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清楚记得,自己当时还允许沈春丽用枪的,只要她能拔出。结果,人家没用枪,但夸下海口的他败啦,败得非常惨!,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说?
现场的真正主角是廖云菲,起初她生怕铃木不知轻重,为了自己的空手道名声,贸然出手伤了沈春丽,所以屡屡出言喝止。当沈春丽忍无可忍迎战时,她首先认定铃木必胜,于是反复琢磨怎么推脱责任,因为到时候必须跟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解释今天的情况。等到沈春丽胜时,她又吃醋,肚子里酸水直冒,感觉自己与人家差着行市。
但廖云菲毕竟潜伏多年,理智永远大于情感,一见沈春丽单手提刀面色冰冷,而铃木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刀下,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出面揭开眼前的死结。
要不然怎么办?
沈春丽杀了铃木?倒也简单,挥刀轻轻一划就能把铃木的魂魄送往东洋大海,但沈春丽怎么收场?虽然是比武,但悍然杀掉宪兵队礼聘的教官,即使是日本人也难逃法网,区区一中国女人还能有好?
第四十三章 越怕越有鬼跟着()
能在南京国民党高官中间潜伏多年,什么样的场面廖云菲没见过?剑拔弩张的、杀机重重的、羞愧难当的、尴尬难堪的,但她依仗自己的八面玲珑,多年来顺顺当当活了下来,并且获得大量绝密情报,此人的手腕岂是一般人可比?
她马上明白眼前的困局,即使沈春丽心里的怒火能顶破天灵盖,也不敢动手杀铃木,除非不想活啦。虽然是一时兴起比武,但即使误杀铃木,后果也绝对不是沈春丽所能承受的。
但刚才动手时双方都燃起三味真火,如果铃木占了上风,是否会痛下杀手?谁都不敢保证。长期混迹于小鬼子中间,沈春丽不是傻子,她确实不敢动手杀铃木,同样也不敢主动收刀,作为胜方,能驾驭自己的不为己甚之心,却不能判断铃木的心思。
因为铃木没有认输,招式也没有收,一众徒弟的脸上都有愤激之色,甚至有的还跃跃欲试。小鬼子性格偏激、死要面子、为了获胜,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所以江湖上才传言他们因为输给霍元甲,所以恼羞成怒下毒!
骑虎容易下虎难,一旦沈春丽怀着不忍之心贸然收刀,颜面扫地的铃木不顾道义,顺手反击。凭他高深的武学修养,凌厉的空手道招数,咫尺之间骤然发难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因此,沈春丽不敢率先让步。
廖云菲抱着看笑话的心态,静等铃木磕头作揖认输也不行!堂堂的空手道大师,牛逼烘烘大话说尽,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照面就被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一生功名尽失名誉全毁,此刻死都来不及,再让他认输道歉还不如直接赏一粒花生米!
花了一秒钟思忖明白后廖云菲迈步上前,一手搭在沈春丽肩膀上一手推铃木后腰,脸上堆满潘金莲似的笑容,风情万种地道:
“沈小姐讨巧,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铃木君大度,最紧要关头也信守诺然,绝不拔刀。今天谁输谁赢都不算,哪天我做东,在练功房重新比试,怎么样?”
被两大高手绷紧的空气顿时活泛起来。
双方的面子都保住啦,明明已经分出胜负,但架不住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弹指之间沈春丽确实赢了,依靠的却是缜密的计算和出人意料的讨巧,应该说依仗的是大脑而不是身手,并不是出众的实力。这一点,沈春丽自己也承认。
铃木虽然输了,但廖云菲给了个假设,假设他拔刀,一切可能就完全不一样。
僵持着的沈春丽和铃木顿时各自暗中松一口气!
两人都在心中感激廖云菲,太会做人了,再不出面提供台阶,今儿这事还真没法子了结。沈春丽一点也没有炫耀,小心把刀还鞘,迅速后退一步,略微低头低声用日语道:
“冒犯铃木先生,我的本事属于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
站在运动角度讲,世界上各民族的武术算得上一门科学,就象世人为之疯狂的足球一样,值得学习研究。而沈春丽呼吸之间取人性命的招数,确实不体面,人类灭亡之前不可能成为奥运会项目。
输得干净彻底,却意外得到这样转圜,霎那间铃木百感交集,太出乎预料,他涨红脸收了招式,后退一步两腿并拢突然一个立正,双手紧紧贴在大腿两侧恭恭敬敬鞠躬,不顾羞耻诚恳道:
“感谢沈小姐,您不但击破了武学神话,也打醒了我这个向来以技击大师自居的蠢货,您令我开了眼界。”
他的徒弟们无不难堪地低下头,高桥正男无声上前,把坤包还给沈春丽,同时准备搀扶铃木离开。铃木并没有受伤,但此时有徒弟围绕搀扶或许面子上更好看一点。但他冷冷地拒绝了,又冲沈春丽鞠一躬,声音嘶哑,态度却极其谦恭:
“沈小姐,能否赏面,过几天去宪兵队,给那些学生演示一下。说实话,您哪怕简单示范一下,也比我教他们一个月有用。”
教宪兵队那帮杂碎杀人技巧?让他们更有效率屠杀同胞?那他么是中国人干的事么?沈春丽暗笑以空手道大师自居的铃木天真,好像除了武术别的都弄不明白,她宁可闲了没事、宁可吃撑啦,也决不肯充当这样的角色。
好在,廖云菲的副官及时出现,马靴后跟狠狠一磕,响亮报告:
“大佐,有紧急情况。”
奇快的沈春丽赶紧冲铃木抱歉似的点点头,马上转身面对廖云菲,满脸微笑打哈哈:
“打扰太久了,告辞。”
副官面色凝重,显然有重大事项,军情耽搁不得,廖云菲再也无心挽留沈春丽,略一沉吟,笑着伸出手道:
“好吧,今天先到这,以后欢迎沈小姐经常莅临指导。”
还来?难道自己不想活了?沈春丽暗自一笑,摆摆手忙不迭地快步离开。必须马上去见黄宝,否则一旦他大大咧咧袭击大平光一,后果不堪设想,边走边道:
“孙惠宗的事我会抽时间找渡边大佐问问,但不敢保证成功。”
不曾想廖云菲带着高桥正男追了上来,急匆匆道:
“沈小姐,你的身手太惊人啦,害得我差点忘记正事。高桥君奉命近日带姜玉凤女士去东北,听说老太太相当不好惹,又不能赢来,请你帮忙转圜一下。等鸠山君的命令明确后,我会告诉你具体日期。先有个准备吧。”
这才是邀请沈春丽今天前来特高课的真正目的:拜托沈春丽鼓动姜玉凤离开上海,回营口老家。也就意味着,高桥正男绝不会像看起来那么憨厚!画皮之下,还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所谓的比试,不过是即兴之作,而且险些因为铃木横插一杠子坏了大事!
此举仍旧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郑元龙!犹太人定居点,几乎算得上是日本的一项国策,如今已经大规模开始,以后吸引西方资本、扩大世界影响、积攒定居人气,都得依靠郑元龙。但他实在难以驾驭,而且浑身上下是破绽、浑身上下长刺,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驾驭他就等于骑在炸弹上,岂能不小心!
别的不说,自郑元龙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可见他等于被困在东北。说白了在东北更容易控制,如今在打姜玉凤的主意,等于在郑元龙脖子上再套一条绳子,老而弥坚、老而弥辣的姜玉凤岂能不明白,她若肯乖乖就范,早就可以回去,怎么可能一直呆在上海?
最近姜玉凤老太太心情好,沈春丽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她一直担心佐佐木石根再耍花招,只不过藏在心里罢啦。如今,果然躲不过去,怎么跟姜玉凤解释?怎么劝说?何况郑元龙临行之前有所托付,如果将姜玉凤被挟裹去东北,将来怎么面对?
“恐怕不易,以前将军阁下试过几次,老太太油盐不进。现在情绪刚刚有点好转,是不是等等?总不能用强吧?”
沈春丽迟疑地停下脚步,委婉道,计划以拖待变。同时饶有兴趣地打量一眼高桥正男,但并没有拒绝廖云菲,很显然,命令来自鸠山寿行甚至可能来自佐佐木石根,她不过是传话而已。
廖云菲神秘地一笑,回身指指高桥正男,这家伙的面部此时开始肿胀,看起来有点恐怖,不像刚开始那么亲切有味道。当然,挨了沈春丽三膝盖,还能行动如常,已经相当不错啦。廖云菲把握十足地道:
“沈小姐帮忙传个话就行,就说过几天高桥正男前去拜访,其他就不必管啦。郑元龙先生的母亲,我们肯定不敢动粗的,请放心。”
不敢动粗!沈春丽暗自松口气,但高桥正男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那么自信?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佐佐木石根在姜玉凤身上花了不少心血,结果一事无成,而且在成都险些着了老太太的道。他一个生瓜蛋子,除了用强以外还能有什么神通?
赶紧回家!跟姜玉凤商量对策!如果能通知郑元龙就好啦,可惜仅仅是奢望。沈春丽不再犹豫,点点头迅速离开,坐进车里疲倦地叹口气,不料小林正树回望大楼门前,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笑着自言自语:
“高桥君什么时候来的上海?这家伙,神神秘秘的。”
作为过去的暗杀小队长,象幽灵一般围绕着鸠山寿行,出没于好人看不见的地方,平时根本不抛头露面,可他居然认识高桥正男!高桥正男到底什么来历?沈春丽更加好奇也更加疑惑,却没有张口询问,相反,头也不抬地交代道:
“小林君,去霞飞路烟雨楼。”
小林正树有个好处,从来不多言不多语,点点头马上开车。熟门熟路,可惜,与沈春丽预期的完全一样,黄宝有留言,近期不在!种种迹象表明,他肯定在进行伏击大平光一的准备,却不知大平光一现在时时刻刻处在特高课的监视之下,黄宝不要说伏击,即使出现在大平光一周围,也得引来无数麻烦!
霎那间沈春丽甚至后悔自己透露了伪钞的事,若不是她一心想打击小鬼子的秘密计划,黄宝兴许不会这么急着行动,如今面临绝大危险却无法知会,怎么办?
恍惚中,脑海中出现黄宝身陷敌围的画面,拼命开枪抵抗、拼命闪展腾挪,满脸硝烟一身血污!沈春丽急得鼻尖全是细密的汗珠!
第四十五章 夜半鬼敲门()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如果黄宝果真为了打击伪朝钞,稀里糊涂遭到特高课的围攻,最后极有可能死在廖云菲手中,那么,他临死之时一定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恨死了沈春丽!
他一定会认为自己被沈春丽出卖、被沈春丽算计、被沈春丽当成晋身阶梯。他一定会痛骂自己,打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叨瞎了眼睛!
不知为什么,危急关头沈春丽内心深处,并不太计较黄宝的死活,却极其在意他对自己的观感,这种奇特的心理恐怕她自己也难以理解。作为潜伏下来的志士,为了祖国和民族,早已经跟阎王爷买断了自己的生命,活一天就战斗一天,同时无怨无悔、时刻等待死亡的降临。因此,沈春丽对生死看得很淡,也不认为自己能活得太久,活到日本鬼子滚回东洋大海中的那一天。
相信黄宝也如此,死亡是他们这类人共同的伴侣,而活着是奢侈的朝不保夕的。但毕竟来人世走一遭,沈春丽隐隐希望黄宝——这个现在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男生,能欣赏她的美丽。临死时能奉上一声赞美、一声留恋、一声爱。
即使不能,也绝不要留下怨恨。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沈春丽自入党以来,第一次为自己谋福利,第一次自私地顾忌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惊慌失措。她甚至都不清楚,这份焦急带着爱情的影子,站在饭店大厅,焦急万分的她额头冒汗却手脚冰凉。
“春丽,你独自战斗在敌人心脏里,无论碰到什么危险都得依靠自己。记住,摆脱敌人的最有效武器不是枪也不是刀,更不是你强悍的身手,而是你的指挥,任何时候你都必须冷静,唯有冷静,你的智慧才会得到最大发挥。”——司马俊。
以往,每逢面临危机,司马俊的身影会自动出现在脑海:
一米七左右个头,偏瘦,长条脸上永远挂着平静而和蔼的微笑,大部分时间静默,难得开口也慢条斯里,即使激烈的争辩也绝不会高声,从不发脾气,挺而直的鼻梁,密而硬的一字胡须,代表着他的坚定的立场和信念,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被香烟熏得近乎黑。
可是,沈春丽自己也记不清,她多久没有想念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司马俊啦!为此,她独自沉思时自责过,夜半醒来时痛哭过,无论她怎么强迫自己,她都悲哀地发现,司马俊的一切都自觉不自觉地正渐渐远去。
此刻,久违的话语自动回响在耳边!
她激灵灵打个冷战,当下毫不犹豫地冲金发碧眼的领班甜甜一笑,转身就走。无可奈何花落去!黄宝果真栽倒在特高课和廖云菲手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务之急,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要提防黄宝计划失败波及自己!
可是,如果黄宝熬不过特高课的刑罚,沈春丽毕将万劫不复!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姜玉凤兴致特高,居然亲自下厨准备了几样土的掉渣的东北菜,而且宣布专供沈春丽品尝。整整三个名震天下的大菜——土豆炖茄子,锅塌豆腐,凉拌大拉皮。面对老太太如此豪华的手艺,两个日本女护卫想笑又不敢笑,躲在一边直捂嘴。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姜玉凤哪里会做菜?只不过流落到重庆以后才半路出家,不得不亲自操持一大小的生计,所以厨艺不叫马马虎虎,应该叫稀里糊涂。几个菜虽然粗糙,但寄托了老太太的家国情怀,她做菜时极其严肃,所以两个女鬼子不敢嘲笑。
刚刚推开房门,沈春丽就闻到了浓浓的大酱味!
“丫头,尝尝我的手艺,土豆焖茄子,撑死老爷子!呵呵,我还专门买了东北大酱,没少放!闻起来就想起家乡,唉,咱娘俩来一杯,黄连树下唱小曲——苦中作乐。”
如此想念家乡,有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