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带着孩子们,扛着红缨枪练了一下晌,还别说,看着真有两分威北营精锐战阵的味道。这一下午辛苦的训练,孩子们非但没觉得累,一个个脸上还都带着笑容。只因他们知道,这点苦累,能换来本领;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保护自己免遭突辽人的欺辱;能在突辽人再次想要屠戮自己时,奋起反击。
抬头望了望天,现在白天长,离着天黑还有一阵。李得一决定带着孩子们去捞鱼,笑着说道:“俺知道离这地儿西边不远,有个小河沟,是小清河的一个小沟岔子,里头有从小清河游出来的大鱼。现在水浅,正是捞鱼的好时候,俺带你们去垒土坝围鱼!走!”
轰,孩子们听了这话,直接乐开了花,随着李得一铜哨子声响起,迅速列成两列纵队,跟在李得一身后,一路小跑奔着那小河沟就去了。到了河沟旁,李得一先让孩子们把裤腿和袖子都挽上,免得待会儿弄脏了。
瞅了瞅这河沟的水势,最宽处大概也就一丈宽,深不过一尺。李得一选了上游一处较窄的地方,说道:“俺看这儿就挺好!咱们在这儿先建个拦水坝,待会儿再在下游垒个小坝一拦,就能围住不少鱼,开工!”
一群孩子飞速脱了鞋,欢笑着,光着脚丫子就冲进了河沟里,在河水里嬉闹着开始扒河泥。有的孩子到岸边使劲儿搬起大块的石头,想要当土河坝的地基,遇到自个实在搬不动的大石头,就喊几个人来一块儿搬。李得一先跟着扒拉一会儿河泥,看着那些搬石头的孩子力气不太足,就去帮着他们搬了几块大石头。
忙活一阵,终于把河坝的基给弄差不多了,李得一开始往上堆河泥,再让几个孩子捡点小石子儿堵住河坝上的小窟窿。西北的夏末,干旱少雨,这小河沟此时早就已经进入了枯水期,水流小的很,再让这土坝这么一堵,渐渐地还真就堵住了。
瞅着忙活半天筑起的这个小土坝,李得一满意地点点头:“这块儿行了!走,咱再去下游弄个小点的坝,留个出水口,过会儿就等着捞鱼吧!”接下来场面就有点乱哄哄的,部分孩子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趟入土坝下游的河沟里开始下手摸鱼,有部分孩子则继续跟着李得一,去下游垒一个低矮的放水泥坝。孩子们各忙各的,乱做一团。有运气好的,在泥里头能摸着条泥鳅啥的,运气不好的,就啥也摸不着,或者好容易摸着一条,却又给跑了。李得一瞅着他们乱哄哄的也不像个样子,眼珠子转了转,道:“俺来给你们分分工,这么乱哄哄的,捞到天黑也摸不着多少。”
李得一把五十三个男孩分成了三批,那十三个开始修原气的男孩站在被堵住的这段河沟中间,专门负责抓鱼。这十三个男孩都已经进入了和合境,虽说还未大成,但已经比寻常人要敏捷的多,反应速度也快的多,正适合抓鱼。剩下的那四十个男孩,李得一让他们分成两批,站在被堵住的这段河沟两侧。他们就负责搅浑水,把鱼和泥鳅都赶出来。
瞅瞅孩子们都各就各位站好了,李得一高声下令道:“动手!”经过这番分组,孩子们各自有了分工,总算有了点模样。不大工夫就捞了不少草鱼和泥鳅出来,还有指头长的小河虾。李得一没急着捞鱼,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拿手撕着旁边芦苇的细长叶子,在手里搓成草绳子,预备着待会儿把捞上来的鱼拿这草绳子串起来。
孩子们都玩疯了,直到天彻底黑透,不少孩子都没觉出饿来。李得一拎着捞上来的那些鱼,笑道:“咱们这一分工合作,瞅瞅捞这些鱼上来。先在天黑了,都饿了么?饿了咱就家去吃饭啊!”听到李大哥这么一喊,刚才还玩疯了的一帮孩子,立即都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肚皮,然后答道:“饿了。”
李得一吹响了铜哨子,孩子们条件反射一般从河沟里小跑出来,快速列好两列纵队。带着孩子们往家走的路上,有孩子忍不住举手问道:“李大哥,咱们以后还能来这河沟摸鱼玩么?”李得一歪了歪头,说道:“总来这儿摸鱼也没意思,下回俺带着你们进山打猎!好不?”
“真的?”几十个个孩子异口同声道。李得一扭回头:“俺啥时候说话不算来着?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是个钉!等俺啥时候有空,就带你们进山!”“好啊!”“哈哈”孩子们一路盼着,高兴着,说笑着,跟着李得一溜溜达达往回走着。
顺着城门处隐约的火把光亮,李得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带着孩子们回了城。李得一带着孩子们一天,这一天就在看似玩闹之中流过。这世上的名师教导子弟,哪个不是严肃刻板,在弟子面前摆出一副师道威严的模样来。然后,藉由这威严的师道带来的威压,把自己的本事,从上而下,倾倒给弟子。
而李得一就是这么与孩子玩闹着,教着,学着,一天天过着。在这过程中,李得一渐渐与孩子们培养起信任的桥梁,然后藉由这信任的桥梁,把自己懂的那一点点东西,传递给了孩子们。信为道元功德母。李得一在无意当中,在种种因缘的汇聚之下,真的应验了他师父孙老医官当初给他推衍出的启缘。
李得一把孩子们带回伤兵营,让他们先各自洗手,穿上鞋,拾掇利索。自己则挑出最大的那条一尺多长的草鱼和几条大泥鳅,先拿去孝敬师父。
孙老医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乐了好一阵,说道:“呵呵,小徒儿也总算知道孝敬孝敬为师我这位老人家了,哈哈”李得一撇撇嘴:“师父,俺哪回弄到好东西,不都给您留着最好的那份?这次出门打仗,还不忘给您弄回来的鹿血和鹿鞭补身子。说得好像俺以前没孝敬您一样。”
孙老医官呵呵笑着也不接话,伸手掏出一个小酒壶,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趁着你师哥不在,来来,陪着师父和一盅,这可是用你带回来的鹿血酿的酒。虽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但也可以尝尝啦。”李得一笑着摇摇头,“俺才不来,俺得带着孩子们吃晚上饭去,那帮孩子疯了一下午,现在都饿坏啦。”说着话,扭头就跑了。万一让师哥逮住自己陪着师父喝酒,少不了又得挨顿呲,所以李得一还是选择了先填饱自己的肚皮。
哈哈,只能说是傻人有傻福,李得一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要是喝了那鹿血酒下去,晚上可有得熬。
带着孩子们吃完饭,李得一又亲自带着那十三个孩子修原气,做完了晚课,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一进去,除了“悍马”在里头,师哥小刘医官居然也来了。
抬头看到师弟回来了,小刘医官说道:“来,过来坐。”李得一凑近师哥坐下,知道师哥来肯定是有事儿,就没急着开口,等师哥先说。小刘医官拿手理了理袖子,说道:“咱们威北营最近连番大战,虽说打赢了,可也积攒下不少事儿,急需解决。”
李得一点点头,认真听着。小刘医官接着说道:“首先一条就是,咱们威北营的刀甲不够使了。这次作战,恶战连连,很多兵士的刀甲都已损坏,靠着咱们营中那几个铁匠,根本修不过来。现在外头到处都在打仗,咱们周围各家对刀甲这些东西看的很紧,有钱也买不来,只能咱自己想办法。”李得一听到这儿,也明白师哥的意思了,起身去里间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的包袱,打开来,里面正是在忻县得到的那套板甲。
李得一拿手摸着这套板甲,说道:“师哥,这套板甲可真好啊。俺偷着拿刀试过,全力一击砍上,这甲也不过留下个白痕而已。到现在,俺之前带回来的那仨铁匠,也该养熟了,该试试让他们为咱威北营效力。不过俺不打算让他们直接参到咱们那个刀甲营里当铁匠。俺打算单独另弄一处地儿,想让他们仨试试制造这种板甲。这么好的甲,就只有这一套,要是再造不出来,俺就是不甘心。”
小刘医官点点头道:“回头我给你划出一块地来,再给你拨出些人手,你单独另造一处,名字叫啥你也自己起。”李得一点点头,“师哥,那俺明天就去找那仨铁匠,趁着如今有空闲,早早把这事儿办了,先把架子搭起来再说。”小刘医官又提道:“那些铁匠都把自己的手艺当成吃饭的绝技,轻易不肯外传,这事儿你可得心中有个数。”
“师哥你放心,俺会想个办法好好跟他们说说的。”李得一信心满满地答应着,把师哥送了出去。
当天晚上李得一心里有事儿,就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开始浮想联翩。忽然间,识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李得一兴奋地从床上蹦起来,大笑道:“哈哈,俺知道该咋办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教育很重要()
第二天,李得一照旧天不亮起床,带着孩子们开始晨练,修原气,吃早饭,然后带着孩子们学完文字课程,又带着孩子们简单练习了一下列阵,一上午就匆匆过去了。吃罢了晌饭,下晌有了工夫,李得一这才动身去找那仨铁匠。
这些年到现在,李得一好歹也经历了许多事,大仗小战近百,又挨了师哥小刘医官那么多打,总算是长了记性。遇到事,学会了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先把该干的都干,再来办昨晚想好的事情。
李得一救回来的那仨铁匠,现在一人分了一个屋子,单独住着,吃穿一应都按着威北营二等战兵的待遇给。
把他们三人叫到一个屋里,李得一没说事情,先开口问道:“最近过的咋么样?身体恢复的咋么样?”三人忙不迭地点头说好,还不忘交口称赞威北营待人宽厚。
若是小刘医官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大为高兴,他平日里关心兵士,为他们治伤,都是这个路数。李得一这么些年看下来,总算学到了师哥的一点毛皮。吾家师弟初长成,可惜小刘医官不在眼前,没看到。
这仨铁匠原来在中神城皇家钢铁局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种好日子过。那时候他们仨人每天都累死累活,日复一日地干着数不清,也永远干不完的活计,工钱却一直被拖欠、克扣,每日仅仅能勉强混个饱肚。随便遇上个人,都比他们大三级,稍有不慎,就要被拖出去鞭笞。他们是匠人,身处贱籍,比平民百姓都不如,被监工太监打死了,草席一裹,随手扔到乱葬岗里,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即便有人报到官府,也不会有人理睬他们这类贱籍的死活。
这些铁匠干一辈子,唯一的出路,就是熬到四十多岁,开始收徒。他们这个行当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徒弟头十年的收入,全归师父所有。有了这笔钱,他们才能勉强娶上一个年老色衰的寡妇,姐儿,凑合着过完后半辈子。你还别嫌弃,就是这种最便宜的媳妇,有好些铁匠,一辈子攒下的钱,都不够娶个,只能去最下等的瓦子里,找最便宜的姐儿。
但要说起来,铁匠这个行当,最早也不是这么凄惨。据他们的师父口口相传,几百年前,平周太祖治世的时候,铁匠身份极高。那时节,他们铁匠最顶尖的几位,那都是有官职在身的,最高的甚至能官居一品,封侯拜相。据说,现在被文人士大夫占据的工相一职,太祖年间,就是他们铁匠的。
虽然一代代铁匠都会讲这个事情给年轻的徒弟听,给他们美好的期望。但上了年纪的铁匠,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他们一生都在贱籍,日日做着苦工,却只能勉强混个饱肚,稍有不慎,还要被人鞭笞辱骂,当宰相?官居一品?那不过是哄孩子的话罢了,怎么可能。
虽然他们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在心中偷偷问自己,太祖年间,铁匠真的能当工相?能当官?能衣食无忧?能封妻荫子?那为何数百年过去,自己不但身在贱籍,日子还过的苦不堪言?铁匠们想不出为什么,只能把这事儿深埋心中,当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仨人自打学了这打铁的手艺,在中神城皇家钢铁局辛苦干了几十年,也就是勉强没饿死。此时离着李得一把他们仨救回来,已经大半年过去。这么长时间,威北营一直好吃好喝养着这仨铁匠,什么活也不让他们干,更是给他们分了单独一间房住着。对三位铁匠来说,这段日子,就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他们梦过最好的日子,也比不上这段时间在威北营过的日子。
因为在威北营,他们不光能吃饱穿暖,有瓦遮身,最重要的,他们感受到了尊重。他们在营中溜达时,经常有兵士向他们行军礼,只因他们身上穿着二等战兵的军服。仨铁匠久在贱籍,下九流的行当,这一辈都被人瞧不起,何曾想到,他们也有被人行礼问候的这一天。
这半年住下来,仨铁匠早已坚定了信心,就呆在威北营,哪儿也不走了。仨铁匠甚至暗中商议过,就算是要他们拿出不传的绝活,只要能留下,他们也愿意。
李得一看了看他们仨,忽然张口说道:“俺打算让你们替威北营炼制钢铁,打造铠甲刀剑,你们愿意么?”这仨铁匠面面相觑,心说:“你不远千里把俺们仨救回来,不就是冲着俺们这手艺来的么?”虽然心里有疑问,这仨铁匠还是痛快点头。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名唤周全的老铁匠说道:“小英雄你是老汉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小英雄,老汉早就被突辽人折磨成一把白骨,仍在野地里等死。如今小英雄用得着老汉我,只要你一句话,老汉我这条命都是威北营的。”其他两位铁匠也跟着一起点了头,表了态。
李得一摇摇头,他这一摇头,可把三位铁匠给吓坏了,眼瞅着头上急的就冒了汗。李得一把他们仨的神情看在眼里,这才不急不慢道:“好端端俺要你们的命干啥,只要你们能为咱威北营造出钢铁,打出上好的刀剑铠甲就行。”“小英雄放心,这是我们吃饭的手艺,绝没问题!”仨人满口答应着。
看他们仨人答应了,李得一高兴地接着说道:“俺当初孤身犯险,来回数千里,深入统万城救三位出来,可不光是为了让三位为咱们威北营打制铠甲刀剑,更重要的是希望三位替我们威北营教导一些年轻的铁匠。”
仨铁匠纷纷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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