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自幼跟着姐姐长大,姐姐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可这盆脏水泼在我姐姐的身上,我姐姐又已经殒命,死无对证,咱没法解释清啊!”韩金镛说道。
“谁说解释不清,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事儿来找你的?真是为了和解?”杜大反问,“跟你和解,是意料外的收获!我们知道你来了,原本是特地来这里跟你合计,怎么给姐姐讨公道的!”
“真的?”韩金镛听了这话,来了精神,“却不知这公道,要怎么个讨法?”
“怎么个讨法?”杜二听了这话,冷笑道,“韩金镛啊韩金镛,我的好兄弟,你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不知道!”韩金镛听了这话,似懂非懂,“这车家的亲家大伯,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弄清楚,过了三天,我姐姐尸身或许要腐坏,到时候,即便不想下葬,也必须要下葬了。而且,到时候,我得带着休书,抬着我姐姐的尸首回家,我姐姐偷野汉子的恶名,怕是即便下葬也要背着了!她永世也没法子翻身。”
“哼哼,三天足够用了,韩金镛,我告诉你,这里另有隐情!”杜大说道。
天色渐渐暗淡了,中午时分的大雨过后,天色恢复了晴朗,此刻,西边的天空下,一大团火红的火烧云。但杜大、杜二、韩金镛三兄弟没心思欣赏这般的美景。
杜大往火盆里扔了几张纸钱,望着盈盈燃烧的火焰说道:“韩金镛你去看看,你姐姐的头发不甚完整,少了头发的地方,却又在哪里?”
听了这话,韩金镛赶忙站起身,他朝春妮儿拜了几拜,这才把盖在姐姐脸上的白布掀起。春妮儿之前还狰狞的表情,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的表情安详而宁静,如果不是肤色灰白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韩金镛双手垫在姐姐的脖颈,把姐姐的头发散开,发现后脑勺位置的头发,确实被剪掉一缕,露出了个豁口,这豁口长约三寸。
“在这里!”韩金镛说道,“确实有块头发少了!”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杜大杜二将要说些什么,可却被韩金镛一把拦住。
“唉!沉冤难雪,报仇无门啊!”韩金镛说到此处,突然流下了悲悲切切的泪水,他大放悲声,“就凭咱兄弟三人,要参透其中玄机,势必登天还难。依我说,咱还是算了吧!他车家势力太大,在村里又是名门望族,咱哥儿仨实在是没法子跟他们斗啊!”
说话间,夜色已深。
听了韩金镛的话,杜大杜二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这神色中另有怨恨。
哥俩正要开口责备,韩金镛作势稳住。
月上柳梢头,树影斑驳,映在纸糊的窗棂上。
韩金镛指了指这斑驳的树影,兄弟三人分明全都看到了,这斑驳的月影中,有一人形。
隔墙有耳。
这人影听了韩金镛的悲泣之声,楞了半许,竟然身形一晃,转瞬即去。
韩金镛、杜大、杜二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其中,还有更多的差池,兄弟,且听我们哥儿俩跟你说!”杜大凑在韩金镛的耳边,小声招呼道。
韩金镛一边听,一边点头,任凭泪水流。
“唉,只怪我年幼,这事儿,凭我的力量,甚至是凭咱哥儿仨的力量,终究还是没法子解决的!”韩金镛点点头,又摇摇头,“从明天起,我还是去求求车家的长辈们,给我姐姐恢复名分,给我姐姐伸冤吧!”
“唉,这事儿你怎么能少了我们哥俩儿?”杜二说道,“要没有春妮儿姐,我俩早就饿死啦!”
“你们兄弟俩命苦,今后或许还有用得上车家的地方,这事儿,你们还是别参与了吧……”韩金镛使劲摇了摇头,作势拒绝。
哀莫大于心死,这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片刻间竟然又要被浇灭。
前倨后恭、先抑后扬,韩金镛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愤怒的情绪中,缘何陡增悲戚。
韩金镛所惧为何?
咱下回再讲。
第63章 新友反目()
杜大、杜二认识韩金镛有几年了。对韩金镛日常在青凝侯村里的作为,或多或少也有个耳闻。
尽管比韩金镛大了几岁,但他们兄弟俩自内心深处佩服这个小兄弟。
可就在刚刚,这个夜色刚刚降临、月色刚刚萦绕的夜晚,在春妮儿姐姐的尸体旁,这两个孩子,却见到了不一样的韩金镛。
一个让他们并不熟悉的韩金镛。
平日里跋扈惯了的杜大,对韩金镛的反应极端的不解。即便是刚刚结交了这个小兄弟,即便自己也曾经是这小兄弟的手下败将,杜大仍然直言不讳。
“兄弟,别怂,刀山火海,咱哥们儿一起闯。春妮儿姐是个好人,为了给她讨公道,我们哥儿俩豁出去了!”杜大小声的在韩金镛的耳边嘟囔。
听了哥哥的话,杜二也点了点头。
这哥儿俩原以为,即便听了这话,韩金镛不会感激涕零,至少也该表现出个尊重的态度。但韩金镛的表现却和他俩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并不领情。
“你俩住了吧!”韩金镛说道,“这是我姐姐的事儿,和你们没关系!既然是好朋友,我便绝不会拽你俩下水,我便绝不会让你俩也陷入这泥潭。纵然是龙潭虎穴,是我们老韩家的事儿,你们杜家兄弟俩,还是先担心你们明天的生计吧!”
“韩金镛,你别不识好人心!”杜大听了这话,瞬间感到了狐疑,韩金镛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于是再次规劝,“你自己实在是年幼,在这里又没甚朋友,韩金镛,我的好兄弟,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朋友和帮助!”
“屁话!”韩金镛脖子一梗,脑袋一摇,“这是我们老韩家的事儿,能解决,是我们老韩家的德行,不能解决,是我们老韩家的造化,这都是命。你们俩要是有心,就在我姐姐的尸体前再多磕几个头,多行几个礼,多烧一些纸钱。如果要是寒了心,还趁早就走,别耽误咱哥们儿的交情!等这事儿了结完之后,我自然会登门找你们,到时候咱们哥儿仨再多亲多近!”
“韩金镛,你小子,好!”杜二听了韩金镛的话,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寒气,“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你给姐姐守灵了。可话说在这儿,咱哥们儿的交情,是因为你姐姐结成的。你姐姐既然已经没了,我们又已然尽到了自己的心,以后咱就还别是兄弟,咱自此是路人一样。见面儿乐意打个招呼,便打个招呼,不乐意打招呼,你还少理我们兄弟俩!”
“好啊!”韩金镛从地上站起身,朝杜大、杜二兄弟俩抱拳拱手作揖,说道,“既然如此,恕不远送!”
“哥!”杜二朝杜大使了个眼色,“咱走,甭理这个食水不进的臭小子!”
杜大、杜二兄弟俩说罢,摔门离去。
屋里只剩下了韩金镛。
火盆里的纸钱仍在盈盈燃烧,空气中萦绕这一股焦糊味。偶尔一小阵微风通过窗棂吹入房中,便带起了些许燃烧过后的纸灰飘在空中。
“姐姐啊,杜大和杜二这兄弟俩是好人,只是我不能让他俩为了您这事儿,得罪遍了人,没法子生存啊!”韩金镛重新跪倒在姐姐春妮儿的尸体前,他泪眼婆娑,一边往火盆里续着纸钱,一边自言自语道,“明儿一大早,我就去村里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至少先把你该有的名分恢复了,至于这事儿的真相,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姐姐,弟弟没能耐,你可千万别怪罪。”
月明星稀,风轻夜宁,韩金镛心里哀切之情渐起,可他毕竟是一大早就忙着和赵俊彦、赵德辉父子对峙,得知噩耗后又从青凝侯感到这里,这一日,韩金镛适逢骤变、奔波劳累、身心俱疲,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他仿佛回看到自己的童年,看到了春妮儿背着自己在田间玩耍,他仿佛看到了春妮儿、秋妮儿姐妹俩,在出嫁前和自己的那些美好往事。可就在一瞬间,春妮儿青春靓丽的脸上,那皓如明月的双眼,便流出了血泪,向自己和秋妮儿哭诉自己的不幸境遇。韩金镛浑是知道自己在梦境中,想要挣扎着醒来,可他无论如何也逃不离。
再次睁眼苏醒的时候,天已大亮。用来焚烧纸钱的铜盆里,火已全部燃尽,屋子的屋门、院子的院门全部大敞四开,想是夜里杜大、杜二离去时,心怀激愤甩门而去,门没有关严。
经这一昼夜,韩金镛又感到有些腹内饥饿。他翻了翻姐姐家的厨房,从一个竹片编的盘子里,翻出了几个冷窝头。窝头冰凉梆硬,韩金镛在炉膛里生下一把火,把窝头放在火边炙烤。然后就着热水和姐姐之前腌好的咸菜,把这烤窝头吃掉。
好歹吃饱了,韩金镛又在姐姐的尸体前烧了会儿纸钱,又朝着姐姐的尸体磕了几个头。
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屋内,韩金镛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他好像走入了一段满是陷阱的歧途。
昨夜晚,杜大、杜二似是非是、似是而非的说了些有可能算是线索的话,可睡了一宿、如今脑子清醒了,却丝毫没有帮助。更何况,还有那夜探深宅、还有那隔墙之耳。一桩桩悬案就罗列在韩金镛的面前。
韩金镛苦思冥想,想不出所以然,他干脆走出了屋门,席地而坐,一下子把自己扔在了庭院的门口。可他依旧在垂头丧气,这些难题、谜题,对于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深奥了,也太复杂了!
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秋季夜里的寒气。韩金镛感觉自己身上暖流涌动,说不出的舒坦。
“孩子,昨夜怎么样啊?”韩金镛正在梳理思绪、不住发呆时,作为亲家大伯,车逢春早早的来探望,“吃没吃早饭啊?”
“吃了!”韩金镛看到车逢春,赶忙站起身,他懊丧的心情,此时此刻就写在脸上,“亲家大伯,我昨天初听姐姐的噩耗,心里一时难以接受,如果说话、办事的过程中,流露出您的不敬,您还要多担待,不是我不懂礼数,实在是悲伤所致。”
“嗨!孩子,我还能和你一个孩子上吝么!”车逢春看韩金镛难以掩饰的悲伤,又听到他此番说辞,知道韩金镛是个好孩子,于是点点头,他继续问道,“怎么样?昨天下午晚上,访查出了什么吗?我听邻居说,那杜大、杜二两个孩子来了,还送来了些许贡品,这贡品还都够用吗?我让你大娘再给送来些?”
“贡品都是些形式上的东西,有些摆摆样子就行了!”韩金镛毕恭毕敬的说道,他说罢此话,跪倒磕头,“亲家大爷,我替我死去的姐姐给您磕头,我替我现在不知生死的姐夫给您磕头,我是个孩子,想要问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您能不能给我指个明路,让我有个方向可查啊?我姐姐尸骨未寒、沉冤待雪,我做弟弟的想帮忙又帮不上,我心里着急啊!恨只恨我太年幼,担当不起如此的重任,我除了依靠您,没有别的依靠了……”
“哼……”不远不近的距离,传来了一声略带嘲讽的风凉话,“沉冤待雪?她那是活该!死的好!死的值!她若不死在这里,便要因为偷汉,骑着木驴在村里游街,到时候更丢人,丢的还是我们车家的人!”
说这话的是春妮儿姐的婆婆,那婆婆听闻了韩金镛和车逢春的对话,走出了房门,这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用白眼球看着韩金镛,顺带看了眼车逢春,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愤恨和不屑。
“弟妹,你也早起了?”车逢春只道她因家中逢此变故,难于接受才如此的刻薄,权且没放在欣赏,揶揄打着招呼。
“早起?想起我那苦命的儿,想起我那苦命的老伴儿,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婆婆言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这事儿还得一步步的办,弟妹你还要节哀啊!”车逢春规劝了一句,不再理睬她,反而转过头来,对韩金镛说道,“孩子,这事儿既然昨日已经交给你了,便是交给你了,限时三日之内,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你要抓紧时间访、抓紧时间问,到了明天,如果还没个结果,可别怪我这亲家大伯不讲情面啊!”
“确实是没法子了啊!”听了车逢春的话,韩金镛的眼圈又红了,他用祈求的口吻说道,“大伯,要不然您帮帮忙,也算给我指一条明路,让我多多少少有个方向啊!”
“唉……孩子……”见韩金镛凄凄惨惨,车逢春终究抵挡不住,他抽眼看了看春妮儿的婆婆,然后答道,“我虽然是车氏的族长,主持家族的一干事务,却不是这家里辈分最大的人,说话也不是最管用。每天清晨,车家的老一代长辈,都要在村口的更房里坐坐,这更房平日里是打更的更夫住的,也是我们车家的议事厅。这样吧,你去那里求一求长辈们,他们若是心软,兴许这事儿还能有缓!”
“谢谢大伯了!”韩金镛听到此处,再次跪倒便拜,他一边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我谢谢您了!我替我爹娘谢谢您了!我替我死去的姐姐谢谢您了!”
“有缓?有个屁!”婆婆又低声咒骂着说道,“这小贱人的名声若是有缓,那车家的名声就掉在地上让乡亲们拿脚踩了!”
车逢春听了此话,心说也在理。他终究不便再多说些什么,只能摇摇头,转身离去。
韩金镛迈开双腿,向前走去。更房就在村口的不远处,可他如今掂量着这个距离,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样,他大概猜也能猜得出,此番前去,他又将面对什么样的羞辱。
“韩金镛,我的兄弟!你真的愿意求助车家,也不愿意让我俩帮忙么?”路边,杜大、杜二两兄弟早已经等候多时,他俩高声的责问道,“难道咱这兄弟情,真就因此疏远了?”
“唉!”韩金镛望着杜大、杜二,双目带泪,他低声拒绝,“此事与你俩无关,你俩切莫再行纠缠!”
“好!既然如此,咱们以后就没有兄弟情分了,形同陌路一般!”杜二说道,“既然形同陌路,那便要再算以前的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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