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慕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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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镛慕侠传-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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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不行,现在实在是没有炮弹,只要炮弹一到,第一批我全都给你!”聂士成说道,“在此之前,义和拳还是先高挂免战牌吧!”

    “将军啊,您与洋人多有交手,他们会按照咱打仗的规矩来么?”韩金镛说道,“高挂免战牌,定然是营内空虚,对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攻击的机会,他们又怎会把这样的机会弃之不顾,硬和我们拼呢?”

    这一言,说的聂士成无所辩驳。

    身边的太监,此刻却阴阳怪气的说道:“嘟!朝廷已经给了义和拳天大的恩赐,你不领旨谢恩,反而邀功请赏,尔等刁民这是做何居心?”

    不听此话便罢,听了此话,韩金镛反而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只瞪着这太监。

    以为书生相的韩金镛好欺,却不知,韩金镛战场杀敌也有百般的豪气,这一瞪之下,蕴含了凛凛的杀气,直让太监顿时哑口无言。纵然是聂士成,也从中感到了寒意袭来。

    “诸位,不要急,不要急,辎重调动,本就是军中大事,当从长计议,现在战事紧急,本应该特事特办!”聂士成反倒落了个好人,这阵子说道,“现在火炮已经就位,唯待炮弹,诸位都稍安勿躁。正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你我不要因为国家大事,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这太监听了聂士成的话,气哼哼的走出帐外。

    聂士成向韩金镛做了个控制情绪的手势,顺便起身,去规劝这太监。

    韩金镛被晾在了帐篷里。

    一时无语,帐内只剩下韩金镛一人。他来回走动着,等候再来人,传递信息。

    可等了许久,不见人来。

    纵然如韩金镛一般的读书人,也因为事态紧急,沉不住气了。

    他踱步走出帐外,拦住了想要给聂士成报信的兵丁,却独自一人在营区内溜达。

    一门门的火炮,就摆在显眼醒目的位置,即将运往前线。

    韩金镛在这火炮跟前驻足良久。他摩挲着微微有些冰冷的炮筒,心里明白得很。这十几门大炮,想必是难轰死成百上千的洋人敌军,但只要运抵前线,轰击打出些炮弹,震人心魄的巨响,却对鼓舞义和拳的士气,让大家坚守阵地有莫大干系。

    惟愿炮弹快些来!

    韩金镛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着急,只苦等着物资运抵的消息。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一处华贵的帐篷前。

    “这帐篷以前并不在啊!”韩金镛对聂士成这临时的驻军营地极为熟悉,他心里暗自琢磨,却不记得有哪顶帐篷,这如此夸张造作的造型和装饰。

    “气死我了,哪儿有这么不懂事儿的人啊,我好心给他传圣旨,给他们升官儿,给他们邀功送钱,他们呢?你瞧那小子,他竟然敢瞪我!”帐篷里,传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聂士成,我跟你说,刚刚你是在场了,你要是不在场,那毛小子能把我给打了,你信不信!”

    “哦,这是刚刚那个太监……”韩金镛心里想,“且看聂士成怎么说!”

    “公公啊,本都是战场上打仗的莽夫,您跟他们讲不得礼数。”聂士成说道,“再说,他们原本也没有歹意,无非是想赶紧拿到大炮,和洋人联军那伙子进犯之敌去拼命啊!”

    “我还惦记把大炮给他们?绝对不能给啊!我说什么来着,聂士成,你还没看出来么?朝廷对义和拳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直隶总督裕禄又是个什么态度?还有那荣禄!还有老佛爷!”那太监说,“实不相瞒,我离京之前已经听说了,现在朝廷已经力主,要求李鸿章李中堂从广东返京,重归北洋大臣一职,这就是要和洋人和谈的前兆!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远超你这行伍之人的想象。你要是还搞不清楚,你还得被朝廷罢黜,还得背黑锅!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支招!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聂士成半晌无语。

    韩金镛在帐外,却听得清晰。

    韩金镛已然明白了,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聂士成是在使一个“拖”字诀,明面上是说把大炮支援给义和拳,可暗地里,却以炮弹未至为借口,不把大炮送到前线。这样一来,既不得罪义和拳,利用义和拳抗洋的决心,又对朝廷有个交待,向朝廷显示,自己没有过度的支持义和拳,与洋人开战。

    想明白这一层,韩金镛心乱如麻,却又无比的清醒。他漫无目的的在聂士成大营里踱步,此刻,却已经能面对自己的心魔了!

    “我怕负了义和拳,又怕负了百姓,只得对朝廷抱着幻想,希望朝廷支持义和拳。”韩金镛兀自琢磨着,“可是呢?在朝廷眼里,义和拳只是一伙子刁民,是一伙子乱党。我们打洋人,打胜了,功劳是朝廷的,打败了,罪责是我们的。朝廷此一阵和洋人对垒,打胜了,功劳是自己的,打败了,却也要归咎到义和拳。更不必说,一旦朝廷和洋人讲和,那么这全部的罪责,朝廷都要一推干净,为了和洋人恢复关系,他们肯定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义和拳身上。”

    想明白这一层,韩金镛仰天长叹。

    “无论最后战局是什么样子,义和拳都是败了!”

    韩金镛若有所思,却不知步履至何方。抬眼再望,方才发现重归中军帐的门口。宝帐之内,桌案上仍摆着那个朱红色的漆盘,漆盘中,安放着那枚朝廷连夜送来的玉质将印。将印玉润,雕工精巧,但在韩金镛此刻看来,却如同一枚顽石,没有丝毫的用处。

    “聂将军在上,韩金镛顿首。不日,洋人联军必将大举攻袭,此一战,事关天津卫的得失,事关京城的安危。望聂将军早做准备,提早备战。义和拳兵虽不猛、将虽不良、械虽不精,但将恪守誓言,将守住八里台沿线。另有黑牛城一线,扼守天津卫东、南两向,尚无官军把守,义和拳亦将死战到底。望将军以天下黎民、大局为重,不负苍生重托。金镛百拜!”

    留下这封手札,韩金镛阔步走出大帐。自己的战马就在眼前,韩金镛侧身上马,鞭鞭打马,准备返回义和拳的阵地。

    回去之后要怎么说?韩金镛还没想好。

    “我终究还是个雏儿,只懂阵前杀敌,却不懂朝中之事。此期间利益纠结交织,尔虞我诈,此远非我辈所能参透!”韩金镛微微摇头,打马飞驰。

    百感交集之下,韩金镛是心灰意冷,还是怒火中烧?此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想早一刻回到阵地前线,与义和拳一干人等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纵然此一战,必败无疑,也要彰显出我们的态度来!”韩金镛暗暗的思忖。

第305章 死战到底() 
“武卫前军的炮火支援难以为继!”

    回营之后,当韩金镛把这消息告诉曹福田和张德成时,他俩的脸上迅疾生出了暴怒的表情。

    然而,当韩金镛把他俩即将被擢升为四品官员,被封为抗击洋人联军的前将军这消息告知时,他俩的脸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更不必说,当他们得知官印就在聂士成处,嘉奖的现银正在运扶天津卫的途中时,那如花的笑靥。

    以至于,韩金镛忽然之间竟然难以分辨出,张德成和曹福田,究竟是为了个人的功名而打这场仗,还是为了抵御外辱而战。

    探报的消息就在此时,不断的传来。敌人正在布阵。曹福田和张德成,这就把目光又对准了韩金镛。

    明知不敌的战斗,究竟该怎么打?韩金镛不知道。

    韩金镛不知道,自己该摆下怎样的阵势,让拳民窝藏在战壕中,等着冬瓜大小的巨大炮弹从天而降。他更不知道,当这些拳民赴死之时,他们的心中所想,对自己的评价,究竟是好评多一些,还是埋怨多一些。

    “无论如何,这一仗是我们自己要打的,你且布阵,胜了,大家同享荣光,败了,也绝不会归咎于你!”之徒莫过师,张占魁只看了韩金镛一眼,便知他此刻心中的动态,他轻轻拍着韩金镛的肩膀,说道,“孩子,你不要背包袱,不要心里有压力。现在,不是畏首畏尾的时候!”

    韩金镛这才向探子仔细询问联军的阵势。

    探子回禀:“八个国家,八面国旗,却只分成了五个方阵,分别从正南、西南、东南、西南偏南、东南偏南五个方向,向我们的阵地形成围攻之势,他们行军的速度不快,尚未急行军,但步子迈得整齐,连踏步的脚步声都整齐划一,一万多人的队伍,这脚步声也能摄人心魄。”

    “现距八里台还有多远?”韩金镛又问。

    “不过十里!”这探子又说,“这是刚刚半个时辰前探得的距离,想必现在又近了一些,距离和我们交手,最多再有一个时辰!”

    韩金镛听了这探报,微微叹了口气,他朝日晷的方向看了看,发现正值巳时三刻,正午时分。

    “我们的队伍,现在准备的如何了?”韩金镛又问。

    “从凌晨时分开始,我已经命‘天下第一团’的兄弟们继续深挖战壕!”张德成答道,“工程已经基本完工,战壕的深度比之昨天、前天,要深了三尺许,问题是,越往下挖,地下水上涌的越快,大伙儿的双足,现在都是泡在战壕里!如果还要继续深挖,没问题,我自会下令!”

    “不必了,除非能挖地五、六尺,否则,不足以完全抵御敌人的炮袭。”韩金镛微微摇头,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在他看来,几百年深挖地五六尺,怕也是抵挡不了敌人的炮袭,“纵然是双方炮战,我们的炮火也无法覆盖敌人的全境,如此一来,反倒不如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把所有的力量都保留在炮战之后的白刃战中,那个时候,我们兴许还会有胜算,那个时候,我们在用自己的武器,宣泄我们心中的怒火!”

    “也好!”听了韩金镛的话,张德成、曹福田纷纷点头称是。

    “只有两点,我希望您二位能记清楚!”韩金镛见张德成和曹福田二人,对韩金镛的话深信不疑,说道,“一者,从今天起,您二位便不仅是义和拳的拳首了,不仅是义和拳里人人尊称的将军了,更是朝廷的命官,是为朝廷统兵打仗的将军,您下辖的拳民,也不再是普通的拳民了,同样是朝廷的兵丁,义和拳攻杀战取,可进可退,都由着自己,但作为朝廷命官,却要遵从朝廷的命令;二者,既然有了这一层身份,这场仗再打起来,可就不是为了老百姓而打了,更是为了朝廷而打,为百姓而打,进可攻敌,退可护民,而为了朝廷而打,却只许胜不许败,哪怕……哪怕……”

    “哪怕什么?”曹福地见韩金镛有些迟疑,问道,“小军师有话你就直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朝廷是给咱官儿做了,可是,咱还没接,咱也得打一打自己心中的小算盘,算一算,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这差事,所以你就有话直说吧!”

    “能不能担这差事,你们都得担。担不起,你以为就可以不担了么?担不起却不担,你这叫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张占魁见韩金镛说到了最要紧的地方,却不愿多说,主动替自己的徒弟说道,“所以,这一战为了朝廷而打,只许胜不许败,哪怕是要全军覆没在战场上,也都要死在那里,绝不容许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私自撤离战场。问题是,你们自己琢磨琢磨,朝廷会因为心疼我们的损失,下令让我们撤离战场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张德成和曹福田这才弄明白,朝廷为什么要封赏自己。脸上的得意劲儿没了,刚刚还如花的笑靥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张僵硬的面皮。

    “那我们该怎么办?”曹福田问道,“就把这支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送到前线让敌人拿炮轰么?难不成,就让我们等死么?”

    曹福田这一问,直问得在场的每个人都愤慨不已。这愤慨过去是对洋人的,现在却夹杂着对朝廷的。

    “就说啊,我说他们拖着不给咱大炮,原来是这个原因……”

    “早知道就不替他们守门户,咱不图功成名就,可即便要死,也得死得其所啊,这是把咱当战壕面前的麻袋使,这是让咱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要我说,不打了!咱集体统一撤,他聂士成不是能耐么?让他聂士成自己打!”

    “对!撤!”

    “对!撤……”

    “诸位,且住!我师父所言非虚,但我韩金镛,有几句心里话要讲!”眼见得战前的动员,即将引起撂挑子的“哗变”,韩金镛连忙开口,只说道,“我明白各位的心情,也知道大家的想法,你们之所想,亦是我韩金镛之所想,你们所忧,亦是我韩金镛之所忧。然而,你们往自己的身边看,看看和自己肩膀头平齐的,却都是自己的兄弟。我们这一战是为了谁?先前已经战死的那些兄弟们又是为了谁?为了朝廷么?为了混得个一官半职么?为了那些许的赏银么?都不是。我们的战斗,是为了身边的兄弟,是为了己之父母儿女,是为了兄弟们的父母儿女,是为了让他们相信,这个世道纵然纷乱,依旧有一方净土,由我们来守护,是为了让他们有机会享受到我们斗争后所得来的安宁。如果此时我们不战,我们可享一时的太平,可是再往后呢?我们的父母将怎么看待我们,我们的儿女将如何评价我们?这个答案,怕是每个人都能预想到了吧。由此而观之,大家是要安居一隅,过没心没肺、没囊没气、没骨头的丧家犬式的生活,还是在炽烈的斗争中,勇敢的选择面对?所以,纵然此一战惨烈,我们却不是一个人。我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父母儿女,都有自己的亲眷。那些和我们并肩的,并非是他人,而是我们身旁的每个人。这一战,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

    义和拳的拳民,原本就是苦难的受尽折磨和压迫的穷苦人。他们最知道穷苦日子的难处,最初加入义和拳的出发点,也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样的世道、改变这样的境遇。所以,韩金镛这一番话,远比那些所谓的“尊王攘夷”“扶清灭洋”的大道理更深入人心。

    顷刻之间,原本还想撂挑子的各路拳首,纷纷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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