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剩,走那么快干嘛?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人在贡院外闹事?”
“那到底谁人在贡院外闹事儿呢?”这事儿李狗剩其实也并不那么关心,反正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好,自己也没必要去刨根究底。
“不好玩。”志敏该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摇了摇头,不过想让他憋住什么话不说还是挺难的“闹事儿的是那个商秀才家里的人。”
商秀才就是前几日考场中暑死掉的那个心有执念的老秀才。
“商秀才死在贡院,人家里也是体面人,不缺银钱,他们当地有死者家属要去人毙命之地发丧的习惯,由此他家里人就抓着纸钱、元宝这些想去贡院发丧。
可贡院当时正在考试,哪里容得他们这些人在此喧哗跳脱?商家人孝顺,坚持按照当地风俗要进去发丧,由此两帮人这就吵了起来,总兵衙门的火铳兵还朝天放了几枪,这些人一见放枪也就胆怯了,乖乖的被兵马投进了大牢,现在该是还在省城大牢里呢,估摸着不多使唤些银子,还得多吃几天官饭!”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日听着贡院外乱哄哄的,李狗剩释然,不过话说商家这官司一准儿得吃一气儿,贡院作乱,险些引起祸端,况且此次乡试担任主考的还是巡抚这员封疆大吏,岂是你使唤点银子就能轻易摆平的?
明代自嘉靖以后,巡抚一职从临时性完成了地方化和制度化,主管一省民政、吏治和军务,正式成为主管一地的从二品封疆大吏!
此等大人物,可直接上达天听,岂是你一般人能憾的动的?
乡试第三场,考策论、时务策五道。
话说在这乡试考试期间这日程安排的甚为紧迫,李狗剩感觉自己休息了也都没多一会儿的功夫,这就赢来了这乡试考试的最后一场。
此次乡试担任主考官的是山东巡抚,主管民政、吏治和军务,由此在这乡试策论一道考的也是颇为全面,五道时务策可说是方方面面,治民、治官、治军全齐了。
就比如这时务策的第二道,核心便是当下朝廷该如何防御来自北边蒙古的兵祸。
类似的题目在明代科举中可说数不胜数,明朝和蒙古自建国以来便是宿仇,不可调和,当年太祖皇帝就是从蒙古人手里夺来这江山,建国以后也是派遣大军多次北征,名将蓝玉就是在北征蒙古的过程中在捕鱼儿海大败蒙古而功成名就。
永乐以来更是不必说,永乐大帝多次亲征蒙古,打的蒙古人溃不成军,简直都谈明色变!
不过有句话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期明朝对蒙古一直是强势压制,可后来形势有所改观,土木堡之变明军战败,甚至连英宗皇帝都直接成了蒙古的俘虏!这成了明朝人永远的痛!
不过明朝人脾气硬,皇帝没有了没关系,再立一个接着斗!
之后的明朝由于皇帝时好时坏,政局多少有些动荡,国力也是大不如前,直到嘉靖朝更是如此,皇帝昏庸无道,由此蒙古势力逐渐抬头,三边总督曾铣被冤杀以后,蒙古大军更是长驱直入,俺答汗从古北口攻入通州,兵锋直指北京城,举国震动!
这事儿方才过去五年,国家北边边患犹重,由此刘采在这乙卯科的举人策论中,也引入了这抗击北方蒙古的题目。
而这乡试的第三道题目,说的仍旧是倭寇的问题。
科举考试中经义、墨义之类的题目一般不会重题,可是策论不同,策论说的就是时事政治,除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国家一般一个时期的时论大致就那几道,由此这策论一科,可是看你回答的能否说到考官心里。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李狗剩来说都是轻车熟路,后世互联网上随便一找就有几千篇几万篇明朝该如何防御蒙古之类的话题,很多都是分析的丝丝入扣,颇有些道理,抗倭亦然,像这些事务后世可说早有定论,由此文史功夫了得的李狗剩回答起这些问题说来也是轻车熟路,卷中不少文采卓然之语。
要说这学子什么时候最轻松?
自然是考完的时候最为轻松,不信你试试?
乡试的时候一场三天,连考三场,每一场都要在那巴掌大的号房里吃喝拉撒三天三夜,神人也受不了啊!
况且这会儿还是八月,暴热纵横,考场上几乎每天都有或是因为水土不服或是因为中暑被抬出的学子,怎一个受罪了得?
“李狗剩,你如今乡试已经考完,还有何打算不?”
“打算?我现在只想回家。”
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换谁人不想家?李狗剩刚出考场这就直奔牙行,明日这就搭辆拉货的马车,回家。。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愤青()
乡试因为是在每年的八月举行,由此也唤作秋闱放榜时因为正值桂花飘香,也叫桂榜。
一般在放完桂榜次日巡抚还会在自己的衙门里召集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举行鹿鸣宴,但是话又说回来,不等放榜哪个学子又会知道自己会不会榜上有名?所以这鹿鸣宴里的新科举人一般都是那些自认才高八斗留在省城里想要结交、攀附达官贵人的学子。
李狗剩是懒得做这些的,一来尽人事听天命,考试已然考完,分数让考官看着给吧,二来自己这趟出门已然折腾了这么久,想家想的都快夜不能寐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寻思这些?
想着反正放榜之后真若是中举了会有报子临门,李狗剩这也干脆不管不顾,刚考完这就急落落的回家。
古代的时候交通不似后世那般发达,出个远门很不容易,庄子逍遥游里就有行千里要三月舂粮的说法,当下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不过也好不了许多,搭乘的这批马车是往京师那边送货的,约摸十几个人吧,都是沿途地方的,这就被像是塞死猪一样的丢进一个装着些许货物的马车里,很有点挤吧。
“这位小哥儿瞅着该是个读书人吧?好,好,可曾中了秀才?”
“瞧你这话说的,人秀才公还能和咱们这些个粗人坐在一起?俺可听人说了,秀才公可以仗剑外出,关卡都拦不住,每月还有朝廷还有那么多钱粮银米,还用得着和咱们这些人挤,岂不是有辱斯文?”
前边问道李狗剩这人看着样子憨憨的,该是个乡野民夫出来探亲办事的,后边接话这人一看就有些自来熟,瞅着精明的样子该是商人吧,明显也是见过些世面的。
“是啊是啊,要说这秀才公可真是厉害,了不得,俺们村就有一个秀才,村正那么大岁数一老人儿见了都是笑呵呵的,可从来都不敢怠慢哩。”老农一听这也笑道。
“小子我看你这年龄该是童生吧?来这省城作何?”
旅途无聊,这人也没话找话打发时间。
“科考。”李狗剩淡淡笑道。
“科考?”商人寻思了一阵儿“听你口音你该是兖州府那边的人,咋考试还跑来省城了?”
不愧是商人,脑袋灵光,一众人这都迷瞪的档儿这人忽然一拍大腿,大吃一惊“难不成你是去参加前几日省城的乡试?”
若不是乡试,兖州人咋会没事儿跑去那省城?
“正是。”李狗剩道“小子恋家,昨日刚考完乡试这就着急回家了。”
老农榆木脑袋,车上众人也不见得都明白,只是这商人却是心里一震“你是秀才?”
这商人走南闯北,听过的事儿多,能参加乡试的一准儿得是秀才,还得是文章好录科成绩优异的这才行!难不成就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黑脸还是个廪生秀才不成?
“是啊。”李狗剩笑道“小子是癸丑年兖州府的廪生秀才。”
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许久,李狗剩忽然感觉自己屁股下的座位宽敞了许多,方才还挤吧在一起像是蒸桑拿的几人这都下意识的往边上靠了靠,以期给这小秀才留下更多的空间。
“在下方才冒犯了,真是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这竟已然中了廪生秀才!还能录科得过参加这省城科考,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那肥头大脸的商人啧啧称奇。
“是啊,俺们村那老秀才可是五十岁这才中了个秀才,你这娃娃瞅着才十几岁,这竟就拿了秀才功名,说出来都要羞煞俺们村那田秀才了,真是不赖!”
“呵呵,想不到咱们这借车回家,路上还能碰到个秀才和咱们坐一起,真是想不到,咱可听说了,大明的秀才公那是文曲星下凡,当朝大学士可都不敢穿便服随便受了秀才一揖呢!”
另一个人这也说道,一时马车上啧啧称奇,纷纷夸赞起了李狗剩。
“哼,不过一秀才,有什么了不起?”
冷不丁的忽然一个声音冒出,这人脸色蜡黄,颇有些憔悴,身子细瘦,一听众人夸赞读书人这就不由眉头一皱“百无一用是书生,有什么了不起!?”
“你这人真是!碰见秀才公了竟还这般态度?”一男子气不过,怒道,万般皆下品,人秀才岂不是比咱们这些扒拉土块或是一身铜臭的商人强得多?
“秀才又有何?咱大明的读书人还少吗?当朝的文武哪个身上没有一身功名?哪个不是两榜加身?可我大明如今动辄祸患,北有蒙古虎视眈眈,如今那倭寇弹丸小国这也来袭扰我大明!说来就是这帮读书人无能!读书误国!”
这人细瘦的样子怕是一阵风都能吹倒,颇有些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感觉,闻听众人这都对读书人一阵吹捧不自在的脸色涨红,这就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这都没了声响,这话似乎也跳不出啥毛病,读书人是厉害,可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如今搞得大明风雨飘摇、百姓民不聊生的岂不就是这群朝堂上的读书人?
车上一时没了声响,众人不再做声,有些沉默,过了半晌,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兄台该也是个读书人吧?可是童生?”
说话者,乃是李狗剩。
啊?此子对读书人如此大放厥词,竟也是个读书人?一众人不明所以,不可能吧?
“不是,老子不是什么读书人!”那细瘦男子恨恨道“老子恨死了读书人!”
“看你样子不过弱冠之年吧?可说话却是出口成章”
“出口成章就得是读书人?”
李狗剩言语冷不丁的被打断,不过仍旧在继续“手掌处的茧子该是抓毛笔得来的吧?”
“不是,不是!”
“手上的墨迹该是研墨所致吧?”
可不,众人顺着李狗剩的视线望去,这人手上不算干净,那片淡淡的黑色岂不就是墨迹?
原来这对读书人大放厥词的男子竟真是个读书人?
细瘦的男子一时哑口,无言以对。
“莫要因一时考试失利这就放纵自己,院试不过,可等来年。”
李狗剩只是劝慰一句这就闭目养神,原来是个愤青,自己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放行()
“你这娃娃,瞅着其貌不扬的,原来还是个秀才公?失礼了失礼了。”
众人停车歇息的时候马帮头子听说这其貌不扬的小孩儿竟还是个秀才,一时恭敬的不得了,连忙上来施礼。
停车的时候客人和马帮这群人是分坐两堆的,马帮头子耳朵尖,听着一众客官如此说道这也按捺不住,这就过来说道。
“小子也只是一时走运,得魁星爷照顾罢了。”
李狗剩谦虚道。
这个时代的人对人那是颇为尊重的,按理说你平常老百姓跟秀才说话的时候头都不能抬,语气得谦卑的要命才行,否则人秀才不搭理你都不算失礼!
不过出门在外的,一切从简,跑马帮的大多是粗野汉子,自然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
“走,借一步说话。”
马帮头子说着这就伸手引李狗剩来到一旁,粗野的面庞上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彩。
他这是要作何?
李狗剩有些不解,自己从阳谷来时并未显露秀才身份,由此秀才加身到底有何奇遇自己还不甚了解,如今这马帮头子神神道道的到底所为何事?
“好了,郭大哥,有啥事您说吧。”
走了好几步,眼瞅着都要走到小树林子这边了,李狗剩这就说道。
“成。”姓郭的马帮头子一笑“小兄弟来时相信路上也有这么一出,相信也是熟门熟路,这事啊,在咱们行当里唤作袖里乾坤。”
说罢老郭这就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两锭银子,一大一大的银锭子乃是五十两的,小的五两。
“这五两的银锭子归你,五十两的银子一会儿过关卡的时候你交给守卡的官吏,相信你来时做这些也早轻车熟路了,自不必老汉来教,这五两的银锭子算是答谢,路上老郭我还会腾一辆干净马车出来给你,人嘛,辱了斯文也不好。”
原来老郭口里说的活计就是这事儿。
“咱们商队过卡的时候一般关卡都会层层往下扒银子,唉”老郭说着这也倒起了苦水“咱马帮过关卡的时候纳引钱有时是二十取一,碰见那些黑心的兵痞,有时候能扒到十取一!
咱马帮成天天南海北日晒雨淋的,其实也就挣那点辛苦钱!别人都眼馋说俺们这些人腰包鼓鼓,运过来的东西都是卖的死贵,可谁又知道俺们的苦?”
明代的时候朝廷抑制工商业的发展,重农抑商,由此对买卖人的东西收的税率也是颇高的,与民争利嘛,政府渴望依靠这种办法来增加财政收入和与民争利,由此商人们也是一肚子苦水。
“可您就不一样了,您是秀才公,一般的当官儿的见了都不敢怠慢,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吏们自然也不敢难为你,说实话,一般往常过前边卡子的时候咱老郭得散不少银钱才能出关,可你要是出马,相信这一锭银子足够了,与你与我都是颇有益处之事,何如?”
老郭说的情真意切,最后还拿银子诱惑“俺知道人清高,可是出门在外的,真要是没点银子傍身那也绝逼不成,若是这事儿成了,俺老郭自然还有银钱相赠,小相公,成交?”
“好,我试试,不过成与不成,我心里也是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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