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屋里抱出个小孩儿,这孩童大不了两岁出头,话还说不利索,被人抱出屋,便开始吃吃的喊妈妈找奶吃,这番凄惨的景象,自然又令更多人动容。
“唉……”看到自己的小外甥,韩金镛心里又有一层悲凉,这孩子如此年幼,便先失了自己的父亲,又失了自己的母亲。
“小金镛,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发展到如此的田地的。你姐姐双眼流血泪的事情,我也自然解释不了。”车逢春说道,“但千人瞧万人看,这场面大伙儿都看见了,我要是敷衍了事,反倒留下个我们车家仗势欺人的名声。”
“嗯!这是自然,当年结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我父母和外公也了解过您车氏的名声,这个没的说。”韩金镛问道,“只是不知,您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事儿的解决方案。”
“孩子,老车家的人向着老车家的人说话,这不为过。你姐姐流血泪的事情,我们又解释不通。硬砸你让你抬这尸首走,你心里又不服!”车逢春说道,“考虑到你这亲家婆婆说的,也在理。人死为大,总得让你姐姐早日入土为安。所以,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村里的人任你访查、问询。只要有人说出你姐姐的冤屈,我们老车家绝不护短。三日之内你查不出,赶紧的抬这尸首走,天气太热,这尸体即便真的臭了、腐烂了,也绝不能臭在、烂在我们车家。”
“好,亲家大伯,我是小辈儿,听您这老辈儿的意见,这事儿咱就一言为定了!”韩金镛点点头,“各位亲家的叔叔大爷,谁给我帮帮忙,咱把这门板抬到屋里去,别让我姐姐再在这里晒着了!”
乡里乡亲的目光全瞅向车逢春,车逢春看韩金镛可怜,自然也是点了点头。
过来四个壮劳力,抬起了门板的四个角。韩金镛抓起两条板凳,随着他们走进堂屋。
“既然如此,韩金镛,我们就都先走了。”车逢春说道,“接下来任你访查,有什么消息,你随时可以找我。村里东头第二家就是我家,三天内,我家大门始终为你开着!”
“好!”如此便谢谢亲家大爷了。
人群陆陆续续从春妮儿停尸的民房里散去。硕大的房内,只剩下了韩金镛和这具尸体。
韩金镛心里没有底,事情不知如何办。
他心里,连个大方向都没有。
可丧事,他却还多多少少参加过几次。
他还记得自己的师傅“大刀张老爷”张源的那棚丧事,办的既热闹又风光。可那时外公王义顺刚刚回乡,带着满身的资财;现在家境不再,韩金镛又是个小孩儿。
“该有的必须得有!”韩金镛想到之类,在姐姐停尸的门板前立起个供桌,放上了几个空盘子。
瓜果梨桃、米饭点心,这些送姐姐上路的贡品,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想到这里,韩金镛走到院门口,向四下张望。
去找姐姐的婆婆,估计是行不通了。自不必说那恶婆婆会掏出钱来让自己采购祭品,现在估计登门都会自取其辱。
韩金镛往隔壁的院落和房子望了一眼,然后失落的叹了口气。
恰巧这时,一个面熟的小孩儿,胳膊挎着个提篮,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韩金镛看这小孩儿的脸有些熟悉,但一时又叫不上名字来。
这小孩儿看见韩金镛,却停下了脚步。
“小子,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啊!”那孩子看了看小金镛,浑自说道,“怎么,我听人说,这是你姐姐?”
“啊……这个……”韩金镛心里没底,他虽然看眼前这小孩面熟,可脑海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究竟是谁,只能马马虎虎的虚着说,“是啊,兄弟,好久没见,你最近挺好的?”
“少来这套!”这小孩儿听见韩金镛的回答,知道韩金镛是在敷衍自己,短粗而浓密的一小段眉毛一挑,骂上了,“我说韩金镛,你这小屁孩儿,你不认识我了?”
“啊……这个……”韩金镛似懂非懂、似是非是的摇了摇头,“我看你实在是面熟,可是你是谁,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嗬!你真行,占完便宜就搁在脑后,你真的忘了个一干二净?”这小孩儿问。
“你别卖关子了,小兄弟,我看你是真面熟,可你是谁,我是真忘了!你也别责问我了,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我姐姐早晨刚悬梁自尽,我现在眼前一码黑。咱俩要是有交情,你就给我帮帮忙,咱俩要是有过节,你也抬抬手,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韩金镛说完这话,扭头就往屋里走,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跟眼前这小孩儿做什么口舌之争。
“要是冲你,这事儿我还真就不管了。但冲着春妮儿姐姐,我给帮帮忙!”这小孩儿一边说,一边掀开提篮上盖着的布,“我问你,你姐姐身边得有各色果品点心,你准备了么?”
“没有,我正为这事儿犯愁呢,现在回青凝侯去准备,又唯恐没人看着我姐姐的尸体。”韩金镛说到此处,有些垂头丧气,“这里实在是离不开人。”
“我一猜就是这样,我哥哥已经着我带着东西来了,你看,东西不多,但多多少少是个意思!”这小孩儿一边说,一边把小篮子塞到韩金镛的怀里。
韩金镛往篮子里一瞅,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摆着四个苹果、四个鸭梨、一小包草纸包着的京八件,还有五个点了红点的大馒头。
“这是?”韩金镛问。
“这是什么啊?带我去看看春妮儿姐姐吧!”这小孩儿倒不客气,一边说一边迈步向里屋走去。他走进屋里,见到尸体,低头便拜,口中念念有词,“姐姐啊,您死的冤,我和我哥没什么能给您的,这给您带来点鲜货、点心,您路上打点小鬼儿,自己颠颠肚子,我哥哥正在家里砸纸钱呢,怹一会儿就到!”
韩金镛这才明白这小孩儿的心意,虽说都是同龄人,但韩金镛低头便拜,替自己的小外甥给这小孩儿磕孝头。
“我替我那小外甥谢谢您啦!”韩金镛磕完三个头,把苹果、鸭梨、点心和馒头分别摆在空盘子里,好说歹说,这房里算有了些灵堂的样子。
“馒头摆四个,剩下一个,我哥哥是让我带给你吃的!”这小孩儿说道,“我哥哥估计你自打早晨上学,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让你填饱肚子。”
小孩儿一边说,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个腌鸡蛋,递到韩金镛的手里:“我家条件也一般,没法子给姐姐大办丧事,关键还得看车家什么意思。这个鸡蛋,你就着馒头吃吧!”
这小孩儿一说,韩金镛才感觉自己着实也是有些饿了,他也不推辞,把鸡蛋在地上磕了记下,包了鸡蛋皮,这鸡蛋腌的甚好,蛋黄流出了黄油。韩金镛一口腌鸡蛋,一口馒头,吃的倒也香甜。
好歹填饱了肚子,韩金镛看这小孩儿还在姐姐的尸前跪着,才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兄弟,谢谢你对我姐姐这份心。留下个名字,我韩金镛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和你哥哥这份情谊,我早晚要回报!”韩金镛说道。
“你得了吧,韩金镛!”小孩儿一把推开了韩金镛的搀扶,自己站起身,“要不是顾忌春妮儿姐姐的面子,我和我哥哥,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韩金镛听了这小孩儿的话,有些摸不到头脑。可他现下最需要的就是朋友,出了承受这份责备,韩金镛别无选择。
“春妮儿姐姐这一死,现在真是死无对证了!”这小孩儿说到此处,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第62章 旧敌新友()
且说,在韩金镛一筹莫展之际,来了个小孩儿,这小孩儿看似是要给韩金镛死去的姐姐春妮儿料理丧事,可话里话外,却始终流露出对韩金镛的敌视。
这让韩金镛有些摸不到头脑。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这小孩儿的哥哥抱着一大捧纸钱来了。
“哦,是你们兄弟俩啊!”直到看到这小孩儿的哥哥,韩金镛这才闹明白,刚刚这小孩儿的埋怨,确实是事出有因。
却说这兄弟俩是谁呢?
这兄弟俩住在天津卫西郊的大寺边儿,是孤儿,父母暴病身亡,这兄弟俩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稍微有了点力气,便开始自食其力,自己养活自己,拾柴、打草,虽然说干的都是些下等的体力活,但只要每天赚的钱能买几个大馒头、大窝头,他俩就算饿不死。
可是这俩兄弟,一来没有读过书,二来是在乡亲、邻里的冷眼中长大的,深谙这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所以哪儿的柴多,哪儿的猪草肥,他俩就霸占哪里,别的孩子但凡在打草时侵犯了他俩的地盘儿,他俩总要仗着自己下手狠、敢招呼,好好教训一下。
当年,为了让韩金镛的师傅“大刀张老爷”张源入土为安,王义顺几乎倾尽所有,家境瞬间返贫。韩金镛为了贴补家用,只要有时间,就去打些猪草,喂养家里那几只猪崽。一来二去,便和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有了些交情。
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提起住在大寺旁的这俩兄弟,便有些怨恨,又都知道韩金镛是家传的把式,一来是诓骗韩金镛,二来也是为了让韩金镛给自己出口气,就把韩金镛引到了这兄弟俩霸占的野地。
这兄弟俩当年,当然不知道韩金镛是谁啦。几句话不和,当场就要动手。是时,韩金镛习武时间尚且不长,可即便如此,凭着他秉异的天赋和家传武艺的小手段,还是把这兄弟俩打的够瞧。
这兄弟俩倒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见状便与韩金镛和其他的穷苦孩子言和。但这俩孩子从此便跟韩金镛结下了梁子。总想找机会,给韩金镛暗地里下个绊子、或是趁着韩金镛不注意再把这面子找回来。
可韩金镛痴心于学习,后来很少再出来打草贴补家用,即便再打草,也都是在家门口近处,再不往大寺这边来。久而久之,这事儿也就这么搁下了。
是时,春妮儿的公公和男人已经葬身鱼腹,春妮儿仗着自己没裹脚,经常下农田劳作,听闻人言说这兄弟俩的悲惨境遇后,总是有机会就照顾一下,或是给他们几颗大红薯、或是给他们一袋子土豆,赶上家里老母鸡下了蛋,存下几颗也要分给这俩小兄弟。熟稔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俩小兄弟和自己的亲弟弟有些离析。春妮儿把这层关系点破,这兄弟俩碍着春妮儿的面子,后来也再没寻思过找小金镛的麻烦。
韩金镛与这兄弟俩陈情了许久,道破了过去的误会,在姐姐春妮儿的尸首面前重归于好,这不在紧要,自此还正式以兄弟相称。
“我叫韩金镛!”韩金镛说道,“咱聊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你们兄弟俩叫什么名字?”
“我们哪有什么名字啊,父亲姓杜,我俩自有没了双亲,乡里街坊们喊我们杜大、杜二!”两兄弟里的哥哥说道。
“那好,杜大、杜二,既然咱们之间已经没了误会,又都为了我姐姐的事儿聚在一起,那从今天起,我就和你们哥俩儿兄弟相称!”韩金镛说道,“却不知咱哥儿仨谁大、谁小?”
“我今年周岁十五、我弟弟周岁十二!”杜大说道。
“我今年虚岁十二,比你俩都小!”韩金镛说,“两位哥哥在上,受弟弟一拜!”
“你可别给我俩磕头!”杜大伸手架在韩金镛的腋下,不让韩金镛下跪,“说起来惭愧,我俩徒比你大了几岁,兄弟俩竟然也打不过你一个!”
“嗨,我练过!”韩金镛说道,“你俩要是有兴趣,回来我把我学过的招式,多多少少也给你们练练,咱一起学武。可话说在前面,学武可不是为了欺负人,只为了自保,强健筋骨、保护自己!”
“这是没问题啊!”杜二听了韩金镛的话,点点头,“我们俩自幼就没了双亲,谁对我们好,我们心里记得,谁对我们不好,我们心里也忘不了。这人心冷暖、世态炎凉经历了个遍,当然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往后,只要别人不欺负我们,我们断然不会再欺负别人!”
“好,自此便一言为定!”此刻,结识了新朋友,有了新友谊,韩金镛的心里多多少少放松了一些,可是当他斜眼看到自己姐姐的尸首,眼圈却又红了。
“唉!”韩金镛叹了口气,“如果我姐姐还活着,见证咱哥儿仨这场面就好了,她也不至于想不开,也不至于蒙冤而死,死无对证,也不至于让我现在没有丝毫的头绪。”
“兄弟你怎么了?”杜大说道,“你姐姐的事儿,没有我俩不知道的,这车家的事儿,就没有我俩不知道的!”
“对啊,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们俩知道的,肯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杜二也在一旁附势道。
韩金镛听了兄弟俩这话,瞬间像是在悬崖边抓到了救命稻草。
“车家老幼都说,我姐姐的婆婆撞见了我姐姐偷汉子,打骂之后,我姐姐一时想不开,这才寻了短见!”韩金镛不提此事不落泪,一提此事眼圈又红了,“可我刚刚给我姐姐整理遗容的时候,她分明双目流下了血泪,这其中必然有隐情、有冤情!”
“我说,韩家兄弟,小金镛,你糊涂了啊!”听了韩金镛的话,杜大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他一巴掌扇在韩金镛的肩膀上,“亏你还是个大小伙子,别哭!”
“你俩等会儿!”听了哥哥和韩金镛的对话,杜二心里警惕的很,他叫二人且住,自己站起身走到院落门口,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乡亲,判断了一下是否隔墙有耳,这才关闭了院门,紧闭了房门,回到屋里。他手里端着个还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铜盆,搁在地上,用洋火把纸钱引燃,仨人一边烧纸钱,这才一边继续说话。
“我跟你说,兄弟,你可别被车家的人唬住了!你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杜大说道,“据我所知,你姐姐行为做派端正的很,为人心地善良,不可能办出这样的事儿来!”
“是啊,我自幼跟着姐姐长大,姐姐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可这盆脏水泼在我姐姐的身上,我姐姐又已经殒命,死无对证,咱没法解释清啊!”韩金镛说道。
“谁说解释不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