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夜行衣靠()
食不甘味,味如嚼蜡。
与周斌义分手、从张宅出来后,张占魁带着韩金镛来到一家不知名的包子铺,强迫韩金镛吃下了三两肉包子。
韩金镛心事难平,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他知道,这一晚等待他的,必将是极度凶险、高度紧张的环境,所以顺从的听了师父的话。
然后,师徒俩回到了海河边的张占魁的家。
随身携带的长条包袱,装着张汝霖之前作为谢礼相赠的“僧王刀”,韩金镛走进厢房,把这包袱挂在师父悬挂刀剑的兵器架子上。
“先别着急休息,先别着急养神!来我这里!”整夜未得休息,张占魁见韩金镛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仍处于亢奋和不安中,沉重的压力让他有些疲敝,有意拍了拍韩金镛的肩膀,说道,“来来来,孩子!我样东西,早就托人做好了,想要找机会送你,可一直没等到最合适的机会,但不曾想今晚就要用上,你来试穿一下!”
韩金镛听了师父的话,点了点头,他走在张占魁的身后。
进了卧室,张占魁从自己的床铺底下,抻出个楠木的匣子,这匣子不过三尺见方,横着摆是储物箱,拎起来就是行李箱。韩金镛不懂木工活,但见惯了张汝霖家里的家私,一看这楠木箱子,就是名贵的原材料、名家所作,隔绝潮气、杜绝鼠咬。
张占魁打开箱子上的鲁班锁,从箱子中取出个黑布包裹,站起身递给了韩金镛,说道:“你晚上要陪我去探府,现在身上这身衣服可不成!一来,这衣服是浅色的,夜里显眼,二来,这衣服肥大,走起路来带风,容易被人发觉;更重要的是,这衣服没有弹性,蹿高纵矮不方便。我们夜晚去探府,要做‘夜行人’,没有‘夜行衣’可不成!这套穿戴,是我大致估算了你的身高臂长后,托江湖上的朋友缝纫的,你试试看!”
事无巨细,韩金镛没想到师父张占魁有重礼相赠,感恩的双手接过衣服,去隔壁的房间更换。
说来真巧,这套衣服穿起来既合身又合体,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绷挂之处,没有一丝肥大之处,但每一寸布料却都有令人惊讶的弹力,行动坐卧舒适之际。
韩金镛穿好夜行衣,戴上夜行帽,回到张占魁的卧室。
张占魁再见韩金镛,欣慰的点了点头。
“不错,很得体,没有需要改的地方!这身衣服以后就是你的了!”张占魁说道,“孩子,千万别以为这身衣服普通,你用手摸一摸,这衣服可不是一般的料子,你平日里不穿的时候,得找个好地方搁着,别捂着、也别晾着,别干了、也别太湿!”
听了张占魁的话,韩金镛原本失落的情绪,稍稍高昂了一些。
“缝制顶级的夜行衣靠,非得是墨鱼皮才好。现在千年的墨鱼已经难寻了,百年的墨鱼皮,还是可以寻得到。你这身行头,用了我手中的十六张墨鱼皮。”张占魁说道,“所以,说这是夜行衣靠也行,说这是墨鱼铠也行!缝制墨鱼铠的线,也不是普通的线,都是少女的头发。没有行过房的少女,发质坚韧,拧成丝线是最坚固的,而且即便百年也不会走油变脆。再看这夜行帽,更是有讲究。夜行之人,蹿高纵矮,最怕的就是带声,我们这条辫子是最大的累赘。但有了这顶帽子,就好很多。把辫子盘起来,戴帽子之前掖好,就省去了更大的麻烦!更重要的是,这帽子、衣服合在一起,不仅是夜行衣,更是一套分水衣。在旱地上,这衣服能避刀枪,到了水里,便能分水,游泳时可保证你身上滴水不沾。看这帽子上的两枚珠子了么?这是两只墨鱼眼,游泳时把它罩在你的眼睛上,能让你在水中视物,绝不绝?”
“这……这太珍贵了,弟子我怎能收下……”韩金镛听了张占魁的话,觉得自己身上这套行头重若千钧,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下。
“孩子,你既然进了我的门,做师父的焉能没有重礼相赠!我不送金、不送银,送的是你日后驰骋江湖能用的上的东西,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送给你的,但这也是你与此衣的缘分。”张占魁一双凤目微微睁了睁,说道,“但是,孩子,我丑话得说在前面,夜行人讲究的是在匿影藏形,夜走千家万户。我们是上三门的门户,纵然是夜行,也不事偷盗,劫富济贫也不行。如果说你夜走千家万户,见了熟睡中的长妇少女,起了邪心淫念,干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更是门户所不能容。师父我的眼光不会错,老哥哥周斌义的眼光不会错,你外公王义顺的眼光也不会错,你不是这样的孩子。可毕竟,江湖是个大染缸,更何况人心隔肚皮,总难免误结匪人,但你要时刻警醒自己,决不能行出如此的勾当来,如若不然,师父就算是追你千里万里,也必定手刃你,清理门户!”
“师父,您放心,我是穷苦人家出身,识文学礼,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干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韩金镛毕恭毕敬的跪倒,正正经经的说道,“可是,师父,我有一事,尚在犹豫之中,此刻不吐不快!”
“讲!”张占魁正襟危坐,双目低垂,望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韩金镛,不急把他搀起,说道。
“您说让我陪着您夜访‘浪里鲛’,为的是找钟芸的下落,我心里万分的感激。可是,我行么?夜探贼府需要的是蹿高纵矮的能耐,真要一抬腿就能上房,一个‘燕子三抄水’就能从屋檐的这头蹦到那一头,这些能耐我没学过啊!我心里不踏实啊!”艺到知羞处方恨少,韩金镛心里暗自盘算,以他现在的能耐,到底能不能做夜行人。
“嗯!”张占魁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层,甚好!可是,我得说,你想的这些都是庸人自扰,你说的这些功夫,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夸大的,你自己说得清么?孩子,你一定是被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唬住了,你真以为有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抬腿一蹦就上房的功夫么?那都是夸张的。以你现在的脚步和步法,你已经是个足够合格的夜行人了,你缺乏的,现在只是经验!”
话说至此,张占魁自觉没有说服力,他站起身,一把搀起了韩金镛。
“走,跟我到院子里一试!”张占魁对韩金镛说道。
院落里,墙犄角,凌乱摆放着些扫帚、畚箕等清洁工具。张占魁把这些工具挪到一旁,对韩金镛说:“你看我做一遍,然后照猫画虎学来!”
说罢此话,张占魁缓步走向墙犄角,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突然发力,纵身一跃。这一跳倒不在紧要,但借着这向前的冲力,张占魁右脚的脚掌蓦地蹬在了围墙边,产生的反作用力把他弹向了半空。就在他在空中将落未落之时,他的左脚又蹬在屋子的墙边,身子又是向上一弹,只蹬了三部,张占魁竟然如履平地一般的站在了屋顶的瓦片之上。
“来来来!孩子,你来试试!”张占魁居高临下,望着仍站在院落里捏呆呆发愣的韩金镛,说道,“别发呆、别犹豫,你的脚步、你的力量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实现这一步了,相信你自己的能耐,记住,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发力的虽然是腿脚,但要让自己能够蹬高,却要靠你的气息向上托。”
韩金镛听到此处,明白了其中的要领。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占魁,又低头,望了望脚下的路,调整好步点,平顺了呼吸,韩金镛一步、两步、三步……他发足缓缓向墙犄角走去,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时,也学着张占魁的样子,突然脚下攒劲,用力向围墙的墙边蹬,这一蹬,可把自己吓坏了。
韩金镛从来没有想像过,他的身体能够凭空跃起这么高。这阵子,他耳边的风呼呼作响,眼前所见游移变化。不逞多让、不敢犹豫,韩金镛学着张占魁的样子,在自己的身体即将下落的时候,又用左脚蹬在了屋子的墙边。
这一下,身子跃起了更高,韩金镛的额头已经将将与屋顶的瓦片平齐。
“别犹豫,再踏一步,落在房顶上,不要用胳膊撑!”紧要关头,韩金镛听到张占魁如是说着。
说时迟,那时快,韩金镛耳朵所听,心里所想,灵敏的反射神经已经驱使着他按照张占魁的话做。电光火石间,他的右脚又在墙犄角踏出了第三步。这一步踏出,身子再次拔高。
半空中,韩金镛再圆睁二目,四下里向下观瞧,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高于屋顶三四尺。韩金镛不敢迟疑,仗着一口丹田气仍然在腹内上扬,他不敢双腿直立,只是微屈,身子落在瓦片上的时候,借着惯性竟然轻飘飘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异动。
刚刚这一跃,可把韩金镛吓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能如师父张占魁一般,跳得这么高。
他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这一次牛刀小试,把张占魁惊得呆在原地。
“青出于蓝,我学艺多年,才从师父、师兄那里学来了、熟习了脚步游移之法,才窥得轻功提纵的攀援之法,没想到韩金镛才和我学艺百日有余,初次尝试便已成功!”张占魁面带欣慰之色,他看着韩金镛心道,“此子的能为,将来必定在我之上!”
第149章 怒不可遏()
蹿高纵矮的能耐,虽说是小可只能,但却极其考较习练之人的天赋。非得有极强的爆发力、极高的平衡力、极致的心理素质,才能习学。
韩金镛牛刀小试,便令张占魁大喜过望,不仅因为韩金镛的天赋和潜力远胜于自己,更因为,张占魁深知触类旁通的道理,韩金镛既然蹿高纵矮习学的快,那将来再教他其他的功夫,必然也是日臻化境。
“孩子,窜上来的能耐,你确实是做的不错。但若要真的学得此间技艺,你还得有个跳下去的胆量!”张占魁指了指房檐下的院子,说道,“我家的房高三丈许,这个高度几乎是三个成年人的高度,从这个高度跃下,我自然是有技巧让你不发出响动,但更需要你有个敢于跳下的胆量!”
韩金镛年幼之时就知书达理,可与玩伴在一起时,仍然少不了爬墙头、钻狗洞顽皮,这对韩金镛原本是不难。
但韩金镛顺着张占魁手指的方向,向下望去的时候,心里却好生嘀咕。
这高度虽不惊人,但足够让人望而生畏了。韩金镛自忖:“如果是一般人从此高度跳下,非得摔断了骨头不可。即便是习学武艺如我,这个高度也是难于驾驭的,脚着地的时候,五脏六腑肯定会被震的一塌糊涂,脚底板也将被震得发麻,半天缓不过来!可我若是过不了这一关,焉能和师父一起去夜访‘浪里鲛’?不能夜访‘浪里鲛’,又该到哪里去寻钟芸的下落?”
想到这里,韩金镛鼓足了勇气,作势就要向下跳。
“孩子,别急,以你现在双腿、双脚的力量,你用这生猛的跳法,虽说是伤不到分毫,但恐怕是要发出极大的响动。夜里万籁俱寂,真要有这样的响声,人家就都被惊动了!”张占魁拦住韩金镛,说道,“你先看我跳一次,琢磨琢磨这里的门道!”
说罢这话,张占魁向后退了两步,微微蜷曲上半身,纵身从房檐一跃而下。落下的势头甚猛,携力甚重,但张占魁落地后,却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
落地后,张占魁向前紧走了两步,泄去了下落的惯性,这才站定身姿,扭头对仍在屋顶的韩金镛问道:“孩子,怎么样?看明白了么?”
实在是太快了,韩金镛纵然是目不转睛,也只看了个大概其。经张占魁这一问,韩金镛欲言又止。
“别猜了,我告诉你,其实这爬上去、和跳下来,是一个道理。”张占魁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对韩金镛说道,“爬上去的时候,提起一口丹田气,让这气托着你向上走;跳下来的时候,更要提起这口气,以气御力,帮你减轻自己的体重。如果你的体重有一百二十斤的话,那这口气提的越高,你的体重便越轻。如果这口气提到极致,那你跳向地面的动静,就会如同一片树叶落地。树叶落地又怎么会发出声音呢?这道理,你明白了么?”
“是!师父,弟子明白了!”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韩金镛豁然开朗。此刻,他蓦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提起丹田气,学着张占魁的样子纵身一跃。
眼前的景色在飞快的转换,心中的不安在迅疾的消失。虽然下落的速度极快,但有这一口丹田气在腹内相托,韩金镛真有如同张占魁口中“落叶”的感觉。
同样是轻轻落地,同样是不发出丝毫的声响。没有韩金镛预期的五脏六腑被震痛的感觉,没有双脚发麻的刺痛,韩金镛竟然一次试跳而成功。
“师父,您看行么?”韩金镛脸上带出了惊喜的神色,他已经知道自己成功了。可兴许心里还是没底,韩金镛问完此话,竟然又向墙犄角的方向走去,准备再爬上屋顶,再跳下一次。
“行了,孩子,不用再试了,只要你记住了要领,百试百灵!”张占魁拦住了韩金镛,他对韩金镛的信心爆棚。
可就在他拦住韩金镛的那一刹那,发现了韩金镛脸上的倦容。
“我现在,有个极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事关今晚我们夜探‘浪里鲛’的成败!”张占魁说道。
“需要我干什么?”韩金镛问道,“师父您说吧,您让我干什么,我都听您的!”
“去,去厢房,房间里有张床,床上躺着睡觉去!”张占魁说道,“我可不希望你打着瞌睡做夜行人,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行!师父,我去!”这一次,韩金镛没有推辞,他也深知自己实在是太困了,于是扭头向厢房走去。
经历了两三个时辰的小憩,韩金镛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微微有些迷茫,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思索了半天,才回忆起自己是在张占魁的宅邸。他坐起身,微微振作了一下精神,不曾想,却闻到了浓郁的米香。
张占魁就在旁边的厨房里,他听到隔壁有动静,估计是韩金镛睡醒过来了,于是来此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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