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然,您年岁虽然已高,但仍志存千里,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涉江湖……”这夜行人说道。
王义顺越听心越奇,这声音对王义顺而言,再熟悉不过。这夜行人的口音是关外的,可是这身打扮却是关内的,这夜行人的看得出挺有能耐,又似乎跟自己的门户有些相接。更不必说此人的嗓音,总让王义顺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朋友!干脆我直接说吧!我就想问您一句,您今夜晚间,在我家屋顶偷窥、偷听,明显是来访我的,却不知您来访我,所谓何事啊?是往日有怨?是近日有仇?是过去咱俩有梁子?是您看不惯我?”王义顺问道,“你来访我,总该有个缘由吧?”
“嘿嘿,我说,我跟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过去没跟您结过梁子,你和我过去在江湖里,连个误会也没发生过!”夜行人说道。
“那这么说,你是来跟我交朋友的?”王义顺又问。
“却也不然,咱俩成不了朋友,你这能耐,我这经历,咱俩够不上!”夜行人背对着王义顺,摇了摇头。
“哼!大胆的蟊贼,你既与我无冤无仇,又无意与我结交,就不应该夜访我这小柴房,既然来了,必有所图。多说无益,想要较量,你就亮家伙事儿、递招吧!”王义顺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陨铁宝刀,按动绷簧,宝刀“仓啷啷”出鞘,在月色下,这刀的刀身散发出一股油润的光泽。
“嘿嘿!好!当家人说的没错,您‘虎老雄心在’!”这夜行之人,一边说,一边转过身,他抬手,示意王义顺千万别动手,然后慢慢的摘下了自己脸上蒙着的青布,“达官爷,我之所以深夜访您,完全是因为怕惊扰到您的子女,让您的家人担心。我之所以夜访您,完全是受人重托,有事相求啊!”
这夜行人脸上的青布不摘,权且不要紧,摘下这青布,王义顺仿佛又闻到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想起了自己多年保镖生涯中经历的精彩与坎坷。
“哦,是你小子啊!你小子疯了,敢深夜来访我,就不怕我敌友不分,真跟你动上手,伤了你么?”王义顺看到夜行人以本来面目示人,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了些慈祥的笑容。他把宝刀还匣,迈步走上前来,在黑衣人的肩膀上拍了拍、捏了捏,“永达,好孩子,几年没见,你经了不少历练,身上更结实了,好像个子也长高啦!”
您若问此人是谁?咱前文书多多少少提过他!
这夜行人名叫陈冬明,字永达,关外奉天镖局的老中青镖师、达官、趟子手,都称呼他为陈二。王义顺保镖生涯的最后一次出行,就是在景云峰偶遇程三牛的那次,率先和程三牛动手、交手的年轻趟子手。
“孩子,你怎么想起来入关,到这天津卫来看我了?”王义顺问道。
“嗨!达官爷,您可让我好找啊!这趟出来,我是带着重要的任务,前来见您、求您的!”陈二一边说,一边从自己怀中掏出个信封,交在王义顺的手中。
“嗨,孩子,你傻啦?这黑灯瞎火的,怎么看啊?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我听听!”王义顺手里接过信封,又向陈二问道。
“那……也行!”陈二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摸索,在地上捡拾干枯的树枝,“这事儿,麻烦啦!咱顺发镖局有难,丢了镖,甚至镖主李飞云亲自出面也没了结此事,千般无奈,知道现在这世道,唯独请您老出山,才有望把这劣势扭转回来,于是特地着我入关,来请您!”
“既然如此,你赶紧登门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夜访我?”王义顺又问,“究竟是什么事儿,连飞云镖主出面也不成?丢的是什么镖?”
“在老达官爷面前,我不敢隐瞒实情,我原原本本的给您老说!李飞云镖主知道您老回乡已久,知您颐养天年,不知您这满身的功夫撂下没撂下,于是特意嘱咐我,要夜访您一次,一是看看您的日常生活,二是看看您老的功夫如何,三是看看您老的脾气还在不在。如果有一个不像我们预期,我就假装是来探望您的,决不让您出山,决不让您一把年纪再受江湖之苦。如果您确实还是宝刀不老,就无论如何也要把您请出山!”陈二一边说,一边把气的小树枝拢成一堆,他从怀里掏出个引火的火折子,把树枝引燃,和老英雄王义顺抱膝而坐,“达官爷,火我生起来了,您借着火光看看信吧!”
王义顺点点头,知道李飞云这是替自己着想,心思缜密,他拆开信封,打开信纸,借着火光读信。
“镖局子究竟把什么给丢了?在哪一路丢的?让哪座山给抢走的?”王义顺问道。
“丢的镖是‘金瓜镖’,一共黄金3000两,就在距离山海关50里的地方丢的,而且,关键是这镖丢完了,咱没法儿往回讨要!”陈二叹了口气,摇摇头。
王义顺不再发问,他一口气把信读完。抬起头,他深吸一口凉气:“陈二,这事儿可着实的不好办,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陈二听了王义顺的话,表情透露出焦急:“达官爷,等不起了,现在火烧眉毛了,再等下去,恐怕连头发都烧光了!”
第41章 走投无路()
却说王义顺趁着火光读的这信,正式顺发镖局镖主李飞云的亲笔手书。信中写的什么?顺发镖局又是缘何遇到了如此大难?咱这里往回捯一些时间,倒插笔说说。
且说王义顺“金盆洗手”,辞别了顺发镖局,自关外的奉天返回天津卫。但这顺发镖局的业务还在正常开展。也仗着老镖主李勋打下的基业、留下的好名声,他的独子李飞云为人忠厚刚正,人才汇聚,顺发镖局的业务开展的也还算不错。一晃就又是两三年的时间。
大概一个半月之前,奉天的首户、名流柴宝昌员外,带着个年迈的读书人来镖局拜访,言道要给李飞云介绍个好买卖。李飞云不敢怠慢,赶忙奉上好茶接待。话里话外听说,这读书人家境殷实,要举家搬到关内北平府居住养老,可家眷能忍受路途之苦,万贯家财却没法子靠这读书人和成群妻妾保护,经柴员外引荐,这桩大买卖特意交给了顺发镖局。
李飞云深知柴宝昌员外的人情不好推辞,连忙询问保的是什么镖,这一问才知道,年迈的读书人已经把房产地业全部变卖,万贯家财从铜子儿换散银,从散银换元宝,从元宝换金条,足足有黄金三千两。算起来,顺发镖局成立这些年,这镖银的数量都能排到前三位。
可自关外奉天返回关内,途经燕赵大地,沿路自是有穷苦的农民百姓起义占山,这趟镖可是不好保。犹豫再三,李飞云这才决定接下这桩买卖,他着人把金条塞进倭瓜,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金瓜镖”,还委派了四倍于平日的镖师、趟子手,沿路之上保护镖车。选择的路途也是慎之又慎,最终确定的是带上顺发镖局的镖旗和“景云峰·程”的金字镖旗,走山海关、燕山山脉至渔阳,虽然山路崎岖,但在这一带多多少少有王义顺早年间积累的人情,想来险阻更少一些。
哪知在关外无事,刚过山海关不足五十里,山梁上就杀下一股匪盗,这匪盗和镖师、趟子手没有什么交流,红了眼一般,杀人抢镖车,除了管车老板儿一顿饭,给了丰厚的回乡赏银外,镖局子里的镖师、趟子手,杀得一个不剩。
顺发镖局自从营业以来,没有在江湖中摔过如此大、如此狠的跟头,即便赔上李飞云的万贯家财,自是赔不起这三千两的黄金。李飞云暂时封锁了消息,派人四下打听,这才得知实情。
第一,这柴宝昌员外引荐的人,虽形似年迈的读书人,实际上却是关外吉林将军治下的一个师爷,这师爷在任多年,欺上瞒下,压榨穷苦人,克扣饷银,积累下万贯的不义家财,此次是告老还乡,原本以为只要拖个熟人,找个知名的镖局保护着,只要能入了关,这不义之财便能安安全全的归自己所有,未曾想,却在入关伊始被劫走。
第二,劫镖的匪盗头目,原本是汉族官军中的一员猛将,名叫张占彪,是个马上、步下,兵器、拳脚、兵法样样精通的智勇双全之将。只因之前不久,不服满八旗往日的嚣张,一次在饭馆儿吃饭时,与八旗子弟起了争执,刀伤二命,被判了个斩罪。他手下的亲信不服,行刑当日劫囚车、砸木笼,大闹法场,救走了张占彪,他们这才落草为寇,可即便落草为寇,干的也是光明磊落、劫富济贫的营生。如今已经拉起了两百多人的响马队伍。
李飞云把手头的信息整理清楚,思前想后埋怨柴宝昌,如果不是他的引荐和隐瞒,他无论有多少镖银,会得到多少花红,也不会接受这不义师爷的镖。非但不接,他还会私下把消息散步到江湖中,以期“道儿上”的英雄们,能够给这师爷一个教训,再把这取之于民的不义之财还之于民。
可如今,买卖已经签了,镖已经丢了,如果要不回来,自己不但赔不起,连这“顺发镖局”的牌子,都要摘下来任人脚踩,更何况还有那几十名枉死的镖师、趟子手,李飞云无论如何也得找一趟张占彪,哪怕是赔上脸面、豁出性命,也得把这镖银要回来,哪怕干完这趟买卖,自此镖局关张不干了,总要保持住父亲李勋和自己这几十年来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李飞云给家眷留下封遗书,组织起二波人马,顶盔掼甲、罩袍束带,一行人马缕缕行行的出了山海关,来到这关内五十里的崎岖小路。李飞云眼望四方,发现此处虽说是在群山之间,可实际上远没有关外山岭的凶险,即便有几座小山,但山势平缓、物产丰饶、出产众多,确实是响马贼匪藏匿的好地方。
“嗤喽喽”一声响箭为号,一班贼匪燕别翅阵法排开,从群山中涌出,刚好围住了李飞云部队伍的来路。
李飞云心里大吃一惊,心想果如传言所料,这李飞云不仅惯战,而且兵法了得,即便是这荒山野岭中的贼寇,竟也如官军一般,摆出了整齐划一的阵法,阵法虽然简单,但令行禁止、整齐划一,格外有震撼力。
李飞云心里暗自叫了声好,他并未下马,在马上抱拳拱手,道了声“辛苦”,向把自己镖行队伍团团围住的喽啰兵们说道:“今有奉天顺发镖局的镖主李飞云,前来拜会这张占彪大当家的!”
众喽啰听闻此言,不敢怠慢,赶紧把消息报至中军,自有一中年男子,头戴镔铁盔、身佩鱼鳞镔铁甲、双肩挎虎头、座下一批黑色战马,有个名字叫“追风驹”,这战马站定便不动,一动行如风,座上将军的大红披风招展,好一团威风凛凛之气。
“敢问是张占彪将军么?”李飞云问道。
“不敢不敢,那张占彪将军去年因对八旗子子弟不满,刀伤二命,早就在法场被斩首示众啦,如今没有张占彪将军,倒有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响马,叫张占彪大当家的!”这将军傲气油然而生,这气场让人看起来就有退避三舍之意。
“啊,张大当家的自是不必客气,您的名号如同皓月当空,小可我久闻其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只可惜这些年忙于镖局子的俗务,未曾得见,今日一见当称是‘三生有幸’!”李飞云说这些话,可不是客气,他初见到张占彪,真有些敬佩之情。
张占彪见到李飞云,自也有几分疑惑。他只道这些镖局子里的保镖人,多是些嗜武又没什么真才实学的伙计,但今日看到李飞云,精神矍铄,双目放光,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也有些相见恨晚之情。
但张占彪之前听喽啰来报,知道面前这人是奉天顺发镖局的镖主,自己几日之前刚刚把这顺发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杀了个干干净净,今天难免要有口舌之争,更难免要有一场恶战。却不知面前这镖主,身上的能耐如何。
于是乎,张占彪权当没听到李飞云的赞颂之词,他脑袋摇了摇、身子晃了晃,问道:“却不知,你是何人,今天来我这里,拉起队伍、扛着旗子,是要来平我的山、灭我的寨么?”
“哎呀!自是不敢!”李飞云听了张占彪的话,赶忙也摇了摇头,他双手抱拳作揖,“实不敢相瞒,不才我就是奉天顺发镖局的,手下的这帮兄弟朋友,大伙儿捧我,让我子承父业,继承父亲的买卖,执掌这镖局的生意。但前几日,我经人引荐,接下一桩生意,我只道是个年迈苍苍的读书人,要带着万贯家财回乡养老,不曾得知却是个贪赃惯犯,是吉林将军手下的一个‘黑心’师爷。我也是一时贪财,这才派人保镖,也正是因此才和各路占山的英雄,有了误会,让大伙儿误认为我是个为虎作伥之徒。实际上,这些年我们顺发镖局行的端、走的正,这在江湖中早有公论。这次误会,责任在我,我自不敢推脱。只希望,张占彪将军能够抬抬手,把这趟镖还给我,容我把这桩买卖带回奉天,推回给那师爷。然后,他自还要持巨资返乡,您到时再劫,于我无关,但您这一抬手,我们顺发镖局几十年的名声,就保住了!”
“嘿嘿,好一个‘名声’,好一个英雄,好一个误会!”张占彪笑了笑,他捋了捋自己的长髯,点了点头,“我说,姓李的,你这番话真受听,我也真信。实不相瞒,镖是我劫的,你的镖师、趟子手,确实是我杀的。这些年,我对顺发镖局,多多少少也有个耳闻。这次有瞭高的伙计沿路监视,报告我说是你们保这趟镖,我当时还真不信,直到眼见为实。但我也说句实在话,无论是谁保这趟镖,这贪官的赃银我都志在必得。现在,赃银既已到手,我还别不告诉你,整车整车的‘金瓜镖’,我还一个也没拆开,连镖车都没拆开,我准知道有人要来讨要。但你要向上嘴唇捧下嘴唇,喷点儿唾沫就把这三千两黄金沾走,自也是不能!”
“啊张将军,却不知如何,才能让您把这趟镖,还给我呢?”李飞云问道。
“总要问问我这根虬龙棒答应不答应!”张占彪一边说,一边向身旁的马童伸手,马童不敢怠慢,飞跑上前,扛着一根雕龙刻花的铁棒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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