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这份情报我已经不需要啦!沃勒尔送空人情。”
简简单单一句不需要,干净彻底推翻了沈春丽原先的怀疑。起初她疑心佐佐木石根联合沃勒尔做局,拿她当诱饵。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种可能,问题还是出在沃勒尔身上。
道理明摆着,情报来自别列佐夫斯基,里面势必包含苏军的兵力部署,只要明白人拿过来两相对比,完全可以发现日军目前还没有战胜苏军的实力。正因为如此,希望日苏之间火拼的沃勒尔,迟迟不肯与佐佐木石根分享情报。
一直反对日军北上挑战苏军的佐佐木石根,极其迫切需要这份情报,借此打击少壮派的计划,他花了无数心血,甚至不惜自己在情报圈子中散布假消息、炮制假情报,希望逼迫沃勒尔让步,但始终没有得逞。如今关东军在蒙古边界已经准备好攻击苏军,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佐佐木石根即使拿到情报也晚三秋啦!
也就是说,这份情报已经失效,所以沃勒尔才假惺惺拿出来做人情。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极有可能在送出情报之前,通知了松井义雄。永远不能低估特工的阴险,司马俊的教导。但沈春丽不敢确定,也不敢公然怀疑松井义雄:
“先生,情报已经没有价值,为什么还有人要拼命争夺?”
彼此都绝顶聪明,每一次发问都问在点子上。佐佐木石根黯然一叹,继而苦笑道:
“或许有人仍旧不希望我拿到这份情报,唉,我早已失去兴趣、春丽,情况有变化,大本营来电,命我近日启程,与沃勒尔和德军观察团一起回满洲,准备观摩关东军对苏之战。并暂时留在满洲,筹建犹太人定居点。研究所交由松井大佐负责!”
天!老狐狸被变相解职!从来没有过的事,沈春丽大为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顾礼仪直愣愣看着,马上就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以往每次遭受打击,佐佐木石根会消沉但咬牙切齿不服气、忍忍中带着绝地反击的凶狠、沉默中带着凌厉的腾腾杀机,但现在,出现在她眼中的老狐狸特别沮丧,脸色灰白,目光已没有往昔的斗志,偶尔一亮马上就变得暗淡。
对战败的日本军官来说,解职是莫大的耻辱,历史上曾有不少人干脆自尽。显然,这次对佐佐木石根的打击远比以往强烈。到底犯了什么错导致被解职?彻底掌控研究所的松井义雄,为了阻止别列佐夫斯基情报的扩散,别说调集人马杀沈春丽,即使杀佐佐木石根他也未必不敢。事情终于清楚啦。
可沈春丽已经对探讨遇袭事件失去兴趣,不停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的潜伏完全依赖佐佐木石根这条大船,现在这条大船即将沉没,她该何去何从?司马俊牺牲了,即使他最后有所布置,党组织与她重新建立联系渠道,也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何苦给佐佐木石根陪葬?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跳出来,不如一走了之,去延安!穿上军装上战场!从此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人立威()
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中沈春丽就激动不已,但她明白,仅仅是个念头,没有党的命令,她绝对不可以擅离职守,司马俊的教导!
但是佐佐木石根被解职,并且被重新调回东北,她怎么办?留在上海听松井义雄吆喝,未来的路将越走越窄、越走越艰难,逐渐失去获取情报的渠道,无疑是自寻死路。再说,还不知道佐佐木石根的想法,能否现在试探一下?想到这沈春丽突然笑着问:
“先生,为什么提议我出院后住郑元龙家?”
心不在焉地佐佐木石根也没隐瞒,坦率道:
“希望拉近你们的距离,制造个借口让姜玉凤也搬过去。我准备把她带回东北,跟郑元龙住一起。在此之前若能化解他们母子的关系,对以后工作有好处。”
郑元龙不受控制,但可以把姜玉凤作为人质。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学网》。老狐狸已经在秘密谋划东北事宜,也就是说他仍旧不甘心就此沉沦!打算以犹太人定居点为立足点重新崛起!沈春丽低头看看自己的腰部,不由得叹口气,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短时间内想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恐怕难!她不再迂回,直截了当问:
“先生,估计鸠山君也会随您回东北,我怎么办?”
佐佐木石根一下子笑了:得到他的庇护,沈春丽就是一只凶悍无比的金雕,失去庇护就变成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鸟!多年来他刻意这么安排、刻意进行心理暗示,如今果然收到预期效果。
“春丽,你有伤,还是留在上海。”
在松井义雄手下肯定没好果子吃!未来发生怎样的碰撞也难以预料,一旦操持不当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上策还是回东北!佐佐木石根遭遇如此打击,可以依赖的手下不会太多,再失去研究所的资源,肯定更需要人手,没准是自己重新获得信任的好机会。沈春丽假装伤心黯然摇摇头,没有吱声。佐佐木石根见她一副悲伤的样子,心里大为不忍,耐心地解释:
“春丽,你暂时需要养伤,还可以协助渡边大佐,秘密追踪孙慧宗,此人极为重要。
我虽然回东北,但会经常派鸠山君回来。另外,到时候会给你一个电台呼号,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直接用商业电台联系,鸠山君会给你密码。”
一切都考虑到了!
一旦佐佐木石根作出决定,改变的机会渺茫,再争下去徒劳无益,最佳选择是服从,争取他的信任最重要。沈春丽勉强点点头,正准备表忠心,楼下突然传来尖厉的刹车声,紧接着就是一阵争吵,站在门口的鸠山寿行冷不丁一声暴喝:
“八嘎!”
原来高桥洋子在监视特工的护卫下,后面跟着几个黑龙会的混混,吵吵嚷嚷上门,与佐佐木石根的警卫干起来啦!黑龙会的混混不知利害,还骂骂咧咧站门口耍横。小泉次郎认为是日本人,好歹是同胞没有用强,但听到鸠山寿行的怒喝后立刻翻脸。
马上下令动手,警卫们都经过训练,黑龙会的混混岂是对手?
锁喉、扭臂、脚踹,三下五除二一齐放倒!
高桥洋子走路不太利索,上楼当然更困难,细心的鸠山寿行吩咐吉永贞子手下去搀扶,他自己则返回房间,先把佐佐木石根推到靠窗台的地方,面南背北显示气派,可惜没有办公桌。不一会,气喘唏嘘的高桥洋子出现在门口,见到佐佐木石根一愣,完全忘记贵族女子该有的端庄贤淑,不顾沈春丽使眼色暗示,挥舞着郑元龙的纸条愤怒地用东北话质问:
“将军阁下,龙哥被黑龙会绑票了,要十条小黄鱼。皇军除了会绑票,大概也干不了别的。天皇也不嫌丢人!”
这哪里是出身豪门的日本千金小姐!典型一豪迈的东北娘们,与姜玉凤有一拼,要不然老话说不说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区区一黑龙会敢绑架郑元龙?顶多混混们穷急了要点小钱花花,哪有那么严重!至于这样张牙舞爪地挖苦吗?连天皇都扫了进去,叫堂堂的佐佐木石根情何以堪!沈春丽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劝解道:
“姐,进来喝口水,缓缓再说。
”
在东北过好好的,享受着满铁的高待遇,与老公长相厮守其乐融融。谁知莫名其妙被佐佐木石根强逼着搬来上海,从此就没有开心日子,郑元龙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变成跑腿的,今儿去成都明儿去香港,成天愁眉苦脸。
肚子里早就堆满了愤怒,长时间酝酿,如果条件适合高桥洋子都能烧出二锅头来。郑元龙好欺负,高桥洋子却是老虎驾车——不听那一套,她一直在找机会发泄,怎么肯放过此刻的机会?得理不让人,直么瞪眼盯着佐佐木石根,走到近前用力把纸条拍在轮椅扶手上:
“龙哥有一丁点差错,我明儿就叫全世界都知道。”
凭她的能力、凭郑元龙的人脉,叫各地报纸登个头条还真不成问题,到时候大家跟着没脸。鸠山寿行赶紧抓起纸条扫一眼,低声对佐佐木石根复述。他跟沈春丽的判断一样,认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派人把三岛由纪夫抓来,打一顿骂一顿出出气也完啦。
谁都没想到佐佐木石根暴怒!因为高桥洋子刚刚往轮椅扶手上气呼呼拍纸条,虽然无心,但看起来有嘲笑残废之意!加上进门时还挖苦了天皇。在佐佐木石根眼里,天皇就是他的生命的主人,就是安顿他灵魂的主宰,就是他一生为之奋斗的苍天!
苍天,可以挖苦吗?
如果高桥洋子是个士兵,或者小军官,凭刚才的几句话佐佐木石根就会扣一顶侮辱天皇的大帽子,剖腹自尽是必须的。但高桥洋子是豪门千金,郑元龙又特别有用,佐佐木石根无法较真,于是把一肚子邪火都撒在三岛由纪夫身上,他眉头紧锁目露凶光,腮帮子上的肌肉不住地颤抖,内心怒火冲天:
刚刚被解职,小蚂蚱们就敢蹬鼻子上脸!想起刚来上海时三岛由纪夫扣押司马俊;想起他不听小泉次郎招呼,结果刘平平被趁乱劫走;想起他不听吉永贞子劝阻,导致段文轩单枪匹马杀上门与自己对峙,那是怎样的惊险;想起渡边贤二的鸦片走私网络到现在还被他抓在手里,导致自己的计划无法实现。
再联想到自己被灰溜溜赶回东北,基本脱离情报圈子,不但失去了建功立业机会,精心打造的研究所从此成为松井义雄天下,成为他扬名立万的根基。辛辛苦苦为谁忙?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上心头,真叫个: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龙伏沙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天蓬元帅变成猪八戒,但仍旧天庭有号仍旧是神仙,岂容妖魔鬼怪撒野?越想越恨越恨越想,佐佐木石根胸膛急剧起伏,终于挺直上半身,目光凌厉如刀,声音切金断玉:
“鸠山大佐,即刻派小泉少佐带领我的卫队解救郑元龙先生,和三岛由纪夫一起带我办公室,通知松井大佐,全体军官出席!”
小泉次郎也来了?三岛由纪夫完啦!沈春丽心里开心地一笑,同时招手叫高桥洋子坐自己身边,防止她继续发飙。兔子临死还蹬蹬腿,自以为英雄了一辈子的佐佐木石根,岂肯就此偃旗息鼓?鸠山寿行响亮地嗨一声,去走廊传达命令。
回来后小声请示:
“将军,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耍威风、收拾三岛由纪夫、警告松井义雄!佐佐木石根点点头,脸上的颓丧一扫而光,目光炯炯有神威风凛凛盯着高桥洋子,棺材板脸上写满警告:老虎不发威还是老虎,绝不会变成病猫!他示威一般再次下令:
“即日起,吉永少佐的手下改为春丽小姐的护卫,照顾春丽小姐起居。准备一桌日式正餐,庆祝春丽小姐出院,也祝贺高桥先生一家子团聚。当然,也表示我对高桥小姐的歉意,希望您接受。”
看起来他即将回东北,否则不可能解除对姜玉凤的监视!已经被攥手心里还怕什么,乐得大方。不过这条命令挺好,至少今晚说话可以大胆一些,没准可以进一步拉近与郑元龙的距离。她暗中捏捏高桥洋子的手,示意别乱插嘴,自己笑着道:
“请将军阁下放心,我一定替您当好主人。”
“谢谢春丽!”
或许为了激励自己,佐佐木石根罕见地呵呵大笑!但沈春丽听来却感觉他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不过强行撑着罢啦!鸠山寿行推着轮椅才到门口,谁也没料到被今儿一直没露面的姜玉凤拦住,老太太先盯了高桥洋子一眼,然后直视佐佐木石根,一字一顿道:
“高桥正义是干大事的,我土埋半截子犯不着跟他参乎一起。佐佐木你听好喽,我老婆子活到今儿,就为了成都那一大家子,你实在不放我回去,我还有个死。”
明明儿子叫郑元龙,但偏偏叫高桥正义,这话从一位严厉的母亲嘴里冒出来,代表极度的蔑视、极度的挖苦,甚至代表绝望。连沈春丽都感觉浑身发冷。不过她心里却有些起疑,郑元龙到底干什么大事?老太太是泛指还是特指?平时在自己家里表现的很平和,为什么在佐佐木石根面前就特别激愤?母子团圆水到渠成,何必苦苦拒绝?
“妈!对不起!”高桥洋子第一次见到婆婆,闻听如此激愤的话语,摆脱沈春丽扶着床沿跪下,满脸泪水悲痛地喊一声。谁知铁石心肠的姜玉凤根本不为所动,扭身径直走啦。
气氛有些尴尬,沈春丽给鸠山寿行使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推佐佐木石根离开。前些日子拿到了郑家掌门媳妇才可以拥有的玉簪子,高桥洋子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拉着沈春丽嘚啵,今儿姜玉凤又呼啦啦上演这么一出,实在令她伤心。干脆坐地上捂着脸大哭,任凭沈春丽怎么哄怎么劝,就是止不住泪水。
这个出身高贵、处事任性的日本女人,或许觉得自己连累了丈夫?沈春丽冷眼旁观,并不认可。相反她更愿意相信,姜玉凤与郑元龙之间有默契。母子俩根本没有水火不容,而是共同维护着一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姜玉凤才死活不肯认儿子!而郑元龙与高桥洋子,也似乎有难言之隐。
他们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姜玉凤一走就再也没有露面,晚上八点多,鸠山寿行亲自送郑元龙上门,果然也带来一桌豪华席面。但他推说有事没有留下,跟沈春丽和高桥洋子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去。满脸泪痕的高桥洋子见到郑元龙,顿时开朗不少,指指隔壁低声道:
“妈在那屋里,你去请,她不乐意看见我。要不我先回去?”
刹那间郑元龙的眼圈红了,浑身明显哆嗦一下,然后他深深吸口气,拉着妻子坐下,没有谈及母亲,或许他已经与佐佐木石根达成共识?或许母子俩暗中有默契?此人表面上没有怕人事,无论做什么都明着来,但接触时间越长越令人无法捉摸。郑元龙突然呵呵笑着问:
“你们猜猜三岛由纪夫因为我拿到多少好处?”
佐佐木石根会拿钱赎郑元龙?不可能,高桥洋子撇撇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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