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有力气咒骂,或者说他的嘴已经麻木,无法咒骂。
首领晃晃用力过度而疼痛的右手,再次抡圆胳膊,巴掌带着风声实打实拍在渡边贤二的面门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听来让人惊心动魄,周围的鬼子俱各浑身一抖。
如果不是渡边贤二皮糙肉厚脖子结实,他的脑袋肯定能自个儿飞回日本。饶是如此仍然满脸开花,像麻袋一般被扇倒在雪地里,眼里流着泪,嘴里呛进去许多雪,发出呜呜地声音。借此机会他再也不尝试挣扎啦!
沈春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举一动太像宋诚啦,想起东亚饭店里,宋诚冷笑着一枪一枪击碎佐佐木石根的四肢关节,眼前的一幕就是那场刺杀大戏的翻版。
但宋诚怎么会掺乎别列佐夫斯基这事?他又怎么得到消息在这伏击?难道组织派来的?不可能!
仅凭冒险闯入东亚饭店肆意报仇,如此胆大妄为无组织无纪律就足以证明他不是自己的同志;难道是拉绺子上山的抗日英雄?
看他们的装备也完全不靠谱,而且民间武装不可能如此训练有素。从始自终,除了渡边贤二的叫骂以外,没有人说话,这绝对是一次有针对性的秘密行动。
种种迹象看似云里雾里,但都指向沃勒尔,肯定是他背后搞鬼!否则这个拥有外交官身份又对东北地区相当熟悉的德国佬,面对黑洞的的枪口绝对不会镇定自若一声不吭。
诚如渡边贤二所言,他不是一个敢于牺牲的人,他应该开口谈条件,表现得那么镇静说明他清楚自己没有危险!
本来以为宋诚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为家仇国恨抛头颅洒热血,想不到他居然跟沃勒尔有关系,搞不好还是沃勒尔的走狗。沈春丽深深失望,更担忧自己的安全。
事态完全失控,已经无法凭一己之力左右。沈春丽第一次无比想念鸠山寿行的暗杀小队,如果他们及时出现,不但能化解危机。也许可以乘乱除掉宋诚,此人威胁太大,如果有机会绝不能留他性命!
三木的尸体被拖到离营地不远处的大树下,扒得溜光,用不了两天,野狼会把尸体吃掉,即使留下脑袋也肯定面目全非,加上没有服装,假设三木有机会重生,恐怕也难以辨认自己的尸体。
第二十六章 狭路相逢()
很快他们就被押着往东南方向走,渡边贤二和横野等和像蚂蚱一样被一条绳子拴成一串,由一匹马拖着,沃勒尔被两个人单独押解,相当受优待,不但没有被捆绑居然可以继续骑马,逢沟过坎时那两人还连拉带拽。
沈春丽的双手也没有失去自由,但被指定徒步走在头领的前面,头领对她相当忌惮,不仅让她远离沃勒尔,而且自己也一直与沈春丽保持着安全距离。沈春丽几乎确定此人就是宋诚,因此也不说破,一路上乖乖忍着。
跋涉到天亮,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沃勒尔率先在后面嚷嚷走不动啦,身为俘虏面对枪口居然可以提要求,他真的以为有人权?种种迹象无疑印证了沈春丽的判断。
眼看来到背风的山崖,沈春丽悄悄打量一番,发现他们横着行走在半山腰,下面的山势更为险峻。
头领打手势示意休息,他的两个手下簇拥着沃勒尔,扛着那顶行军帐篷走进前面树林,沈春丽探头张望了一下,前面好像有很多匹马,其他的看不见。
大家刚刚松口气,颓丧地坐下休息,对面山林里钻出一个人来跟首领小声嘀咕,同样反穿羊皮袄戴狗皮帽子蒙着脸,腰带上插着德国镜面匣子枪,红色的枪穗在雪地里分外现眼。
脸肿得像茄子、嘴巴子掘起老高、一直沉默的渡边贤二却突然发狂:
“八格!王哲,混蛋!你的良心大大地坏啦!”
嘶哑的吼叫听起来相当刺耳,沈春丽被吓得一哆嗦,来人穿戴的那么臃肿,他怎么也看不出是王哲!
来人听见叫骂只是望望,匆匆与首领附耳交谈,听不见说什么,只看看嘴边一团团白汽。
不一会儿首领奔向前面的树林。而留在原地的来人一把拉下蒙脸的黑布,笑嘻嘻地走到渡边贤二面前,不是王哲是谁?
他一边打转儿一边把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托着红色枪穗恍然大悟地道:
“瞧我这脑子,还挂着你送我的纪念品!难怪打扮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渡边队长,你对兄弟确实不薄,我心里记着哪。没办法只好对不起你,现在两国交战,吃喝嫖赌可以干,但当汉奸不行,将来不能进祖坟啊。
可是抗日我又没有胆量,因此只好搞点钱躲深山老林里养老,这趟买卖做下来我就消失。兄弟我走这条路也是不得已,纯粹让你们日本人逼的。
哎,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人情,放心,等越过下道封锁线,立刻放你们走,包括沈小姐在内还有那位洋大人。俺们只是求财,不害命。”
面对过去的老朋友,渡边贤二减少了畏惧,冷哼着说:
“做梦,凭你们这帮蠢货能越过封锁线!你的知道我,到时候我一声大叫,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等着喂狼吧。”
满脸痞子相的王哲态度极好,摘下渡边贤二的公文包自己挎上,轻轻拍拍,得意洋洋地道:
“里面的烟土归我啦,值不少钱哪。嘿嘿,渡边队长,你这人有个毛病,老是拿自己当回事。走私烟土你拿大头,上妓院你得先挑漂亮的,下馆子永远我掏钱。
其实那不过为了混日子,我不得不忍着。你仔细看清楚,老子在东北军时,就负责驻守这一带,九一八之后,哪年不花三四个月进山剿匪,每次行动你都派我当先锋。
这方圆几百里,老子闭着眼睛也能轻松走出去。再者说,还有你们的证件外加步话机,实在找不到出路老子就冒充你,用步话机跟山上的驻军直接问路,呵呵。你就别再发狠啦,谁都有走窄的时候。”
渡边贤二知道王哲说的一点没错,气得差点咬断舌头。被打肿的脸变得紫亮,咬牙切齿地道:
“王的,你不用太得意,我还有三支小分队在附近,他们尤其擅长雪地追踪,你的,跑不掉的!”
王哲掀开皮袄大襟,露出里面的日军军服,拍拍打打着说:
“小鬼子,仔细瞅瞅这料子,应该明白你的小分队哪去了吧。看在过去情分上我跟弟兄们求求情,好歹认识一回到时候放你一马。
你如果真想死,等会儿我把你扒光喽,让野狼来给你送终。再跟老子叱牙别怪老子不客气,拧下你的猪脑袋当尿壶。”
原来他们袭击了派出去的小分队!
王哲突然凶狠起来,渡边贤二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被俘以后他一直怀着强烈地希望,认为三支小分队肯定会按照痕迹追踪而来,自己的手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解决眼前的土匪绝对是瓦罐里捉王八——手拿把攥。
如今最后的希望破灭,救命稻草并不存在,他再也豪横不起来,喘息几下,没有继续发狠。
王哲的出现验证了沈春丽的推论,为首的那个人就是宋诚,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在东亚饭店犯下惊天大案,不但不逃走,竟敢躲进深山老林,听口气好像搞走私?
但附近早被日本人划为军事禁区,为了对付抗联,强行把原住民迁走,把散落在山脚下的村屯房屋烧光,这里现在完全没有人烟,能走私什么?显然撒谎!
无论王哲与宋诚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照眼下的形势看他们肯定受雇沃勒尔。
沈春丽迅速判断:沃勒尔在佐佐木石根面前虚晃一枪,他一开始就想独吞别列佐夫斯基的情报,因此不惜代价雇用王哲这样的亡命之徒提前进山,等日军找到别列佐夫斯基后再黑吃黑!
可叹佐佐木石根还指望自己下辣手除去沃勒尔,计谋比人家逊色多啦。问题是现在怎么办?鸠山寿行到底在哪?如果他们一直在附近,不可能还没发现状况,究竟发生什么了?
停了一会儿,渡边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底气不足地骂:
“你的,小人的干活!东亚饭店的刺客,就是你放进去的。”
王哲拍拍衣襟上的落雪,轻松自在地说:
“朋友想报仇雪恨,我肯定得两肋插刀,即使让我进饭店杀人我也会干,这叫义气。渡边队长,知足吧!
看看人家沈小姐,眉清目秀杨柳细腰的,不也在这儿野鸡不下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苦熬。沈小姐,别害怕,老子保证不让你落下一根毫毛。呵呵!”
话说到这里,王哲带着一脸贱笑,慢慢向沈春丽走去。
只要弄明白宋诚的身份,一切谜团就迎刃而解。但现在首先得保住自己性命,本应高度紧张的沈春丽背靠一块巨石,轻轻地笑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浑不在意地捡起一根拇指粗细的枯枝,一派天真地闻闻,然后慢慢折去上面的细枝枯叶。
其实她此刻已经绷紧了全身肌肉,如果万不得已就主动出击,王哲不过是个被酒色大烟掏空的皮囊,只要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立刻拿人夺枪!
从刚才的闲聊中不难判断,王哲肯定是这些人的向导,而且是唯一。茫茫林海,加上日军的哨卡,失去向导就等于失去一切,有了这样一个金贵的人质,自己至少有机会讨价还价!
眼看着王哲一步步逼近,沈春丽已经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枯枝修理成一米多长的短棍,在她手中无疑于一把利剑!就在她暗自准备出手时,头领在前面轻轻咳嗽两声,向王哲招了招手。
沈春丽刚想探头张望,负责瞭望的人立刻调转枪口指了过来,她无奈摇摇头,老老实实靠着石头坐着。正在这时,远处一声枪响,站在高处的哨兵一个趔趄滚下山去。
紧接着对面树林里响起乱七八糟的枪声,显然王哲的人开始还击,枪声顿时像爆豆一般剧烈想起,远处一挺歪把子机枪嘎嘎咕咕畅快叫唤着撒野,密集的子弹在头顶呼啸。
乘此机会沈春丽就地一个横滚,猫腰冲到渡边贤二身边,迅急揭开捆绑他们的绳索,然后大家连滚带爬一起躲在巨石后面。渡边贤二像抽了大烟一样兴奋,又恢复了张牙舞爪的本色。
“谢谢沈小姐,哟西,我的小分队来啦。”
精神抖擞的他命令横野一郎照顾沈春丽,自己拉着步话兵和佐佐木派来的两个保镖奔向后面打枪的地方,森林里很快就回荡着他野狼一般的嚎叫:
“王哲,今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混蛋。”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咆哮,暴风骤雨般的枪声回荡在山野间。
沈春丽手里没有武器,再说她与横野身处两军对阵的中间地带,子弹满天飞,再有本事也想不出办法,大石头是他们的唯一屏障。
双方对射一会儿,王哲他们的火力明显减弱,紧接着传来一阵马蹄踏雪的声音,大地也跟着震动。
对方跑了!
带着沃勒尔跑了!
心下着忙的沈春丽赶紧让横野招呼渡边带人冲上来,本想与渡边贤二探讨一下对面的情况,
谁知饱受屈辱的渡边贤二根本不理睬,像野牛一般喘息,牙齿咬得嘎嘎响,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昂首挺胸端着歪把子机枪扫射,直挺挺向王哲所在的地方前进,士兵们成散兵队形紧紧跟在后面。
横野一郎吓得一吐舌头,小声嘟囔道:“渡边队长疯啦!”
第二十七章 迷魂阵()
一会功夫渡边贤二拖着机枪返回,颇有点凯旋气象,嘴唇肿胀吐词不清却依然得意洋洋地道:
“沈小姐,击毙他们三个人,其他五个人裹挟沃勒尔骑马跑啦,还有一张马爬犁,这里地形陡峭,马爬犁又拉着货物,根本跑不快。
王哲骗我们,他们仅仅袭击了第二小队,现在第一小队与第三小队都追来啦。人员基本没有损失。从这里往南走,可以直达朝鲜边界,王哲肯定打算从海上去山东,他很熟悉这条线路。
小小的蟊贼自以为聪明,跑不了!我们抄小路追上去,抓住后个个碎尸万段。”
或许是太熟悉的缘故,或许是那顿大嘴巴子把他打懵啦,到现在还傻乎乎相信王哲带人走私捞黑钱。也不仔细想想,走私犯又没长磨盘那么大的胆子,怎么敢袭击日军,怎么会知道沃勒尔重要?怎么会如此蹊跷地碰上他们?
没工夫听他吹牛,沈春丽直截了当地问:
“第一小队第三小队接到别列佐夫斯基没有?”
渡边贤二这才沮丧地摇摇头。沈春丽扫视一眼日军,心里咯噔一下,她再也顾不及揣度鸠山寿行的下落,焦急地追问:
“每队都有一个沃勒尔的白俄保镖,怎么一个也没见?”
一头雾水的渡边贤二扫视一眼自己的部下,满脸茫然,还没来得及了解详情。两个小队长赶紧上前报告:
“跋涉了好几天我们没有找到目标,返回集合地后两个保镖宣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愿意跟我们,自己下山去基地啦。”
完整无缺的第一小队和第三小队返回集合地,发现渡边贤二和沃勒尔不在,立刻沿路追击,都在情理之中。但沃勒尔的保镖却自顾自下山,有点奇怪。
作为提前安排的奇兵,宋诚和王哲为什么单单伏击第二小队?显然第二小队找到了别列佐夫斯基;得手后又袭击集合营地,就是为了带沃勒尔!也许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沃勒尔明明知道地点,也许那里属于军事禁区过于危险,所以才派日军去迎接,他的人在半路劫杀。让渡边贤二兵分三路,不过是掩人耳目,同时有效减少日军人数,增加自己的胜算。
这条老狐狸比佐佐木石根还狡猾,至少到现在还把日本人蒙在鼓里。
再进一步设想,既然已经得手,为什么还要袭击他们营地?难道仅仅是为了拐走沃勒尔?问题是沃勒尔会怎样偷运别列佐夫斯基出境?从哪里逃走?他又怎么在佐佐木石根面前自圆其说呢?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绝对不会冒生命危险跟王哲翻山越岭闯日军关卡。正如渡边贤二估计的,他没有这样的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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