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还是不问?沈春丽还是犹豫,最终一横心道:
“抱歉,鸠山君,请您理解,没有将军照应我心里特别慌乱。所以想问问,将军阁下到底为什么被大本营变相解职,这事有点荒唐。”
鸠山寿行居然呵呵大笑,一口喝干杯中酒,不屑地道:
“根据文韵保险箱里的情报,皇军最近连续对中**队发动三次师团以上级别的战役,无一不败,损失挺重。将军的一些死对头便捕风捉影,硬生生诬告情报是假的,皇军上当啦。结果导致大本营直接下令,命将军暂时回东北观摩日苏之间的新一轮较量。也有等待调查的意思,你完全不用担心,将军很快会凯旋!”
文韵保险箱里的情报果然有诈!这也更进一步佐证沈春丽往日的推测,姜玉凤与郑元龙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巨大代价,为的就是那只箱子,引诱小鬼子上当!鸠山寿行虽然轻描淡写,但能导致大本营出面的损失,肯定不一般。难怪佐佐木石根被解职!不过,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鸠山寿行凭什么那么有把握,坚信能凯旋哪?
一旦将来坐实文韵保险箱里的情报造假,郑元龙立刻小命不保!为什么在这段时间内他不设法逃走避祸?里面还有待解之谜!明白了佐佐木石根倒霉的缘由,沈春丽的思路也分外清晰,不敢继续盘问。马上就成为她直接上级,鸠山寿行为了鼓舞她,推心置腹地道:
“沈小姐,目前你的工作重点是与黄宝合作,把鸦片贸易网络建立起来。海军极其缺少经费,连研究所的运转将来恐怕也得自筹,将军非常担心这一点。所以才百般笼络郑元龙,一旦犹太人定居点成功上马,西方的钢铁、石油、资金自然会滚滚而来。另外,三岛由纪夫自裁,你要设法鼓励黄宝,立刻抢占黑龙会所占的市场份额。
”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佐佐木石根不惜为海军筹集经费!郑元龙的重要性就在这里!他与国际金融界非常熟悉,兴许有办法避开西方的经济封锁。佐佐木石根之所以动怒,临回东北之前杀人立威,硬生生逼迫三岛由纪夫自尽!原因无非有二,一是郑元龙太重要,许多大事指望他,怎么能任由黑龙会的混混作践。
二是鸦片贸易太肥,英法美德等西方商人都或明或暗参与其中,各方早已形成共识。把上海打造成远东最大的鸦片周转地,核心地带是租界。长期以来,关东军把持货源,松井义雄和渡边贤二负责贩运线路,而三岛由纪夫率领的黑龙会垄断了终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外人根本无法介入,成为关东军的禁脔!
杀三岛由纪夫,是夺取鸦片贸易权的第一步!但黑龙会有陆军在背后撑腰,能听吆喝吗?到时候自己没有强力后盾,一旦惹恼黑龙会,刚刚发生的袭击绝对有可能重演!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玩完?把困难先提出来,给将来的失败预留退路。沈春丽略为沉吟,坦率指出其中的隐忧:
“鸠山君,租界里的鸦片贸易,其实是西方列强把持,我们没有实力得罪不起。非要掺一脚的话,只能利用黑龙会,不过你也明白,他们怎么可能听我的?”
奉命而来、而且即将独当一面的鸠山寿行显然有所准备,并且对未来相当有信心,更对自己有信心,闻言面露欣赏,轻轻往沙发背上一靠,耐心解释:
“沈小姐,小泉次郎会接替三岛由纪夫掌控黑龙会,郭清名义上听从渡边大佐调遣,暗中会协助他在工部局的工作,明白吗?以后黑龙会就是我的一支力量。”
明明已经败走麦城,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永远不会惊慌失措逃跑,而是有条不紊撤退,同时还能安排陷阱,随时准备给追兵以痛击!被赶回东北之前,居然悄悄布下这么大的局!杀三岛由纪夫并不是即兴之作、激愤之举,而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可以说,三岛由纪夫即使这次不死,也难逃下次的厄运。
因为佐佐木石根要他死,他就必须得死。自己不作死佐佐木石根也会给他挖坑,让他掉下去。沈春丽也不得不佩服,老狐狸的手段、计谋,绝非常人所能洞悉,没准真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凯旋。自己得打起精神好好表现一番,争取恢复过去的地位和权力。想到这,沈春丽脸色一肃,沉稳道:
“鸠山君,请转告将军,我一定竭尽全力。”
鸠山寿行点点头,笑着启发道:
“段文轩不日将去七十六号上任,暂时由渡边大佐指挥,此人凶悍异常,不守规矩,难以驾驭,还请沈小姐尽量协助渡边大佐。”
区区一军统叛将——段文轩构不成威胁,但渡边贤二却难以琢磨。他曾经是松井义雄的铁杆,来上海后一度摇摆过,可惜无论佐佐木石根怎样恩威并施,他始终没有交出鸦片贩卖的秘密,直接导致三岛由纪夫杆屁!如今,佐佐木石根失势,松井义雄上位,应该追随哪位一目了然。难道佐佐木石根还没对他死心?
松井义雄马上在研究所一手遮天,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如今显也显着渡边贤二啦。论军衔论资历论实力,他都称得上是研究所响当当二把手,还会卖佐佐木石根面子?敢依赖他吗?疑问在沈春丽心头一闪,但她并没有提出,爽快地答应:
“没问题!”
一切ok!鸠山寿行慢慢喝完杯中红酒,然后站起来嘘口气,含笑冲门口打个响指,一个精壮的便衣男子马上出现,但并没有进屋,仅仅站走廊里立正敬礼!干净利索地用生硬的汉语报告:
“大佐,沈小姐,小林正树听候指示。”
沈春丽一愣,感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鸠山寿行道:
“暗杀小队的成员,在大石桥火车站沈小姐曾见过,不过那时他们才从山里出来,一个个不成样子,也许记不得啦。将军阁下极为担心沈小姐安全,决定以后由小林君负责你的警卫。吉永少佐的两位女手下照顾姜玉凤,负责内勤。小林君带领楼下两位跟随你。”
哪里是负责安全,应该是为了更好更有效监视!这样一名精干、经验丰富的暗杀小队成员,肯定比横野一郎和海江田太郎难对付得多。将来恐怕得多费心思。彼此心知肚明不用说破,沈春丽点头称是,笑着对小林正树道:
“小林君,请先下楼,自便。”
鸠山寿行为了表示对沈春丽的尊重,当场严厉命令:
“我只叮嘱一点,没经过沈小姐许可,不许上楼。”
小林轻轻短短嗨一声,立正、敬礼、向右转,然后才有板有眼离开,称得上标准军人,举手投足显示训练有素。
“保重。沈小姐,很快我们会再见!”
从去年冬佐佐木石根遇刺开始,两人合作无间,而且经历了几次枪林弹雨,算得上生死之交。如今离别在即,鸠山寿行好像一肚子话要说,不过最终却俯身与沈春丽握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无限期许。沈春丽心神一荡,慌忙避开他的注视,想起的却是受伤后躺在街头黄宝抱起她那一幕!耳边顿时回荡着悲怆、深情的倾述:
“别害怕,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那天迷迷糊糊之中,黄宝好像还亲吻过她脑门!刹那间沈春丽有些自失起来,连告别的词都忘记啦。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鸠山寿行特别高兴,俏皮地双手合掌来个佛礼:
“阿弥陀佛,保佑!”
说罢扬长而去,走到门口还回眸一笑。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沈春丽后悔不迭,羞得满脸通红,结果更加剧了鸠山寿行的误会。一直躲在自己房间偷偷观察的姜玉凤,见鸠山寿行下楼马上跑过来,一进屋子正碰上吉永贞子手下摆花瓶!老太太忍不住恶狠狠瞪一眼,咬牙抿嘴恨不得抓起来扔窗外去。
鲜花何罪?沈春丽也不解释,打发走女护卫,笑着低声道:
“阿姨,其他人都回东北,以后咱娘俩相依为命啦!”
其他人?当然包括郑元龙和高桥洋子!昨天还与儿子近在咫尺,明儿就相隔千里万里,尽管早有准备,姜玉凤仍旧脸色一变。但明白沈春丽的用意,抿抿额前花白的乱发,走上前搂住她,柔声道:
“丫头,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打小孤苦的沈春丽老老实实偎依在老太太怀里,心里却想,不止娘俩!还有黄宝,没准郑元龙和高桥洋子也很快返回,自己兴许可以建立一个小团队。多么奇异的小团队呀!黄宝,表面上看是一个流里流气的痞子;高桥洋子,天不管地不收的日本千金;郑元龙,日本外壳中国心,神龙见首不见尾;姜玉凤,曾经的豪门女土匪。
有点统一战线的意思,果真建立这样一个团队,能经受得住铁与火的洗礼吗?
第一章 碰壁()
“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充满可怕的罪恶、野蛮的犯罪和阴险的政治,地球上没有一块能比这里更适于展开秘密战争了。上海是世界上最藏污纳垢的场所……”苏联远东通讯社驻北京分社社长霍多罗夫曾如此刻薄地评价这座东方巴黎。在他眼里,上海是奸商、密探、假绅士和骗子出没的城市。租界华界分治、华洋各色人等杂处的情形使上海必然成为一座遍布权力真空地带的魔都,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各方特务乐意光顾的间谍之都。
抗战时期上海最引人注目的秘密战,当属中日之间的激烈交锋。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学网》。为了彻底征服中华民族,必须摧毁中国人的抵抗意志,日特、汪伪无时不刻地搜捕国共两党的潜伏人员,不断地制造恐怖的血雨腥风。自一九三九年起,日寇干脆唆使汪伪特务,由丁墨邨、李士群指挥在上海拉开暗杀战的序幕。
中国方面以军统为首为主,以凶悍对凶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但暗杀汉奸,甚至一度授权特工随意刺杀日本军人而“无须事前报备”。双方来来往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在租界,慑于西方压力,日寇利用诸如“七十六号”等汪伪特务组织去渗透、影响乃至干预租界工部局。
从满铁调查部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特务,摇身一变成为公共租界里日侨的首领,手下还拥有黑龙会混混可用,公开身份是日方在工部局巡捕房的代表。小泉次郎无疑于一步登天,现在他吃的像样、穿的时髦、住的讲究,出入前呼后拥,比二五八万还跩,着实飘飘然。
尤其令他得意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佐佐木石根的愿望,成功打入租界的鸦片贸易体系中。既没麻烦沈春丽,也绕开了神通广大的黄宝。而是通过七十六号、通过郭清和段文轩,让法租界的流氓大亨盛文充当代理人,两月时间就卖掉近十吨,赚得盆满钵满,远在东北的佐佐木石根乐得合不拢嘴。
贩毒大赚特赚,为什么还要如此麻烦?原来,小鬼子以毒养战,早就臭名远扬,被国际舆论公开责难。1937年初,国联专门派小组到中国调查毒品问题,发现国民政府所领导的禁烟禁毒运动效果显著;但在遭日本侵占的地区,毒品日益泛滥。
在随后召开的国际禁烟会议上,西方列强强烈谴责小鬼子对中国的鸦片毒害政策。在这种背景下,小鬼子一方面眼馋贩所带来的巨额利润,一方面不得不进行一番伪装,找代理人便是最佳选择。
其实,西方列强怎么可能为中国撑腰?之所以强出头,是因为日渐猖獗的小鬼子鲸吞了他们的利益,以此为借口向小鬼子施压而已。否则,租界里的鸦片贸易何以如此兴旺?再往远了说,鸦片是谁带来的?弱肉强食,苦难的中国唯有依靠自己,才能有出头之日。想依靠西方?大年三十盼月亮——没指望。
已经入夏,即使傍晚时天气也极其闷热,可盼了许久的雷雨就是不来,没有一丝风。即使开着车窗,小泉次郎也浑身大汗,他相当不习惯上海的气候,恨不得能像狗一样吐舌头。盛文还没来!早已经过了约定时间,这个混蛋怎么回事?后面拉鸦片的大卡车灯光太亮,照得人心烦意乱,小泉次郎把胳膊伸出车窗打个手势,车灯顿时熄灭,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无数的虫儿有气无力的嘶鸣。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见前方有车灯闪烁,盛文终于来啦!虽然相当生气,但小泉次郎还是赶紧跳下车,指指前方,马上有手下跑过去。他自己一边挥舞扇子一边烦躁不安地踱步,天太热啦。这是佐佐木石根用军舰从东北运来的第二批鸦片,今晚交给盛文运进法租界,不能出丝毫差错!
其实,叫盛文的人搬运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堂堂大日本皇军卖点鸦片,法国佬敢怎么着?只不过佐佐木石根教导,要和气生财,给法国佬一点面子而已。小泉次郎现在非常理解三岛由纪夫之狂!坐在那个位置上,想不狂也不行!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来。小泉次郎狐疑地望望后面,没看见搬运鸦片的挑夫,不由地再添两分怒气,他也没仔细看看车里的情况,低头就骂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盛文:
“你他妈的少陪会儿窑姐儿、少喝点酒能死啊。这时候才来,还他妈的没带人,怎么搬运?”
盛文也就三十上下,老家山东的,他老爹当年在黄浦码头一带打出一片天地,风光了一阵子,号称流氓大亨。
其实也就是自己给自己长脸,流氓是真,大亨是假,给杜月笙提鞋都不配。后来他爹死啦,小鬼子来啦,赖以发财的地盘也没啦,打小只会抽大烟、捧戏子、狂窑子的盛文,躲进法租界坐吃山空,光景不长就熬不下去啦——没钱!老爷子留下那点钱哪经得起他作践。
郭清过去在码头一带混过,欠盛文老爹点人情,平时又依靠盛文提供租界消息,于是顺水推舟他推荐给小泉次郎。两人一拍即合,准备靠鸦片大赚一笔。其实小泉次郎瞧不起盛文,一个秧子货!成天迷迷糊糊像没睡醒似的,不过他对鸦片买卖门清,手下还有一帮人,又有几处店面,也将就啦。
合作当然是小泉次郎说了算,出货、收钱都是黑龙会的人。盛文不过是幌子,听吆喝的,挨骂属正常。
冷不防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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