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深算的佐佐木石根轻蔑地一笑,疼痛不期然地袭来,他紧皱眉头问道:
“你参加现场勘查没有?”
沈春丽细心地帮忙掖掖毯子,沉吟一下才幽怨地叹口气道:
“将军阁下,那天的警卫是松井大佐临时从关东军抽调来的,他们是军人,冲锋陷阵时的单兵战术可能玩得溜熟,但对保卫工作一窍不通,远远不如宪兵队的人。
加上你们想试验我身手,下面的人嘻嘻哈哈当好玩,忽略了对周围环境的监控。
刺客从西南角翻墙而入,在锅炉房袭击了一名清洁工,抢走大衣、帽子和毡靴,顺暖气管道爬上五楼,事先躲在对面房间的天棚上面,等三木他们来换班时,闹哄哄的他乘机出手。”
伤口越来越痛,佐佐木石根懒得关心细枝末节,他知道沈春丽肯定不会放过再细微的蛛丝马迹,因此打断汇报道:
“春丽,我没有精力解读这些,是否与朴部长被杀有关联?西村佳彦是海军的情报精英,肩负重要使命,他也看重别列佐夫斯基,但为什么他一出现会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始终没理清脉络。”
大变在即,老狐狸心绪已乱,这是好事儿;更妙的是刺客的出现,无意中帮助沈春丽摆脱朴部长被杀一案,否则她始终是怀疑对象。当然,一旦刺客被活捉她立刻跌入地狱。
现在刺杀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全城大搜捕也一无所获,刺客肯定早已远走高飞,至少也会藏匿很深。
既然如此,沈春丽分析汇报就不必有所保留或者隐瞒,佐佐木石根那双眼睛毒着哪,一旦察觉她有意隐瞒刺客的细节,马上就会引起老狐狸的警觉,她担心暴露。
当然,她就事论事泛泛分析,不会完全说出独到的见解。仇杀是肯定的,没有预谋也是肯定的,但刺客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满洲首都,如何及时准确地得到佐佐木石根的消息?如何避开密密麻麻的岗哨?成功以后又怎样消失?
显然一定得到了其它人配合,负责安全的宪兵队和王哲的特务队有重大嫌疑。
“朴部长一案现在根本没头绪,不好下断语。但此案简单,刺客不惜暴露行踪打晕清洁工抢走大衣与帽子,使用的手枪是抢夺走廊里警卫的,手雷则是个破烂,没准儿是在垃圾堆里拣来的。
一切都证明他事先毫无准备,典型临时起意。对峙时我发现他里面穿着黑色礼服呢裤子,白衬衣红领带。打扮相当体面,我怀疑他就在日里诺夫的来宾名单里,翻墙而入不过是迷惑我们的伎俩,他应该是堂而皇之持请柬走大门进来的。
如此一来,范围很小,当然来宾有七百多人,甄别也需要点时间。另外从那人的身手看,应该接受过专业训练。当时他的右腿被我击中一枪,但特高课查遍了全城大小医院诊所,没有发现受枪伤的人,说明他跑啦!”
佐佐木石根再次提醒:“我只要你的结论!”
沈春丽平静一下自己,镇定地道:
“来人了解东亚饭店的警卫程序,操东北口音而且又认识您。无论他是不是日里诺夫的客人,都意味着他熟悉这一切!
在那种情况下悍然出手,说明此人相当自信,对自己的退路毫不怀疑。事发之后所有交通路口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他还身负枪伤。留下来迟早被抓,没有人配合离开本地根本不可能!
如果特高课顺着这一思路追查,破案指日可待。我认为先生在此际调离渡边贤二不是上策,人所共知,他才是这方面的高手。”
佐佐木石根突然沉默,死死盯着天花板,好久才自言自语道:
“别指望特高课破案,他们只求给我一个交待,决不会认真追查。现在你不必再关注此事,我还有另外的重要任务给你。”
没有回答为什么在此时调离渡边贤二?沈春丽正想再次追问,刚刚蹲完禁闭的三木正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
“沈小姐,特高课有重大发现!”
刺客被抓啦?沈春丽不由得浑身一抖,佐佐木石根厉声命令:
“讲,什么发现?”
可以说,即使在日军内部,佐佐木石根也具备阎王爷一般恐怖的威慑力,下层士兵耳朵里早就灌满了关于他的种种血腥传说,因此人人惧怕。
在研究所,佐佐木石根算皇上,而三木正芳顶天算个太监,平时他连正眼瞻仰的资格都没有,如今突然站在面前立刻感到巨大的压力。
况且出事后他一直被特高课关着,刚刚被释放,闻听命令不由自主一抖嗦,
第二十章 陷阱()
况且出事后他一直被特高课关着,刚刚被释放,闻听命令不由自主一抖嗦,赶紧转过来,哈腰结结巴巴地道:
“东亚。。。。。。东亚饭店只。。。。。。只认请柬不认人,有人,。。。。。。有人伪造了请柬!”
原来如此!
情况无疑证明了沈春丽的推断,再次证明了她超人一等的智慧。歹毒的佐佐木石根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再次厉声喝问三木:
“持假请柬的是什么人?找到没有?为什么负责外围警戒的便衣队和内部警卫的宪兵都没有发现?”
连珠炮似的威严发问令三木正芳几近崩溃,他胆怯地低着头,感觉嗓子眼发干,吞咽几口唾沫才吃力地回答:
“那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穿黑色礼服呢西装,白衬衣暗红领带,外罩一件黑色皮大衣,当时登记的身份是对韩事务部课长,叫李一南。
特高课的人已经找到李一南,他确实接到邀请,但因为朴部长被杀,根本没有前去参加宴会,请柬也在。
并且有人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警卫人员也说持请柬参加宴会的人不是李一南本人。除了身高相似以外,没有其它相似的地方。”
案件一点都不复杂,关键是权力斗争导致混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以拖延至今才有点眉目。略感安慰的佐佐木石根扬扬下巴把三木打发走,与沈春丽对望一眼,脸上布满狡诈而狰狞的笑容:
“给刺客提供情报的人必须满足下列条件:熟悉饭店地形;知道我行踪;了解李一南不能参加宴会并且认识李一南;有能力找到请柬样本,还能迅速找到伪造文件的高手。这样的人没有几个,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查明。”
危险又一次不期而至!案情渐渐明朗,刺客即使没被活捉,也难保留下蛛丝马迹。必须把危险消弭于无形。沈春丽立刻接话道:
“将军,我去吧。”
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每临大事有静气!
是佐佐木石根最大的长处,无论好事坏事,越是节骨眼上越能hold住。判断出案子的关键点后他反而轻松,像逮着耗子的猫一样,突然变得气定神闲起来:
“先让特高课的人诈唬吧,瞎忙得越厉害刺客会越麻痹。松井君这几天咬牙切齿地嚷嚷想出院,亲自去抓刺客,我看让他去吧。你现在也顾不得这事,马上去准备随沃勒尔上山。”
暂时不理会刺杀大案,沈春丽就可以稍微松口气。不得不使用渡边贤二,并不是老狐狸大度,而是现在没有可用之人,处理机密一定得依靠她。
上山,或许有机会除掉别列佐夫斯基,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虽然上级下达的并不是死命令,但这是潜伏以来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沈春丽特别渴望圆满完成,同时替苏联红军消灭一个危害巨大的叛徒,也有足够的诱惑力。
有机会跟随沃勒尔,简直是上天的眷顾。但必须为将来的行动做铺垫,沈春丽故意轻松地道:
“上山很简单,随时可以出发。如果松井君康复的话,最好他也能前去!并非我推卸责任,松井君与渡边贤二关系非同一般,宪兵队的人都卖他面子,合作更容易一些,也更加保险。”
凡事不预不立,广袤而原始的林海雪原,出现任何意外都不奇怪。现在稍微推托一下,一旦将来得手除掉别列佐夫斯基,可以让松井义雄背黑锅。即使他不能上山,也为将来自己实施计划埋下伏笔,借口就是与宪兵队合作不顺利。
近日绞尽脑汁策划、枪伤加上年纪,佐佐木石根无比疲倦,换成普通人早去阎王殿报到啦。而他却撑到现在,凭借的就是坚强的意志和对辉煌未来的狂热渴望、还有几乎自大的信心满满。
他相信自己虽然残废,但仍能战胜任何敌人,能越过眼下这道坎,能掌控明天。为此,必须鼓起勇气,佐佐木石根精通人的心理。
明白一旦自己气馁,会直接导致身边的人失去斗志、失去强悍、失去无往不利的勇气。
他摇摇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把沈春丽吓死:
“春丽,即使松井君好好的,即使西村佳彦没有为国捐躯,我也会派你上山。目前形势相当危急,除了你,我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去执行这项绝密任务。”
“要知道,沃勒尔绝对不会心甘情愿与我们分享别列佐夫斯基的情报,如果他这么简单,那他在上海也活不到现在。我与他现在好像高手下盲棋,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步步惊心招招致命,稍微含糊就万劫不复。”
“无论如何要得到别列佐夫斯基,此次行动特别重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候你要果断,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一旦形势不利就立刻出手,毫无痕迹地干掉沃勒尔!记住绝不能留下丝毫破绽!让他意外死亡!”
杀沃勒尔?持有德国护照的外交官,情报头子?这不叫困兽犹斗,叫丧心病狂!西村佳彦什么来头沈春丽无法推测。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使松井义雄完好无损,老狐狸也不可能派这个政敌去执行如此风险巨大的任务,他绝对不会让海拉尔的事再发生。
假设松井义雄没有受伤,肯定也会拼死争取上山,把别列佐夫斯基抓在手里,借机联合关东军里的少壮派,夺取研究所的领导权。
“春丽,你带领三木和横野,我再给你配备两名心腹,记住一定不要离开沃勒尔左右,同时也不许渡边贤二离开你视线!你刚才听见沃勒尔咆哮了,关东军里有些人不希望看到别列佐夫斯基,我也认可他的判断。”
也就是说,一切早在这两只老狐狸的预料之中,假别列佐夫斯基是他们共同布下的陷阱,引逗松井义雄上钩。
看着佐佐木石根殷切的眼神,沈春丽暗自叹口气,上帝要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西方人的总结绝对有道理。被宋诚打击过后,
这头老掉牙的野兽已经丧心病狂,孤注一掷做垂死挣扎,如此安排,疯狂到超出正常人想象。沃勒尔有外交官身份,而且在上海经营多年,他若在日本人地头出事德国人岂能善罢甘休,这已经超越了军事情报层面,属于国家政治范畴。
一旦东窗事发,德国人跟关东军要人,关东军上层追究起来,自己铁定是替罪羊。为了继续潜伏下去,她不得不阻止,因此惶急地道:
“阁下,贸然除掉沃勒尔,绝对会掀起一场国际纠纷。再说您比我更了解,此人绝对不那么容易对付,事关性命安全,他怎么会不留后手?”
“请阁下理解,我并非珍惜自己生命,但风险太大,一旦事机不密,变成国家之间的争端,至少也是一场尖锐的外交交锋,恐怕阁下也无法承担。”
与其说佐佐木石根天生是个赌徒,还不如说他天生就是个亡命徒,一旦输红了眼睛什么招数都敢使用,过去无数次冒险成功,更增添了他的歇斯底里。
现在急于挽回颜面保住地位,也更看重别列佐夫斯基的价值,此刻哪里还顾及其他!因此沈春丽的劝阻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鼓励沈春丽道: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所去的地方肯定是原始林区,茫茫雪原,森森林海,别说意外死个沃勒尔,即使渡边贤二和整个宪兵小队一起失踪或者失足掉下悬崖也稀松平常。”
“记住,我只要你平安带着别列佐夫斯基返回,如果需要的话,留下宪兵队的人给沃勒尔陪葬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更有说服力!桌子上就是此次行动的手令!会存入研究所绝密档案室。当然不是你单独执行这一任务,等会儿你随副官去我家,有人会详细向你说明我的部署!”
原来并非原谅渡边贤二,此时调他上山,是打算用他和三十名宪兵给沃勒尔陪葬!难道佐佐木石根认准了被刺与渡边贤二有关,借机公报私仇?而且还另外安排了人手!沈春丽扫一眼桌子上的手令,觉得眼皮直跳头皮发麻:
授权政经研究所,不惜任何代价截获别列佐夫斯基。
此令,关东军情报总局。
显然,关东军上层的当权派同样不敢轻视来自少壮派的威胁,接受了佐佐木石根的游说,对别列佐夫斯基的情报志在必得。
“不惜代价”,仅是个抽象词汇,会给予执行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自以为是,也会使执行者执行命令时有巨大的弹性空间,不适用于严格的行动。
看起来情报总局与佐佐木石根达成默契,有意为之。
然而无论如何,把它解读为可以除掉沃勒尔和渡边贤二,脑筋稍微正常点也不敢如此联想。由此可以证明,遭遇重创后佐佐木石根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魔鬼,疯狂到连自己人都敢吞噬!
若想反败为胜,眼下唯一的机会是紧紧抓住别列佐夫斯基的情报!
第二十一章 鬣狗与杀人蜂()
死不甘心的佐佐木石根见沈春丽一直沉默无语,担心她没有明白目前的艰难处境,因此不顾一切地鼓励:
“春丽;放心大胆去做!目前抗联不可怕,俄国人也不可怕,土匪更不值得一提。真正令我担心的是皇军内部一些与我观点相左的人,他们可能会不惜代价阻止我获得苏军情报,甚至牺牲你以毁灭情报!况且,渡边贤二跟沃勒尔有过来往,你一定小心提防。”
别人听来可能会误以为老狐狸危言耸听,但沈春丽却相信。只要目的崇高就不必在意手段卑劣,几乎成为日本人的信仰,无论在民间还是军政界都广为流行。
比起那些自以为掌握了真理的强硬派刺杀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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