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才刚开打,就伤亡一成多,照此估计城墙上轻伤者更多。你此时若让火头军抬着肉上城墙上犒劳兵士,估计韩,钱两位把总会很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留下了。”大胖子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对对对,洒家这就让那几个鸟厮准备,多谢小刘医官提点。”说完话转身就往里走,大声嚷嚷着让人准备肉菜。
往回走的路上,李得一看到好多兵士席地而坐,头上,身上缠着白布,大多都被血水浸透了。李得一记得伤兵营不曾收治过这些轻伤员,就问到:“小刘医官,这些人是何人给他们医治啊?咱们可不曾给他们救治过。”“多半是自己急救的,都是轻伤者。”“啊?!他们自己也会医术?”
小刘医官边走边答:“我还不是医官,只是个学徒,不必如此称呼。当年太祖建军之初,就在军中推广急救之术,定国之后更是编入行伍条例,到如今虽说很多条例早已破坏殆尽,但没人会拿自己的命闹着玩,急救之术倒是保留了下来。赶紧跟我往回走吧,接下来估计还有人要医治,没多少空吃饭。”
二人往回走着,李得一忽然拉拉小刘医官的袖子,朝着远处一努嘴儿:“那不是曹千总么,城头战事如此激烈,他居然在这酒肆喝酒吃肉!”小学徒拉住李得一:“别多瞅,人家跟曹太后有亲,靠着裙带混了个千总,来边军打个幌儿,镀镀金,回到中神城就是游击将军。跟这些苦哈哈大头兵可是不一样的。”
李得一听完,也不说话了,小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接下来二人一路沉默着返回了伤兵营。
小刘医官小声把孙老医官叫醒,一老俩小,仨人开始吃饭。干了半天活,李得一这顿饭吃着特别香,就着手里的馍馍,另一手里掐着块羊骨头肉,吃的满脸都油乎乎的。
吃完了饭,净了手,李得一接着洗那些染了血的绷带,烧水煮绷带,再拿到外面晒上。忙了半天,也不见再有伤兵送过来,李得一就以为突辽人退了,悬着的心暗自放下了。
正忙着呢,就看到孙医官背着自己的器械箱走了出来,腰里还挂着把刀。李得一赶紧上前问到:“孙医官这是要去哪里,用得着小子么?”孙医官点点头吩咐到:“城头战事怕是不妙,这多顿功夫没有伤兵送来,多半是分不出人手往咱们这里送伤兵了,看来民壮也顶上去了。值此危亡时刻,我们伤兵营也必须顶上去。你去里面拿上一包绷带,也带把刀防身。我们上城墙救治伤兵。”说完,孙医官大步往城墙方向赶去。
“啊?!是,是。”李得一嘴里答应着往里走准备拿东西,进去就看到小刘医官身上挂满了药包,手里拎着一把军刀。小刘医官伸手往旁边一指,“喏,绷带都在这里,另外还有些夹腿板子,旁边那把军刀是你的。”李得一伸手背起一大包绷带,又把夹腿的木板子一兜都挂在前胸,待要伸手抄起刀,却是拎不动了。李得一红着脸瞅了瞅小刘医官,小学徒走过来给李得一换了把小号的腰刀。“待会儿上了城墙,难免遇上没死透的突辽人,到时你也好了结这些鸟厮。不是让你跟活人动手,放心。”李得一嘴里哆嗦着说道:“俺不怕,俺们村都被杀绝了,俺要杀几个突辽人给乡亲们报仇。”小刘医官笑道:“哈哈,有志气,待会儿上了城墙,腿肚子可别转筋,光使嘴皮子可杀不了突辽人。”
“俺才不怕呢,待会上了城墙,腿软的是熊包。”李得一嘴上给自己打着气,跟在小刘医官的身后一块儿往城墙上赶。
孙医官仨人赶到城墙上时,正好打退一波突辽人的攻势。城墙上到处都是血,分不清是突辽人的还是威北营兵士的。李得一赤着一只脚走在城墙上,觉得没鞋的那只脚底粘叽叽的,低头一看,踩了一脚的血水。
孙医官在前头救治伤兵,小刘医官就负责递上器具,李得一就负责接过沾满血水的绷带,换上干净的。然后再和小刘医官俩人把不能自己动弹的伤兵抬下城墙。
城墙上有不少伤兵血都浸透了身上的绷带,就搁那儿斜倚着女墙坐着,有几个眼瞅着好像不行了。李得一觉得这城墙份外安静,一点痛苦的呻吟声都听不见,所有的伤兵都咬牙忍着。有几个断了腿的伤兵在被抬下城墙的时候,甚至求着让自己留下,说自己还能顶一阵子。
城墙上零散着躺着不少突辽人的尸体,有没头的,也有缺胳臂少腿的。
李得一正给埋头一个断了腿伤兵上夹腿板子,人手实在不够用,李得一这个半吊子也只能凑付着上了。这位兵士强忍着断腿之痛,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李得一头一次干这活,手忙脚乱,没注意身后一个没死透的突辽人已经强撑起上半身。这个突辽人浑身是血,脸上被刀砍出一个纵贯的血口子,一个眼珠子整个凸了出来,狰狞可怖,他伸手抄起地上的一把断刀,朝着李得一砍来。
不远处的小刘医官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背后。”李得一感觉到背后的一股子恶风,猛的转过头去,刀已经迎面砍了过来。这关头儿来不及多想,只能拼命,李得一下意识的抄起腰刀,上前垫步晃腰,把三爷爷交给他的刀法“直刺”使了出来,双手拿刀奔前就刺。噗的一声,温热的血溅了一脸,李得一摸了一把脸上溅的血,睁大眼睛看着那把擦着自己额头而过的刀,吓得直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刀一丢,一腚坐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哆嗦了阵儿,才想起什么来,赶紧拿手在自己身上乱摸。
小刘医官走过来给他后脑勺儿一下,“不用摸啦,那刀砍你胸前带着的夹腿板子上啦。看不出来,关键时刻你真挺能耐啊。”孙医官在旁边看了李得一刺出那一刀,面色凝重起来。走上前给李得一检查了一下,确定人没事儿,怕拍李得一的肩膀,“小子,敢拔刀杀人,有胆色,不错不错。你这招跟谁学的?”“俺三爷爷教的。”李得一高声回答。孙医官点点头,继续给其他伤兵医治去了。
血色染透了城墙,孙医官带着小徒弟和李得一忙活着给伤兵治疗。也许是这次把突辽人打疼了,直到太阳快落山,突辽人也没再次组织攻城。
李得一觉得今天落山的太阳是血红色的,就连天上的云,也被这血染成了红的。忙了一天,累极了,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叫喊:“你们往远处看,那处是我们的军兵!”是王大胖子在叫喊。
城墙上所有能站起来的人都顺着王胖子所指的方向望去。看了半响,李得一啥也没看到,扭头看到孙医官也在观望,就问:“孙老医官,您看到了么?俺怎么啥也看不清楚?”“你不曾修行过原气,是看不到的,那个王大胖子修开了神目通,所以能提前发现,确实是我们的军兵。”孙老医官眉头紧皱,满面忧色。李得一暗暗纳闷,“援军到来,应该高兴才是啊,孙老医官这神情看着可不太好。”这时间,城墙上所有人都高兴起来,不管看得到,看不到的,都盼着这股援军的到来。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那只带着所有人期盼的援军才在众人视线中露出了身影,打着一面破烂的曹字大旗,没有骑兵,披甲兵士三五个,更多的是连武器都没有的大头兵,队列散开着,乱哄哄的往定北县城走着。等看到定北县城下的突辽骑兵,这队“援军”以最快的速度掉头跑了,又散落零星的几杆长枪。
原来不是“援军”,只是前方败退下来的溃兵。孙老医官叹了口气,“怕是北门关已破,看旗号这是曹国舅的溃兵。”
“援军不会来了。”城墙上有兵士呢喃到。“点起火把,防备突辽人夜间侵袭。”代替李把总指挥的韩把总高声喝到。
“也不知守得住,守不住。”李得一自己寻思着,“要是没有援军,很难守住吧?”知道了前方溃败的消息,李得一自己心里也没了底,低着头,也没心思干活了。“别瞎寻思了,天黑了,跟我回营。”小刘医官拍拍李得一的小脑袋,拽着李得一往营地走去。
“徒弟你去寻些吃食,李得一你随我来。”孙医官扭头往营地走去,李得一不安的跟在后面,不知是何事。
进了帐,孙老医官找了个凳子坐下,盯着李得一看了许久。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李得一也不敢说话,不知道什么事,就那么站着,偷偷的换换脚。“唉”,孙医官叹了一口气,问到:“你那个三爷爷可有全名?”“回孙医官话,俺三爷爷全名叫李有水。”孙医官听了这个名字,双眼猛地瞪大,直盯着李得一问到:“你那三爷爷也没逃出来么?”“三爷爷死了,被突辽骑兵砍死了,但是三爷爷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把腰刀,刀上沾着突辽人的血。”李得一挺着小胸脯大声答道。
孙老医官听到这里,眼圈突然变红,声音哽咽到:“我威北大营老一辈都凋零殆尽了。你那三爷爷原来也是我威北大营一员干将,虽不认字,却作战勇猛,带兵最是机灵。他当过大帅的亲兵护卫,当年狄再青大帅亲赐的表字平北,你好好记着,你三爷爷当年救过我的命”老人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当年的旧事:“那一次狄大帅率军出击,被突辽人劫了后路粮道,我当时是押粮官,你三爷爷被大帅安排守卫粮道。那一战我被突辽人砍成重伤,是你三爷爷拼命把我救了回来。”老人说到这儿,咽了口气,缓了好一阵子,“世事难预料,没想到我以残躯苟活于世,李大哥却先走一步。”说罢挥挥手,也不理李得一,自己起身走进里边隔间。背后的李得一瞧出孙老医官脚步有点踉跄。
这一夜,李得一辗转难眠。“没有援军,这县城肯定守不住了,到时城破,突辽人肯定要屠城,我可没时间挖坑藏了,怎么办?”好几次,李得一起身想趁夜色逃出城去,却又想起城墙上守军的惨烈拼杀,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多帮忙救治伤兵。
最终,李得一在劳累一天之后,疲惫的昏睡了过去。临睡前,他觉得自己这次没有逃,挺开心。
这一夜,外面的秋虫叫的特别响亮。
第五章 孤军()
边地秋日的黎明,冻的守夜人浑身直打哆嗦,寒冷的秋风如同小刀一般,直扎进你的骨子里。在守夜兵士的期盼中,第一缕阳光终于照到了城墙上。
苍凉的号角声把疲惫的守卒叫醒。伤兵营中老少三人早已准备利索,一老一少一小,三人登上城头,开始检查那些轻伤员。
刚登上城墙李得一立马就注意到,那位胖大的火头早已在城墙上巡视。王大胖子来回踱着步,面色凝重铜铃大小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城下的突辽骑兵,眉头紧皱,不时用蒲扇大的手摸索下巴上的短须。
王大胖子忽然高喊一声:“敌袭!竖起大盾!”话音刚落,嗖嗖的羽箭已到城上。李得一刚好来得及举起手臂上的小木盾,其实是个临时找来的木桶底儿,军中大盾太重,李得一力气小举不起来,在昨天被突袭之后,李得一回去就找了这个木桶底儿来凑付。
得亏这波羽箭只是普通货色,叮叮的落在盾上,并没有炸开。数量也不多,过了一小阵儿,就没了,并没有人受伤。
过了一阵,见突辽人不再放箭,韩把总和钱把总匆匆来到孙老医官面前,拱手道:“孙军师,我二人观城下突辽人已经力竭。想来现下攻我定北县者乃突辽人小部族,并非王庭大部,故而虽有“爆箭”,必然不多,昨日一番攻城,早已耗尽,未知军师有何见解?”李得一听了这话,转头盯着孙老医官,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孙老医官待要答话,王大胖子却已凑了过来,抢声说道:“是极,是极,洒家瞅着这伙突辽狗贼已经力竭,两位把总把骑马的儿郎凑一凑,让洒家带着冲出去厮杀一阵,定能一鼓击退这些突辽狗贼。”两位把总异口同声喝到:“你休要胡闹,如今前方胜败未知,我等紧守城池为要,若出城接战万一败了,你我难辞其咎。”
孙老医官走到女墙边上,凝目观察城下突辽人,半响,抬手制止了两边的争竞:“定北县地处偏远,我观昨日来的败军必是附近北门关逃兵。若北门关已破,突辽大军势必直奔京师,肯定顾不得咱们定北县这等偏远小城,故而城下必然是那些跟着突辽王庭大军占占便宜,趁机来打草谷的草原小部落。”两位把总连连点头称是,孙医官又道:“我以神目通监察城下这部突辽人,昨夜他们派遣健卒,去山中砍伐大木,必是要造工程器械,虽说突辽人器械粗陋不堪,然而定北城墙矮小破旧,若是突辽人以器械攻城,恐怕难以久守。”韩把总说道:“既如此,孙军师是支持王胖子出城厮杀?”
“不可贸然出击,我兵少,且城中骡马不足百数。连百数骑兵都凑不齐,若是以步阵出城厮杀,纵然小胜一场,恐怕也撤不回来,若败,则全军覆没。故而只能出奇兵,攻其不备,一击即走,万万不可恋战。”孙老医官沉着分析出战法。“哎,攻不可攻,守不可守,洒家好生难受。”王大胖子把手中铁鞭往地上猛一杵,李得一只觉得脚下城墙都颤了一颤。“休要聒噪,附耳过来。”孙老医官一伸手揪住王大胖子的耳朵,跟揪小鸡儿一样把人揪到跟前,低声细细吩咐起来。李得一看到孙老医官能轻而易举的揪着耳朵把王大胖子揪到身边来,心中惊异道:“某非这一身肉是假的?还是孙爷爷神力?”
两位把总在旁边听了孙老医官的话,忍不住连连点头,王大胖子也美得咧开了大嘴。孙老医官吩咐完,韩把总高声喝到:“儿郎们,把营中鼓,锣都拿到城上来,全都敲响。手里没鼓没锣的都高声吆喝起来,使上吃奶的力气。刘伍长!你去把昨日杀的登上城头那些突辽人的尸体都扒光衣裳,挂在城头!咱们也激一激城下这伙突辽狗贼。”不多会儿工夫,城上所有兵丁都按照命令开始行事,就连李得一也跟着高声呐喊起来。
李得一直喊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这时城下的突辽骑兵渐渐集结了起来。李得一呼了口气正要再喊,小刘医官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