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脚下攒劲,飞扑到孙作钊的身边。
抬手准备格挡是来不及了,孙作钊只能错眼珠,眼巴巴的望着:刚刚那一次,韩金镛还是掌击的姿势袭来,到切近才取走自己腰间古钱的;这一次,韩金镛干脆直接飞扑到切近,又把那枚古钱重新掖在了孙作钊的腰间。
再然后就几乎是头一次交手时的重演了:同样是,把古钱掖在孙作钊的腰间,然后接着惯性与孙作钊擦身而过,同样又是脚底向前用力,身子向后跳,空中团膝,杂耍一般的姿势,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又落地站回到孙作钊的对面。
孙作钊低头再看,那枚自从出生之日,便跟随自己,当成饰物的铜钱,现在又被韩金镛原物奉还,塞回到自己腰间。
“孙老前辈,您怎么又上当了?”韩金镛脸上带着庆幸的表情,笑眯眯的看着孙作钊,说道,“刚刚我都告诉您了,那咱这就来,让您做好了准备,也告诉您了,这第二次比试,咱比拳脚、比内力、比计谋都行,您怎么又上我的当了?这房椽子上哪儿有什么精美的古钱啊,那纯粹就是我骗您的!我刚刚都提醒您了,您怎么还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呢?”
顷刻之间,两败于韩金镛,而且自己连点儿反应都没有。孙作钊想狠狠的扇自己两个耳光,更想不言不语直冲上前,双手刁勾,这就结果了韩金镛的性命。
可孙作钊不是糊涂人,韩金镛这一番话,他能听进心里去。
“这小子,这番话说的对啊,人家提醒我了,说了这就来,让我做好准备!人家也说了,第二番比试,比拳脚、比内力、比计谋都行!人家能让我上当,我怎么就不能让人家上当啊!我纵横江湖几十载,当年双手伤人无数,如今在漕帮里说一不二,一辈子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可这小伙子,人家先后两次,能伤我却没伤我,我又怎能对他痛下杀手啊!这哪里是英雄所谓!”孙作钊激烈的心里斗争,复杂的心里活动,脸上的表情,却从无奈变得愤怒,从愤怒变得狰狞,又从狰狞变得平静。
终于,孙作钊的脸上露出了心悦诚服的微笑,他把这微笑展示给韩金镛。
“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孙作钊的身后,一个声音恶狠狠的喊道,“小子,别再装神弄鬼了,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孙作钊听了这沙哑的嗓音,便知是陈玉鲲要替自己强出头,他微微斜眼向后瞧,未见陈玉鲲,却先瞅见了寒光闪过。
但见,陈玉鲲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刻正向韩金镛的胸前刺去!
第203章 高人雅量()
两次败在韩金镛的计谋之下,漕帮舵主孙作钊心里想的是:“人确实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可我却两次中了韩金镛的计,不是我笨,而是人家太聪明了!三局两胜,我偌大的年纪,怎能再没脸没皮,与这青年再交手!”
可一直在孙作钊身后,替孙作钊观战的陈玉鲲,却再也忖不住了。他心道:“韩金镛这小子实在是狡猾,他两次戏弄于舵主,热衷装神弄鬼,却不露真才实学,想来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今日,舵主两次失手于他,这消息真要是走漏出去,那漕帮的面子就丢尽了。让一让二不让三,如果舵主第三次与这小子动手,那肯定能取胜,可舵主身份尊贵,尤其自尊,却绝对不会再与这小子动手。豁出去了,姑且由我来背这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以多欺少的恶名,却要给这小子一个重重的教训!”
想到这里,陈玉鲲低头四下踅摸,一把修剪屋内陈设盆景的园艺刀就在眼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陈玉鲲既然生出了杀心,就不会在收回,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就在孙作钊把服输的微笑投向韩金镛的同时,陈玉鲲已经悄然抄起了那园艺刀,他脚底下攒劲,口中只道“小子,别再装神弄鬼了,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手中却持匕首,向韩金镛的胸前扎来。
是时,屋内除了交手的孙作钊和韩金镛,尚有李存义、张占魁和尚云祥。可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孙、韩一老一少的比试上了,谁也没注意到陈玉鲲蔫巴巴的悄然行动。等到听到陈玉鲲的断喝,再瞧向陈玉鲲之时,陈玉鲲手持着那修剪盆景的园艺刀,已经扎到了韩金镛的胸前。
这一来,不仅孙作钊的心彻底凉了,连李存义、张占魁和尚云祥的心也凉了。想要上前出手截住陈玉鲲这杀招,为时已晚,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冰冷的匕首扎入韩金镛的胸膛。
可韩金镛会在这里被名不见经传的陈玉鲲用园艺刀扎死么?
当然不能!
书说至此,咱得说说临敌时的技巧。
古往今来,无论是成名的侠客、剑客,还是久经沙场战绩傲人的名将,阵前临敌若要取胜,之一,在于心如止水,尤重“冷静”二字,如若过分激动,亢奋不已,那便在心态上失去了自我的控制力;之二,在于眼观六路,尤重“警惕”二字,过分轻松,那便在战场上失去了危机意识;第三,在于从容不迫,尤重“灵动”二字,过分迟缓,那便在一招一式的交手中失去了主动权。
如若把这三点套用到之前韩金镛与孙作钊的比试中,便不难找出韩金镛胜的道理,孙作钊败的道理;如若把这三点套用到此刻韩金镛应对陈玉鲲的偷袭中,也不难发现,韩金镛是如何死里逃生、败中求胜的。
冷峻峻的园艺刀已经扎至胸前,虽然不甚锋利,但毕竟是一件足以伤人的兵器。一般人到此境地,只能呆若木鸡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等死;习学过武艺的人,知道“空手入白刃”的招数里,有个“紧背空胸”的招数,正常情况下,这招数足以躲避袭来的短刃,但现下情况特殊,韩金镛纵然是躲得过短刃,也躲不过陈玉鲲持刀那势如破竹的惯性。
如若躲避不及,陈玉鲲手中的园艺刀,必然从韩金镛的前胸扎入、后心扎出,刺穿韩金镛的胸膛。
那韩金镛是怎么躲开这偷袭的致命一击呢?
这只能是以语言描述了,因为,是时,即便是亲传技艺的张占魁,也没看清韩金镛的应对之法。
且说,韩金镛面对即将扎向自己胸膛的园艺刀,确实是用了“紧背空胸”的应对之法,他的反应足够迅速,脚下虽然没动地方,但身子却凭空向后退了几寸许。但韩金镛看得清楚,那刀尖距离自己胸口的距离,却从一尺许趋近到九寸、八寸、七寸,自己一边退,刀尖一边进。
韩金镛偷眼观瞧,发现原来是陈玉鲲持刀直臂刺向自己,胳膊一边向前递,脚下一边向前跑,再加上陈玉鲲出刀时那巨大的惯性,自己绝无可能仅以“紧背空胸”的招数躲避。
想到此时之际,韩金镛那“紧背空胸”的招数已经使老,退无可退,可刀尖却依旧向前扎来。
生死存亡之际,凡人的脑子该是一片空白,可韩金镛的脑子却格外清晰。
韩金镛只是心里埋怨自己:“韩金镛啊韩金镛,你只道学会了武艺,机械迎敌,却忘了自己最得意之技!现下若是使不出,那便该死,那便该死!”
韩金镛的得意之技是什么?是他的双腿。
自从本书韩金镛出现之伊始,韩金镛就以异乎常人的速度见长。有了这个天资,外公王义顺在传艺时,为韩金镛增加了耐力;老侠周斌义在传艺时,为韩金镛增加了根基;师父张占魁在传艺时,为韩金镛传授了步法。
想到了这一层,韩金镛竟然发现了一线生机。
这一打闪认针的功夫,韩金镛蜷曲着身子,却把脚跟抬起,他屁股坐低、重心继续向后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以脚尖为轴,身体凭空向右侧转去,同时向后移了半步。
这小半步的距离,足够躲避陈玉鲲的致命一击,韩金镛眼见得刀尖在自己的胸前划去、持刀的陈玉鲲从自己的身边掠过,却没伤及自己的身体。
陈玉鲲见一招未中,转身迈腿往韩金镛退却的方向追去,一刀再次扎来。
这扎来的第二刀已经算不上偷袭,韩金镛又焉能给他胜机。
但得见,韩金镛重心持续后移,屁股仍继续往下坐低,身子几乎平躺到地,却深吸一口气,催动自己御了多年的丹田气,把力量汇聚在自己的双腿,以“鲤鱼打挺”的姿势跃起,一个“倒踢紫金冠”的姿势,脚尖准确的踢点在陈玉鲲的手腕。
陈玉鲲两击不成,却被韩金镛踢中,他手腕吃疼,狠呲牙,刀脱手,身子却继续向前方栽去。
顷刻之间,韩金镛把致命的偷袭化于无形,这才站定,从容不迫的瞪着孙作钊、盯着陈玉鲲。
韩金镛打架,是小架门,看似动作不大,发力却十分充分。
初被踢中手腕的时候,陈玉鲲只感觉到一阵剧痛,此刻再从地上爬起,却感觉手腕如同断了一般,痛点游移,似乎整条胳膊都疼了起来。他扶着伤臂回头再看,孙作钊却已经面如铁灰。
“好奴才,谁让你动手了!”陈玉鲲只听到孙作钊的话语声,却看不到孙作钊的身形,等自己看真切了,孙作钊已经用轻功走到他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的面颊,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只说道,“我堂堂一任舵主,输了便是输了,你以偷袭之法,袭击一个初入江湖的青年,纵然是把他刺死,又能怎样?那我不是更丢人么!”
“舵主,我……我……”陈玉鲲刚刚只盼自己真能一刀刺死韩金镛,那样,木已成舟,即便舵主怪罪,自己横竖是为漕帮出了气,可如今,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杀了韩金镛,反而被他踹飞了手中兵器,踹伤了自己右臂,丢了的面子更多,还没有挽回的余地,竟也结巴了起来。
“哼!”孙作钊鼻子里吭气,恶狠狠的瞪了陈玉鲲一眼,说道,“你,随我来!”
说罢此话,孙作钊带着陈玉鲲,不理韩金镛,却来到李存义、张占魁的面前。好一位老舵主,他撩起自己的长衫下摆,推金山倒玉柱,竟然直接跪倒在地。见舵主跪下,陈玉鲲自然也不敢独自站立,他扶着伤臂随之跪倒,脑门贴地,不敢吭气。
“各位江湖中的英雄,我孙作钊贵为漕帮舵主,地面上有无限的权力!话虽如此,但我绝不袒护包庇!”孙作钊说道,“刚刚各位都看清了,我输在张公占魁的高足韩金镛手下两次,我输的心服口服。他陈玉鲲有意为我出气,拿了一把园艺刀,试图偷袭。他陈玉鲲要是不服韩金镛,可以当场提出来比试,可以将来等你们返乡,拍门去天津卫找他,断然不能持刀偷袭。我们漕帮虽然不是‘上三门’的生意,但也绝不至于自甘堕落与纯粹的‘下三门’沦为一谈。刚刚陈玉鲲之为,犯我帮规,毁我信义,不用您诸位动手,我自清理门户。”
说到这里,孙作钊不等搀扶,自己站立起身,随即右手刁勾,向陈玉鲲的大椎穴戳去。
孙作钊心里是真恨陈玉鲲,——恨他偷袭,更恨他偷袭不成。
也是孙作钊恼羞成怒,自己颜面扫地,总要出手舒一舒胸中恶气,此一招,他下手颇为老辣,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眼见得,这一戳就要直抵陈玉鲲的大椎穴。真若被戳中,陈玉鲲登时就将毙命倒地。
却见,一道身影闪过,这一位年轻英雄,初涉江湖,生得面如敷粉、齿白唇红、目若朗星、鼻直口正、大耳朝怀,一身俊俏的本领。这位年轻的英雄,只两三个健步就冲到了孙作钊身边,丹田气还未吐出,浑身的神力犹聚,他竟轻舒猿臂,只用右手微微上举,托起了孙作钊的千钧膂力,把刚刚偷袭自己的陈玉鲲,从鬼门关前救起。
“怎么,小子,他刚刚还要偷袭杀你,现在你却要救他?”孙作钊见拦住自己的竟然是韩金镛,怒气冲冲的问道。
“此人行动不甚光明磊落,我亦恨其不死。”韩金镛这阵子却已经微露笑容,向孙作钊说道,“但他此前之举却是事出有因,盖因对您老忠义。把对自己忠义之人杀死,于您老不利啊!”
“高人雅量,老夫佩服之至,请受老夫一拜!”话说至此,年近花甲的老舵主孙作钊,竟然再次向韩金镛跪倒。
第204章 言必由衷()
以德报怨,在江湖的争斗中,并不常见。如果说,这样的争斗是以近乎搏命的状态,只为了争个你死我活,就更难见放生。
毕竟,饶恕一个对自己存着杀心的人,那边如同放虎归山一般。
但在孙作钊恼羞成怒,右掌刁勾,用出十成功力直戳陈玉鲲大椎穴的那一刹那,韩金镛却果断上前。御气尚未散去,纵然是年方弱冠的青年,也能有千钧之力。他抬起右掌,只是轻托,竟然拦住了孙作钊的杀招。
“此人行为固然不是光明磊落,偷袭于我,意图刺杀,我亦恨其不死!”死里逃生之后,韩金镛的脸上微露出笑容,只是想孙作钊说道,“但是,他刚刚的举动虽然为人所不齿,但却盖因对您老忠义。把对自己忠义之人杀死,于您老不利啊!”
孙作钊惊呆了!他之惊讶,不仅在于韩金镛以德报怨,更在于,在须臾之间,这不过二十岁年华的年轻后生,竟然能轻托右掌,便拦住自己催动十成功力的致命一击。
“这孩子的能为,远在老夫之上!这孩子的品行,亦远在老夫之上!”孙作钊刁勾的右掌悬在空中,再用力也难落下,杀掉陈玉鲲已然不能,只能收回力道,他心中暗想,“刚刚这孩子说,不识我的‘螳螂拳’,与我动手难以取胜,现在看来,人家孩子这是跟我客气呢!谁都知道打斗之中‘以我为主’的道理,如果他真要是不理我的螳螂拳,而只以自己的八卦掌向我攻来,以他的内力,我能接的了几招?现在看来,人家孩子不跟我真动手,不是怕赢不了我,而是怕伤了我这把老骨头啊!”
想到这里,年近花甲的孙作钊,竟然推金山倒玉柱巍巍下拜,这才对韩金镛说道:“高人雅量,老夫佩服之至!请受老夫一拜!”
可是,韩金镛不过二十来岁,能真让已经年近花甲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