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抵抗、甚至是格挡的余地。
刹那间,吴小牛感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停!”反正已然是将死之人了,吴小牛抱着博弈的心态,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口中却喊道,“别打了!”
就在这一刹那,刀尖已然顶在了吴小牛的嗓门上,锋利的刀锋,已然刺破了脖颈上柔弱的皮肤。
就是如此的巧合,韩金镛手中的刀,再少用一分力,再浅一分,这情势下便刺不中吴小牛;如若是韩金镛手中的刀在多受一分力,在深一分,这情势下便会刺穿吴小牛的嗓门,让他当场废命。
韩金镛几乎是硬生生的收住了招数,停住了自己的攻势。——当然,为了把案情问个水落石出,韩金镛本意也绝不会直接手刃了吴小牛。
“小伙子,你好俊的本事啊!老子用石灰熏不到你,又跑不过你,用刀也砍不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吴小牛知道自己现在即便再举着刀也没甚用处,干脆把手中刚刚接到的钢刀往身旁一扔,说道,“可是要死,你得让我死个明白,你是为什么要寻我?为什么要访我?为什么要杀我?”
“嘿嘿,我为的是孙作钊!”匆忙之间,韩金镛知道自己的每一言,都事关重大,兴许便会成为破解“温凉玉”一案的关键,留着些底牌暂时不发,反而更有主动权,于是只抛出了漕帮一案。
“哦!行了!”吴小牛听了这话,顾不得自己嗓门被刺破的疼痛,反而把头颅扬得更高了一些,往前进了一步,直希望自己就死在韩金镛的刀下,说道,“我偷了他孙作钊的两件宝贝,这是不假。可这宝贝,本也不是好来的,也是他从别人手里偷来的!更何况,我这偷东西,有被羁押的罪过,有被充军发配的罪过,却没有死罪,你这要手刃了我,要对我动私刑,却又为何啊?”
“嘿嘿!你说的没错,你打不了是偷了几件东西,没有死罪,可你既然当年偷了主子手里的东西,便应该能料想到主子迟早会找你寻仇来。这事儿归到官府,你不是死罪,归到江湖,你把主子当成了东郭先生、卖主求荣,却是死有余辜!”韩金镛说道此处,也怕自己手中的刀真会刺死了吴小牛,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小断。
这就是吴小牛精明的地方。
他见韩金镛没有下杀招,便知韩金镛兴许是不想杀自己;这阵子拿话领着韩金镛往前说,自己的身子往前凑合,如果韩金镛刀不挪地儿,那或许就是想听听自己的遗言,现在韩金镛又往后收刀,这一细节已然让吴小牛知道——韩金镛没想杀自己。
这也是李存义、张占魁始终在强调,韩金镛江湖经验、江湖阅历尚不丰富的地方;尔虞我诈,真中假、假中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也是江湖凶险之所在。
事态至此,吴小牛料想韩金镛绝不会致自己一死,已经想好了败中求胜、死里逃生的主意。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混在漕帮,混在孙作钊的身边,充当一个小厮,在他家干佣人,混到死最好也只是个管家,是伺候人的角色……”吴小牛一边说,一边转着眼珠,四下里踅摸,“我说小伙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宰了我,孙作钊家的‘脉门弩’和‘冰血棍’,你可就不知道在哪里了!我要是你,就会手下留情,否则,杀了我,东西就没了!”
“少废话!”说着仨字的时候,韩金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吴小牛已经笃定了自己不会杀掉他,可事态依然如此,除了保持嘴硬的姿态,他别无它法。
现下骑虎难下,韩金镛反而有些盼着,盼着李存义、张占魁和尚云祥赶快赶上来。
“你看,你杀不了我,我也跑不了,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吴小牛的眼珠一边滴流乱转,一边油腔滑调的说道,“与其继续如此,不若我们好说好了,我告诉你东西在哪里,我告诉你东西在谁手里,你饶我一条活命……”
说到这里,困兽犹斗的吴小牛突然伸出一脚,向韩金镛擎刀的手腕处蹬来,这一脚要真是蹬上,韩金镛的手腕即便不折断,也要受了重伤。
高明的把式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在吴小牛向韩金镛手腕处踹来的时候,韩金镛的耳畔分明还听到了,有钢刀砍下带来的风声。
“吴小牛在前用脚踹,脚夫在后面捅刀,前后夹击,却用的都不是光明磊落的招数,不用厉害的招数杀一杀你们的威风,怕你们真以为我没法子治你们!”形成僵势的时候,韩金镛有些手足无措,可现在情况危急,韩金镛反而恢复了常态,真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状态不是进退维谷,而是无能为力。
现下情况危急,韩金镛的脑子反而灵便了很多。脑子灵便了,身手便也又敏捷了!
但见,他瞬间松手抛刀,趁着吴小牛踢了个空的节骨眼,左脚后跟为轴,向后转动身体,迎着向自己后脑砍来的刀锋微微藏头,避过刀锋的同时,藏于丹田之内的气力随叫随到,他已经把这股力气寓于自己的右掌,屈右臂,微微往前推掌送力,距离不足两寸,但这肉掌中,已经寓下了自己五成的力道。
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挥刀的脚夫肋下。
再次以左脚为轴,再次转过身来,韩金镛刚刚松手扔下的刀尚未落地,吴小牛踢出的这一脚却已经把力道使老。
韩金镛伸手抓住了吴小牛的脚踝骨,用力一拽,往上一带,又微微向前一送,吴小牛这可就失去了平衡,咧开双腿向下栽倒。
见吴小牛已然失去了平衡,韩金镛担忧他仍有力气再跑,自下而上撩起一掌,只用了三分力道,却是“八卦掌”中最难防范的“兜掌”,直挺挺拍在了吴小牛的小腹。
劈叉的姿势坐在了地上,吴小牛一声惨叫。
刚刚这须臾之间,韩金镛这一抓、一拽,一送,让他以劈叉的姿势硬生生坐在地上,已然拉伤了他双腿的大筋。临了补上的这一掌,更是让他受了些许的内伤。
算起来,也多亏了吴小牛有一些武学的根基,柔韧性尚可,否则单单是这撕裂伤,便足以让吴小牛十天半月难以动身。
电光火石之间,韩金镛技压群寇,已经击倒了二人。他回头再看,原本在身后向吴小牛送刀的另一位脚夫,只愣愣的呆在了原地。
“你还要出招,试试我的斤两么?”韩金镛问道。
这脚夫连个声都没吭,抹头便跑。
可他却要往哪里跑?可他还能往哪里跑!
回头之际,这脚夫恰好迎面撞上了随后赶来的尚云祥。
听呼吸便知道,刚刚韩金镛这几招把这脚夫吓的着实不轻,现在尚云祥要再下杀手,那这脚夫便要有死无活了。
好在尚云祥有一分怜悯的心,有一分好生的德,他只微微跨出一步,借着这脚夫意欲逃跑的力量,用了个“胯打”的招数,伸出右脚下绊,然后朝他前进的方向微微一拱。
这原本意欲逃跑的贼人,竟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腾空四五尺,轻飘飘向外飞去,然后“啪”的一声,直挺挺拍在地上。
吴小牛纵然是见过些成了名的把式匠,可多是山野村夫的“傻把式”,最高明不过孙作钊之流。
眨眼之间,自己三人被人轻易的空手制服。空手入白刃招法之精妙,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他竟然指着韩金镛的方向,用手点指,只问道:“你……你们……你们究竟是练武的,还是变戏法的?你们究竟是人,还是妖精?”
尚云祥刚刚一边跑,一边在朦胧的月色中,看到了韩金镛与吴小牛、与这两脚夫动手过招的全过程,此刻焉能容得吴小牛再用话语分散两师兄弟的注意力,他即刻上前,一脚把吴小牛踹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下了自己勒在腰间的丝绦,倒背着双臂把吴小牛绑的结结实实。怕吴小牛呼救引来不素之客,他尚云祥又掏出一块大手帕,塞在了吴小牛的口中。
“跑?还跑啊?”见尚云祥忙着这些,韩金镛捡起地上的一把钢刀,却指向了两脚夫,说道,“跑?跑啊?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李存义和张占魁的身影,韩金镛在夜色中看得也是颇为清晰。
然而,人未至,声先到。
“宰了吴小牛,万刃分尸、凌迟处死,怎么狠怎么来,咱一刀一刀的把这王八蛋剐了,用他的刀宰了他,让他求生不得,让他求死不能!”韩金镛只听到,自己的师父张占魁,一边跑一边说,直用冷峻的声音,低声命令道,“那两件破宝贝在哪儿,现在都不在紧要,大不了,咱不要了!”
“得令!”师命如山,韩金镛举起之前吴小牛用过的这把钢刀,向他的脖颈之处砍下。
月光照射在冷峻的钢刀上,柔柔的光线,再反射至吴小牛的脸,——月光与刀光交织,照亮了他这张腌臜的脸。
这一刻,吴小牛面如铁灰。
第215章 卖主求生()
直到韩金镛把刀举过头顶的时候,直到那钢刀反射的耀目寒光照耀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吴小牛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
不过是偷盗了“脉门弩”,不过是盗取了“冰血棍”,即便是事主孙作钊来了,大不了是割断自己的手筋、脚筋,让自己变成个废人。
吴小牛心里,始终没想过自己将会被韩金镛处死。
可刀那耀目的寒光闪过之时,吴小牛终究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哎哟,我错了!饶了我!”吴小牛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知道再嘴硬下去,肯定是要一死。
与死相比,活着有太多的好处;与阴间相比,人世有太多的眷念和逍遥。
吴小牛被反缚着双手,跪倒在地,此刻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磕头如同鸡奔碎米一般。
“刀下留人!”李存义跑在张占魁身后,他听到了张占魁喊话,让韩金镛一刀砍死吴小牛,也看到了韩金镛捡起钢刀,钢刀在手却迟迟不肯下落,更看到了吴小牛此刻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下,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所谓英雄气概,知道现在这程度刚刚好,这个好人,恰恰需要自己来做,于是高声喊道,“宰了他容易,问案却难了,先别着急把他砍了!”
“对对对!你们不是还要问那‘脉门弩’吗?你们不是还要问那‘冰血棍’吗?留我一条命吧,只有便宜占,不会有亏吃!”吴小牛一边说,一边一边以膝盖代足,向前紧蹭,直趴到韩金镛的腿边,说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全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们!上天有好生之德,宰我如同碾死只蚂蚁,可是,宰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宰了你没好处,可宰了你,能为那没出门子的大妮儿报仇!”张占魁已然跑到了韩金镛的身边,站在了吴小牛的面前,见吴小牛此刻脸上透露出极端无尽的恐惧,心中没有怜悯反而生出更多的愤怒,只说道,“把刀给我,你不肯杀他,我便砍了他!算了,我杀人从来不用刀!”
张占魁说罢这话,右臂微一躯伸,松拳立掌,向吴小牛的头顶拍下。
“完喽!”吴小牛见张占魁这一掌向自己的顶梁门拍下,只道自己今日终究是难逃一劫,闭眼等死,却哪知,他闭眼之际,李存义已经赶上前,他微微抬右臂,拦住了张占魁即将拍下的铁掌。
这铁掌掌风看似凌厉,这一招看似凶猛,可是,张占魁却没加上丝毫的力道。
李存义拦住了张占魁这一掌,立刻朝张占魁投去了会心的笑。
这笑转瞬即逝。
李存义低头看了一眼,见吴小牛仍然紧闭二目等死,知道时候刚刚好,这才说道:“我说,兄弟,徒弟,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人是最简单的法子。相比起来,让他活着,反而是更难。我知道他罪该万死,但人总有个想要求生的念头。所以,虽然咱们是一边的,但我还要说一句,我替这小子给大伙儿求个情,咱姑且留他一条狗命,看他能不能配合咱,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咱的问题,如果能,那便饶他不死,如果不能,弄死他的法子,让他受尽折磨再死的法子,你们谁还比我多?”
“得嘞,大哥,那我听您的了!”张占魁深知“点到为止”四字之意,更深知现在这个情势,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于是果断的收势、撤掌,只说道,“我看大哥您的面子,姑且饶他不死!”
“对对对,我是个小人物,顶多就是小偷小摸,拍死我,脏了您的手!”吴小牛见有可能活命,如获大赦,这才睁开眼,殷切的说道,“谢您不杀之恩!”
“吴小牛,像你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弄死你,谈不上脏了谁的手!”张占魁虽然不再作势要杀死吴小牛,可嘴里依旧是严苛的,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弄死你么?”
“哟,我作为奸细,里应外合吃里扒外,这占了个不忠;既然干的是个奸细的活儿,就该拿钱办事儿,可我没干奸细的事儿,却偷了以前东家的两宗宝贝,这占了个不义;我拿着这两宗宝贝,隐姓埋名来投地面儿上的巨匪,不管家里的老爹老娘,这又占了个不孝!过去这些年,我干了如此多不忠不孝不义的事儿,英雄您即便要拍死我,我也说不出个‘不’字,到了阎王爷那里,我也道不出个委屈,您说是不是!”
“算你明白!”张占魁气哼哼的点点头,在吴小牛的身边不停的来回踱步,依旧保持着跃跃欲试想要出招的姿态,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又暂时不杀你了么?”
“因为您这大哥拦刑不是?”吴小牛说道,“我知道,我吴小牛在江湖里不是什么重要任务,甚至连个蜉蝣都算不上,姑且是个在夹缝中求生的臭虫。可是,波涛里的龙,有龙的活法;风暴中的凤凰,有凤凰的活法;漂在浪花上的蜉蝣,有蜉蝣的活法,我这‘臭虫’,自然也有臭虫的活法!”
“不错!你在夹缝里,终年不见阳光,所以才只做阴暗的事情,对或不对?”张占魁话听到这里,突然又生出愤怒的情绪,他往前紧走几步,又待出掌,只说道,“我问你,你给我照实说,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