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有个小小的后花园,里面有棵大榕树,晚上我们有人在树上盯着,可以监视二爷母亲的房间和天井。”
小泉次郎望着周围,小声嘀咕!明明是哥俩,从佐佐木石根到鸠山寿行,再到郭清小泉次郎,始终说是老二郑元虎的母亲,从不说老大郑元龙母亲,沈春丽早就感觉奇怪,可一忙乱就忘记问了,此刻正好没事,一边远远绕着郑家大院转圈,一边低声倒出疑惑。
闻听她连这都不知道,小泉次郎不由得轻轻一笑,躲到僻静处详细介绍起来。原来郑元龙自幼丧母,由父亲的二房太太姜玉凤养大,姜玉凤就是郑元虎母亲,著名的豪门千金美女土匪。
如今在营口老郑家所在地,提起姜玉凤乡亲们照旧竖起大拇指,无不啧啧称奇。姜玉凤之奇,首先体现在父亲姜二炮身上,这位曾经的黑龙江溜子,后来带领人马投奔张作霖混了个师长,中年后泡了个有丁点俄罗斯血统的女子意外得了女儿姜玉凤,爱若珍宝。
鉴于自己溜子出身名声不好,早些年养下的几个孩子也匪里匪气,长大后个个都是兵痞子。已经富贵的姜二炮决心依靠女儿改变门风。
于是不惜重金聘请教师,从小培养姜玉凤琴棋书画。哪知道人拗不过天,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姜玉凤,捧起书本就犯迷糊,直到十**了琴棋书画还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姜玉凤二奇奇在模样上,生物学家早已证明杂交有优势,体现在人类身上更明显更直观也更令人信服,虽然母亲的俄罗斯基因已经稀释的不易擦觉,但她毕竟还算混血儿,高鼻梁大眼睛小窄脸,两腿从肚脐眼就开始分叉,屁股高高的好像挂在后腰上,前突后撅男人一见就两眼冒火星子。
可惜,姜玉凤三奇,奇在脾气秉性上,花了老爹无数银子,琴棋书画啥也没学会,偏偏骑马操枪有模有样,短枪、长枪、机枪,玩起来没够,而且好像在娘胎里就练习过打靶,枪法极佳,上山打猎,空中飞的林子里蹿的雪地里奔的,指哪打哪!连玩了大半辈子枪的老爹也不是对手。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还性情刚烈,一次三哥喝酒喝大了,在院子里耍混犯贱打三嫂,谁也劝不住,姜玉凤气不过抬手就一枪,子弹贴着三哥头皮飞过,把一顶好好的海龙帽子打两眼!
第六十七章 奇葩后娘()
枪声不但把三哥差点吓尿裤子,也把三嫂吓得花容失色,更把老爹姜二炮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爷子跺脚捶胸哀叹:咋养了这个个虎了吧唧的闺女呀?对亲哥哥都敢掏枪轰,哪个男人还敢打主意?
果不其然,姜玉凤从此名声在外,豪门千金女土匪的绰号不胫而走,整个沈阳城老少皆知!偶尔有那么几个少爷羔子仰慕美色,见面则立刻小腿肚子转筋裤裆里泄气。东北人嘴损喜欢酒桌上调侃,时间久了她被赋予一副对联: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能下?
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敢弹?
加上她眼界又高,直到快三十了还耍单,急得七老八十的姜二炮恨不得悬赏招婿,实在没辙抛绣球也成,当然得姜玉凤本人乐意,没人敢做她的主儿。然而她一天到晚却像个纨绔,走马拎枪一刻不闲着,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惯啦。
姜玉凤四奇,奇在嫁人上。郑元龙的堂哥跟姜二炮一样在东北军里混饭吃,两家有点来往。当时郑元龙父亲是族长,他父亲天生的另类,知书达理不求功名不求美色,老老实实听媳妇吆喝过日子,平时拿本古书端杯小酒就知足,横草不拿竖草不捏,庞大的家业完全交给媳妇打理,人送外号郑老蔫!
郑老蔫爱媳妇,爱得昏天黑地一塌糊涂!凭身份地位和家业,娶个三妻四妾应当应分,他却把自个儿拴媳妇裤腰带上,据说媳妇回娘家他都得跟着,要不然就吃不香睡不着。谁知老天爷不长眼,人到中年时媳妇得了重病,郑老蔫如丧考批,亲自护送到沈阳找名医治疗,因为郑元龙堂哥的关系,当时就借住在姜二炮家里!
已经成为著名剩女的姜玉凤,一辈子天不管地不收,却对前来借住的郑元龙母亲敬佩不已。没有其他原因,一个女人能把男人收拾得如此服帖、如此死心塌地,肯定有本事!她每天也帮忙照顾,后来两个差了十来岁的女人居然拜了把子。
前前后后维持了将近一年,郑元龙母亲撒手而去。临走之前,看看自己已经嫁人的三个女儿,最后拉着郑老蔫和郑元龙爷俩,用最后一口气对姜玉凤道:
“妹纸,姐不行啦。可扔下这爷俩我闭不上眼睛,老蔫是个好爷们,元龙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得帮姐姐照顾他们。要不然姐姐到了奈何桥还得回头看,还得眼泪汪汪!”
临死托孤,一屋子人惊呆啦!
郑家门里的人感叹当家奶奶糊涂了,哪能把儿子和丈夫托付给豪门千金女土匪姜玉凤!这不是找死吗?郑老蔫娶这么个扫把星回家,一言不合姜玉凤张嘴就骂举手就打,早晚把老命饶进去!至于十岁的郑元龙,摊上这么个后娘还想长大?做梦吧。
猪八戒照镜子——自己觉得傻不错!以姜二炮为代表的姜家人心里也不爽,哪有这么干的?姜玉凤可是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豪门千金!名震沈阳的大美女!再掉价也不能给人填房呀!况且郑老蔫已经黄土埋半截子啦,三个丫头已经嫁人,独子已经十岁。姜玉凤果真嫁过去,麻脸子不叫麻脸子——坑人!
谁也没想到,姜玉凤大大方方站在干姐姐床前,干净利索地道:
“姐,你放心,他们爷俩有我,就跟有你一样!”
屋里屋外几十号人顿时目瞪口呆!郑元龙在母亲指点下,现场跪地磕头,嚎啕大哭认姜玉凤为娘!郑元龙母亲含笑撒手而去。
姜玉凤五奇,奇在出嫁以后的精彩人生!
不顾家人反对,在郑元龙母亲出殡后悍然嫁给郑老蔫,成为郑氏家族的当家奶奶!论管家比《红楼梦》里的王熙凤还能干、还能镇得住一家子大小;论理事,心明眼亮比贾探春还有才;论为人,慷慨大方比薛宝钗还厚道!辽南的人无比感叹郑老蔫命好,中年丧妻本是人生最大的悲剧之一,没想到二房妻子更出色!
姜玉凤六奇,奇在对待郑元龙上。
过门后郑元龙除了念书,不得离开她须臾!吃喝拉撒样样亲自照管,样样头一份。即使怀孕、即使回娘家、即使坐月子、即使亲儿子郑元虎出生也一点不含糊!可有一条,郑元龙一旦念书念差了、或者调皮操蛋、或者自甘下流,等来的保证是惊天动地的大耳光子、地动山摇的窝心脚!
小白菜地里黄,孩子最怕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老百姓都知道,阴天的日头后娘的拳头,毒!
姜玉凤却不怕别人嚼舌头,脾气上来了揪着郑元龙脖领子往他妈灵牌前一搡,数落一句赏一巴掌痛骂一句踹一脚,把大少爷郑元龙治得心服口服外加折服!
“元虎没出息像我,谁也不怪。元龙,你得像你爹像你妈,活得顶天立地,要不然将来我怎么有脸死!”
姜玉凤的口头禅!郑家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至今还津津乐道,十岁以前的郑元龙,作为家里的嫡长子、郑老蔫唯一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下地能跑就整个一横冲直撞,亲妈活着时也没辙,却不料在姜玉凤手里出息啦!
也难怪,论上房揭瓦上树掏鸟窝上河滩放野火,谁能赢得了姜玉凤?高兴起来带郑元龙到野外,拎枪上马呼啸驰骋,那叫一个英姿飒爽,郑元龙想不服也不行。他简直拿后妈当神仙,直到以优异成绩去日本留学,乐得姜玉凤提起大儿子就合不拢嘴。
姜玉凤七奇,奇在对待亲儿子上。
郑老蔫意外老来得子,对小儿子郑元虎稀罕得不行,整天像捧着传家宝一般抱着,偏偏亲妈姜玉凤半点也没看上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她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啦,怀孕时就时常摸着肚子感叹:
“这个孩子肯定像我,没出息!”
也许姜玉凤确实有慧根,还真被她算准了。男孩子操蛋是天生的,郑元龙乐意在外面撒野,打小不是骑飞马就是下大海,越危险越喜欢,偏偏中姜玉凤的意。亲生儿子郑元虎却天生就一蔫坏损,调皮也跟别人不一样,喜欢在屋里使坏,不是往女人晾晒的裤衩子里撒东西、就是往男人鞋坑里放钉子。每一样能叫姜玉凤看上眼!
郑元虎长大后曾感叹:
“我妈打我哥,那叫爱之深责之切,每一拳头每一脚都带着爱和希望,所以边打边哭。我妈打我,那叫不屑,就像走道碰到石头,一脚踢飞完事,根本不往心里去,连个泪珠儿都不掉。”
于是,郑元龙出去闯世界,郑元虎长大后就跟着舅舅们,在东北军里谋了个小差事混日子。
九一八事变姜二炮不服气,老筋拔骨还敢带着儿子们与小鬼子干,结果都死了。眼见家园被小鬼子霸占,岳父一门遭遇重创,郑元龙又背弃祖宗加入日本籍,郑老蔫又气又恨撒手西去。
坚强的姜玉凤送走丈夫,怀着国仇家恨在祠堂召集族人,宣布跟小鬼子势不两立,把郑元龙逐出家门。然后带领郑元虎和亲支近脉、加上娘家的后辈,居家逃往关内,庞大的家族从此七零八落。
难怪郑元龙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是这样一位母亲打造出来的!一边听小泉次郎介绍一边绕着郑家租住的大院观察,沈春丽无限感慨,她没有关于家庭的记忆,母亲死得早,父亲带着她从事秘密革命工作,根本没有儿女情长的时候。
太阳高高挂起,街上人声鼎沸,衣衫褴褛的人摩肩擦踵,郑家大院却相当安静,紧闭的院门意味着从战火中逃出来的一家子,无比珍惜眼下的日子。而郑元虎的叛国投敌,即将打破安宁。
考察了一番没什么新发现,沈春丽和小泉次郎回到住处,继续百无聊赖地等待,眼看夕阳西下,负责联系的人终于出现,从表情就可以判断,佐佐木石根与郑元虎的会见有结果,而且结果相当不错。
“立刻返回重庆,”来人乐滋滋地,甚至到点忘乎所以,指指远处的郑家大院,对小泉次郎道,“暗杀小队已经按预定路线撤离,这里只留下两个潜伏人员监视。”
暗杀小队没用上!意味着郑家一门老小性命无虞,沈春丽悄悄松口气。命令中并没提及郑元虎,更没提及那只藏了无数机密的箱子。不过能离开就好,这里的环境太恶劣啦。小泉次郎有点喜上眉梢,与沈春丽对望一眼立刻动身。
回到重庆时已经半夜啦,刚刚结束了一场大轰炸,城市里充斥着硝烟和死亡的味道,目光所及则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凄厉的哭声此起彼伏,沈春丽恨不得能堵上耳朵。
汽车没有开大灯,依靠明亮的月光七扭八拐再次爬上山坡,沿着一条林荫小道缓缓驶入一片小区里。小泉次郎学沈春丽,初到陌生地方一定得瞪大眼睛观察周围,牢记方向、进出口、隐蔽物,判断潜在的危险和可能的撤退路线。
负责佐佐木石根之类冒险家的安全,经常出入陌生地方、接触陌生的人群,没有前期侦查没有团队配合没有后援支持,完全要靠警卫自己,懂得观察和预判是必备的素质。但今晚沈春丽却因为再次面对轰炸现场而走神,根本没留意汽车所走的路线。
下车时才意识到:居然又被安排在孔家别墅!院子里,郑元龙如一棵遒劲的老松,笔直站立!
第六十八章 铁汉柔情()
已经很晚了居然没有休息,起初沈春丽还挺感动,误以为他在等候自己,想开几句玩笑。不料走近才发现,郑元龙面无表情端杯红酒,一动不动伫立,颇有点李白把酒问青天的架势,在月光的映衬下像青铜尊塑,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可能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小泉次郎恭恭敬敬上前打声招呼,老半天也没等来回答,最后只好和沈春丽在管家带领下进屋,他俩住二楼。
送他们来得人临走时悄悄交代,不可外出,随时等待佐佐木石根的命令。沈春丽轻车熟路,进房间就埋头大睡。一切终于结束,或许明天就可以搭乘沃勒尔的飞机回上海,文韵的箱子、郑元虎的叛逃、国民党的机密,她实在不想管啦,只盼着能营救出司马俊!
第二天无所事事,也没见到佐佐木石根发的联络人,沈春丽和小泉次郎从早饭后就与郑元龙坐一楼客厅里,开始漫长的等待。因为不知道佐佐木石根如何行事、也无法预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焦灼。
依然神仙也不搭理的郑元龙,罕见地换上一身笔挺的蓝条纹双排扣西装,难民打扮的沈春丽和小泉次郎顿时自卑不已。但郑元龙的目光却相当不淡定,一会坐一会走一会抬头望天,完全没有往日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霸气,不知道他担心什么。
小泉次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时不时与沈春丽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可郑元龙却对他俩不理不睬,整个上午坐立不安。快中午时管家匆匆从外面赶回,送给沈春丽和小泉一郎各自一套新买的衣服,明显是郑元龙授意,但他却一声不吭,即使对老婆大人的干妹妹沈春丽送上的感谢,也无动于衷。
然而吃午饭时他终于忍不住,冷冰冰地问沈春丽:
“沈小姐,佐佐木先生到底怎么安排的?不是说今晚动身回上海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新买的套裙相当得体,沈春丽特高兴,本来就有心跟郑元龙聊聊,哪知道整个上午他都摆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此刻却惶急不安。佐佐木石根的安排沈春丽哪里知道?她还也一肚子郁闷,无奈只好摇摇头,奉上一丝歉意的苦笑。
“还以为你们是从佐佐木先生那里过来的!”
郑元龙看着打扮一新的沈春丽,恍然大悟,他哪里知道佐佐木石根一度准备灭郑家满门?小泉次郎和沈春丽当然也不敢泄密,双方各怀心事干着急搭不上话,末了小泉次郎憋不住,直接发问:
“郑先生,预计今晚几点动身?”
面前的大米饭已经不冒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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