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师父,切莫,不必!”韩慕侠见张占魁脾气发作,更显意气风发,他争抢着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
“你们师徒俩不要再争了,真要动了手,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李存义拦住了师徒二人的对话,只摇头说道,“我们现在真正要解决的,是确定赴京人选。”
“对!对!对!”韩慕侠只说道,“师父之意,乃慕侠之意,师伯之意,亦乃慕侠之意。不过,确定人选的事情,我久未在中华武士会露面,就由您二位来定即可。算上慕侠一个,就行。”
“怎么,我的兄弟,你要走了么?”尚云祥见韩慕侠流露去意,问道,“再多呆会儿啊!”
“师父,师伯,师兄!”韩慕侠抱拳拱手,作揖说道,“今天已经九月初十了,十一、十二,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两天半的时间,我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九月十三一大早,我自到中华武士会门口等待大家!”
“好好好!”张占魁也点点头,说,“你去料理一下家事,把你那武术专馆的事情先托付一下,把学生们的学业交代好。我们没有别的,自会选出最精干的人,一起前往!”
“对了,师父、师伯,还有一件要事,必须讲在前面!”韩慕侠拜别张占魁、李存义,只向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此事,驻足,回头,说道,“此次中央公园开万国赛武大会,所邀各国大力士共有七国二十三人,均系著名武士,我们莫要在人数上吃了亏,那时候,声威不及对方,万一从单打独斗变为群斗,我们也要做准备!”
“你把心搁在肚子里吧!”李存义只说道,“我和你师父其实已经草拟出一个赴京的名单,算上我们天津卫的武师,算上山东的武师,加在一起,一共有五十多人,他们明天起陆续就要到了,我们一起同赴京城!”
“好,既是如此,慕侠便先走了!”说罢此话,韩慕侠转身离去。
再返回武术专馆时,天已擦黑,韩慕侠见专馆内空无一人,已经失去了每个白昼的喧嚣,联想起即将到来的大战,心中格外萧瑟。
这情绪瞬间感染了他,进屋的时候,他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甚为沉重。
同一屋檐下久矣,只见了这副表情,秀茹便知,今日一行,夫君已然定下了赴京之志,而且,此次赴京将颇为凶险。
拖着病体,秀茹只起身,给韩慕侠热过了晚饭,烫了少半壶酒,强打精神说道:“慕侠,你我二人久未一起共饮了,小酌半杯可否?”
韩慕侠当然知道这是妻子在给自己宽心,只强颜笑容点头应允。
两杯烈酒下肚,几口小菜佐餐,张秀茹见韩慕侠吃的甚是应付,说:“您心之所想,我都明白!我只与你说一事!”
“何事?”韩慕侠搁下碗筷,支起眼皮,向妻子问道。
“走之前,你要留下些文墨!”张秀茹淡然的说道。
此话一出,韩慕侠浑身打个激灵。张秀茹说得简单,但实际是让自己行前留下遗书。
“秀茹,你……”
“留下文墨,你才能了无牵挂!”张秀茹只摆了摆手,拦住了韩慕侠要说的话,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事已至此,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法子拦住你,没法子改变你赴京比武的决定。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满心牵挂的出发,而更应该心无旁骛。”
“唉,其实,你说的对!”韩慕侠点头。
“倘若你负了,你不用考虑身后事!”张秀茹见韩慕侠表情更显落寞,说道,“我此时身体固然孱弱,那也是因为在你的庇护照顾之下。倘若你不在了,这个家尽管交在我手上。第一,我会替你把车振武、幼侠和我们的女儿小侠抚养成人,他们若要读书,我就出钱让他们读书,他们若要练武,我就给他们择师学武;第二,我会替你给娘尽孝,你的娘就是我的娘,我会奉养怹到老,给怹养老送终,直至让怹入土为安;第三,我不会追求那贞节牌坊,但也不会再嫁,我会终生守寡,守着你韩家这家业。”
韩慕侠听了这话,只半许无语。
“大敌当前,我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晦气?”张秀茹见韩慕侠没有回应,只问道。
“不会,自然是不会!”韩慕侠摇头,露出一丝微笑,这一次的笑容,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只说道,“我的妻啊,你这一番话,让我心中了无牵挂,我可以放心大胆的赴京,而不用担心家中之事。为了你,我也不会输给那洋人!”
“你不用为了谁,只要把你之所学全部发挥,无愧于自己就行了!”张秀茹只笑笑,说道,“我知你这些年最大的苦闷,就在于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互切磋,比武之时令你使出全力的对手。如若这次,这洋人算是个强敌的话,希望他能激发你全部的潜能!”
“嗯!”韩慕侠点头,说,“希望他行吧!”
“还有一事,你得想想怎么说!”张秀茹提醒着自己的丈夫。
“什么事?”韩慕侠刚拣起筷子,想要夹一口菜吃,听得妻子如是说,又把筷子撂下,他抬头,只看到张秀茹欲语还休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妻子之意。
确实如秀茹所想,还有一事,而且是一桩大事,此事不办,韩慕侠自己走不了。
“你是说咱娘么?”韩慕侠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你怕咱娘不让我去?”
“嗯!”张秀茹点头,“今日已经晚了,娘习惯早睡,估计早就睡了,明日一早,你早早去给怹请安,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把这事儿的经过全说给怹老人家听,再告诉怹你的决定!”
“是是是!”韩慕侠只点头,心里却又开始敲起了鼓,事关重大,他没法子瞒着老人家,可要把这事儿说给母亲听,母亲肯定会担忧不答应。
“不用等明天早晨了,我还没睡!”旁边屋里,灯已灭,韩王氏本应入睡多时了,这阵子,却突然悠悠说道,“我没睡着,你们夫妻俩都过来吧!”
韩慕侠和张秀茹只对视一眼,知道母亲定然是已经有了预感,于是搁下碗筷,齐齐起身,向母亲的卧房走去。
韩王氏这阵子只倚着个枕头,坐在了炕边。见自己的儿子、儿媳进屋,老人家主动往里挪了挪,示意小夫妻俩坐下。
“你们俩,好大的胆子,这事儿没通过我,自己就定下了?”不等儿子开口,韩王氏已经先责备道,“你们以为,这事儿瞒得过我么?还要等明天一早才告诉我,再过了明天一整天,后天一整天,到了大后天大清早,你韩慕侠就要走了吧?”
“娘,您老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韩慕侠苦笑,问道。
“我没知道这么清楚,只是猜了个大概其!”韩王氏板着脸,说。
“谁告诉您的?”韩慕侠话是问母亲,目光却瞧向了张秀茹。
“你不用瞪你媳妇,你媳妇跟你一条心,怕我担心,断然是不会告诉我的!”韩王氏这话说的,既是感念、又有责备之意,她话锋一转,却说道,“可是,儿子你别忘了,你媳妇虽然不告诉我,我还有俩孙子了!纵然这俩孙子是拜你为义父,算起来是我干孙子,可论血缘,他俩还是我的亲外孙呢。这消息,是我那俩外孙子告诉我的!”
“那两个口风不严的小畜生,让您老担心了!”韩慕侠悻悻的说道。
“你那嘴还有没有把门的?他俩是小畜生?他俩是为娘我的小棉袄!”韩王氏只狠狠拧了韩慕侠胳膊一把,说道,“儿子我告诉你,这事儿我不知道实情的时候,我才担心,知道实情了,我非但不担心,反而还放心了!”
“娘啊,您这话是怎么讲的?”韩慕侠说道,“您不拦着我?”
“拦着你?”韩王氏被气乐了,只说道,“当年你只二十三岁,应你师父师伯之约,要去和扛着洋枪、拉着洋炮的洋人打仗,那阵子我拦着你了么?现在无非是拳脚之争,为娘我会拦着你么?”
“啊……娘……”听了韩王氏这话,韩慕侠笑了。
“但实际上,说我不担心却又是假的,我担心的很!”韩王氏说道,“我不是担心你死在擂台,男子汉大丈夫,你一介武夫,就应该报效国家,马革裹尸。我担心的是,你辱没了你的师门,坏了你这些恩师的名声!我担心的是,你打不赢!”
“娘……我……”韩慕侠听了母亲之言,突然间激动的很,他跪地就要磕头。
“甭给我磕头了,留着临行时再磕吧!”韩王氏说道,“我不懂大道理,也不愿意掺和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但我清楚,过几天这场比武,很有可能是你的人生之战。孩子,听我一句话,今儿晚上,跟我儿媳妇亲近亲近。一来,临行前换个脑子,二来,若是成的话,争取再给韩家留个种!”
眼见得韩王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韩慕侠有些惊愕,他只点点头,意欲转身离去。
门外,一灯如豆,韩慕侠转身之际,再看张秀茹,但见得孱弱的灯光笼罩了妻子的周身,张秀茹的脸上,只带着一丝羞赧的浅笑,仿佛大姑娘一般。
第423章 盛名之下()
九月初十,九月十一,九月十二,到了九月十三一大早,终于还是到了要赴京的日子。
一早起来,韩慕侠早起了整整一个时辰,他穿上了最随身的衣靠,把僧王刀和冰泉枪一遍遍擦拭的干干净净。
吃过了张秀茹亲手烹饪的早餐,喝过了母亲递上来的壮行酒,在自己女儿韩小侠的额头上亲了又亲,韩慕侠终于朝着自己父亲的排位跪倒,磕了三个响头,跪在母亲膝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
走到武术专馆的大门口,车振武只“吱呀”一声,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门外,却已经聚集了私立南开中学和直隶师范学校的学子们。
韩慕侠走到门口,见到这些平日里多有教授的学生们,有些感慨。
“孩子们,今日我只是赴京,不劳大家相送了!”韩慕侠举起双手,向大家示意。
“老师,您还是别瞒着我们了,天津卫风风雨雨,已经传遍了!”刘清扬只走上前,站在韩慕侠身边,面容中带着一丝崇拜的表情,说,“您此次是为国出征,我们岂能让您悄无声息的走?”
“嗨,又不是我自己去,我是要跟着中华武士会的同仁,一起赴京的!”韩慕侠说。
“那我们便陪着您去中华武士会!”乔咏荷、乔咏菊二姊妹也上前,说道。
“对,我们一定要送您!”武术专馆一众学生,个个儿皆是上前,对韩慕侠说道。
盛情难却,韩慕侠只微笑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与同学们同行!”
大家一路上少有闲言碎语,只跟在韩慕侠身后。韩慕侠虽然气宇轩航,内心深处却也是心事重重。
到了张占魁家门口,早有尚云祥在门口等候,师兄弟二人只揶揄了两句。尚云祥抬眼一看,却见近百名学生,跟在韩慕侠身后,不由自主的向韩慕侠伸出了大拇指,赞扬他在启迪下一代孩子的志向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这群过去老观念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如今个个儿脸上带着同仇敌忾一般的表情,那神情分明是想要随韩慕侠一起赴京,人人身上倒是多了一份侠义之情。
“好!好!”尚云祥只由衷赞叹道。
张占魁、李存义等一干人,听闻门外的人声喧嚣,自也从屋内走出。赶火车要紧,宜早不宜迟,已经没有必要再到屋内盘桓了。
“我们这就启程吧!”李存义只高声吆喝了一声。
“好……”
跟在李存义身后,准备一同赴京的五十余名好汉,异口同声的喊着。
“恭祝韩老师和诸位英雄前辈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学生们自发站成两行,列立给大家送行。这送行的声音,倒比一起赴京的英雄们发出的声音,更加振聋发聩。
“慕侠,你教出了一群好学生……”张占魁放眼望去,望眼欲穿,双眼中投射出的目光,就如同三十余年前,自己头一次见到韩慕侠一样,他只幽幽的说道,“你这些年,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我甚是欣慰啊!”
且说,一行人只来到天津卫南运河畔的老龙头火车站,待得火车来了,人群兀自排队登车,透过车窗与送行之人告别。天津卫这边,这一段书便做结了。
将近三个时辰后,火车抵达北京站。
一干前来与康泰尔比武的英雄们下车,立刻就有前来迎候之人上前。
“敢问是从天津卫中华武士会来京,与康泰尔比武的英雄么?”前来迎候之人中,有个领头的,穿着一身制服,恭恭敬敬却又带着强大的气场问道。
“是!请问您怎么称呼?”李存义是中华武士会的会长,这阵子当仁不让,已然走在最前面,问。
“走吧,我带你们去落脚之处!”这人只一扬头、一挑眉,说道,“住的地方已经给大家安排好了,就在华兴旅馆!华兴华兴,讨一个中华振兴的好彩头!”
这人没有正面回答李存义的问题,只是说道:“诸位,请随我来便是了!”
火车站门口,早有一排黄包车等候。车夫见这身穿制服之人,带着诸位武师走出站台,立刻全都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车把前。
大家陆陆续续坐上黄包车,领头这穿制服的人一扬手,车夫们拉着诸位英雄,立即朝着同一方向跑去。
约莫花了一顿饭的功夫,五十多架黄包车,陆陆续续的停到了华兴旅馆的门口。
“这旅馆咱们包下来了,除了接待天津来的英雄们,外人一概不收!”这穿制服的人对李存义说道,“还请您里面请吧!”
说罢此话,这人不等李存义回答,已经率先引路,向旅馆内走去。
大家的目光一致瞧向了李存义,李存义站在原地没有动。
“走啊?”这人催促道。
“等等,等一下也不急!”李存义带着些许得体的微笑,摇摇头。
“等什么?”这人问。
“无功不受禄,我们从天津卫而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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