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慕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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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镛慕侠传- 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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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可是,当年我已经成年,论功,功不成,论名,名不就。本想着先立业后成家,耽搁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还换来两位姑娘因我强出头,而遇害惨死!”韩慕侠说道,“我做出走的决定,钟芸和海萍之死,是主因,却不是决定性缘由,却在于自己苦修多年,却没有建树,相反仍在反反复复的失败,是对自己的失望所就!”

    “那你接下来去哪里了啊?”韩王氏又问。

    “兜里没带着几个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当年您和我爹无论是依附在张汝霖员外身边,还是投靠我师父、师伯,都能保证平安,这我倒不担心。”韩慕侠说道,“我之所想,当年只在远离这个让我产生极大挫败感的是非之地。”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韩王氏问道。

    “最初,就是没有目的的瞎逛,走到哪里算哪里。困了,找个大车店倒头边睡;饿了,随便买几个馒头、大饼囫囵着吃;渴了,就找个山泉水井喝口凉水,总之,就是只要能活着就成。个月有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到哪里算哪里,压根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脑子里若真是说,在盘算这什么的话,就是在思考我为什么会失败!”

    “那后来呢?你想明白了么?”韩王氏问道。

    “没有,包括义和拳良莠不齐、朝廷里官官相护、官军新旧两分难于管理、光绪帝和老慈禧朝令夕改……虽然有各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可是总觉的那些理由不是决定性的。”韩慕侠说道,“这样浑浑噩噩中,我走了许久,从春入夏,从夏至秋,不知不觉间便行至了山西地界。”

    “你从咱天津卫,步行走到了山西?”听了韩慕侠的话,韩王氏瞪大了眼睛,“这一路可不近啊……”

    “娘啊,您可不知,若论行路,行至山西,只是我行程中的一小部分……”韩慕侠说道,“有道是,好男儿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是走过了这一遭,才明白了个中深意!”

    韩慕侠说至此处,只敢心中一阵阵痛惋,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韩王氏慈爱的目光笼罩了自己的全身,让自己感到格外的温暖。即便已过而立之年,但谁人不愿意永远在母亲身边。

    “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韩王氏话刚出唇,却听得胡同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她抬头望屋门方向看,只见两位魁梧壮硕之人,一前一后走入,“孩儿啊,你瞧谁来了?”

    韩慕侠抬头望院落里看,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金镛在哪里?金镛在哪里?老嫂子啊,我的徒弟在哪里?”

    对韩慕侠而言,这声音说陌生,极端的陌生,毕竟这声音已经十二年不曾听到。说熟悉,又极端的熟悉,多年前,他与此人朝夕相伴,习得了满身的国术,若非此人早就,又哪能成天津卫人尽皆知的少年英雄。

    喊喝之人,正是张占魁!

    “师父……”韩慕侠起身,他正衣冠、抖衣襟,快步从屋内走出,“腾”的一声跪倒在张占魁身前,磕了三个响头,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说道,“师父啊,师父,徒儿今日刚刚返津,本该明日起个一大早,去给您赔罪,去拜访您,怎生您却来找我来了,折煞徒儿了……”

    “好小子,你刚回到天津,就生出了事情来,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们就在家中坐,消息已经如雪片般飞来,能给这一潭死水一般的天津卫,带来如此生机的,怕是只有你了!”张占魁身后,另一人笑道。

    韩慕侠闻听此言,抬头再瞧,此人不是李存义,却又是谁。

    “师伯在上,请受徒儿三拜!”韩慕侠再次行礼。

    “行了行了,起来吧!”张占魁双手把韩慕侠搀扶起来,说道,“好小子,你可好狠的心啊,当年说走就走,一丝挽留的余地都没给我们;如今说回来便回来,也没提前知会。十二年间,我们只当你死了,却哪知你活的好好的,回来,便又在天津卫打抱不平。”

    韩慕侠心知,张占魁此话,说得正是刚刚自己在街市上出手相助义和拳旧友的事情,想必这消息,也是那些旧友告诉张占魁和李存义的,故而擦去泪水,只笑不答。

    “孩子啊,替为娘再给两位师父行礼!”韩慕侠身后,韩王氏高声说道,“你不在时,若不是你这两位师父,为娘饿也要饿死,累也要累死。你父病重,死后发丧,也全仗着怹们二位。冬送棉,夏送单,春秋两季送银钱,平日里送米送菜送肉又送面,我只道此生再没有机会,让你当面向他们道谢,只能日日在佛前多念他们的好处,今日你既然归来,理当向他们致谢。这是你为人子的道理,也是你为人徒的道理!”

    “师父师伯在上,请再受徒儿三拜!”韩慕侠听闻母亲之言,二度跪倒,向张占魁和李存义行礼。

    “行了行了,起来吧!”李存义一把将韩慕侠搀扶起来,只说道,“莫说是你亲娘,纵然是个陌生老妪,境遇如此,我们也是要帮上一帮的。”

    “师父,师伯……”时光荏苒,韩慕侠偷眼相观,只见张占魁和李存义的鬓角都已经沾了风霜,头发变得花白,不由得心中戚戚然,又要掉眼泪。

    “得了得了,甭做儿女之态了!”张占魁微微一笑,说道,“我和大哥知道你返津的消息,高兴的不得了,本应该是要一些为师的尊贵,等着你上门拜望的,可是心里装不下,总想着早一些和你见面,这就不请自来了!”

    “师父,师伯,徒儿我罪过了!”韩慕侠说道。

    “哪里话,哪里话!”李存义哈哈大笑,只说道,“我们知道,你今日返津,必定得先跟你娘亲切亲切,可是呢,我们也想来凑凑热闹。十多年了,这家里冷清的很,现在热闹起来正当时。我刚刚已经差人送信,让会友楼送一桌上好的酒席,送几坛上好的美酒,估计他们马上就到。”

    “嗨,还麻烦您叫酒饭,家中什么都有!”韩王氏只欣慰客套。

    “金镛既然归来了,自然是大喜事一件。师父师伯登门,怎能光添两副碗筷,自然要为徒儿接风洗尘啊!”张占魁说道。

    众人正在揶揄之际,会友楼的三个伙计,已经挑着扁担,带着六个红木提盒前来。提盒里装的都是上好的菜色,倒不是乡土味的地方菜了。

    “有甚话,我们屋内聊!”李存义见伙计已经到了,对韩金镛、韩王氏和张占魁说道,“咱边喝边聊。”

    前文书说了,会友楼的伙计,个顶个儿都是当年义和拳的旧友旧部,知道张占魁、李存义、韩慕侠等人的身份,对他们的照顾自然是格外殷勤。三个伙计主动动手,替韩王氏撤去了满桌的残席,擦干净桌子、摆整齐凳子,端出了刚刚烹饪而成的冷热荤素菜色,这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转身而出。

    李存义想要掏钱结账,这几个伙计念及刚刚韩慕侠出手相助之事,相互推让了几许,执意不肯收下。李存义也知道这客套究竟是何故,微微一笑而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不收菜饭账,他索性赏了这三个伙计一人一块散碎银子,这价值,却远超饭钱了。

    四人围坐桌前,氛围更显和煦。

    举杯把盏言欢,各抒旧情,却也一团和气。

    “徒儿啊,你这些年哪里去了啊?”张占魁心中,其实也有和韩王氏一样的疑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他问道,“虽然说我能理解你的执意离去,可是,孩子,你抛家舍业,你不应该啊!”

    “师父,您说的是,徒儿我心里全懂!”韩慕侠这才把刚刚对母亲的话,又对张占魁和李存义复述了一遍。

    “好家伙,一下子到山西了,那之后呢?”李存义笑言,问道。

    “然后,徒儿染了风寒,病倒了,若非恩人相助,就要倒卧客死他乡……”韩慕侠微微叹了口气,他呷了半杯酒,望了望窗外。

    窗外一片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

    韩慕侠努力的回忆着,似乎此刻这暮春的晚霞,与当年仲秋的晚霞无甚不同,除了这霞光万丈中,自己的心境。

    想到这里,他且把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其中的传奇、其中的曲折、其中的哀婉、其中的澎湃,一言既出,竟然滔滔不绝,听得张占魁、李存义和韩王氏捏呆呆发愣。

    十二年的经历,当然不可一语带过,这番话,韩慕侠从黄昏时刻、从菜色还冒着热气开始说起,直说到华灯初上,直说到子夜时分,直说到菜饭冰凉,说到韩王氏把冰冷的菜热了几个来回,却仍未讲完。

    他尽可能的客观叙述,不带有任何的主观评述,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可这番话,仍然说得让张占魁和李存义难以置信。

    韩慕侠本以为,自己十二年来的奇遇,会让张占魁和李存义深感欣慰。

    却哪知,当他说罢此番话后,李存义只冷冰冰的看着他,并不再发一言。

    “好小子,你既然有此等的奇遇,自然是甚好……甚好!”张占魁倒还开口说话,他喝下一口酒,呛得脸通红,却强忍住咳嗽,说道,“此等的境遇,可遇而不可求,让为师……如果我还算你师父的话,难以置信!不过,话已至此,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盼你好自为之,莫忘了侠义门徒的身份,多行侠义之事,他日如有机缘,你我再聚!”

    说罢此话,张占魁用力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撒出了盏中犹存的余酒,又把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师父,您何出此言?”韩慕侠问道。

    “大哥,存义大哥,我这出了名的好徒儿的话,你我都算是听清了,天色已晚,咱老哥儿俩甭在这儿呆着了,再呆着,却又还有甚意义?”张占魁苦笑一声,说道,“金镛……啊,不对,韩慕侠!咱们后会有期!”

    张占魁、李存义蓦地站起身,扭头便往外走。

    这前后态度的迥然不同,令韩慕侠和韩王氏大感不解。好似这一刻,韩慕侠却与张占魁、李存义形同陌路一般。

    韩慕侠百思而不得其解,苦苦相留,此二人却又焉能留下。

    张占魁、李存义走后,屋里只留韩慕侠和韩王氏母子二人。

    韩王氏熄灭了用不着的油灯,只留一灯如豆。

    昏黄的灯光下,韩王氏一阵哑然,她也不知道张占魁、李存义缘何如此,只得轻叹一声,稍稍劝了劝自己的儿子,回屋休憩。

    韩慕侠自己在桌前,面对这满桌的杯盘,一阵阵发愣。

    “师父、师伯缘何如此?”韩慕侠不解,只从头开始,再度回忆自己十二年来的经历,想从中发掘惹恼师父、师伯的蛛丝马迹。

    这一回忆,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十二年前,回到了他最不愿意经历的那个光景。

第317章 行尸走肉() 
暂且不提韩慕侠现下的生活,不提韩慕侠现在的心境。

    把时间重新带回到光绪26年,那个庚子年的春夏之交。那个时候,韩慕侠仍旧名叫韩金镛。

    抗击外夷联军的失败,和保护家人的失败,双重的剧变和挫折,让韩金镛决意出走。在他眼中,天津卫已经不是自己的家,而仅仅给自己带了无尽的伤痛。

    他从卫南洼走出,不理身边一众人的苦口婆心强烈挽留,执意出走。

    张占魁一定是气坏了,因为面对这个失魂落魄的徒弟,奈何自己怎么讲道理,却得不到丝毫回应。韩金镛好像是一个失聪者一样,对自己的师傅不理不睬。

    程三牛更加是气炸了,因为他面对行尸走肉一般的韩金镛,苦苦相拦,口中讲的全是“你走了,你爹娘怎么办?”之类的话。这样的话,又焉能拦住决绝的韩金镛?韩金镛只是殷切的望了张占魁和李存义一眼,个中深意尽在其中。

    一怒之下,程三牛跑上前,仗着自己势大力猛,一把将韩金镛扛在肩上,说道:“他娘的,好说你不听,我干脆给你用强的,就算绑,我也得给你绑回家!你不愿意在天津卫呆着了,咱就回蓟州渔阳,咱就上山!我把山大王的头把金交椅让给你!”

    “松开!”被程三牛扛到肩膀上后,韩金镛这才冷冷的在程三牛耳边说了这两字。

    “我不松开,怎的?你还能揍我一顿么?”程三牛自恃与韩金镛的外祖王义顺交好,有恃无恐的说道。他心话,我的好弟弟韩金镛啊,我是为了你好,你心里可得清楚。

    纵然是心如死灰,韩金镛又怎能品不出人情冷暖:有些朋友,只是在酒桌上的,更多的朋友,却是在事情发生后的,还有的朋友,干脆应该成为家人。

    韩金镛自忖交友多年,凭的就是一股义气、满腔热血。当下之际,自然是不会有酒桌上的朋友。事情发生后替自己解决事情的朋友,会尊重自己的意愿,替自己解围。而如家人一样的朋友,自己即便表现的更激烈一些,他日他们也终将能理解释然。

    想到这里,韩金镛索性从程三牛铁箍一样的臂弯里,抽出右手、右臂,只在程三牛肩头的肩井穴用力一捏。程三牛自幼身上过糙,有金钟罩铁布衫的能耐,刀砍斧剁奈他不得。可是点穴之法,却是曲径通幽,以阴柔之力伤人。片刻之后,程三牛竟然感到自己整个右半身说不出的酸胀难受,原本神力,竟然丝毫也使不出来,令韩金镛轻易的挣脱。

    “各位,别拦着我了,我决意要走!”韩金镛只回头望了一眼,说道,“他日相见,后会有期!”

    说罢此话,韩金镛身子微微一躯,朝父母的方向磕了个头,又留恋的望了一眼张海萍的灵柩,随即,却用出了自己的神行之法。神行加御气,韩金镛的身法,此刻已无人可匹敌。他自说要走,又谁能跟得上。

    众人眨眼之功再瞧,却只见韩金镛的身影越去越远,却无人有能追上的能耐。

    一路向西,韩金镛直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心跳有些急促,唇齿有些发干,脚上穿的战靴已经堪堪被磨破,他见路边小溪潺潺,脱去靴子伏身便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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