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书房,少不得文房四宝和书桌,只是现在也没有多少公文要他亲自批了,临窗的书桌上那砚台中的墨都有些干涸。
离着书桌不远便是一排太师椅,椅边想有茶几,此时早有府里管事给奉上茶。
屋中三人,见王岚平进来,忙都轻身相迎,拱手齐道,“汉王”三人之中唯有一人跪下行礼。
这也是王岚平新近立下的规矩,既是书房私交,就用不着俗套了,一见下跪之人,王岚平立时喜出望外,上前将他搀起,“马宣慰使,你几时回来的?”
来人正是刚刚从四川石砫返回南京的四川宣慰使马祥麟,四川总兵秦良玉之子,只见他一脸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寻常百姓装,破破烂烂,跟个叫花子差不多,甚是憔悴,看样子一路是没少遭罪呀。
马祥麟见到王岚平也是眼圈一热,似有腥腥相惜之感,“汉王,下官刚刚到京,这一路,哎!”马祥麟说着话一时哽咽,连连叹气摇头。
“好,平安到京比什么都好,坐,大家都坐,大力,把门关上”王岚平拍拍他的肩膀,“令堂可安好?”
马祥麟却依旧是一脸沮丧,不敢直面王岚平的眼睛,“蒙汉王惦记,家母幸不负朝廷之重托,白甲兵仍有数千勇士在和献匪周旋,料一时无事,只是,只是……”
马祥麟欲言又止。
王岚平顿觉有意,看了边上的宋大力和张煌言一眼,二人俱是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马祥麟想说什么。
“马大人,你我私交虽是不厚,可也算是一心为公,有什么话用不着吞吞吐吐,我西征在即,也一直在等你给我送来最精确的军报,你到底打听到什么了?”
马祥麟颤颤巍巍伸手将那凌乱不堪的髻上的树枝作的簪子给抽了下来,立时一头灰暗的头散落在他瘦弱的肩头,那夹杂着草径的枯纠缠不清,马祥麟在里面这捏捏那捏捏,一会,脸上闪出一个欣慰,竟从头丛中摸出一个小指粗细的东西,并递到了王岚平面前。
“汉王,这是家母为配合朝廷西征所画的整个献贼兵力布防图,按汉王的要求,只要是人走过的路这上面就都有标示”
王岚平赶紧接了过来,这小小的东西能藏下那许多资料,当下就迫不急待的揉搓开,一捻之下,上面竟然裹着一层薄薄的蜡,不容易呀,四川到南京,遥遥几千里,一路还要经过多处战场和关隘,马家母子真是有心人哪。
有了这东西那进军四川就更是如虎添翼了,王岚平喜上眉梢,一边拆着打眼看了马祥麟一眼,却见他还是一脸痛哭流涕的样子,便停了下来。
“马大人,你立此大功,将来本王平定四川之日,一定为给向皇上请功,你应当高兴才是,怎的这般伤心?”
马祥麟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王岚平面前,伏地便拜,“汉王,下官无能,汉王”
王岚平都愣了,怎么回事,一旁的张煌言也是一头雾水,忙伸手搀起他,好言慰道,“马宣慰使,有话起来说吧”
马祥麟在那酝酿了半天情绪,才幽幽开口道,“下官到四川后,心里一直记挂着汉王的嘱托,请家母派人入成都打探汉王高堂之事”
王岚平闻声脸色大变,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老娘如何?”
马祥麟神色黯然,耷拉着脑袋,“老夫人几个月前便在献贼的牢狱之中归天了”
这话一出,张煌言和宋大力都是大为吃惊,一齐瞪大了眼盯着王岚平那煞白的脸。
“你说什么?”王岚平咬牙切齿,揪住马祥临那破烂的衣领,摇晃着,“你打探清楚了没?”
马祥麟哭丧着脸,“下官使了些银子,问过当时看管老夫人关押的地牢,去年十月初,成都大雨连月不开,城中积水数尺,老夫人所在的那处地牢全都被水淹了,据那牢头说,当时里面关着百余人,无一幸存,事后,那里直接被土填平,下官无难,不能将老夫的的遗骨带回,请汉王责罚”
边上宋大力一听,钢咬咯咯作响,那厚实而有力的手掌狠狠的击打在茶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叮当作响,“操|蛋的张献忠,老子这就点兵去将成都全城屠尽,给老夫人报仇”
王岚平却是一言不,脸上的表情已经呆滞得凝固了,想他自出生那天起便没了爹,是老娘一手将他抚养大,因为自己前世是世界散打冠军,从小就好打架斗殴,没少惹老娘生气,十五岁给杜家作帮工,十九岁便离家远行,至今八年了,一共就见过母亲三回,每次都是匆匆一别,老娘何曾受过一天儿子的孝心。
张煌言怕他一时心中郁结不出,忙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汉王,老夫人故去,我等也是痛心不已,只是人已不在,汉王切莫太过悲伤,朝中大局还需您来操持呀”
王岚平直觉眼前阵阵黑,腿下也不听使唤,几个失重后退,跌坐在椅子上,嘴中只是喃喃说了句,“子欲养而亲不在,娘”最后那一声娘只喊得撕心裂肺。
“汉王,节哀呀”张煌言也是扼腕痛惜,这消息来的真不是时候,西征就在眼前,丧母可是大事,按大明律,但凡官员父母故去,应解职回乡守制三年,不近女|色,不食荤,如此三年后可再回朝任事,但还是不是原来的官职就不一定了。
王岚平心里倒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由于悲痛,一时心中怒火、悲痛、失望的心情交织,怎么老娘的命那么苦,儿子还想着接您来南京享福呀,都怪当时儿子一念之差没将您从怀宁一并接来,一念之差竟成永别。
宋大力娘死的早,见了老年纪的老妇人就恨不得上去搀一把,没办法,想体会娘的慈恩,别看他平时牛气哄哄,可在这事上面,他比谁都感情用事。
“姓马的,你小子真的打探清楚了?你他|妈要胡说八道,姓不姓宋爷我捏死你”宋大力气得直把那瘦小的马祥麟给拎了起来,脸扭曲得都吓人,他起狠来,他手下的兵隔着老远都绕着走。
“放开他”王岚平幽幽地挥挥手,“大力,带马大人去沐浴更衣,替我吩咐厨子,给他弄些吃的,好好歇歇吧”
宋大力还想再怒,王岚平又加重口气道,“去”
这莽夫也就服他,当下便将马祥麟给拎起来站直了,咬咬牙,径直推门而出。
那马祥麟总觉得他事没做好,心存愧疚,拱拱手羞愧万分,“汉王,下官……”
“去吧,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老娘福薄,转告宋大力,此为机密”王岚平脸颊上一行泪滚落。
书房中只剩张煌言和王岚平静坐不语,气氛压抑。
半晌王岚平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张煌言见状也随之而起,轻声道,“汉王”
王岚平深吸一口气,强自恢复先前的状态,“辅,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张煌言被这事一闹,差点连政事都忘记说了,只不过这时候好像不太方便吧。
张煌言道,“汉王刚历巨变,我还是改日再来”
“无防,说吧”
见此,张煌言小心翼翼地道,“秉汉王,据湖广总督何腾蛟急报,原云贵总督赵之尚已伙同桂王朱由榔于六日前起兵八万,扬言要,要”
“要如何?”
“要替先前死因不明的诸亲王讨个公道,目前桂王大军已离开云贵,正朝湖广杀来,另外,原两广总督也据不入京就职,还说此为乱命,两广概不奉诏,同时起兵五万沿赣水北上,估计会在十天之内与桂王的人马会合”
王岚平早就料到这些人不会这么心甘情愿被夺权,尤其是一众大明亲王突然暴死后,那些还没来得及杀的亲王也是最大的隐患,反汉王是迟早的是,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这么气势汹汹。
不是王岚平下手不干净,只是这桂王府远在广西,鞭长莫及呀。
“知道了,你先和几位阁臣议一议,待我三思再作定夺”
张煌言也无言相劝,叹息一声,拱手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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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后|宫的花园中依旧是欢声笑语不断,四位******聊得很是融洽。
郑佳思、方菱和杜宁宁将芸娘围在当中,看起来现在话题的主角是芸娘了。
只见那汉王妃郑佳思听着听着便连连挥动着手里的丝帕掩面笑得粉脸绯红,这几日初经人事的她,脸色到是比在福建时红润多了,举手投足间更是多了一份妩媚。
“芸姐姐,后来呢,你给他看了没”郑佳思催问着,他对汉王小时候的事很好奇。
芸娘眉飞色舞,敞开的领口处还有一排昨晚汉王留下的红印,引得顿在她边上的杜宁宁好一阵侧目。
方菱手托下巴道,“王妃别打叉,听她说”
芸娘咯咯一笑,对三人环视着,并作出一种故意卖个关子的表情,“我当然没给他看,那时我都十岁了,晓些事,知道女孩子的胸|脯是不能随便给男人看的”
方菱却是不信,“你十岁,汉王都十五了,他可是一清二楚,他就没逼着要看?”
芸娘道,“那也得我给他看才行,我呀,当时就说了,以后若是我成了你堂客(安庆方言,老婆),我就给你看”
郑佳思忙道,“那他怎么说”
芸娘许是又想起前事,一脸幸福,笑容布了一脸,“他说要不就在要这拜堂吧,现在就做他的堂客”
杜宁宁一听,小嘴直撇,“你就编吧你,你十岁那年那地方还没长出来呢,岚平哥才不会看上你的呢”
芸娘马上反驳道,“我哪有编,我记得你第一次去岚平哥家玩,对,那年他十七,我俩都是十二岁,我看你那还没有大呢”
杜宁宁一听就不高兴了,“现在比比,看看谁大”说着便要伸手去抓芸娘的前胸,又是引得一阵哄笑。
郑佳思本是大家闺秀,却没想到刚刚和她们相处十天便彻底忘记什么叫矜持了,没办法,谁叫这里面有个捣蛋精灵杜宁宁,当下郑佳思趁此机会她也跃跃欲试,想看看方菱那地方到底是真是假,四人中就算她那鼓得最高。
正当四人拉拉扯扯之时,方菱眼尖,眼角的余光中隐约见荷花池对面有人影正朝这边而来,忙小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有人来了”
立时四人便坐得很是端正,好一幅王府贵妇的端庄作派。
来人正是方菱房中的丫鬟小美,只见她来至四美边上行了一礼。
方菱正色问,“小美,何事?”
小美道,“汉王让奴婢来请芸娘夫人”
芸娘闻声站了起来,“哦,在哪”
小美很是恭敬,“汉王在书房,汉王说想喝一碗芸夫人亲自炖的鸡汤”
一听这话,芸娘脸色一变,她知道,以前还在定国公府时,只要岚平哥想喝鸡汤那一定是想起怀宁老家的事了,以前在老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两家人都会凑在一起,共同买只鸡,由芸娘亲自炖出一大锅汤,就算是两家人都过了节了,现在富贵了,鸡汤不是稀罕物,却成了他思乡的一种替代品,想想这都很长时间没给他炖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这出了。
“好,我知道了”芸娘忙对几位娇娘施着礼,不逗乐的时候礼节是一定要遵守的,这是方菱教她的,“两位王妃,宁姐姐,芸娘告退”(。)
216 再披战甲()
眼前的鸡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王岚平拿起汤勺轻轻的拨开上面漂浮着的几段葱花,还是那个香味,芸娘的手艺真是十多年都没有变过,汤汁清撤,肉质入嘴即化,边上一圈淡黄色的油晕,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烫”芸娘连忙阻止他。
王岚平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还是将一勺汤给送进了嘴里,烫?不觉的,甚至连什么味道也没品尝出来。
芸娘连忙取出手帕在他嘴上沾了沾,心疼不已地道,“看你,烫着了吧,来,我给你吹吹”说着便挨着他坐下,接过他手里的汤勺缓缓地在碗里搅动着,身子凑上前,柔柔的吹着气。
一边吹也一边留意汉王的表情,今天他好奇怪,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的,到处出什么事了?
芸娘舀出了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又尝了尝,温度正合适,刚想送到他嘴里边不禁一笑,怎么好像在伺候小孩子。
“来,啊,张口,恩对,咽下去,香不香?”芸娘还真把他真了一回孩子。
王岚平没有说话,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没有任何的味道,芸娘忙又拿手帕在他嘴边沾了沾,“汉王,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来看着我,告诉我”芸娘双手扶在他的脸上,挤眉弄眼地逗着他。
王岚平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头却是顺势歪到了她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
“这!”芸娘都愣住了,从来没见他这么颓废过,更没见过他在任何人面前这么弱势过。
但芸娘也深知他的秉性,能把他弄成这幅模样的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便轻轻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让他的头落在自己的腿上,柔嫩的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着,屋里听不见半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王岚平悠悠的道,“芸娘,记得那年我偷偷带着你去西城根下看戏,戏散了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守城兵看戏看得连城门都忘记关了,结果冲进来一群土匪,到处抢东西杀人,我背着你到处躲……”
芸娘也想起来了,接过话道,“你还说呢,非得拉我去看戏,那晚我都吓坏了,害我爹娘和婶在城里找了一个晚上,你娘还把脚给崴了”
王岚平接着道,“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从一个草堆里钻出来,回到家就被我娘那顿打呀,打完之后还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一口饭都没给我吃”
芸娘想起往事,脸上不免一阵脸红,那时她才**岁,岚平哥也不过十四五岁,半大的孩子,两人就样在草堆里躲了一晚上,想想都觉得脸红耳赤。
芸娘道,“那时候我们都穷,没钱买药,婶也真是气着了,把你后背都打出血了,打完又一瘸一拐的去山上采药,天黑才回来,晚上我和婶帮你敷的草药,我还记得婶一边扶药一边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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