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只能退回淮安休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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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岚平大军退回了镇江水寨。这里原是大明长江水师的大本营,是大明诚意伯刘孔昭的驻地,前些日子这小子率全体水师官兵,挥师沿运河北上,说是抗清,却是投清而去。临走时还不忘记在这水寨里放了一把大火,烧得是水寨为之一空,什么都没剩下。
饥肠辘辘的状元军退到这里时,王岚平还在昏迷不醒之中,军中暂由几位指挥使代领。从扬州退回,什么都没来得及带回。
王岚平全身高热不退,时醒时迷,隐约中,江北探子来报,说留下断后许定国及两千多扬州兵,被清兵包围,损失惨重,力战被俘,许定国已经投降清兵了。
状元军上下,对于这个消息没人感到反感,许将军引孤军作战,能坚持到状元军全部过江,已经是所有人的救星,谁能再去苛责他为什么会降清。
在镇江待了几天,王岚平的高烧终于是退了些,至少能坐起来了,身上的三处箭伤也在慢慢恢复之中,这时候的他也在考虑下一步的计划,镇江水寨什么都没有,军中就快断粮了,得尽快离开这。
可眼下的局势王岚平却有些担心,不管斩杀了多少清兵,扬州城确实是丢了,不但扬州丢了,整个江北防线也丢了,史可法战死,许定国降清,扬州兵全军覆没,这个罪,也只能落到状元军头上了,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在明清交替之际,恰逢全球小冰河时期,冬天来得早,气温很底,万木早早的都凋零了。
江风很大,吹得人全身冰凉,状元军北上之时还刚入秋,这会,已经快入冬了,全军还只是穿着单薄的军服,荒凉的水寨里,兵士们点起一堆堆篝火,抗着兵器围坐取暖。
状元军全军重要将领围着王岚平坐在篝火边,不远处,江水滔滔,江北处朦朦胧胧。
宋大力腾地站了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沙土,不忿道,“侯爷,咱都过江五天了,在这干嘛呢,没吃没喝,冻得裤裆都硬了,受这罪,我可等不了了,咱苦战一个个月,死了那么多兄弟,却要受这鸟罪,图个什么,南京那帮官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咱得回去”
郑森扯了扯他,“你急什么,什么时候回,督帅自有主张,坐,坐下”
宋大力甩开他,一脸不耐烦。
方国安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眼着的火堆道,“督帅,宋兄弟话是糙了些,可也没说错,咱不能再等了,军中粮断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曹鼎蛟接口道,“恩,这些天派上岸去购粮的人也没买到多少粮食,那王八蛋刘孔昭临走时,把这一带都抢了个遍,老百姓见了我们官军,比见了土匪还讨厌,走到哪都给人骂”
宋大力两手一拍,“那那,听到了吧,咱们拼死拼活,却臭了大街了,上哪说理去”
陈万良摇头苦笑,“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嘴长在人家身上,有什么办法,只是可惜了,我那五千兄弟,连尸首都回不了家”
宋大力一听这,心也疼了起来,“可不是,宋宪,咱风字营还有几兔崽子活着呢?”
“都死俅了”宋宪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对风字营全营八千将士的惋惜之情。
风字营是状元军里损失最重的一营,过江时,全营重骑加骁骑共约八千骑,与张文涣一战,被打残后又从扬州新兵给补了些新兵,到现在又打没了,可能还剩不到千把骑,可以说得上是全营覆没了。
‘咳,咳’
王岚平靠在石头上,每咳一声,身体都忍不住抖动起来,他伤得太重了,三箭虽不致命,可这伤在这种地方,一时半会是好不了。
“都别吵了!”王岚平脸上布满病态,边咳边捂着胸口,“宋宪,你,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半个月前,宋宪被困在张文涣军中,身中三刀四箭,好在是他命大,没死了,当兵的,皮糙肉厚,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宋宪忙起身来到王岚平身后,拍拍他的后背道,“我没事,督帅”
说着话,宋宪掀开王岚平的衣领,瞅了一眼箭伤,不禁愣住了,倒吸一口凉气,伤口都溃烂了。
军中虽有随军军医,可药材早就用完了,有伤那也只能干挺着,挨过一天是一天了,军中的伤兵多了去了,这些天几乎每天都有伤兵因缺医少药而死。
宋宪不敢申张,忙一改脸色,装作无事又将伤口给盖了起来,随口问着。
“督帅,你打算何时回南京?”
状元军虽然在扬州打仗,却仍是南京守备衙门的部队,他们的驻地应该在南京城里,老呆在这当然不行。
王岚平随便动动,脑门的冷汗就下来了,他撑着手,往身子往上靠靠。
“大家别心急,就这样回去,我们的下场还不如史可法呢,我已经派人送信去南京给兵部尚书张煌言了,他会想办法替我们过这一关的”
郑森是知道这个张煌言的,“他?他能帮我什么?”
王岚平道,“丢城失地,这么大的事,朝廷怎么着也得找个替死鬼,咱们撞枪刀尖上了,我让张尚书先给我们在满朝文武中铺个路”
宋大力一听就急了,“大半个天下都丢了,谁负责了,咋的丢了个扬州咱都要死呀,皇帝老子眼瞎了,咱们状元军杀了多少靼子,哦,现在靼子退了,南京没危险了,倒找我们算这扬州的帐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岚平瞪了他一眼,“皇帝也是你能张口就骂的吗?说这些有什么用,扬州丢了就是丢了,这个责任推不掉”
宋大力气呼呼地道,“那,那咱就在这等皇帝老子来杀了?”
王岚平道,“你给我坐下,皇上在深宫中,他哪知道这些,我只怕那马士英会落井下石,借这个机会除掉我们,所以,我这才让张尚书先帮我们找皇上呈请一下”
宋宪可是见过弘光皇帝,横看竖看,这孙子都不像是个皇帝,哪有半点皇帝气概,指望他圣明,太难了。
宋宪道,“皇上怎么做,还不是要听马士英的,他能有什么主意”
突然宋大力一拍手,“娘的,既然咋的都是死,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干脆,咱直接冲进南京城,一刀把那马士英给宰了,督帅,顺便呀,你往那龙椅上一坐,咱……”
王岚平没想到这小子愣成这样,不过,他这愣小子既然说出来了,那正好,试试大家的反应,所以,王岚平一言不出。
周围众将对宋大的力的话没感到意外,好像听着这话还有一丝快感,想想都热血直往脑门上涌,再说了,如今这皇帝也不稀罕,谁说天无二日,今年这都冒出七八个皇帝了,掰手指数数,有崇祯皇帝、顺治皇帝、大顺李家三皇、大西张皇帝,天知道往后还要冒出来多少。
乱世之中,皇帝是什么,兵强马壮者得之,大明王朝人人都在抢,凭什么咱状元军就得死心踏地的给朱家卖命,兄弟死了一堆不说,还不落好。
但这群人中,只有郑森是真生气了,他猛地站了起,指着宋大力道,“宋大力,你敢谋反?”(。)
115 计杀状元()
郑森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早年在南京国子监求学,打算参加科考,求个一官半职,报效朝廷,后来,北京城破崇祯上吊,他一气之下这才投笔从戎,跟了王岚平,可郑森从小就学四书五经,读圣贤忠君爱国之道,打骨子里对朱明江山忠心耿耿。
方国安一见郑森火了,忙上前拉他,“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别伤了和气,宋大力,别胡说八道”
宋大力也火了,瞪着眼道,“咋,你是不是想去皇帝老子那告爷一状”
郑森推开方国安的手,喝道,“身为大明将领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天威何在,大明养士恩何在?”
宋大力冷冷不屑一笑,“恩你大姨的,老子就剩气了,信不信老子这就冲进南京城,把那屁用不顶的皇帝老儿给剁了”
“宋宪,把他拉下去,口无遮拦,犯什么浑”
话说到这,王岚平不能不说话了,再让他嚷几句,全营都听见了,由此王岚平也看得出来,别说整个江南明国,就是状元军里都不是铁板一块,现在反明,时机远远未到,江南官绅这口水都能把状元军给淹死。
虽然谁都知道大明王朝这间破屋揣一脚就倒,可毕竟朱家还是正统,官绅百姓还认这个。
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那都是官逼民反,一群流贼而已,可状元军上下全都是披着明军的官衣,他们若反明,那可就成了叛逆。若成还则罢了,若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在没有十拿九稳的前提下。谁会铤而走险放着到手的富贵和名节不要跟着王岚平造反,至少郑森头就一个不答应。
王岚平在陈万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从今往后,谁也不准提这事,郑森,大家都是兄弟,宋大力有口无心,你别和他一般见识。都散了吧,准备准备,明儿一早,拔营回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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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紫禁城,奉天殿后。
大明皇帝朱由崧正津津有味地听着戏,眯着眼,表情很是投入,今天这戏台上演得是四郎探母。
倚在平塌。朱由崧靠在两名风情万种,波涛汹涌的妃子身上,锣鼓的节奏铿锵有声,他那肥胖的脑袋一晃一晃。边上的一妃子端着酒送到他嘴边,朱由崧没睁眼,一口美酒下肚。回味无穷,忍不住还哼唱几句戏词。
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匆匆跑来。
低下身子轻声道,“万岁爷。内阁首辅马大人有急事求见”
朱由崧微睁一只眼,思索一阵,“哦,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马士英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倒头便拜,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扬州失守,扬州丢了”
“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臃肿肥胖的朱由崧一下就坐了下来,愣了一下,随即就要往案塌下钻,魂飞魄散,脸一下就白了,“靼子打过来了?打过来了、护驾!护驾!”
“不不,万岁,扬州失守后,靼子退兵,退兵了”
韩忙把朱由崧从塌下扶出来,埋怨马士英道,“哎哟,内辅大人,您到是把话一堆说了了呀,惊了驾可是大罪”
马士英惶恐道,“臣有罪,臣一时心急,惊了皇上,皇上怒罪”
这也不能怪朱由崧被吓成这般模样,战争是什么样的,他可是经历过的,三年前李自成攻破洛阳,活生生将他父王老福王给煮了,家破人亡后,朱由崧流落江淮,穷困潦倒之下,却没到捡了个便宜皇帝当,从他当上皇帝那天起,天天都在担惊受怕。
一个长在深宫之,养在妇人之手,谁能指望他重振河山。
朱由崧颤颤巍巍地从低下钻出来,惊魂未定,仍心有余悸地道,“真的退兵了?”
马士英道,“退兵了,真的退兵了”
朱由崧一下就火了,抓起龙塌上的枕头就朝马士英砸了过去,“都退兵了你咋呼什么,这是大喜吗”
马士英都愣了,“皇上,虽然靼子退兵了,可是扬州丢了,江北防线洞开,靼子随时都能打过,那刘孔昭前些日子烧了镇江水寨,北投靼子去了”
朱由崧喘匀了气,示意那戏台上继续。
“一群窝囊废,传旨,将刘孔昭满门抄斩,哦,不,朕要诛他九族”
马士英道,“刘氏一门早就不在南京了,皇上,这事在其此,重要的是扬州失守,南京危急,这才是当务之急,一定要严惩作战不力之人,以儆效尤,臣听闻扬州失守,已经让兵部下令调援救扬州的定淮侯王永吉回防南京”
朱由崧虽然不是什么圣明天子,可人又不傻,马士英是什么人他早有耳闻,这事还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
朱由崧道,“兵部尚书张煌言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来报”
按说,这军报最先是传到兵部才是。
正说着话,又有太监来报,说兵部尚书张煌言求见。
张煌言的表情和马士英全然相反,他一进来就兴冲冲地道,“皇上,大捷,扬州大捷,靼子十万大军在扬州灰飞烟灭,靼清豫亲王多铎无力南征,已退回淮安驻扎”
朱由崧一脸不解,看了看这两个一个报喜一个报悠的人,挥挥手,让戏班子退下。
马士英脸一沉,喝道,“张煌言,你敢蒙敝圣听,明明是扬州失守,史可法损兵折将,王岚平狼狈逃回镇江,使朝廷蒙羞,该重罚,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大捷”
张煌言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来晚了,马士英不知道在皇上面前怎么说了呢。
“皇上,扬州失守是事实,但十万满兵倒在扬州城也是事实。满人遭此大败,无力南下。自皇上登基起,南京城里。上下官员无不谈满色变,如今一战力挫满虏,扬我国威,振我将士之心,这就是大捷”
接着,张煌言又一脸大义凛然地对马士英道,“首辅,十万满兵尽丧于扬州,这是事实吧。史阁老与扬州共存亡,为国捐躯,这也是事实吧,定南侯王岚平率南京守备营三万将士力挫孔有德,战功赫赫,这还是事实吧,定淮侯王永吉却为保存实力,临阵脱逃,见死不救。致使王岚平不得不撤回江南,致使扬州守备提督许定国力战被俘,这哪一桩不是事实,要论罪那王永吉便是头一个”
朱由崧却站了起来。“等会,等会,史可法死了?”
张煌言伏地道。“史督师以身作饵,引五万满虏入城。全围孔有德,一战斩首五万级。史督师死于巷战之中,臣,奏请皇上,下旨安抚,赐谥重赏其家小,并将史督师之壮举昭示天下臣民,以慰三军将士之心”
闻听史可法战死,朱由崧也有些不忍,虽然这个老家伙处处于自己不对付,可朱由崧也明白,史可法是忠于大明的。
朱由崧道,“可惜呀,韩公公,传旨礼部,速速为史可法拟谥,著表颂扬,张煌言,你刚才说王岚平退回镇江,他们在干什么呢?”
朱由崧对王岚平还是有些后怕,毕竟前番这小子在朝堂上没怎么把自己这皇帝放在眼里,这回回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