉道:“你姐姐来这里干嘛,北疆大营岂容女子随意进出?”
见陆鸣哭笑不得的望着自己,楚铮突然醒悟过来:
“什么?你姐姐?陆媚?”
第127章 柔 情()
(字数少了点,没办法,这两天白天一直在开会学习,只要这周总量不少就行。)
楚铮只觉头大无比。他所熟识的几个女子中,要说胆大包天非武媚娘莫属,即便如此,楚铮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孤身一人跑到北疆来。
楚铮呆了半晌才问道:“她现在何处?”
陆鸣俯首道:“就在公子帐中,小人拦她不住,还望公子恕罪。”
楚铮哀叹了声道:“你若能拦得住那才叫怪事了。”说完便向帐内走去。
侍卫崔剑浩迎上前来道:“参见公子。”他是此番随楚铮赴北疆的四名侍卫之一,武功虽不及陆鸣,但颇通文墨,楚铮此去灰胡儿营地,把他留下看守营帐,顺便负责与京城书信往来之事。
“那个”楚铮指指帐内,“陆姑娘在里面?”
“正是。”
“你二人在此守候,不得让寻常人进来。”
“遵命。”
看着楚铮背影,崔剑浩向陆鸣扮了个鬼脸:“二哥,大姐与公子关系非同一般啊。”
陆鸣苦笑不语。陆媚的真实来历除了他之外,就连远去长平县的欧阳枝敏也不清楚,陆鸣确是有个姐姐叫陆梅,年纪也与武媚娘相仿,只是当年就已被展家所杀,楚铮为了替武媚娘掩饰身份,在太平府时便以陆梅的名义为武媚娘办好户籍,并向这些鹰堂弟子宣称她自幼与陆鸣失散,如今终于姐弟团圆云云。张岐崔剑浩等人与陆鸣亲如兄弟,因此也叫陆媚为姐姐。
楚铮走进帐内,只见武媚娘身着少年装束,正逗着小狐狸玩得不亦乐乎。楚铮面孔一板,大力咳嗽一声。
两个丫环采云和映雪虽看出武媚娘是女扮男装,但不知她是何人,武媚娘毕竟当了几年储妃娘娘,在皇宫内也只是数人之下万人之上,举止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摄人气势。两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见楚铮来了才大松一口气,上前道:“小婢参见将军。”
武媚娘放下小狐狸,也走到楚铮跟前裣衽一礼,细声细气的说道:“小婢陆媚参见公子。”
采云和映雪面面相觑,原来她也只是将军的婢女?
楚铮啼笑皆非,对采云和映雪挥挥手道:“你二人下去吧,这边不用伺候。”
采云和映雪刚出帐,武媚娘便直起了腰,恶人先告状:“好啊,到了这北疆大营居然也还左拥右抱,楚公子真是风流成性啊,轻如姐和巧彤若是知道了定会伤心欲绝。”
楚铮没好气的说道:“轻如和巧彤才不会这般小心眼,即便是你,也该知道我楚铮绝非好色之徒。我且问你,你不是随师父去长平县了吗,又来北疆作甚?”
武媚娘见唬不倒楚铮,懒懒地说道:“我就是不想去那什么长平县,那边都是些大男人,我一个弱女子去了那里做什么。”
楚铮翻了个白眼:“你若也算是弱女子,天下哪还有我们男人立足之处。”
武媚娘嘻嘻一笑:“若真如此也不必担心,到时我会给你留一席之地的。”
楚铮气结,负手来回在帐内走了几圈,渐渐平静下来,叹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你若不嫌弃北疆艰苦恶劣,就在这里住下吧。”
武媚娘没想到楚铮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楚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看我作甚,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从中原到此不远千里,你又人生地不熟,恐怕也吃了不少苦吧,我难道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武媚娘一声欢呼,扑到楚铮怀里腻声道:“你就是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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