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举动,似在表达着自己的愤慨,更在表达着作为一匹战马的倔强和野性。
兴许是应了那句话,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战马现在想方设法,也要给韩金镛一些苦头吃。
战马突如其来的反应,让李存义、曹福田大惑不解,即便是曹福地看在眼中,也是有些疑惑。
“噫!这家伙刚才在我肩膀上时,老实极了。怎么现在到了小军师手里却如此的难驯!”曹福地不禁说道。
“金镛,小心!”李存义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盛名绝对不可负。
倘若现在韩金镛无力撑起这马,搁在自己的肩头;倘若韩金镛不能降服这战马,被这战马挣脱;更有甚者,倘若韩金镛力难为继,真被这战马挣脱,还被踹上两脚的话,那韩金镛便栽了。
他不仅是栽了,更是颜面扫地。
往后,在曹福田、曹福地兄弟二人面前,在林黑儿、刘呈祥面前,乃至在义和拳诸拳民的面前,他可就没有如此之高的威信和权威了。
李存义真有些着急了,他心想,自己和张占魁,多年间步履斟酌,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好徒弟韩金镛,这才通过“温凉玉”一案,帮这门户中最有潜质的孩子积累下一些盛名,现如今,可千万不能让盛名毁在一匹牲口上。
想到这里,李存义跃跃欲试,他这就准备疾步上前,给韩金镛搭把手,帮个忙。
“师伯,不用!”韩金镛却在与这战马角力的过程中,想到了李存义的反应,他抽冷子喊道,“别说,这匹小马驹儿还真烈,但我自有让它服帖的办法!”
第248章 以马为媒()
且说,此时此刻,就在韩金镛从曹福地的手中接过这匹战马的时候,韩金镛的名声,被悬于一线。
这战马通人性,竟然认出了之前给自己草料中“加佐料”的韩金镛,凭空增出几分反抗的情绪。
战马本身就有五六百斤的份量,在这一挣一扎中,凭空竟然给韩金镛的双臂施加了千钧的力。
韩金镛不是感觉不到这股力。
习武至此,韩金镛的脑子里,实际上清楚的很。究竟哪些力自己是能驾驭的,哪些力量自己是不能驾驭的,哪些力量,他可以轻易的抵御、降服,哪些力只能化解而不能硬碰硬。
此时此刻,这战马施加的力量,对韩金镛而言,实际上已经使那种不能硬接而只能化解的神力了。
个中凶险,即便是局外人李存义、曹福田权且都能看出,韩金镛深处于这局中,不会不明白。
“金镛,松手!”见韩金镛执意不松手,只想把这战马降服,李存义看在眼中、急在心上,他也是真怕,怕韩金镛因为一时的执拗,不顾个人安危而强行想要制服这马,真若如此,年轻如斯,韩金镛必然以不丢面子当先,以至于用力过度努伤自己,于是焦急言道,“快松手!”
可人比人、事儿赶事儿,情势已然僵持在这里了,韩金镛焉能松手。更何况,之前脆败于自己的曹福地,这无甚城府与心机的粗人,权且能与马玉昆一道,扛着这匹马在雪地里走了十几二十余里的路,韩金镛又怎能刚把马接住就松手。
力从地起,凝滞在腰间。这节骨眼,全看韩金镛的能耐了。
且看他,在这火烧眉毛的匆忙之间,一股突然间高喝一声:“畜生,你就服了我吧!”
这战马竟然嘶鸣骤停,紧接着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
众人定睛再瞧,只见韩金镛文弱柔软如同墨笔字书生一样的手,竟突然之间青筋毕露,显然是在这节骨眼,韩金镛为了让战马放弃抵抗,突然发力攥紧马蹄。
战马的小腿、马蹄部位,原本就没有多少肌肉,一层筋膜包裹,里面便是腿骨。韩金镛单手握两腿、双手握四腿,突然间这一发力,马腿的骨头与骨头之间相互摩擦,竟然发出了“吱吱”似的声响。这马对韩金镛再有脾气、再有不满,这节骨眼儿能不疼么!钻心的疼痛袭来,这战马先是痛苦的哀嚎,紧接着便服帖的不再挣扎。
四蹄乱蹬乱踹的力气已经卸去,韩金镛双臂这就松快了许多,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道有的放矢,韩金镛这心里可就有根了。
“你这牲口,还敢与我挣扎,之前连着三天给你的草料里加‘药’,我对你多多少少原本有些愧意,是要好生待你,本意是要把你扛回‘吕祖堂’,好料好草喂你几天的,但这可就怪不得我了。我要不让你服了我、怕了我,算是我白学这么多年的能耐!”韩金镛心里暗道,嘴里可没出声。
但得见,韩金镛这铁钳子一样的双手,微微松了一些力气,暴露的青筋略微收回,手上松力,脚下却加了几分力气。
平白无故的,韩金镛双手攒住这战马的四蹄,竟然在雪地里转起了圈。
这一幕,让李存义、曹福田和曹福地全都看了个目瞪口呆。
能把战马举起来、能把战马扛在肩上,已经使天生的神力、难及的能耐了。可把这五六百斤的战马攸起来荡起来,抓着这马如同“扔链球”一样转起来,这可就太难了。说实话,别说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纵然是三十多岁,精力、能力、体力、智力都在最顶峰的武学大家,也不敢如此的对待一匹战马。
毕竟,当惯性、速度、重量相叠加,这原本五六百斤的战马,也能生出一两千斤的份量。
可韩金镛现在已经笃定了心,又怎能再做调整。
但得见,韩金镛拽着这马蹄子,双足发力转圈,速度越攸越快,高度越荡越高,在他脚下,原本暄软的积雪被他踩实变成雪板,现又全都被踩碎,变成雪沫,赫然之间,这马在半空中,已经被韩金镛转了几十圈。
“出!”力量、速度都达到极限的时候,韩金镛攥着马蹄的双手突然之间松开,伴随着这高喊的一声,竟然把战马凭空抛起。
须臾之间,战马已经抛起,腾空至两三丈高。
四蹄在空中没抓挠,浑身有劲儿使不出,刚一使劲儿,这腿骨还有些疼,原意是要给韩金镛吃些苦头的畜生,现在是真怕了。
这战马,在空中睁眼观瞧,只见自己身子横着腾空,想翻身、想起立、想挣扎,没有借力的地方,都是来不及了。原本战马咆哮是“唏溜溜”的声音,嘶吼哀嚎是“呼呼”的声音,现在,一时害怕,念及只要落地,定然被摔的不死带残,这战马,竟然发出了“哞哞儿”的牛叫的声音。
“嗬!这小子,终究是年轻,纵然这战马刚刚给他吃了些苦头,也不能就这样凭空把马摔死、摔残啊!要说,这马虽然说牙口老了些、岁数大了些,但仍旧是一批宝马,这马可金贵着呢!怎么能下如此的狠手,可惜了,可惜了……”曹福田见韩金镛把马抛至半空,即刻就要被摔死,动了恻隐之心,可这节骨眼,莫说是他了,纵然是李存义、张占魁,也不敢上前搭救。毕竟,不自量力的上前伸手,便有可能生生被这战马砸死。
可曹福田的心眼儿还没转半圈,他定睛再瞧,却见韩金镛双足二度发力,竟然向着这战马被抛出的方向跃去。
“呦!这小子还有后招!”曹福田定睛仔细观瞧,连眼都不敢眨,却见韩金镛也跳起了两三丈的高度,就紧紧跟着战马被抛出的抛物线之后,曲臂掌心朝上,托举在战马的腹部。
这战马自感一股力气托起自己的肚子,斜眼观瞧竟是把自己抛出的韩金镛,他借用韩金镛的掌力、臂力,竟然轻而易举的调整了身姿,在空中将就恢复成站立的姿势。
可即便这样,天寒地冻,待得这战马落地,四条腿也非要被摔折。落下终生的残疾,此生都不能再度快意驰骋,更别提上战场随将杀敌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韩金镛习武之前,苦读饱学,焉能不知这慈悲的道理,他又怎能真的把这匹战马摔死、摔残。神力加身,韩金镛既在空中把战马的姿势调整好,又焉能不帮马卸去这下落的势能和惯性。
且看,韩金镛在半空中原本是团膝的姿势,现在腿却伸直,借着下落的惯性,右手掌心朝上,竟然又在马的下腹部托了一托。
这一托之力,曹福田、曹福地兄弟二人看不清楚,李存义却心明眼亮,心里更是暗道一声不好。
李存义看得出,这一托,韩金镛用上了十成甚至是十二成的力,托举之后,战马自空中下落之势,变得轻飘飘如羽毛,可韩金镛下落的速度,却蓦然加快。此刻,这五六百斤的战马,下落时的势能,也全都转移到韩金镛的身上。
寻常人从两三丈的高度跳下,落地后无非是双脚被震的发麻。八卦、形意两门绝艺加身,韩金镛甚至不会把这两三丈的高度放在眼里。可,若是扛着五六十斤的麻包再从此高度下落呢?如果不是扛着五六十斤的麻包,而是把五六百斤的战马的份量,全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呢?
须臾之间,李存义想都不敢想,韩金镛在落地后,究竟会受多重的内伤。
说书唱戏,讲的是故事,听得是情节。历史的故事,多经人演绎,有的时候带有传奇色彩,有的时候难免耸人。
就拿这一回来说,韩金镛落地后,真就没受伤。韩金镛露脸的日子在后面了,否则,这故事还怎么能继续?
且说,韩金镛怎么落地,即便是李存义也没看清,但甭管是李存义,还是曹福田、曹福地兄弟俩,都看清了这战马落地的姿态,轻飘飘软绵绵,落地后没有被伤到丝毫,除了略微受了些惊吓,这马如寻常一样。
可韩金镛呢?
李存义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了韩金镛的胳膊,只说到:“臭小子,你不要命了?”
“嘿嘿,师伯,不打紧!”韩金镛这才把先前御在胸中的一口气微微吐出,他面带微笑,可头顶上已经冒出了屡屡白烟。
——这可不是冬季里大运动量运动后,头顶的热气,而是高明的习武把式,在催动内力后,收回内力时的自然反应。
“身子哪里难受?腿呢?腿疼不疼?”李存义近乎出自本能的,检查韩金镛的身体,担忧韩金镛受了伤。
“嘿嘿,不打紧,我说,师伯,真不打紧,只是可惜了,可惜这地面上的几块青砖!”韩金镛说罢此话,略微移步。
李存义这才看到,韩金镛周身无恙,却在下落之后,直挺挺的踩碎了地面上的几块青砖。
直到这个节骨眼,李存义才发觉,尽管掌握的架势不甚标准、习得的功夫也不算精纯。但若单论内力,韩金镛的修为,已经远在自己之上。
“行了行了,既然是没事儿,自然是最好!”李存义有些庆幸,又有些感慨,他对韩金镛说罢此话后,又扭项回头,瞥了曹福田、曹福地一眼。
曹福田、曹福地两人都惊呆了。如果说之前,曹福地被韩金镛战败,败的还有些不服气,如果说曹福田对韩金镛只有六分信任,尚存四分怀疑的话,那此刻,他俩对韩金镛竟然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事儿就怕掉个儿想,曹福地、曹福田兄弟二人皆想,如果是自己,能不能把这五六百金的战马抛至两三丈的高空,抛至如此的高度,又能不能把战马接住,令它缓缓下落,自己还能不能在这样的行为中丝毫不受其伤。
“少侠客!”曹福田抱拳拱手,微微低头,已经有了十成的心悦诚服,只说道,“这马也降服了,这马玉昆也见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曹福田、我弟弟曹福地,咱这天津卫的义和拳拳民,全都唯你的马首是瞻。”
“别客气,别客气!”韩金镛回礼,脸上只带出了些许快意的笑容,说道,“有什么事儿,咱商量着办,现在,先牵着马回‘吕祖堂’吧!”
曹福地听了韩金镛的话,微微点头称是,他走上前,抓住战马的缰绳。可这战马四蹄死死的钉在地上,寸步不动。
“嘿,我说,这牲口竟然还不停招呼,还不听话,他这是还惦记着让咱扛着它走呢!”曹福地狠狠拽了拽缰绳,可战马仍旧纹丝不动。
“快走,快走!再不走,老子拿鞭子抽你!”曹福地气急败坏的催促。
“别打了,别催了,从现在起,咱可得善待这匹战马!”韩金镛走到战马跟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
说起来也出奇,这战马不理曹福地,但对韩金镛,此刻却一改之前的野性难驯,变得格外亲热,他打着响鼻,马脑袋微微蹭着韩金镛的头、脸、胳膊。
“走吧,跟我走!”韩金镛对战马说道,“让你拉了三天,今儿该让你吃顿饱饭啦!”
“嘿,这牲口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儿啦!”曹福地见此状,倒不介意,他哈哈大笑了几声,发足即前行。
韩金镛也向前走去,这战马,就跟在韩金镛的身后,亦步亦趋。
“我说,少侠客,这马算是让你收服了,依我看,你还没有坐骑,这战马就归你吧!”无非是做个顺水人情,曹福田有意让韩金镛收了这匹战马。
“不妥,不妥!”韩金镛却摇摇头,只说到,“从马玉昆手中诓马,绝不为了骑马。也是机缘巧合,这次二将军得了这匹宝马。但这匹马,早晚还是马玉昆的。”
“哦?这话怎么说?”曹福地走在前面,却依旧听到了韩金镛的话,他扭头问道,“合算我这膀子力气,之前算是白费了?”
“怎么可能啊,二将军!”韩金镛微笑答道,“以马为媒,以马交友,要没有这匹马,咱便不会跟马玉昆攀上交情。二将军,你这膀子力气可绝对没白费!二将军,这一次,得给你记个头功!”
第249章 项庄舞剑()
吕祖堂本是个道家清静之地,门口虽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桩子,但道爷出游向不骑马,所以也没有专供豢养牲畜的棚子。
被曹福地从马玉昆处诓来、被韩金镛以绝技降服的这战马,开始时是被安置在道观后院。但虽比不上关外东三省,天津卫的冬季也可称得上是苦寒。再加上这场鹅毛大雪洋洋洒洒时下时停,西北风时有呼啸,这马站在原地打哆嗦、卧在地上就发僵,曹福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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