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大了,只要韩金镛的手一松开,他必定呼唤自己的喽啰兵一拥而上,非得把这三人千刀万剐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韩金镛是个孩子,可他何尝不知道“浪里鲛”的心理和他的小算盘。
“嘿嘿!我说‘浪里鲛’,我是个小孩儿,虽然没什么经验、没什么阅历,可不是没有脑子,更不是个蠢笨愚钝之人,我焉能不知道你心里的花花肠子?你这明摆的是个缓兵之计,对不对?”韩金镛笑了,“只要我一松手,你马上就要差遣你这些泼皮楼罗们上前,为了找回刚刚丢掉的面子,非得把我们仨人宰了,对不对?”
韩金镛心里想的明白,嘴里也说的清楚。他之所以说这些,不为戳穿“浪里鲛”的计谋,却为把这些话说给张汝霖和张海萍听,让他们父女知道,现下仍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
“嗨!我的韩金镛小兄弟,你特意的多疑了,虽然刚刚这一幕,毁了之前我们建立起来的信任感,但至少我也是个老爷们儿,说话必须要算数的!”“浪里鲛”被韩金镛点破了念想,有些折了面子,故而又开始说冠冕堂皇的话。
“嘿嘿!你就别蒙人了,你刚刚还说,你是地痞起家的,你刚刚还说你不过是个混混!”韩金镛说道,“我是个农村来的种地人,焉敢相信一个地痞流氓混混说的话,如果说我确实是多疑了,‘浪里鲛’老板您也别在意,我们就想让您帮帮忙!”
“那没问题,想让我帮什么忙,小兄弟你就说吧,你这刀尖始终在我后心窝,我是真有些嘀咕。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你要真是一不小心把这小攮子捅进去,我这性命可就丢了。所以你想让我帮什么忙,但说无妨,只要我浪里鲛能帮上,肯定尽一百二十分心的帮!”“浪里鲛”知道现下再做抵抗也是无妨,只能尽可能拉近与韩金镛的关系。
“我就想请您帮个忙,拿您的性命给我和我们东家父女做个保,只要我们三人能够顺利离开你这宅子,安全的回到我们的张宅,我就确保你的安全,如若不然,便是真刀真枪的干。想来你的人数比我们多,但我杀一个不赔本宰俩就赚一个,第一个死的人肯定是你!”明人不说暗话,韩金镛这阵子把厉害完完全全讲给了“浪里鲛”。
“嗨,小兄弟,我们虽然有些误会,虽然有些离析,虽然说,出现这些不愉快,责任在我,但也绝不至于因此闹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啊!”“浪里鲛”不敢上手掰开韩金镛勒着自己脖子的胳膊,更不敢回头望,他只能斜着眼,看着身旁韩金镛的影子说道。
“既然如此,既然你认可,那再好不过!”韩金镛点点头,又把手里的小攮子微微用力扎了扎,“让你手下人都退后,给我们东家父女让出出门的路,倘若有一人挡住我们的去路,可别怪我手里的刀子不长眼!”
“听见了么?还不赶快点灯笼,给张员外一家人照亮,送他们出府?”“浪里鲛”向身边的人说道,“快点啊,你们真要在我的宅子里逼人把我给攮死是么?”
“浪里鲛”这话,终于说动了他手下的喽啰。
赵秃子千般机关算尽,认为此次不仅能算计张汝霖,更能狠狠的教训韩金镛,没想到反过来还是被韩金镛给教训了,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自己的靠山是“浪里鲛”,如果“浪里鲛”死了,他在天津卫的靠山就塌了,这是他最不愿意出现的局面,于是赶忙向身边的手下说道:“还不按照咱老板的话做?你们他娘的怎么还围在这里不散开?”
围在餐厅里的喽啰兵们,缕缕行行的散开了。
张汝霖、张海萍前面带路,韩金镛左手箍紧了“浪里鲛”的脖子,右手把小攮子捅在“浪里鲛”的后心,缓慢的向大门口后退。
门口处,响起了一阵牲口的响鼻。
韩金镛听得出,这是张宅的牲口把式,驾辕前来。
张汝霖和张海萍推开了“浪里鲛”宅子的大门,引着韩金镛向外走。
牲口把式见自己家的主子、见自己家的小姐如此狼狈而又失魂落魄、惊魂未定的向外走,见自己家教师爷的小童儿手里抓这个人质,便知道事态不妙。
这牲口把式的反应还算快,他迅疾打开了自己轿车的木门,扶着自家的小姐和东家上车,随即又把韩金镛扶上车。
可直到这个节骨眼,韩金镛箍紧“浪里鲛”脖子的手,仍然不愿意松开。
“小兄弟,我已经护送你们到门外了,松手吧!”“浪里鲛”近乎于央求的口吻,向韩金镛商量。
“嘿嘿!‘浪里鲛’,你少给我废话,上车!”韩金镛说道。
“孩子,到这里咱已经安全了,你放这厮走吧!”张汝霖实在是不愿意让“浪里鲛”上车,和自己的女儿同坐在一个车楼子里。
“不成!”韩金镛却一口回绝了自己东家的命令和要求,“东家,现在把‘浪里鲛’放走,就如同是放虎归山。到时候他揣着兵刃,骑着战马在后面追,咱这马车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过后面穷追猛赶的恶鬼!只要这‘浪里鲛’在咱车上,他的手下就不敢上前!”
“我们不追,我们不追!”此时此刻,“浪里鲛”听见韩金镛的话,心彻底寒了。
“浪里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小子,是如何一步步洞悉自己的意图,是如何一步步搅黄自己的买卖的。
“好啊,既然你们不追,那我便也不为难你,上车!”韩金镛用小攮子在“浪里鲛”的后心戳了戳。
“浪里鲛”哪敢不从,赶忙倒退着坐在车楼子的边缘。
“告诉你的手下,谁也不许追车,有一个人追车,我这小攮子,便往你的后心插深一寸!”韩金镛恐吓道。
“别介啊,别说一寸,插深半寸我这性命就没了,你放心,我的手下都听我的,没有人会追这车!”“浪里鲛”赶忙让韩金镛吃下定心丸,他朝外面高声喊着,“赵秃子,你给我管好了咱的兄弟们,我去去就回,谁也不许追车!倘若有人追车,你就替我把他砍了!”
赵秃子得了“浪里鲛”的命令,赶忙点头称是,他回头朝这些喽啰们递了个眼神,大家谁也没有上前追逐的意图。
牲口迈开了步子,马车缓缓向前行进。驾辕的牲口把式把手中的马鞭微微擎起,在空中画了个圆,“啪”的一声抽响,牲口像是得了命令一样,加快了步伐。
总算是脱离了险境,张海萍紧绷的神经突然间松弛下来,她浑身无力,瘫软的靠在了轿车的梁柱上。感觉不舒服,她干脆把父亲的大腿当做枕头,枕在了张汝霖的大腿上。
车行了将近一袋烟的功夫,韩金镛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把头像车外探,紧张的探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小兄弟你放心吧,我给他们下了命令,他们没人敢追!”“浪里鲛”说道。
“我看也是,孩子,你松一口气吧!”张汝霖对韩金镛说道,“今天我们父女俩能脱险,多亏了你的机智,你现在可以暂且歇歇了!”
“得嘞,连你的东家都这么说!”“浪里鲛”听了张汝霖的话,如获大赦,他继续装怂,说软话给韩金镛听,“你不信我,总得信你的东家吧!我断然不会做有伤于你们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算上牲口把式,你们四个人对我一个人,我居于劣势,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始终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韩金镛比张汝霖、张海萍、“浪里鲛”想象中还要更疲劳,他何尝不想早早松开双臂,歇一歇神。如果周斌义老先生在就好了,至少能换个人继续盯紧“浪里鲛”。
可就当韩金镛想到这一层,就在韩金镛的精神微微放松之际,他的心中马上狠狠的抽了一抽,他赫然间想起另一桩事情,这让他比刚刚在“浪里鲛”宅子里更加紧张。
“东家,不对!”韩金镛说道,“这‘浪里鲛’手里里还有筹码!我们现在,比在他的宅子里还要更加凶险!”
轿车里的光线晦暗,韩金镛看不见张汝霖的脸,更看不清张海萍的动作。可就算单凭想象,韩金镛也能猜出,此时此刻,张汝霖呈现出疑惑的表情,本已经松弛了的张海萍,再度紧张起来。
“啊?”听了韩金镛这话,张汝霖问道,“‘浪里鲛’,你还有什么偷手?”
“哎哟,我说张先生啊,您说我还能有什么偷手啊,我人都在您们的手上了!”“浪里鲛”低三下四的说道。
“东家,我问您,刚才在他‘浪里鲛’的宅子里,您看到了多少人?”韩金镛问道。
“怎么也得有二十来人吧!”张汝霖回答道。
“那今天白天掳走小姐时,‘浪里鲛’又派出了多少人?”韩金镛又问。
这一下,张汝霖语塞了。他分明记得,学校的保卫来给他送信是说的清楚,掳走自己女儿的贼人,要有百十人,即便这保卫说的话中有水分,至少也得有五十来人。
“这个……”张汝霖突然感到,自己身边的危险非但没有消除,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嘿嘿嘿嘿……”听完韩金镛和张汝霖的对话,“浪里鲛”笑了,“我说张员外、张大人,您这小童儿可真聪明,现下,你的宅子里还有我安排的四十来号人,他们都正等着你呢!”
张汝霖的背后,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出了一身透透的冷汗。自己的父亲“海张五”苦心经营多年,留给他的这所宅子,他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打造出的这个大本营,兴许就在今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浪里鲛”攻陷了。
即便没被攻陷,家里正等待着他的,仍然是一场血光之灾。
第96章 血雨腥风()
牲口把式驾辕,拉着这木质的小轿车,缓缓行在宽敞而平坦的路上。
即便没有朦胧的月色,这已经通了人性的牲口,仍然知道回家的路。它默默的前行,走进胡同。平坦的大路,变成了铺着青石板的小道。
车轮轧在石板上,发出劈劈嚓嚓的声音。车里略有些颠簸。韩金镛紧箍着“浪里鲛”的左臂,自觉不自觉的又加上些力道。
“浪里鲛”经历了从占尽优势到性命堪忧的形势转换,现在又慢慢占据了上风,他此刻反倒安静了许多。对他而言,这场筵席确实是“鸿门宴”,但“鸿门宴”外,还有“连环计”,狡兔三窟,如果说为了谋求张汝霖那十亩高产的盐田,他的准备就只有那么多,那他就不配是天津卫的“混混”。
“小兄弟,韩金镛,松手吧,你如果真的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既然你刚才没有杀,现在便也不会杀。你们现在人数多,欺着我,这车楼子里空间又是如此狭小,即便我有惊人的本领,也不得施展,你还会怕我在这里生出奸计不成?”“浪里鲛”瞅了瞅张汝霖、又看了看张海萍,终于对韩金镛说道。
“闭嘴!”韩金镛手里的小攮子,又朝“浪里鲛”的后心窝扎了扎。
“好好好!”“浪里鲛”终究还是怕死,见韩金镛不愿轻易降低警惕,于是嘿嘿的笑着,“在这里你不让我好受,一会儿我也不会让你好受的!咱们的冤仇越积越深,到头来吃下苦果的,还是你们!”
“浪里鲛”看似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韩金镛心里多多少少捏了一把汗,但韩金镛心里也清楚,只要“浪里鲛”的性命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张家就多多少少还有些主动权。
牲口把式已经把车马赶到了张宅门口。
宅子的大门紧锁,院内却灯火通明。
韩金镛见状,知道院里肯定不会是一片太平,兴许已经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
赶车的牲口把式,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他走到大门前,“锵锵锵”的拍着大门。
“吱呀”一声,门分左右。开门的是韩长恩。
“怎么样?人都回来了么?我儿子怎么样?他受没受伤?”韩长恩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儿子随东家只身赴险的事情,于是犹犹豫豫的问道,“他们都还安全么?”
“爹!我们都回来了!”韩金镛在车楼子里喊道,“您别担心!”
韩金镛一边说,一边催促推动“浪里鲛”下车。“浪里鲛”自是不敢抵抗,韩金镛的小攮子还在他的身后,他只能规规矩矩的手脚并用,从轿车里走出,站在张宅门口。
张汝霖、张海萍也从车里走出。
“家里怎么样,都安全么,长恩?”张汝霖向韩长恩问道。
“东家,您可算回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见张汝霖想自己发问,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安全,韩长恩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膝代步向前走,一把抓住了张汝霖的长衫,对张汝霖说道,“咱家出事儿了!”
“浪里鲛”只道是自己的计谋得逞,自己花重金聘请的另一支队伍,现在已经轻轻松松的攻陷了张宅、血洗了张家、掳得了更多的张汝霖家人为质,于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有些得意忘形的哈哈笑了起来。
“小兔崽子,还不快把刀放下?你再敢以此要挟我,莫怪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一会儿再杀几个张家的下人!”“浪里鲛”说道,“包括你父亲!”
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紧张,韩金镛的双臂早就酸痛、酸胀至极了,现在焉还有气力,但他心中的信念为支撑,知道护主就在此时,当然仍旧不敢怠慢。见“浪里鲛”又开始猖狂,韩金镛只是用自己的左臂微微加了些力道,压迫住“浪里鲛”的喉管,这厮的脸竟然瞬间被憋得通红,莫说发声了,他甚至连气也喘不匀了。
“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现在双方都有人质,即便再起争端,大不了是争个鱼死网破,可是我们东家最珍视的亲人,现在就在他身边。你这条命,却在我的手上!”韩金镛话说至此,颇有些豪迈的精神,他说道,“‘浪里鲛’,你要是不怕死,咱们便走着瞧,姑且看看究竟是你的损失大,还是我们的损失大!”
听了韩金镛和“浪里鲛”的对话,最不安的是张汝霖。正房夫人早已经下世,他最珍视的亲人是自己这女儿,这姑且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