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车黄氏最开始体会到的疼痛是撕裂痛,那游走在街市当中,这种撕裂痛已经慢慢变成了挤压痛。这样的剧痛,让车黄氏即便想张口,却依旧喊不出声。行刑的时候是不能穿裤子的,车黄氏还有些羞愤,羞愤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展览在众人面前。这阵子,她才体会到了春妮儿曾经体会到的绝望,这种欲哭无泪、天下与自己为敌的感觉。
车黄氏这阵子突然看到了天空中的蓝天白云,她仿佛忘了身边有上百个正在欣赏她身体的人。她只是抬头,对着蓝天白云露出了微笑。
腿上的血液已经不再滴落了,嫣红的血液变成了暗红色,凝结、凝固在她的腿上。
人们只道这车黄氏因为剧痛已然疯了,因为这样的羞愤已然麻木了,却在惊讶中发现,竟然已经有一小会儿没听到车黄氏的惨叫。
跟着行刑的健壮婶子叫住了扛着木驴的年轻后生,她俩把食指放在车黄氏的鼻孔,探了探鼻息,然后朝周围人摇摇头,喊了句:“散了吧!车黄氏死了!”
说罢,她俩解开了绑在车黄氏腿上的绳子,卯足一口气,把车黄氏从木驴上摘下,把她的尸身搁在了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担架上。
木驴的驴毬之前已经被木匠抹了油,可血液仍然透过油迹把它染红。
有人往担架上盖了块白布,遮住了车黄氏死后的惨状,却唯独露出了她那空洞的眼睛,那眼睛没有闭合,依旧睁着看天。眼球尚未干涸,蓝天白云投射在已经放大的瞳孔中。
抬着木驴和死尸,行刑的队伍缕缕行行往回走。
祠堂门口,聚集着更多的人。
除了车氏的族人,还有乡邻乡亲、南来北往的客。
车逢春抱拳拱手,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车家出了这么档子事情,确实是颜面无光。但大家这些日子,或多或少也都听说了。这确实是不该发生的餐具。我们车逢甲、车林生父子,因为海难,多年间生死未卜。只留下婆婆、儿媳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看家。这婆婆本是车逢甲续弦续来了,见家中再没有户主,她竟然私通铁匠赵二秃,然后把罪过诬陷在女儿车韩氏的身上。车韩氏是贞洁烈女,受此不白之屈后悬梁自尽。幸有韩式小舅子韩金镛,剥茧抽丝帮我们车氏一族发现了元凶,让我们能够自己用家法清理门户,也是还车韩氏一个公道。”
正在围观的乡亲们,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大伙儿听了车逢春的话,说什么的都有。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车家对待此等人,是要行家法的!就在刚刚,车黄氏已经骑上了木驴去游街。**已然伏法,却仍有奸夫在此!”车逢春说道,“这是村里的铁匠,赵二秃,他是败坏我们车家名声、逼死车韩氏的另一个元凶。在之前的招供里,赵二秃已经交代了,他一直隐姓埋名,权充铁匠,实际上也是江湖淫贼,身上还有人命官司!按理说应该把他送官的,但我们车家的家法,对待他这样的恶徒,也有说辞!”
“来啊!”车逢春朝举着枣木棍子的男丁们高声喊道,“将此人乱棍打死!”
“哗……”的一下子,人群炸开了锅。有人惊讶于车家的家法严厉,也有人吃惊于这血腥的一幕将在自己身边上演。真有胆小的大姑娘小媳妇,天性善良胆小,听了这话,捂着眼扭过身跑远。
但更多的人则留在原地,他们憧憬着、等着这一幕尽快的发生。
赵二秃彻底的失算了。
如果说,之前的招供、配合,只为换来车家把他交官、法办。那自从车家决定动用家法那一刻起,赵二秃便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了。
作恶多年,赵二秃的词汇表中,有着无数在“发花辙”“一七辙”上找字眼的脏话。(按理说为了把故事讲生动,作者该把这些脏话也都远远本本写出来,至少码字还能多几毛、几分的稿费。但说书唱戏劝人方,咱这是正能量、主旋律的故事,容不得如此之多的腌臜。不写也罢。)
总之,赵二秃骂的太难听了,大伙儿实在是没法子听下去,找了块擦桌台的抹布,把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这样一来,赵二秃连叫骂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只能被反缚双臂,跪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等着命运审判的降临。
听了车逢春的话,赵二秃抬起眼皮、直起身子,他看了看周遭等待观刑的乡亲们,他突然觉得再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争取些什么,自己真的就要在劫难逃了。
于是,他支支吾吾高声喊着,纵然是口水浸湿了擦桌布,带着油污臭味的口水又被自己咽回,他都不以为意,他只是在高声喊喝着。
车逢春见赵二秃有意要说些什么,突然发了善心,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替他摘去了口中的抹布。
“车先生,至少给咱口酒喝!”赵二秃见抹布已经移去,说道。
车逢春点了点头。
之前还在按住赵二秃肩头的乡亲,端上了一碗酒。
赵二秃突生豪迈之气,他叼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突然间,赵二秃脖子一甩,把碗甩在地上摔碎,随即一扭身,躺下,压在了碎碗的瓷渣上。身体纵然被这些锋利的瓷渣扎的生疼,他手里却已经找到了块锋利的大块儿碎碗握紧。
一眨眼的功夫,赵二秃已经用这瓷碗的碎片隔断了绑缚自己的绳索。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的节骨眼,他已然站起身,躲在了车逢春的身后,酒碗的碎片抵住了车逢春的喉咙。
“都别动!”赵二秃高声喊道,“要想让这车先生活着,你们都给我往后退!”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
车黄氏的尸体已经被人们搭回来了。
人们却惊讶的发现,赵二秃要为了自己活命,做最后的挣扎。
此刻,车家最重要的人物,已经成了赵二秃的人质。
第70章 夺命绞杀()
谁也没想到,赵二秃能干出这么一手。
我的意思是,一群村里久事农耕的农民,他们不知道江湖的险恶,更不知道江湖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会萌生出哪些急智让自己保命。赵二秃已经是困兽了,是最危险的困兽。
当下,有人却不合时宜的硬要钻进这困兽的笼子中,成为这困兽犹斗的牺牲品,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车逢春被赵二秃这一勒、一扳、一扎,已经失去了抵抗力。
如果不是车家老小都在现场看着,他顾忌自己的面子,他恐怕真的要因此尿裤子了。
好在,这不是车逢春的选择。
车逢春尽管心里害怕的很,但脸上仍旧没带出来。
他颤抖着声音,向赵二秃问道:“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知道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车家了。放了我,我们手底下麻利些,给你个痛快!”
“可能么?这可能么?”赵二秃现在占据了主导地位,他倒是已经放开了自己,“横着是一死,竖着也是一死,你们既然不愿意把我送官,那我就只能找个活下去的门道了!”
“送官不也是一死么?”车逢春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横竖都是一死,还要搭上我们车家的名声?”
“嘿嘿!”听到车逢春如此一问,赵二秃没有回答,他不再搭理车逢春,只是持续把钳子一样有力的左臂,扼在了车逢春的肩头,右手拿着瓷碗锋利的茬口,向车逢春的脖子深处又扎了扎。
“车家老小都给我听着!”赵二秃高声的喊道,“你们和我素日无怨,近日有了些仇,多少也跟你们自己家风不纯、民风不正相关。但要想因此就要了我赵二秃的性命,那是痴心妄想!现在,你们的大家长就在我的手里,我希望你们放聪明些,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今天不是我赵二秃的死期,你们别因此有非分之想。”
车家的人群僵在了那里,大家不知所措,自己的大家长、家族第一号的人物现在成为了筹码,大家伙儿谁也不知应该干些什么。
只有韩金镛的脑子清醒的很,他的脑子转来转去,心想对策。可是,一时间,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知道,现下自己贸然动手,绝不是个好办法。头一天夜里,他之所以能躲开赵二秃用剪子的偷袭,大体上也因为赵二秃不知道韩金镛身负武功,不知道韩金镛的底细。但如今,赵二秃已经吃了一次亏了,必然会对韩金镛加一些提防。自己贸然前进,不仅自己可能没法子制服赵二秃,反过来还会累及车逢春的性命。
“都别愣着了!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给我找来一匹马,找来50辆银子,我的铁匠铺里有一把三股烈焰钢叉,都给我拿过来!如若不然,我真会杀了车逢春!”赵二秃高声的喊着,“反正我横竖都是死了,死之前至少拉一个垫背的!”
赵二秃一边说,一边把瓷碗茬口向车逢春的喉咙深处捅了捅。
车逢春吃痛,身体稍稍有些挣扎,但随即他就看见血液流出。
寻常百姓,见了血多半是要昏晕的,更何况,如今自己的性命还危在旦夕。车逢春不等大家拿出意见,自己高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赵二秃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这样吧,听他的,给他吧!”车逢春心里有些着急,刚刚自己喉咙被扎破的时候,他因为恐惧,暂且没感觉到疼痛,但这阵子,痛感已经阵阵袭来。自己若是再不说句话,怕这赵二秃真要把自己豁出去,于是近乎于央求的说道,“我家里有银子,五十两银子我自己出!我家里有马,你们去牵过来就行!”
听了这话,大伙儿陆陆续续开始活动起来,唯独韩金镛,心里这个气啊!
在韩金镛看来,他车逢春好歹是个大老爷们,是个血性男儿,他压根就没有分辨出形式,只要局面继续僵持不再恶化,那赵二秃的筹码就只有车逢春一人,车逢春就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一旦赵二秃跨上了马,手上有了杀人的武器,那么车逢春必死。
不但车逢春必死,恐怕车家老幼还会有其他人再遭荼毒。
赵二秃是条老虎,一旦放虎归山,那这老虎就便会张口要人。而且老虎也是会记仇的,自此他逃走后,他和车家这梁子算结下了,车家往后恐将永无宁日。
可现在,小辈的韩金镛是没有资格张口的。处理春妮儿的丧事时,他或许是韩家的全权代表,但如今,他不过是个孩子。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车家有人牵来了车逢春豢养的高头大马,这马虽然不是什么出奇的脚力,但毛发发亮、吃的颇为精壮。马鞍桥边,捆着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想来是车逢春要求的银两。
更有另外的车氏子弟,去了赵二秃以前藏身的铁匠铺,找到了赵二秃所说的烈焰钢叉,也扛着带了来。
赵二秃见这车家一众老幼,确实按自己说的做了,心里笑开了花,知道自己此计已成,用不了多时,便能远走高飞。
他看了看不远处车黄氏的尸首,心中没有不舍,好歹也有一两分的留恋。
“我说赵铁匠啊!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了,你快放了我的老头子吧!”车逢春的女人闻讯跑来了,她生得颇有些肥硕,跑起来一身的肉颤颤悠悠,到了切近,这女人倒头便拜,“求求你啦!赵铁匠,你饶了我老头子吧!”
“呜哈哈哈哈……”赵二秃听闻此言,得意的笑出了声,“车逢春,按理说你满足了我的要求,我就应该当场放了你。可你能保证我的安全,你们车家一众老幼,难免有个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他们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走。所以,你作为这车家的家长,可是我这次逃出生天的关键,是我的平安符。我还得委屈委屈你,再陪我走一段路!”
“你!你!”身处于对死亡的恐惧中,车逢春只道这阵子自己能保了平安,却没想到赵二秃还有这一出,恐惧的极致是愤怒,车逢春似乎有些着急了,“赵铁匠,你不讲道义,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赵二秃听闻此言,勒住车逢春脖子的胳膊,又加了几分力道。他说:“你待怎讲?我说,我他妈压根就不是赵铁匠,你听不明白么?我告诉你了,我是贼!你跟贼讲道义,你傻不傻!”
赵二秃一边说,一边伸手接过了自己的三股烈焰钢叉。
有了兵器在手,赵二秃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他把破碎的碗茬仍在一旁,这才抖落掉还搭在自己肩膀的已经隔断的绳索。随即,他用这钢叉抵住了车逢春的后心,牵住了马的缰绳,高声喊道:“车家老幼,不想他车逢春死的,把路给我让开!”
这些乡亲还有甚选择?大家只得识趣的乖乖把路让开。
走出祠堂,门口就是大道了。
韩金镛看得清楚,想的明白,别看是个小孩儿,但韩金镛猜也猜得出,只要赵二秃到了大道上,他必然手起叉落,扎死车逢春,然后骑上快马,拿着银两继续亡命天涯。到时候,就可怜这车逢春了,因为一时的怯懦,他不仅陪去了性命,而且,这冤情再也无处诉,这人命官司更将因此成为悬案。
但说书、唱戏,说的是道理,讲的是人情,为的是匡扶正义。赵二秃不是主人公,咱能让坏人这就得逞么?当然不能。
就在车逢春一筹莫展之际,就当车家老幼爱莫能助之际,就在韩金镛尚无头绪之际,韩金镛的脖子,却被个芝麻粒大小的小石子击中。
韩金镛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外公王义顺,此刻正伏下身子,蹲在祠堂的屋脊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纷乱的局面所吸引了,谁也没注意屋檐上还蹲着个老人。
看见外公王义顺,韩金镛心里有底了,他知道今天绝对不会再有好人因此而受伤,因此而殒命,于是,他微抬头,看着外公的身影,含笑点了点头。
且说,赵二秃牵着马、拄着三股烈焰钢叉抵住车逢春的后心,仍在继续往外走,没有车家老幼能够阻拦、敢于阻拦。行至门口,看到了大道没设关卡,没有阻拦,已然起了杀心。
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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