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犹太人放心以后,再干掉姜玉凤取而代之。在此之前,一定要谨慎。”
高桥正男老老实实点头,有点难为情。廖云菲揉搓一下脸,缓解阵阵袭来的疲倦,像姐姐般温和地道:
“以前我们潜伏在南京,凡事都剑走偏锋。以后不一样了,鸠山君对你寄以厚望,若他不在满洲,你就是他的职务代理人。懂吗?在没得到命令之前,必须保证姜玉凤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尤其要控制你的欲望和仇恨,”随着谈话的深入,廖云菲的语气开始转为严厉,虽然声调依旧不高,但听起来她相当认真。高桥正男浑身一震,居然不自觉站起来立正,完全一副接受训话的样子。而廖云菲没有示意他坐下,目光中流露着满意和欣赏,却严肃道,
“你跟姜家有深仇大恨,我能理解;希望夺取郑家的财富,我也支持。但牢记两点,首先,绝不能因此影响皇军大计,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其次,别幻想跟郑元龙斗,你不是他的对手。”
每逢回忆自己的人生,高桥正男都会感慨不已。
凡是姜二炮的后代,他都恨之入骨,朝思暮想必欲除之而后快。但郑元龙例外,他恨得更深更狠,做梦都惦记着有朝一日位高权重,把这个高傲的家伙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到时候看着郑元龙像狗一样,被他虐待,那该多么扬眉吐气。
第一百章 蚍蜉撼树()
人所共知,姜玉凤是补位嫁到郑家的,郑元龙虽然曾经极其受宠,但并非其亲生,与姜二炮自然没有血缘关系。后来又被逐出家门/至少从表面上看,跟郑家也已经完全没有关系。高桥正男即使怀着深仇大恨,冤有头债有主害姜玉凤可以理解,害郑元虎也可以理解,但冒着巨大的风险计划坑害郑元龙,怎么说都缺点理由。
与其说他敌视郑元龙,不如说羡慕嫉妒恨,羡慕郑元龙高高在上的地位,嫉妒郑元龙拥有的财富和人脉,仇恨郑元龙的无所不能。当年离开身在营口的姜玉凤,随郑元龙到北平读书。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孤苦伶仃的高桥正男就看郑元龙不顺眼,牛逼,太牛逼了,牛逼到他恨不得睡觉时就下手,杀掉酷酷的、骄傲的、才华横溢的郑元龙。
被赶回台湾后他暗中发誓,今生一定要在肉体上、精神上、权势地位上打败郑元龙!在他看来,杀姜玉凤、杀郑元虎、杀姜家郑家满门,只要死心塌地跟日本鬼子混一起,终究会有机会。实在太小儿科,举手之劳而已,成功了也不值得牛逼,但干败郑元龙就不一样,那会收获无尽的掌声,也意味着自己的权势非同寻常。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紧追郑元龙的脚步,你加入日本籍,我也加入;你娶日本娘们,我拜日本姐姐;你混入日本上层,我拿到了特高课军衔。如今论功夫,他是顶级高手,郑元龙不过是个病秧子,甚至经不起他一指头;论精神状态,他是鸠山寿行身边最得力的心腹,炙手可热,而郑元龙却今儿牵扯进苏联间谍案、明儿涉嫌反日、后儿又串通抗联,多年来嫌疑不断,成为松井义雄等军官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晚成为过街老鼠。
犹如望穿秋水的怨妇,,眼巴巴盼着的高桥正男现在却有些伤心,随着他越来越接近郑元龙,终于感受到此人强大的气场、强大的震慑力、强大的自信,有时候他甚至相当气馁。郑元龙就像一棵沙漠中伟岸的胡杨,活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
就像一尊大海中屹立的礁石,肆虐的风暴闪电也无法撼动分毫,滔天巨浪也得被摔得粉碎!乌云再低,也无法按下那颗永远高昂的头颅。就像一柄陷身泥淖的古剑,虽然污浊不堪,但伸手试试才知道,依旧坚不可摧、依旧斩钉截铁、依旧杀气逼人。
地球转得再快也赶不上太阳,高桥正男有时灰心丧气的琢磨,多年来出生入死换来的地位,自己距离郑元龙仍有十万八千里。渐渐地他似乎明白,单纯依靠打拼,今生今世与郑元龙齐肩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超越。因此,他一方面不惜余力寻找郑元龙的破绽,一方面拉拢廖云菲,劝说她一起干,设法掠夺郑元龙手中的财富。
传说,郑元龙手中掌握的财富,与基督山伯爵不差上下。或者说,游走在上层社会的郑元龙,就是货真价实的现代版基督山伯爵。
果真有那么一天,能顺利拿下他,控制其巨大的财富和丰富的人脉,廖云菲不但在事业上能一鸣惊人、一骑绝尘、一飞冲天,而且个人所捞取的实惠也绝非等闲可以想象。
廖云菲怎么可能不动心?
身为特高课一把手,胆识见识谋略不一般,她深知高桥正男的计划风险极大。多年来,暗中觊觎郑元龙财富的人不计其数,大部分的实力都不输佐佐木石根、不输松井义雄,有些甚至权力更大地位更高后台更硬,但碰撞的结果是,无一例外都落了个灰头土脸。甚至有一些还遭到郑元龙强烈反弹,譬如松井义雄就因抗联一案,离开的关东军一线部队,到现在也没捞到翻身。
鉴于此,廖云菲不敢大意,暗中与鸠山寿行商量,确定了一个小火慢炖的计划,也就是长期、庞大、慢慢蚕食。郑家在辽南有巨大的影响力,加上郑元龙回来后访老问贫,仗义疏财,甚至为了百姓利益多次与满铁对抗,在民间获得了巨大声誉。
另外,几千人的警备队完全不受关东军控制,名义上隶属满铁,实际等于郑元龙和满铁高层的私人武装,替他们看家护院不算,还往往参与一些隐秘的生意。在他被软禁在上海时,鸠山寿行在佐佐木石根和关东军的强力支持下,硬生生压住满铁高层的反对声音接手。
警备队里鱼龙混杂,没一个好东西,根本不尿新主子鸠山寿行。仅此也就罢了,郑元龙暗中联合满铁立刻开始克扣经费,导致人员流失了一大半。有重新上山当土匪的,有拖着枪进关投奔八路的,有流散民间的。辽南一时被闹得风声鹤唳,满铁高层趁机大发牢骚,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没法子,只好打掉牙和血吞。
再拖延下去警备队就成了空架子,所以鸠山寿行决定借助佐佐木石根的势力,全力控制郑元龙。慢慢弄剪掉他的羽翼——派得力干将彻底改编满铁警备队。枪杆子是硬道理,失去这支武装,他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即使不任人宰割,也得规规矩矩。
这些,交给高桥正男完成!
第二步再逼他投资与犹太人居留区建设。握在姜玉凤手中的家族祖传土地也入股,郑元龙再投资参与,与小鬼子合作攫取不义之财,引入犹太霸占乡亲们的家园。鸠山寿行和廖云菲私下里甚至互相拍膀子,称赞对方了不起,此招算得上绝户计。仅此一条就能叫郑元龙名义扫地,足以熄灭他身上耀眼的光芒。
完成前两步一切就都走上正轨,可以收拢啦!
利用姜家郑家几十口子做人质,逼迫姜玉凤和郑元龙转让手中的犹太人居留区股份,并逐渐蚕食他手中的矿山、工厂,失去财富后他还能有什么本事?谁会拥护追随一个穷鬼?美好的未来当时鸠山寿行极为振奋,展开理想的翅膀,他居然回忆起学生时代与廖云菲一起演过的莎士比亚戏剧:《雅典的泰门》
在遥远的西方,遥远的古代,雅典富有的贵族泰门慷慨好施,周围聚集了一群阿谀奉承的朋友,无论市井小民还是达官显贵都愿意成为他的随从和食客,伺机骗取他的钱财。泰门很快倾家荡产,负债累累,曾经的朋友们马上与他断绝来往,债主们却无情地逼上门。
朋友们的忘恩负义和贪婪,使得泰门变得愤世嫉俗,毅然离开了不能忍受的城市,躲进荒凉的洞穴,以树根充饥,过起野兽般的生活。有一天他在挖树根时发现了一堆金子,他把金子发给过路的乞丐、妓女和窃贼。在他看来,虚伪的朋友比窃贼更坏,他恶毒地诅咒人类和黄金,最后在绝望中孤独地死去。
郑元龙的结局会不会也一样?
当鸠山寿行兴高采烈地抛出这个问题时,廖云菲敏锐地意识到他心虚,潜意识里对郑元龙相当敬畏。原因就是,莎士比亚对泰门刻画相当正面,是一个悲剧英雄,而他们的目标——眼中钉肉中刺郑元龙,配得到这样的评价吗?哪怕真是个英雄,也不能出自鸠山寿行之口吧,那样的话把自己置于何地?
尊重敌人是为了打败敌人。
歌颂敌人则矮化了自己、丑化了自己。
当然,廖云菲当时并没有点破。所以今晚她才相当认真地提醒高桥正男,郑元龙绝对是一只威震八方的老虎!连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都视之若神,何况区区高桥正男,稍微不小心就会栽坑里,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记住了,到满洲后绝对听鸠山大佐指挥,”意识到自己再次犯错的高桥正男,像小学生一般表决心。不过到底年轻,心里还是不服的,为了不与廖云菲发生争执,他改变话题道,“樱花银行一案如果是内部泄密,我琢磨了一下,好像不难破案,在这件事上与鸠山大佐有交集的人掰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分析得确实有见地,廖云菲像看自己亲弟弟一般,脸上满是骄傲的表情,莞尔一笑以示表扬。马上又沉着脸道:
“目前看,沈春丽嫌疑最大。如果真是她就不需要着急,等鸠山君上任,挑一个最有利的时机出手。到时候不但破了案子,避免鸠山君受连累,还能获得奖励。如果不是她,我才真正担心。”
情同手足,当然了解彼此心理,廖云菲一直钟情鸠山寿行。奇怪的是在工作上两人配合默契,彼此互相照应,不邀功不委过,尤其过去潜伏时,面对重重危机两人几乎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所以才取得那么大的成绩。长期在两人身边的高桥正男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没有鸠山寿行的付出,就没有传奇女间谍南造云子,也就没有今天位高权重的特高课一把手——廖云菲。
然而在感情上鸠山寿行却吝啬的很,潜伏于南京时危险无处不在,死亡分分钟都有可能上门,绝境中两人极为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心照不宣地抱团取暖。廖云菲以为自己找到了停泊爱情之舟的港湾,对鸠山寿行一往情深,至今越发情热如火。但鸠山寿行却好像把那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归于工作需要,战争全面爆发后就不再提及,更忌讳回忆。随着各自有了新单位,距离没有产生美,反而产生了隔膜。
真正应了中国那句古诗:
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无情还是情?高桥正男沉吟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地道:
“你有顾虑,不好意思出面指控沈春丽,担心鸠山大佐误会。”
自从鸠山寿行应佐佐木石根召唤远赴东北后,连高桥正男也看得出来,他钟情沈春丽,只不过一直忍着而已。或者也忌惮佐佐木石根,不敢对老狐狸身边的人下手。廖云菲出面指控情敌沈春丽,即使完全出于公正,瓜田李下也免不了吃醋的嫌疑。
第一百零一章 魔鬼的爱()
任何时候任何人提及鸠山寿行,廖云菲听见了都会感到浑身发烫,曾经的患难真情已经在她的心田生根、发芽,等待着开花、结果。哪怕这辈子没机会牵手,没机会偎依在一起等待落日,她也不后悔。任凭沧海变桑田,这份爱刻骨铭心,岁月再无情也无法抹去。
夜晚无眠时,廖云菲常常陷入回忆,回忆自己刚刚接受潜伏任务,那时候真的年轻啊!每一寸肌肤都迸射着魅力,每一次呼吸都吐气如兰,每一次举手投足,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与其相对应的是,鸠山寿行看她时的眼神是多么的热烈啊。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
每一次秘密接头,老远就能从他的眼睛中读出渴望,熊熊燃烧的渴望,令人浑身震颤的渴望,令人可以忘却危险忘却生命存在的渴望;每一次激情燃烧过后,分手时都能从那双眼睛中读出失落,一种淡淡的、打不起精神的、如泣如诉的失落,一种令人万分怜惜、令人不忍别离、令人潸然泪下的失落。
当年廖云菲时刻憧憬着,恨不得马上完成任务,与鸠山寿行携手回到日本,在海边建一座小木屋,从此双栖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哪曾料到,一个猛子扎进南京,她居然整整潜伏八年,等到凯旋时,貌美如花已经变为人到中年。
时光不会倒流,往事不可追。
在战争风暴中接受打磨的鸠山寿行,日益深沉内敛,眼睛中早已激情不再。莎士比亚说,世间的任何事物,追求时候的兴致总要比享用时候的兴致浓烈。一艘新下水的船只扬帆出港的当儿,多么像一个娇养的少年,给那轻狂的风儿爱抚搂抱!可是等到它回来的时候,船身已遭波浪的侵蚀,船帆也变成了百结的破衲。
岁月残酷啊!
残酷地把廖云菲摔打成莎士比亚笔下的那条破船。不再青春、不再纯真、不再耀眼。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尽管还在等待,等待扑向鸠山寿行滚烫的怀抱,等待最后的花好月圆。但理智告诉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曾经的至爱正渐渐地、不可逆转地离她远去。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侵略战争像一部巨大的绞肉机,把整个日本国民——无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统统卷进去,吞噬的不仅是一个个鲜活的肉体,还有灵魂。杀人的终将被杀,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即使暂时得以苟活的,整日被血水浇灌、被冤魂缠绕、被全人类诅咒,身上的人性还能残留多少?
侥幸残留下来的那部分,也已经变成渣子,扭曲、变态、丑恶。正因为如此,温文尔雅、学识一流、形象一流、活力十足的鸠山寿行才失去了往昔的热烈。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大写的——人!某种意义上说,法西斯这个魔鬼,早已盘踞在他心中。
随着战争的发展逐渐主宰了他的灵魂,使他一点点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