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前厅、走回廊,蹑手蹑脚提着一口气,师徒俩的步伐轻快,但脚下无声,纵然是“浪里鲛”的府上有些看更、守夜的喽啰,张占魁和韩金镛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仗着他俩穿着深夜难辨的夜行衣靠,只要在暗处隐藏住身形,便可轻而易举的躲过看夜之人。
转眼间,师徒俩来到了“浪里鲛”家的后宅。
张占魁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韩金镛的肩膀,又指了指后花园中突兀的假山,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那假山。
肢体语言虽隐晦,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晰:那假山必然是个假象,实则是个羁押的密室。而钟芸,十有八九就在这密室之内。
张占魁小心翼翼的从隐住身形的廊道里走出,警惕的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监视,这才向韩金镛招招手,示意韩金镛快来。
韩金镛哪里还等得及,他眼看到张占魁挥手之际,就已经蹿出,几步就走到了假山跟前。
四下里踅摸,仔细的观察,这假山边儿有些寻常见的花草,这假山周围栽着些长不高的小树,这假山无门、无窗,如果说它确实是个密室,那又该怎么进去呢?
张占魁却走上前,他蹲下身,在花盆中踅摸,顺手搬起了一盆最不起眼的草花。
花盆之下,透露出一根铁链子。
张占魁拉起铁链子,缓缓、缓缓……以最慢的速度,慢慢的把铁链子向外拔,以此避免铁链环与环相撞发出响声。
铁链子越拔越长,假山上渐渐出现了个缝隙,缝隙中有光透出,光影斑驳,透出个一人多高的轮廓。
张占魁不以为意,韩金镛早已准备好,他把手伸向脑后,顺手拔出了紧紧绑在身背后的“僧王刀”。
“妈的,这么晚了不让人睡觉,谁开门啊……有什么事儿啊……”这缝隙竟真的是道门,纵然现在只是开了个缝隙,门后之人看不清门外的情况,还是嘴中不干不净的发着牢骚。
“我,兄弟,别说话,别出声,妈的,狗咬吕洞宾,我能空手来找你么!我弄来一坛子好酒,弄来俩小菜,咱哥儿俩趁着这夜儿喝一口!”张占魁见式破式、见招拆招,索性说道。
“嗬!谁啊?这么惦记我,得嘞,谢谢!谢谢!”门后之人说道。
张占魁回头,发现韩金镛拔刀,连忙摇头,示意韩金镛稍安勿躁。
但见得,密室的门开到刚好人能将将挤进去的时候,张占魁已经轻手轻脚把铁链搁在地下,侧着身钻进门中。
韩金镛怕门后另有闪失,赶忙也跟着进入。
但见,门后之人见了身着夜行衣靠的张占魁,话都没说出一句、声音都没吭一声,就被张占魁一掌打翻。
这一掌,张占魁立掌为刀,直接切在了门后人的脖颈交接处,他没有下杀手,否则焉有此人的命在。可即便如此,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个“切脖”,门后之人还是昏倒了。
张占魁不等韩金镛发问,顺手又拽了拽屋里的门把手,把假山上伪装的房门关闭。
韩金镛和张占魁,这就进入了密室当中。
“钟芸……钟芸……”韩金镛,见这密室修建的殊为精妙,不知道该到何处寻找,连忙绕着圈子,在密室中轻声呼喊。
“唔……唔……”兴许是听到了呼唤,一扇紧闭的房门后,传来了个女人的啜泣声。
韩金镛别的声音兴许陌生,这声音却熟悉万分。这分明就是钟芸的哭声。
事已至此,韩金镛大步向前,来到门前,扒开房门上的小窗向屋内张望。门后无光,但丝丝缕缕的光线,还是映衬出钟芸那张煞白的脸。
“钟芸在这里!”韩金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他回头,对张占魁说道。
“好!等我找钥匙!”张占魁随手在这昏倒的人身上翻找。
“不用钥匙了!”韩金镛哪还等得及,但得见,他再次抽刀出鞘,泛着寒光的“僧王刀”只消得轻轻在锁门的铁链、铁索上砍了一下,门禁便毁了。
韩金镛正要大步流星走进屋,却被张占魁一把拦住。
“等等再进去!”张占魁铁钳子一样的手,死死拽住了韩金镛的手腕。
“等什么,不能等了!”韩金镛低声对师父张占魁说道。
“就这么进去,你不要命了么!”张占魁扬手,照着韩金镛的后脑海,给他来了个“大脖溜”,这一巴掌,打的韩金镛身子一晃、脑袋一晕,耳朵里呜呜的鸣响。
“师父,您打我干嘛?”韩金镛挨了这巴掌,深感委屈,他回头,看着张占魁,不解的问道,“钟芸就在牢笼中,我们还不救她,更待何时?”
“我打你!我打的就是你!我打你这有勇无谋的匹夫!”为了就钟芸,张占魁一直在按捺着韩金镛,但现在钟芸就在眼前的时候,张占魁却发作了,“我费劲教你功夫,不是让你这么莽撞行事的!你有能耐救钟芸么?孩子,你差的还远呢!”
感受到张占魁的愤怒,韩金镛一下子愣住了。他还从未见过,张占魁对自己如此的生气。
“你低头看,你脚底下是什么?”张占魁对韩金镛问道。
“这,这……”韩金镛瞬间龃龉了,他只见,自己足下不远处,有一根细的不能再细的铜丝。他抬头再看,只见自己头顶处,有一把被打磨的锃光瓦亮的铁斧,一旦这根铜丝被自己蹚断,这铁斧连着机关消息,定然会从天而降,凭空劈来,正劈在自己的面门处。
“眼要贼、心要细,纵然是着急要救钟芸,你把脑子也给我放的更灵光些!”张占魁瞪着双目,对韩金镛训斥道,“韩金镛,你以为见到钟芸、救到钟芸,这就完了?我告诉你,危险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第152章 火光四起()
心里着急,因而没有看到悬在自己头上的利斧,好在有张占魁在一旁想拦,韩金镛这才躲过一劫。
钟芸就在面前啜泣,韩金镛焉有等待之理。他迈过了自己面前的细铜线,不敢再大步流星,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寻觅许久,发现再无机关,这才去到钟芸身边。
张占魁则留在了原地,从身背后的百宝囊中,寻出一把小号的钢丝剪,他抬头看了看利斧的长度,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蹲下身、低下头,这才剪断了钢丝线。
线断之时,那利斧“呼”的一声从天而降,直挺挺的劈在进门处。
张占魁心中大呼侥幸,倘若不是自己发现了这机关,那韩金镛刚刚怕是已经身首异处。
“钟芸怎么样?她能走么?我们在这里不能耽搁,必须得抓紧时间!”张占魁小声的对韩金镛喊道。
张占魁说了这话,便等待韩金镛的回答。可等待许久,却没听到韩金镛的回音。
“说话啊!钟芸怎么样了?”晦暗的光线中,张占魁寻找着钟芸的身影,寻找着韩金镛的身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占魁只听到,韩金镛竟然也开始啜泣。
“师父,您……您老过来看看吧!”韩金镛说道。
张占魁心里一紧,暗道事态不妙,连忙起身,向这密室的深处走。
待得他的目光再次适应了晦暗的光线时,这才发现,钟芸在这密室的最深处,贴近小窗的地方。
此刻的钟芸,浑身上下衣装不整,上衣的领口处已经被人用蛮力撕开,袒胸露出了粉红色的肚兜,一截白莲藕一样的胳膊就露在外面,上面满是淤伤;在往下看,钟芸的长裤更是被撕磨得一塌糊涂,钟芸显然是为了遮羞,一只手紧紧拽着裤腰,长裤这才不会脱落。钟芸的脸上血迹与泪痕交织,见到张占魁、韩金镛之后未曾惊喜,先是啜泣,这啜泣声时有时无,钟芸已经虚弱至无力的状态。
见了这场景,张占魁心里如同明镜一般——钟芸在被掳来之后,显然是经受了非人的遭遇,因而失了清白之躯。
想到这里,张占魁的彪躯一震,他抬眼望,发现韩金镛双目带泪,可目光却要投射出火来,直恨得睚眦迸裂、血灌瞳仁。他一手轻抚着钟芸,缓解着钟芸的悲切,另一只手却攥紧了拳头,这怒火就要爆发出来。
“先救钟芸,把她送往张宅,然后,我和你杀个回马枪!此仇不报非君子,此仇不报非丈夫!”张占魁命令的口吻,对韩金镛说道。张占魁深知知道,此刻说什么也压抑不住韩金镛的怒火了,或者说,看到这一幕,他心头的怒火也已经迸发,如果不是有钟芸在此需要照顾,他恐怕会先于韩金镛冲出密室,在“浪里鲛”的宅子里杀一个瓦屑冰消。
韩金镛听了张占魁这话,真是睁大了眼睛把眼泪往回瞪。
他强弩着一口气,强打着一份精神,点了点头。也知道这是时下最好的解决方案。
“姐姐,起身,我们回家!”韩金镛对钟芸说道。
可钟芸自己还怎么能够起身。她尝试了几次,都因为下身的剧痛无法抵御而不得。
“我扶你!”韩金镛轻轻的在钟芸的耳边说道,“姐姐,我扶你!”
说罢这话,韩金镛轻轻的端起钟芸的胳膊,绕在自己的脑后,然后一把揽过她的脊背,扶在她的腰间,只是轻轻一端,钟芸便被韩金镛搀扶起。
“走!我们回家,姐姐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告诉我,我背着你也行,扛着你也行!”韩金镛轻轻在钟芸耳边说道。
钟芸被人侵犯久了,已经半梦半醒的昏迷中,看到韩金镛和张占魁,似在梦中,此刻被搀扶起,这才知道一切都是真而又真、且而又切,心中不是庆幸、不是欣喜,反而更加的万念俱灰。
“莫要管我,你们先走吧,带着我,我是个迟累!”钟芸说,“韩金镛,我对不起你!”
“你说什么傻话,你想念的太多了!”韩金镛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这次的流泪,既是为钟芸心疼,又是被钟芸的执念所触动,毕竟,钟芸最宝贵的女儿身、最珍贵的清白,都因为自己、都为了给自己送信才失去,“你钟芸是我韩金镛的女人,没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我已经丢了你一次,怎会再丢下你第二次!”
钟芸再无答话,她任由韩金镛搀扶着自己,机械的挪动着双腿,对抗着双腿间的剧痛。
钟芸每走一步,便有几行鲜血从双腿间流出,滴在地下,这场景钟芸自顾不暇,没有看到,却被正在搀扶着她的韩金镛看的真真切切。
“姐姐,你再忍一会儿,我们顶多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到张宅!”韩金镛对抗着心里的剧痛,小声的安慰道。
哀莫大于心死,此刻的钟芸似乎已经是死掉了,行走的只是一副驱壳,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张占魁不再回头观看、观瞧了。钟芸衣衫不整,自己作为韩金镛的师父,每一次回头,便会看到钟芸的胴体,这是不雅的、更是有伤风化的,他扭过头,背对着韩金镛说道:“金镛,扶好了钟芸,照顾好钟芸,我们不能在蹿高纵矮了,只能从正门出去,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紧紧跟随就是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允许你动手!”
张占魁说完这话,手伸到背后,从百宝囊中抽出了明亮的小片刀。
这小片刀只不到二尺的长短,用的钢品相极佳,却刀锋无刃,只在顶端有一段极为锋利的刃口。在鸡鸣狗盗的夜行人圈内,对这到有个形象的说法,他们自称这刀名叫“摇山动”,不为用此刀砍杀,却为了在夜访千家走万户时,登梯爬高的时候,用此刀撬动墙壁的砖块,给自己腾出下脚攀援的地方来。
但此刻张占魁心里也是恼怒至极了,事已至此,既然“浪里鲛”、赵秃子、赵俊彦、赵德辉几人和众喽啰做出了非人之举,他便没有理由再以空手对抗之,给他们留下性命。“摇山动”纵然是杀伤力有限,可毕竟是个兵刃,有兵刃在手,张占魁便也动了杀心、起了杀意。
一前、一后,张占魁引着韩金镛、钟芸一步步向前捱,他们走出密室,穿回廊,走过道,纵然是黑夜,但接着朦胧的月色,张占魁好歹还记着来回的路径。
秋风萧瑟,风吹树影斑驳。
钟芸被这冷风一吹,浑身发冷,在韩金镛的怀中打着哆嗦。
韩金镛感受到钟芸的寒冷,只是臂弯箍得更紧,把钟芸抱得更紧,希望以此帮钟芸抵御寒冷。
可韩金镛哪里懂得女儿心,可韩金镛焉知女儿情。纵然现在把钟芸裹在厚重的棉被里,钟芸也依旧要寒彻心扉,这股寒意并非是秋风所致,乃是钟芸已经寒透了心,是这股自内而外的寒意让她无从抵抗。
庭廊水榭皆无人值守,“浪里鲛”的宅子里,此刻静的有些出奇。
张占魁纵然是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在前面引路,见此境地,心里仍然感到不安,而且这不安正愈发加剧。
“道上的人,没有哪一个人,深夜里会如此失察,不在宅子里安排值守的,刚刚来时还有喽啰巡夜,现在为何连个巡夜之人也不见了呢?难不成,‘浪里鲛’他们早已有准备,这是要伏击我们?”张占魁心里兀自想,这层隐忧却没有道出。
目光不远处就是大门,韩金镛加紧了步伐,可是钟芸却跟不上脚步。一步三摇、一摇三晃,韩金镛之前与张占魁暗夜疾行,权且没有呼吸零乱、头顶冒汗,但此刻,他夜行衣靠的前襟、后背却都被汗水浸湿了。
见二人的行进速度实在是慢,韩金镛小声在钟芸的耳边嘟囔:“姐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更知道你身上疼,可你忍着啊,你一定要忍住,我要把你扛起来,这样走的更快,你千万别出声!”
说罢此话,韩金镛不等钟芸回答,一猫腰,肩膀抵住了钟芸柔软的腹部,然后他卯足一口气,用力一抬,真的把钟芸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钟芸抵不住这疼痛,纵然是咬紧牙关,仍然“啊”的轻轻呵了一声。
这声音一出,张占魁自然是听在耳中。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把“摇山动”在手中摇了又摇、晃了又晃,怕有人暗算,使出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的架门,——但依旧没有“浪里鲛”府内的喽啰上前。
“这……难不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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