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摆明了,张汝霖清楚的很。“浪里鲛”是想以张海萍为人质,逼自己就范,逼自己把这十亩盐田转让给他。可是,张海萍现在尚无法确定是否安全,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相信“浪里鲛”的。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我早知道今天这酒宴,会有人不胜酒力,已经着人安排了!”赵秃子原本坐在韩金镛身旁,他双手一拍,叫在门外伺候场面的泼皮喽啰进来,他说,“我下午叫你们熬的醒酒汤呢?准备好了么?快快快,盛上几晚端过来,我们都喝一些。”
有喽啰兵用托盘端着一大盆醒酒汤进屋,放在大号八仙桌的正中央。
赵秃子亲自动手,给张汝霖、“浪里鲛”和赵俊彦盛了一碗。
“张员外,来来来,不胜酒力,就喝我这醒酒汤,我这是用古法偏方,中药熬制的,久喝久灵!咱这谈买卖,酒醉可谈不了。喝了这醒酒汤,一袋烟的功夫就能清醒,咱都喝一碗,歇会儿接着谈!”赵秃子说完这话,赵俊彦和“浪里鲛”兀自喝了。
张汝霖却纹丝不动。
“嗨!我说韩金镛,还不伺候你们东家喝醒酒汤?”赵秃子命令道,“算了算了,你是小孩儿,不知道怎么照顾人,还是我来照顾你们东家吧!”
说罢此话,赵秃子左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攥住了张汝霖的胳膊,右手却把装着醒酒汤的碗,递到了张汝霖的嘴边。这一碗醒酒汤,看似是赵秃子喂张汝霖喝的,实际上,说是他灌张汝霖喝的也不为过。
这几口苦涩的醒酒汤下肚,张汝霖被呛的大口大口咳嗽。
“哈哈哈哈……”“浪里鲛”笑了,他道,“张员外今天喝酒不多,却酒力不济,想来是太宠女儿了,想女儿想的。您放心,您的千金在我府上,半点亏也没吃,我估计这阵子已经醒来了,丫鬟老妈子正在给她弄吃的。咱这把生意谈好,估计她正好吃完,到时候我自然会着人把她带过来!”
事已至此,张汝霖已经到了极端被动的场面。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想不出一个完全的计策能扭转现在的颓势。
“嗯,也好,那咱就再等等她!”张汝霖按捺住心底的寒气,重新端坐,他指了指赵俊彦,“赵先生,您拿的这一摞纸,是什么啊?”
“哦,这个啊,这是我提前做的一点功课。”赵俊彦一边说,一边向赵秃子招了招手,让赵秃子把纸递给张汝霖,他说道,“我提前差遣人,草拟了一份盐田的转让合同,您看看,这样写行不行?我考察了一下盐田的市价,打算多出一些钱买您的地,尽可能的不让您吃亏!”
“嗯!这样也好!”张汝霖有意无意的翻看着合同。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更没有了撕破脸皮的必要,张汝霖暗自盘算着,只要今日自己和女儿能全身而退,这十亩高产的盐田,卖了便也就卖了,“那赵先生,您打算出多少钱啊?”
“我准备出一百两!”赵俊彦听了张汝霖的发问,脸上微微带笑,他伸出一个手指头。
“啊?一百两一亩盐田?赵先生您开玩笑了吧!”张汝霖此刻眉头拧紧,有了些怒意,“当下的市价,一亩盐田卖一千两也不为过,您一亩盐田只出价一百两,实在是低了些啊!”
“哟哟哟哟哟哟……”赵俊彦也故意面露不爽,他学起了“油葫芦”叫,“我说张员外、张大人,做生意不能心太黑,谁说一亩盐田市价一千两的。您这是故意抬高价格啊!况且,我草拟的合同里写的清楚,不是一亩盐田一百两,而是十亩盐田一百两!”
“啊?”张汝霖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他“啪”的一声狠狠拍了桌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我看赵先生今天不是来谈生意的,是特意来消遣于我的!”
“张汝霖,你住了吧!”“浪里鲛”见场面局势刚刚好,突然间也来了脾气,他站起身,用手点指张汝霖的脑门,说道,“我有意做东,请你来和赵先生谈生意,这是给你面子。你别忘了,我虽然现下干的是盐业买卖,但别忘了,我可是个恶人,我是地痞起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到此处,“浪里鲛”把手中的酒碗往地下一摔,摔的粉粉碎。
果然是以摔杯为号。
门外藏匿许久的地痞、泼皮、喽啰兵,突然间站起身来。
人影映在纸糊的窗棂上,门外突然间响起一阵“呛啷啷啷啷啷啷”拔兵刃的声音。
这些如狼似虎的喽啰兵,手持兵刃破门而入,虎视眈眈的看着张汝霖。
眼看张汝霖的性命,已至危在旦夕之际。
第95章 电光火石()
摔杯为号是所有“鸿门宴”类型宴会的暗号。
当被子被摔碎的声音响起,原本已经藏匿的贼人,便会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个个儿奋勇争先闯出来。搁在往日,他们可能会犹豫犹豫,想想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争斗中占到便宜。但在这样的场面中,他们多半是不会犹豫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占了“以多欺少”“以众欺寡”的便宜,要是不能再勇猛一些,那就真是栽跟头、丢面子了。
现下,小二十人手持各色的兵刃,就围在了餐厅里。
他们或是瞪着大眼、或是眯起小眼,但目光的焦点总在张汝霖的身上。
这阵子,张汝霖纵然见过再多的阵仗,白花花明晃晃的刀片在眼前晃悠,他都有些慌了。
“张汝霖,咱有话好好说,有事儿商量,这是一个意思。”“浪里鲛”说道,“但你要是有话不好好说,由着自己当大官儿、做大生意的桀骜性子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混,我比你还混。你恶,我比你还恶!”
“‘浪里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玩儿这个?”张汝霖纵然是恐惧,心里也生出了愤怒,他左看看、右看看,知道人数处于下风。
谈判讲究的是平等,但如今,不要说张海萍在“浪里鲛”的手中,不知生死,就连张汝霖自己的性命,都可能随时有伤。
除了接受“浪里鲛”和赵俊彦的条件,张汝霖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
“玩儿这个就玩儿这个了,怎么着吧!”“浪里鲛”嘴角一咧,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他打开身旁的餐厅带手柜,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戗毛的毛笔,拿出个墨碟,扔到张汝霖的面前,“签了这个合同,十亩盐田归我,张海萍归你,以后在这天津卫,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街面上碰面了,你不理我、装不认识我,我也不恼你。可是,你要是不答应,那可就别怪我了!”
“浪里鲛”说到此处,扬起双手拍了拍。
又有两个喽啰兵,推推搡搡,拽着被五花绑起的张海萍,走进了餐厅。
张海萍显然是已经惊吓过度了。她的双眼虽然依旧明亮,但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神色。她的头发凌乱,额头满是脏兮兮的汗水,她的嘴里被堵了块毛巾,不能大声呼救,只能支支吾吾的发出些支吾的声音。
“别他妈喊!”押送张海萍的喽啰,把一把钢刀小攮子架在了张海萍的脖子上。
“别伤她,你们有什么要求,我答应你们!”张汝霖高声的喊着,他一把抓起了那管已经戗毛的毛笔,在墨碟里戳了戳,说,“不就是签字签合同么?我签还不成么!”
看到自己示弱珍宝的女儿之际,张汝霖彻底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管控;但看到张海萍的这一刹那,韩金镛一直按捺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但好在,他还是个胜不狂喜、败不睢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人。古语说,这样的人能拜做上将军。
韩金镛向门外看、向窗外瞧,静静的聆听,发觉门外没有隐匿的喽啰。知道自己的敌人不过只是面前这些。
接下来的一幕,让亲历者许多年之后都或是津津乐道、或是后怕不已。
只一道皂色的身影闪过,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谁也没有看清、谁也没有预估到,如电光火石一般,韩金镛就已经站在了“浪里鲛”的身后。以至于,连“浪里鲛”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三年来在张宅吃的饭食营养丰富,韩金镛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身材矮小、力量不足的小孩儿了。他长得比已经喝醉离席的赵德辉还要高、还要壮,长得比赵德辉的父亲赵俊彦还要高,他的个子已经和“浪里鲛”相仿。
说时迟,那时快。
韩金镛自己也没想到,情急之下,他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抢到“浪里鲛”的身后。但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既然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又焉能轻易拱手送人?
站在“浪里鲛”的身后,韩金镛一把薅住了“浪里鲛”的衣领,他手里抓起一把小刀,抵住了“浪里鲛”的后心窝。
“都别动!”韩金镛高声朗言说道,“‘浪里鲛’现在在我手里,谁敢动上一动,我准保一刀给他扎出两个透明窟窿!”
这话说得轻巧,“浪里鲛”笃定了韩金镛不是像自己一样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正要“嘿嘿嘿嘿”狡诈的笑一笑,正要说些稳住韩金镛心神的话,韩金镛却已经把手里的小刀,往“浪里鲛”的后心窝使劲戳了一戳。
轻轻一使劲,已经有嫣红的血顺着小刀流出。
“你闭嘴!”韩金镛高声的喊道。
“浪里鲛”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小孩儿竟然有如此的胆识,他真的敢就如此的把小攮子往自己的后心窝插。可这一插之下,毕竟是疼的。“浪里鲛”即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权且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都别动!”“浪里鲛”朝自己身边的喽啰喊道,“这小子跟我玩儿真的!”
这一下子,餐厅里的形式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但这变化,正在缓慢朝着有利于张汝霖、张海萍父女的方向发展。
“东家,您还行不行?”韩金镛手里的小攮子不敢撒手,抓紧“浪里鲛”衣领的手更不敢松开,他只能呼唤张汝霖。
张汝霖护女心切,原本已经丧失了意志,就要在那完全不平等、不公平,性质上更欺人太甚的合同上签字了。但韩金镛突然间的出手,让他也愣在了原地。张汝霖一定因为爱女被缚而过于恐惧了,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的丧失了抵抗的意识,更不会现在站在原地,双腿不由自主的打颤。
“东家!张汝霖!”韩金镛见张汝霖没有反应,放大了声音喊道。
“啊……啊!啊!啊!我没问题!”张汝霖被韩金镛这几声呼唤,忽然间喊回了魂魄。
“那您还不赶快把小姐接过来!”韩金镛催促道。
“不能把这小妞儿给他们!”赵俊彦见这场面正在急转直下,赶忙高声喊道,他眼睛此刻对准了“浪里鲛”,希望从“浪里鲛”那里,获得一些道义上的支持。
“这事儿由不得你做主!”韩金镛瞪了瞪赵俊彦,手里的小攮子,却向“浪里鲛”的后心窝又使劲扎了一扎,“‘浪里鲛’,你还不快告诉他!”
“浪里鲛”虽然是街面长起来的混混,过去也玩过自己拿刀扎大腿、拿开水烫燎泡的“死签儿”,但被人用刀抵住后心窝,这还确实是第一次。以至于,韩金镛每每把刀向前递一递,“浪里鲛”钻心的疼痛便猛增十倍。
“是!是!是!我这正要说呢!”“浪里鲛”现下已经丧失了抵抗的意愿,他高声的朝赵俊彦喊着,“这他妈是我的宅子,被人拿刀扎后心的是我,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啊,去,去后宅把他儿子给我看好,他要再敢胡乱说话,或者我要是因为他乱出主意性命有伤,就把他儿子弄死!”
“浪里鲛”这话真管用,只一句,便让赵俊彦彻底的闭上了嘴。
赵俊彦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一般,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原本被泼皮地痞喽啰兵紧紧拽住的张海萍,此刻却终于感受到压力减轻。感觉到喽啰似乎是放松了对她的看防,即便被反缚住双手、堵住了嘴,即便是仍处于惊恐中,她仍然猛地挣扎,从刀剑匕首的威胁中脱身,三步变两步,猛的脱离了钳制,一下子扑到自己父亲的怀中。
眼见得爱女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脱离了被撕票的威胁,张汝霖不禁热泪盈眶,他替女儿摘去堵在嘴里的抹布,解开紧缚的绳索,看着女儿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确保女儿没有遭到不恭待遇,这才放心。
“张员外、张大人,您放心,我们请您女儿来府做客,是为了和您谈合作,又怎会伤害她,又怎会做有伤于她名誉的事情!”“浪里鲛”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与他能否继续活下去息息相关,于是改换了口风,有意逢迎的说着,“您可以问问令爱,我们是否做了什么有辱她清白的事情?”
总算被摘去了堵在嘴里的毛巾,总算被解开了紧紧绑缚的绳索,一整日的委屈瞬间袭来。张海萍这阵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想哭,宣泄自己的情绪。
“孩子,别哭,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张汝霖一边说,眼泪也要滴落。
“东家,您先暂且止住悲声,这合同,您千万不能签!”韩金镛这阵子却不敢放松警惕,他紧紧控制住“浪里鲛”,话却说给了张汝霖听,“东家,您得赶快拿个主意,现在咱该怎么办?”
“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我听你的,但这合同,我是绝不会签的!”韩金镛的话让张汝霖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知道,现在还远远没到庆幸自己脱离险境的时机,于是牵着张海萍的手,来到餐桌前,他一把捡起这摞合同,愤恨的撕得粉粉碎,然后对韩金镛说道,“孩子,咱们走!”
“好!好!好!来的时候是客,走的时候肯定依旧是客,来人啊,恭送张员外父女和他的小童儿,韩金镛,你可以松开我了!”“浪里鲛”的后心窝的痛感越来越强烈,现在作为东家的张汝霖说要走,韩金镛自然要遵从。“浪里鲛”心里想的明白,今天自己这跟头栽大了,只要韩金镛的手一松开,他必定呼唤自己的喽啰兵一拥而上,非得把这三人千刀万剐才能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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