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要退出么?”
但凡青凝侯村周边的农人,忙完了一天的农活,或是在农闲的季节时,都看过这自编、自导、自演的乡土戏“大闹小板桥”,也都对王义顺和“大刀张老爷”张源,有种近乎原始的崇拜。如今这些农人的子嗣,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戏中主人公了,还能从这主人公的身上学得个一招半式,谁又会轻易走呢?
即便有千般不舍,即便有千般困难,大家都愿意再忍一忍。
或者是,按照赵德辉后来的口头语说:“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习武的行话讲,如今,你们都是“白丁”,大家都什么武术也没有。但习武之人,不怕多能,就怕白丁。即便你只练好一招,只要这一招火候足够,依旧是能够赢人的能耐!
王义顺背着手,来回的踱步。他思忖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从今天下午起,我正式开始给你们开蒙授拳。我要给你们传授的,是最基本的拳法,谭腿!这套拳看似简单,活学活用后,实际却变化无穷。真正高明的把式匠,都把这谭腿作为人生中熟练掌握的第一套技击术。”
“王师傅,要不然您给我们先练一套瞧瞧?”赵德辉跑得路途短,他稍作休息,便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汲汲问道:“咱乡下的孩子,傻玩儿傻闹,在您回乡之前,从来没有谁真正学过功夫。即便有人教练,也大多是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腿的笨把式!”
“嗯,想是如此,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们展示一下!”王义顺一边说,一边双足与肩同宽站好。他双膝微屈,使了个常见的马步后,收在肋下的左拳竟然迅疾向前冲去,拳风未至,拳却已经收回,几乎在同一时间,右腿又以鞭腿的架势,向侧前方抽去。
也许是怕自己的动作太快,大家看不清晰,王义顺特意放慢了拳速,一边练一边说:“从南京到北京,谭腿出在教门中。我现在练的这一路谭腿,却是咱天津的!你们看清楚,我一边练,一边把招数一个个讲出来!”
站在把式场子上的孩子们,真真切切的被惊呆了。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已经花甲之年的老人,演起武来,身法竟然如此灵变,这样迅如猿猴、动如脱兔的现场演武,竟然让孩子们个个目瞪口呆。
“你们看清楚!”王义顺一边可以的减慢自己的动作,一边说道,“这是口传心授的拳法口诀,一路弓步冲拳一条鞭,二路左右十字蹦脚尖,三路翻身盖打劈砸式,四路撑扎穿撩把腿弹,五路护头架打掏心拳,六路扑步双展使连环,七路单展贯耳脚来踢,八路蒙头护裆踹两边,九路腰间碰锁分两掌,十路空中箭弹飞天边,十一路勾挂连环机巧妙,十二路披身伏虎反华山……”
十二路谭腿使完,王义顺跳出把式场子外,做了一个收势,这境界,真可谓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面不更色、气不庸出。
王义顺面前这十个孩子,撒欢儿似的叫起好来。
王义顺做了个手势,让大家稍安勿躁。
“你们知道我使的这路谭腿是哪里的么?”王义顺问道。
理所当然的,孩子们纷纷摇头。他们得到的些许信息,无非是这套谭腿来自天津。
“我用的这路谭腿,就是咱天津卫的老爷们儿创立的!”王义顺说道,“在咱这青凝侯村的东北方向十里,正是卫南洼的核心地带,那里遍布湖泊沼泽盐淖,难生庄稼,但却世居着个国术高手。他名叫霍恩第,是燕青拳掌门人,迷踪拳第六代传人。平日里务农之余,他也保镖走镖,我们俩早年间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因为互感相见恨晚,话又投机,互相交流切磋中,就互换了压箱底儿最得意的能耐。”
王义顺一边说,一边从把式场的兵器架子上,拿起一把竹片削制的道具刀。
“我给他演示的,是我最得意、恃之立足江湖的‘万胜刀法’,我原以为他要给我演示燕青拳或迷踪拳,谁知他却说,要给我演示最基础的谭腿。”王义顺一时技痒,举着竹刀也耍了个刀花,继续说道,“我只道这谭腿是启蒙所用所学,谁知道看了他演示的这一路谭腿,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掰开揉碎的,把这套拳法、腿法教给你们,有了它作为基础,你们的能耐会日渐进境。”
王义顺越说越兴奋。
“师傅,您给我们说说呗,这套拳法、腿法,我们大概要学多长时间才能学会啊?”
王义顺循声望去,发现提问的,竟然又是赵德辉。
“嘿嘿,正是给你们打基础的关键时刻,你们可丝毫马虎不得,你们要是想熟练掌握这霍氏谭腿,少说要半年时间!”王义顺琢磨了琢磨,说道。
“这么长时间啊!”赵德辉听了王义顺的话,吐了吐舌头,摇了摇脑袋。
“人与人的资质不同,每个人对国术的理解力和掌握能力也不同。你们当中,肯定有的人,一两个月就能掌握谭腿;有的人,可能需要半年,有的人,可能一年也未必熟稔。”王义顺义正言辞,他说,“这要求你们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我一个老人,陪着你们耐着性子来,咱们一起,一招一招的练,一拳一拳的打,一脚一脚的踢!”
“嘿嘿!”听了这话,赵德辉笑出了声音。他浑是不敢顶撞这身负绝艺的老镖师,只能用冷笑热哈哈的态度,展露出自己的不屑。
天色渐渐擦黑,当日的国术课,至此做结。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各自回家。
韩金镛拜别了钟先生和钟芸,与外公王义顺一起返回自己家那简陋的柴房。
天色暗淡的很快,但幽幽月色中,自能判断出哪里是路,哪里是田。
“姥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韩金镛说道。
“孩子,咱祖孙俩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你自是说出来无妨!”王义顺一边走,一边慈爱的摸了摸韩金镛的脑袋。
“您知道么?今天赛跑的时候,那赵德辉本是作弊了!”韩金镛说,“十六里路,我跑了将近四份之三的时候,才和他打了个照面对脸。也就是说,那时他才跑了四分之一的路。有一大批的学员在他的身前。可是眨眼间,他却窜到了队伍的前面。有人是在半路把黑木棍递给了他,让他少跑了将近一半多的路!”
“那你说,孩子,他作弊这事儿,是只有你知道么?”王义顺问。
“当然不是,所有的同学们都看到了,但不知为何,没人敢说!”
“这是当然。第一,他家的势力,让他有了更多的优越感和特权;第二,因为别的学生都是独自来学堂,这赵德辉却是几个表兄弟一起来,他们之间有个照应;第三,赵德辉这孩子,本身也有股子霸气,让人有压迫感,这霸气往好处用,是舍我其谁,往坏处用,便会为非作歹有恃无恐。”王义顺说。
“姥爷,您说的对,您这么一说,我感觉还真是如此!”韩金镛点了点头。
“你记住,孩子,将来也许你泯然众人,就是个普通的百姓,也许你的武学造诣要高于绝大多数人。但无论如何,人可以有傲骨,但绝不能有傲气;无论何时,你可以有舍我其谁的霸气,但绝不能有仗势欺人的恶行!”
“那他这样,怎么办呢?”韩金镛问,“这样,对别的同学自然是不公平的!”
“孩子你放心,姥爷我上了几岁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长。就我对这类人的理解,他们大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受了苦便会忍耐不住,打起退堂鼓!”王义顺说道,“到时候,我自然还会选一批人进入咱这十人的国术班!”
“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入咱的国术班呢?”韩金镛问道。
“孩子这个问题好回答,你记住,心地善良、玉在璞中、为人诚实的人,都能习武,这种人习武,无论天资如何,学的成、学不成,将来都会有所成就。因为老天爷永远不会让一个好人吃亏!”
“那您看,我是好人么?我的天资如何?”
“嘿嘿!孩子!”王义顺笑了,“刚刚看你们跑步,我浑身发痒。现在离家还有不到五里路,你能跟上我的步子么?”
夜色降临,趁着朦胧月色,一老一小祖孙二人竟然鹿伏鹤行,在乡间野径中赛起了跑。
待到临近柴房的门口时,祖孙二人都有些微喘,额头见了汗珠。
祖孙俩相视而笑,心中说不出的欣喜与兴奋。
叶浸露珠,草虫低鸣。
一间卧房内,经历了下午的竞赛和夜晚祖孙二人的比拼,尚在年幼的韩金镛,与父母睡得格外香甜。
另一间卧房内,一灯如豆。王义顺却在昏暗的灯火中,翻开了几十年从未擅自阅读的秘籍。
他彻夜未眠,直至晨曦微露。
仍在熟睡的韩金镛,却在这一刻被重重的扇了个耳光。
“秃小子还睡?起来!”有个声音严苛的喊着。
韩金镛小孩儿睡眼惺忪,有些委屈。他的脸火辣辣的疼。被狠打过的面颊,霎时肿了起来。
第35章 密林神技()
话说之前的一夜,王义顺彻夜未眠,他在如豆的油灯下,仔仔细细把三十多年前“大刀张老爷”张源送给他的重礼,这一本他始终未曾打开阅读过的《宫廷谭腿秘籍》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武术、对于这套用来入门的“谭腿”功夫,认识的相当肤浅。
他如获至宝的阅读,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
至此,他虽然有些倦容,但精神却为之一振。
“总要按照老哥哥的吩咐,把这套高深的武功,教给韩金镛!”在蹑手蹑脚走进韩长恩、凤珠和韩金镛的卧房之前,他自己心里暗自忖度。
作为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是常态。
当他走进女儿女婿的卧房时,发现这夫妻俩已经起来。床上,只剩下小金镛还睡的香甜。
“岳父,有什么事情?”韩长恩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什么话,我们去外面讲,莫要吵醒了孩子?”
“不,我就是要来叫他起床的!”王义顺却点点头,他走到韩金镛的身边,推了小金镛的肩膀两下,见自己的外孙有些“护觉”一样的不悦,王义顺伸手一巴掌,往韩金镛的脸上打了下去。
“秃小子!还睡懒觉?起床了!”王义顺严厉的说道,这声音不容拒绝。
看到这架势,韩长恩和凤珠都不敢阻拦。
小金镛挨了这一巴掌,确实有些委屈。他睁开自己惺忪的睡眼,发现打自己的,竟然是平日里慈爱有加的外公时,他更是不解。
“莫要睡觉了!起床练功!”王义顺随手把练功服和靸鞋扔在了韩金镛的床头。
小孩儿就是如此,有了敬畏、有了恐惧感,他们马上就能按照要求和指令,顺从的完成家长的指令。
王义顺站在门口等待。不出一袋烟的功夫,小孩儿已经穿着整齐、洗漱完毕,站在了外公面前。
“走!去跟我练功!”王义顺的话不容置疑,他走在前面,让外孙跟在自己的身后。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夜色虽已经被赶走,但光线还是有些灰蒙蒙的。
这老英雄王义顺,即便一夜未眠,他的步伐仍然比往日要快上不少。
“外公,为何这么早啊?”小金镛小跑着,追赶着自己外公的步伐。
“当然要早,你要想练得绝世的好功夫,必须要有‘早晚功’。”王义顺一边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一边说道,“昨天下午给你们上的课,是大课,算是你的晚功,从今天起,每天早晨,我还要带着你出来练功,这功就是你的早功了!”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练?我们究竟要练些什么?”小金镛又问。
“你跟着我走便是了!哪里有这么多的问题!”王义顺又加快了步伐。
韩金镛见此,不再发问。他只是也大步流星,紧紧的跟在老英雄王义顺的身后。
一片榆树林就在眼前。
小金镛知道这地方,每天春天,他都要和玩伴来这里采摘“榆钱”,回家让母亲做一碗“榆钱饭”。
“我们在榆树林里练功么?”韩金镛问道。
“嗯!”王义顺在前面走,头也不回,他问道,“你觉得这地方如何?”
“当然好!我知道这林子深处有一块空地,很是平整,面积得有一亩来的。就是这空地中间有一块突兀的大石头。”小金镛走在外公身后,答道,“您知道么,这石头以前只有很小的一块,但这几年,几乎每天都在长个子。过去只到我的腰,现在已经快和我一边高了!”
“我知道那里!”王义顺点点头,“那里确实是个练早功的好地方,幽静没人打扰。”
“那我给您带路吧!”小金镛听到外公这么说了,来了精神,他快步超过了王义顺,说道,“外公您跟着我走吧!”
不出多时,小金镛已经领着王义顺抵达了榆树密林深处。
“孩子!知道我今天稍早为什么要打你么?你觉得自己委屈么?”王义顺问道。
“多多少少是有些委屈!”小孩儿韩金镛点了点头,他说,“如果您昨晚告诉我,今天要早起的话,我会自己早早的起床,在院子里等着您!”
“嗯!确实,叫你早起,是我昨夜心血来潮!”王义顺也点了点头,“但把你培养成一个‘人物’,这想法却不是一时兴起,我早就动了此念了!”
“外公……”小孩儿韩金镛有些不解。
“孩子,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不理解很正常,且容我慢慢说给你听!”王义顺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自己的外孙面前,他的脸上恢复了脸上的慈爱,“自从咱爷俩初见的时候,我就发觉你有非常出众的武学天分了,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但是,这能耐不会凭空来!”
“我知道,您一直在告诉我,要勤学苦练!”韩金镛说道。
“没错!我曾经以为,我和我大哥,也就是收你为‘记名徒弟’的张源,俩人守着你一个孩子,好好培养、慢慢培养,精工细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